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美丽精致的花瓶在眼前破碎四散,瓶中养花的水奔流一地,白婷儿感到一股发泄怒气后的快感,不过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因为当花瓶一倾斜时,身后有责任要保护她的侍婢立时跃上前来,一个揽住她的手臂,以稳定的力道快速的将她往后拉;另一个则不顾自己可能受到的伤害,挡在她身前阻隔花瓶破碎时飞散的尖锐碎片。
不过就算她们动作够俐落,反应也实在够快,但碎片可是不长眼也没准头的,有几片还是弹到白婷儿光裸的小脚上,将她的脚背划出几道血痕,而那挡在她身前的侍婢自然也无法幸免。
白婷儿被拉开的同时轻蹙起眉头,为的不是自己脚上传来的微微刺痛,而是侍婢们著急的问候声--
「白主儿,您没事吧?哎呀!脚被弄伤了,白主儿快过来坐下……」
在被硬拉向华丽舒适的床榻时,白婷儿眼角余光看到挡在她身前的美婢膝下有著血迹,心里一震,理智也跟著回笼。
她停下脚步,回身轻唤,「你……」
她叫什么?虽然都向她报过名儿,但正恼火的她根本没记到心里,现在要用到人家的名字了却叫不出口。
白婷儿反手扯住欲将她带离开花瓶碎片范围的侍婢,想走回去把因她受伤的那名美婢也拉到安全的地方。她任性的作为弄伤了自己不打紧,可她并不想伤到其他人呀!
见她光著脚要往回走,不仅拉著她的侍婢著急,就连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云心也连忙扬声喝阻,「白主儿,您别再走过来了!您没穿鞋,地上都是碎片会弄伤您的……燕脂,你愣著干嘛?还不快把白主儿带开!」
寝房内外只有珠帘及锦纱相隔,在外面的侍婢们听到里头的砰然巨响,也都赶忙进来。
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训练有素的侍婢们立即四散开来--拿伤药的去拿伤药、端清水的去端清水,留下来收拾残局的机灵侍婢看出白婷儿担忧云心的伤势,上前推了推云心的身子。
「白主儿要你过去,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你不过去,白主儿也不能放心的让燕脂检查伤势,这儿我们来整理就行了,去去去。」
见云心终于走出满是碎片的区域,白婷儿这才松了口气,但仍不忘叮咛正在整理一地狼藉的其他侍婢们,「你们也要小心一点,别弄伤了手脚呀!」
她的关心毫不造作,语气里的真诚任谁都听得出来。
侍婢们漾出巧笑,「白主儿,您放心吧!我们不是娇滴滴的女娃娃,这点小事还处理得来,您快随燕脂和云心过去吧!」
白婷儿这才肯随著燕脂走回床边,她没坐在床沿,反而随性的坐在檀木脚踏上,伸手将云心也拉坐在身旁,
「你没事吧?躲都来不及了,你干什么还上来挡著?还好是伤了你的脚,没伤了你的脸,长得这样漂亮,要是弄伤了多可惜?」
虽然还无法放下对赵祥玥身边有此美婢伺候的妒意,但女人没必要互相为难,在她的想法里,让女人成为妒妇的祸根就是男人,所以她按捺下对云心的在意,表达关怀。
不过说到后来,泼辣的本性还是忍不住冒出头来,毕竟要女人不嫉妒真的太困难了,更何况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的白婷儿?
「你成日在赵祥玥身前伺候,说不准哪天让他高兴、开心了,也有成为王妃的可能呢……」
一段话里有关心,也有让人心惊胆战的讽刺,让云心不知该如何是好,深恐自己惹得眼前的新主子心里不舒坦。
她可是已经被亲王拨到白主儿身边伺候的侍婢,主子要是对她不满意就不好了!
