电话那边有人喊齐辉宇的名字,让他关灯别说话,老师来查房了,大家要睡觉。
遥远想了很久,不知道怎么说,最后道:“鸡鸡,加油,我为你高兴。”
齐辉宇的声音仿佛一瞬间阳光了起来,他的话声压得很低,说:“谢谢,牛奶仔,我不敢给这里的朋友说,怕刺激到他们……但我实在憋不住,想来想去只能找你说了。牛奶仔,以后你也到香港来工作,咱们一起去玩,或者等去上大学了,我帮你问问研究生怎么考。”
遥远的心情也一刹那阳光了起来,他说:“会的,到时候我去香港看你。”
齐辉宇那边挂了电话,谭睿康进了房间,遥远便趴在餐桌前看牛奶,心里既酸涩又高兴,酸涩的是这种事怎么轮不到自己,开心的是齐辉宇最后的那句话——他在一中似乎也没有真正的朋友。
赵国刚回来了,见儿子又有点伤春悲秋,无病呻吟的模样,问:“怎么了?”
“鸡鸡要去上港大了。”遥远说:“为什么我没有考试的名额,我英语这么好,你不是有朋友在教育局的吗?”
赵国刚先是一怔,遥远说:“很好的机会哦。”
赵国刚坐了一会,说:“我去问问。”
遥远无精打采道:“算了,已经考完了。”
赵国刚开始给他的朋友打电话,遥远在旁边听着,才知道赵国刚在教育局的朋友已经调到别的市去当宣传部长了。
赵国刚很是无奈,聊了一会挂电话后说:“这次是爸爸没注意,原来在教育局的那个叔叔调走了,对不起,宝宝,错过这个机会真的很可惜,你的朋友去参加考试,之前怎么也没告诉你一声?”
遥远刹那就静了。
赵国刚一见遥远脸色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安慰道:“香港已经要开放自由行了,接下来几年里的教育,经济都会逐渐与内地接轨,中国内地的大学也不比香港差多少。现在只是一国两制,香港完全与内地融合,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遥远嗯了声,赵国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可以靠自己的。”遥远说:“没关系,就是随口说说。”
赵国刚点头进了房间,遥远对着牛奶发呆,他已经有点麻木了。
谭睿康快步跑出来,打开他的英语复读机,把一边耳机塞进遥远的耳朵里,另一边塞进自己耳朵里,一手拿着手机按在自己耳朵边,揽着遥远的肩膀,打开录音键。
遥远:“?”
磁带缓缓转动,谭睿康笑着拧收音机频道按钮,里面沙沙的响,声音清晰了起来。
“请问接下来的这位听众有什么要说的呢……”电台里女主持人的声音问。
收音机里与耳畔,谭睿康的声音同时响起,他慢慢地用广东话说:“窝想点一首歌,比我细佬小远,今日系佢既生辰,祝佢生辰快乐,高考number one……”
遥远:“!!!”
遥远听到谭睿康既在耳边,又在录音机里说他那蹩脚的广东话笑得登时收不住,趴在桌上直抽,谭睿康面红耳赤地“嘘嘘嘘”示意他别笑,按稳他的耳机。
赵国刚听到动静出来,遥远和谭睿康一起朝他作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别吵。
钢琴前奏震撼登场,陈奕迅的歌声响起。
“我唱得不够动仰……内别造眉……窝——愿意和你,约定至‘谁’——”
谭睿康搭着遥远的肩膀,跟着陈奕迅轻轻地哼唱,遥远笑得阳光灿烂,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味道。
“比渴望地老天荒更简单,未算拥有,谁人又相信……一世一生这肤浅对白……来吧送给你,让几百万人流泪的歌……”
音乐过门时,音量渐小下去,女主持温柔的声线用普通话说:“这是谭先生送给他弟弟小远的一首歌,祝他十八岁的每天快乐,高考加油拿第一,不知道这位叫小远的听众有没有在收音机前面,啊,我想他应该已经听到了,你开心吗?姐姐祝你生日快乐,十八岁是最美的年华。”
陈奕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唱出心里话时眼泪会流……要是怕难过,抱住我手……”
“……浸在爱河……而你那呵欠绝得不能绝……绝到溶掉窝。”谭睿康认真地唱完尾声,两人静静地坐着,都没有说话。
“生日快乐,小远。”谭睿康小心翼翼地关上录音键,抽出磁带给他。
遥远把这份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小心地收好,这是他得到的第四份了。
☆、Chapter22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那个歌不是我唱的……
他的嗓音我觉得比陈奕迅平凡点,就像普通人的声音
所以想到康哥在唱歌的时候这样比较应景,嘿嘿,我唱歌容易跑调儿~
准备入V前的“嗒嗒嗒嗒”四连更~开始~!