「白主儿,您快别这样说,亲王看不上云心的,云心也从来不敢有那些心思……」她急得额角都冒冷汗了。
低头看著燕脂将她的脚抬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仔细检查有没有碎片卡在伤口里,白婷儿无所谓的打断云心急急忙忙的辩解,「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有什么不对,就算真要找麻烦也不会找上你,只要赵祥玥高兴,他要谁不成?我一个乡下姑娘管得起吗?」
「白主儿……称呼亲王不能直呼其名,要是让人听到了,这可是能治您大不敬之罪呀!」这话是燕脂说的,确定了白婷儿的伤口里没有碎片,她接过一旁递来的湿巾,在擦拭血痕时挪出了心神提点白婷儿。
「白主儿,您信也好,不信也好,云心还是得说--亲王真的没看上过云心。而且咱们都看得出来,亲王是真心待您好、疼您的,宫里没一个女人体会过亲王如此体贴温柔的一面呢!」云心再次重申自己的清白。
「温柔?真心?疼我?」白婷儿嗤之以鼻,「连名字都不能随我叫唤的男人,再温柔、再真心,再疼我,我也不稀罕!」
「白主儿,听咱们一句劝,亲王看重您,所以有耐性由著您使性子,发脾气,可您得见好就收,别太过骄纵了,万一弄个不好,惹得亲王失了耐性、动了气,对您以及您家乡的亲人可不是件好事呀!」云心再三打量著白婷儿的神色,回想起她方才对自己的关心,决定将心里的话说出口,「就像您方才说的,亲王想要谁不成?可他现下就是要白主儿您呀,白主儿既然进了宫里,就算再不甘愿也得认命,费点心思将亲王的心捉牢了,以后也好有个依仗。云心真不了解,能让亲王如此喜欢珍爱,您为什么还不领情?这可是很多女人求都求不来的……」
不仅云心想不透白婷儿的心思,就连燕脂也满心好奇。
其他几名整理地面、递水送药的侍婢们虽然也同样好奇,但没人敢不知规矩的逗留在内,于是依依不舍的悄声出了内室。
「云心,你多大年纪了?」脚掌敷上冰冰凉凉的凝露,白婷儿示意燕脂去帮云心打理伤势,自己向后倚著床沿问道,「几岁进宫里来的?」
「云心十八了,七岁就进了宫里……」停下话,是因为小腿上被湿布擦拭所引起的疼痛,待冰凉的药膏匀上肌肤后,那股刺痛才消退。
白婷儿沉吟著,「七岁呀……」
比她死了爹娘时的年纪还小一岁。这样年幼的孩子就离开亲人,进宫来接受严格的训练,也是可怜。
「云心,你跟我一般大,却比我单纯多了。你见过宫外的人跟天地吗?虽然天一样蓝,云一样白,泥土地里也一样能长出青草绿树、繁花褐藤,可是所见到的人事物却绝对与你在宫里见到的不同……」
她笑了两声,继续道:「你们一定觉得我不识好歹吧?以他的身份地位及俊美的长相,是很让人倾心没错,在他的身边,也许我能因为受宠而特别,也许他能给我全天下最珍稀的宝贝,但却独独少了一样我最看重的东西!」
云心不解,与燕脂对看一眼,「是什么?」
白婷儿将头向后枕在床沿,一双灵动的眼儿看著房顶的精美雕刻,轻叹一声,「爱!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爱。」
这才是她真正在乎的事。
「我相信你们说的,他尽真心待我好。我非草木,孰能无情?但光是待我好,对我来说并不够……」
云心嗫嚅的问:「那……白主儿的意思是想要亲王册封您为王妃?」
白婷儿抿嘴笑了笑。看来就跟对一个没饿过肚子的人解释饥饿的感觉是一样的,不管她说得再多,就算把嘴皮都磨破了,只怕云心及燕脂还是不能真正了解她心底的想法。
她们自小在宫里长大,是被养育来伺候皇宫内的贵族,所作所为都要让主子们顺心。对她们来说,一个尊贵的亲王拥有许多女人是理所当然的,就跟日升日落,繁星伴月的道理一样……
「算了,不说也罢。你们下去休息吧,我想静一静……」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唇舌,没必要。
主子开口要她们退下,云心及燕脂没敢不从,双双站起福身道:「奴婢们这就退下,白主儿有事就喊一声,咱们会在外面候著。」
白婷儿没有答腔,小手有气无力的抬起来挥了挥,算是回答。
等细碎的脚步声消失,隔开内外室的珠帘也静止不动后,她才从脚踏上起身,跨上台阶,重重的向后倒在软绵舒适的床榻上。
她就这么愣愣的看著房顶美丽的图腾,放空了思绪,什么都不去想,只因她已身陷金殿牢笼,任她多么想要自由,也是惘然……
最重要的是,他今早离去前说的那番话--
你不为自己著想,也该为你的姨娘仉考虑一下吧?婷儿,接受我是个亲王的事实,改变你的想法,你才会好过些……
问题就在于,她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呀!可是为了姨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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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他的寝宫里,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清楚的知道他有没有召幸其他的女人。至于其他部分,说实在的,就跟她待在梧桐城的家里时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每天除了看书绣花、被侍婢们打扮得漂漂亮亮之外,她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好做,也还没想清楚往后到底要怎么与赵祥玥生活下去。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每天夜里都是睡在她身边,所以在冷战了几天后,她也暂时休兵,没继续跟他闹别扭了。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他们之间的问题,总有一天还是要面对、解决。
她不怕离开赵祥玥,毕竟她从小就独立坚强,不像寻常姑娘家那般视爱情为性命;但是……就怕她禁不住长期的温柔攻势,再与他相处下去,感情愈见深厚,届时就算能离开,心也已经完全赔给了他,这才是她最深的恐惧!