高考临近,春节大部分时间都在补课,除夕夜,年初一,年初二,年初三,一共放假四天。
所有人都快疯了,一中还传来学生跳楼的消息,骇得级组长面无人色,忙在开春的第一次周会上语重心长,告诉学生们要自我调节。
保尔柯察金毕竟是例外,大部分学生只会像发条橙里的阿历克斯,满腔烦躁无处排解。
然而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整个高三意外地安静下来,还有三个多月就高考了,一如狄更斯所言,这是希望之春,也是失望之冬。再怎么拼命也无济于事,成绩无法再大幅度提高了,现在的学习只是巩固自己在高考中的一席之地。
一模成绩出来,谭睿康全区排名四十三,遥远全区排七十九。
两人都进了去年划分的重本线,进十大名校则要赌运气了——赌自己发挥的运气,以及其他人的运气,还有填志愿的运气。
今年的第一次台风来得出乎意料的早,一模放榜的当天学生们各自回家,遥远在车站站了一会,说:“我不想回去,哥。”
谭睿康:“?”
遥远站在车站前发呆。
谭睿康说:“你想去哪儿?”
遥远说:“坐那辆车吧。”
他们上了开往海边的大巴,并肩坐在堤坝上,狂风卷着怒海扑面而来,天地间漆黑一片,近五米高的浪墙惊天动地,整个世界在黑暗中咆哮着。
赵国刚开车来接他们,谭睿康说:“回去吧,小远,想看海以后随时可以看。”
他不懂遥远在想什么,事实上遥远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想单纯地宣告几句,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看的卡通片,世界末日的时候,一群机器人在奔腾的大海上决战。他仿佛成了光与雷电中的一员,在告别过去,投向充满迷茫的,混沌的未来。
回到家时赵国刚认真地看了志愿表,三天后,他们下了晚自习,赵国刚说:“都过来吧,问问你们的想法。”
遥远道:“我该学什么?”
赵国刚道:“关键在于你们自己想学什么。以后想做什么。一个感兴趣的科目价值,远远大于你未来能赚多少钱。”
遥远和谭睿康坐在桌子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遥远说:“其实我想去……呃,学人类学什么的。”
赵国刚脸色变了,怒道:“你当初怎么不选历史地理?!”
遥远道:“我……开玩笑的,开玩笑而已!”
谭睿康说:“我也不知道想读什么,姑丈帮我决定吧,姑丈说的没错。”
赵国刚也有点头疼,说:“真的没有想学的?你们再去商量一晚上吧。睿康的话,清华计算机系有点难度,气象学还可以搏一搏,进去以后试试能不能转专业。小远呢,北大的话……要么北京理工大学怎么样?这个也是211类。”
遥远有点麻木,说:“我不去北京了,就在广州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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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刚说:“第一志愿填完,你们还是要服从分配的。”
谭睿康说:“不去北京的话呢?”
赵国刚笑了笑,说:“不去北京的话,你们的选择就多了,可以上本省最好的大学,中大也是名校。热门专业难度不大,小远理工科可以选个信息工程,商科可以学工商管理,以后读个MBA。睿康呢,计算机、自动化、工业设计,这些都是未来的热门。这样吧,第一志愿都报清华北大,凭个人兴趣与爱好填,第二志愿在中大,华南理工里选,我帮你们决定,如何?”
“或者说去川大,哈工大,湖南大学,武汉大学。”赵国刚说:“这些都是好学校。”
这些地方在遥远的印象里通通被划分为一个概念:“北方”。
广东人的思想模式:韶关以北的所有地方都叫“北方”。遥远听到上海或者湖北来的同学,便会说:“你们北方冷吗,是不是经常下雪?”
被这么问的人总是一脸无奈。
“我不去北方,就留在广东吧。”遥远乏味地说,只觉得没劲透了,他进去房间里躺着发呆看天花板。
赵国刚还在研究志愿卡,谭睿康却觉得很期待,朝遥远说:“小远,自动化是什么,你知道吗?”
遥远不知道,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流水车间一类的流程,说:“应该是工程师吧。我不想学商科,我爸想我经商。爸!你不投个硬币,问问妈想让我学什么吗?”
赵国刚在外面笑了起来。
遥远曾经在上高一时就想过,不知道填报志愿时会不会有韩剧一样的狗血剧情,比如说赵国刚要让他继承家业接手公司,而遥远愤怒地与他大吵一架说:“我要去追求我自己的未来和人生!”于是父子一拍两散等等情景。
然而事到临头,对着志愿表时赫然不知道自己要读什么,他的人生就没什么特别的追求可言,最终只好还是全部打包,去交给赵国刚决定。
“土木工程怎么样?”赵国刚在外面问道:“睿康,想搞建筑吗?”
谭睿康笑着应了,说:“我都可以。”
“又土又木。”遥远嘲笑他说:“土木工程。”
谭睿康与遥远并肩躺在床上,等待赵国刚决定他们的人生道路。
最后结果出来了,赵国刚参考了前教育局朋友的意见,把两个人的志愿调配到最优,遥远报中大的环境工程,通讯工程,电气工程,软件工程保底。
谭睿康则报了华南理工大学,分别是计算机,土木工程,自动化,工业设计,食品科学保底。
“这是最安全的志愿表了。”赵国刚说:“无论你们怎么考,只要过了一本线就不会落榜,也不用进去再接受分配。出来以后也一定能找到工作。”
谭睿康道:“我……我和小远读同一间吧。”
遥远道:“我自己会洗衣服了!”
赵国刚道:“没关系,虽然你俩不在同个大学,但再过两年,你们就能一起进大学城里上学。离得很近。总不能让你们报同个学院同个专业,就算同专业,难道还安排你们住同个宿舍么?这样是浪费人才。”
“而且小远也要适当离开你的保护,去自己学习独立适应集体生活。睿康学的专业华工好,小远的专业则是中大更优,出来以后能彼此互补。”
“小远的专业呢,我已经避开了珠海校区,如果后面有迁学院的情况,就给睿康买辆车,正好周六日可以到珠海澳门去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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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完全不明白里面的玄机与赵国刚为他们设置的蓝图,只是单纯点头。赵国刚道:“就这样,第一志愿你们去乱填吧。”
遥远填了个北大的商务英语,谭睿康填了个清华的自动化,两人前去交志愿表,便这么定了下来。赵国刚搞定了志愿表后,遥远忽然就轻松了很多,觉得压力没这么大了。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所有练习册都被抛开,一切知识点回归书本,教科书先翻薄,再翻厚,最后所有考点,难点,大纲,又归纳于简单的教材中。
准备出国的领到高中毕业证后全走了,教室里空了点,又有些回家复习,也大部分都走了。每天老师过来教室里坐着,大家自由复习,不懂的拿上去问。
遥远和谭睿康也准备回家了,遥远本以为高中毕业的时候会有点什么告别仪式,就像他们初三时那样,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拍毕业照的时候连人都没来全。
两人回到家,呆在家里复习,准备高考。七月骄阳似火,数天后他们又戴着听力用的无线耳机,在校园里晃来晃去试着接受讯号,看考场。
一切平平淡淡地过去,遥远在后来的日子里,只记得语文的作文题目是《心灵的选择》,物理很简单,数学稍微有点难。
最后一科综合考完,所有考生都疯狂了。
“啊——”
“啊啊啊——”
他们疯狂大吼,把桌子摔来摔去,遥远跟着人没命的大叫,全部人都在朝高三教学楼跑。
“小远!”谭睿康笑着大喊道。
两人一路穿过高三楼,天上,地面,全是飞来飞去的卷子和参考书,扔得到处都是,桌子摔得乒乒乓乓巨响。
“桌子椅子别朝下扔!”级组长变了脸色大吼道。
“小心!”谭睿康吓坏了,一个飞扑,把遥远扑了开去,三楼上一个巨大的装满书的塑料箱被扔了下来。
遥远也被吓着了,两人呆了一会,继而放声大笑。
“再见——!”
“再见!”遥远热泪盈眶地大吼道。
他和高三的同学们挨个拥抱,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回到教室里把所有教辅材料从书桌里拖出来,一股脑儿地从三楼上哗啦啦地倒了下去。
天空中的纸飞机飞来飞去,级组长在五楼走廊里朝下大吼道:“不许点火!绝对不许点火!说清楚了!我就站在这里看着!谁敢点火!谁就别想拿到他的录取通知书!!”
学生们跟一群精神病一样上串下跳,地上铺满了书,谭睿康穿来穿去,在楼下找有什么书好看的。
“哟呵——”遥远快乐地从楼上冲下来,把谭睿康扑倒在地上,脑袋抵着他的胸膛使劲蹭,这个举动引起了其他人的效仿,一群男生冲过来,人挤着人,全部叠在一起,疯子般地在楼下大吵大闹。
谭睿康被挤得衣衫凌乱,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