现在,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姨娘们,所以她在等,等被他彻底伤了心的那一天来临。到那时,他既然舍得伤害她,必然也不在乎有没有她了,不是吗?这种方式虽然消极,却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
住进宫里才没几日,虽然她没有主动探听,但是云心和燕脂这几名贴身侍婢早已将宫里的现况对她大致解说一遍。
所以她知道赵祥玥的身份是高贵到不能再高贵了,再高贵下去,当今天子就不是景阳小皇帝而会是他;她也知道皇宫里没有叔侄争权暗斗,小皇帝与他的感情就如同父子般深厚。
由于小皇帝还不到册立皇后的时候,目前后宫里只有先帝的后妃--一个是没有所出的皇太后,一个是生出小皇帝的皇太妃,其他的嫔妃都在先帝宾天时就依照个人意愿,分别遗回娘家或是进寺庙清修去了。
所以大致上来说,皇宫里并没有白婷儿原先以为的复杂险恶、勾心斗角,算得上是单纯和谐。当然,再过个两、三年情况也许有变,毕竟小皇帝那时也该册立皇后了,能不引起一番争权夺利的好戏吗?
而最重要的,也是她最在乎的,关于赵祥玥身边有多少女人这个问题,云心与燕脂也给了解答,稍稍舒坦她内心的纠结。
就如同他曾经说过的,到目前为止,除了她以外,倒是真的没有任何女人能待在他的床上超过一日,虽然这不该值得她高兴,但不可否认的,她是真的放下了心。
而赵祥玥待她也是一如以往,不但温柔体贴,每夜更是热情如火,在缠绵之时,她试图问过他到底打算如何安置她,也要求与姨娘们取得联系,可是不管她如何问、如何闹,他都是用激|情的欢爱打断她的追问、扰乱她的思绪……
于是,当她一个人独处,理智重新回到脑袋中后,就会觉得他们之间的甜蜜根本不可靠。
现实就是--他是个亲王,而她既不是贵族之后,也不是官家女儿,所以根本没有资格当他的王妃,别说王妃了,就连侧室都不行。
这么一来,就算两人感情再好,赵祥玥再宠爱她,不也全是白搭?
赵祥玥再爱她,终究还是得顺应朝臣的要求和长公主的催促,选择另一个出身良好、够格为他生下世子的女人为妃。
他的王妃可以是贵族、官家的任何一个女人,但绝对不会是她白婷儿。
所以不管怎样,到最后她还是得眼睁睁看著他拥抱别的女人。这是他生在帝王之家的责任,她清楚也明白,却无法强迫自己接受……
第六章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回来了?」
话里的「他」,指的正是赵祥玥。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白婷儿敢这么没规矩、这么有胆量的称呼升龙亲王为「他」,或是直呼其名。
刚开始云心和燕脂还会不时纠正她,但时日一久,她们也见怪不怪了。
反正亲王纵容白主儿,甘愿任她随意呼唤,有时白主儿气起来了,更难听的话也敢出口,横竖被骂的正主儿都没意见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没必要枉作小人吧?
虽然已听习惯这样的话了,可是今天云心却没有马上回答,反倒顾左右而言他,「白主儿,您不多泡一会儿吗?这夜莹花的香味是您最喜欢的……」
「再泡下去,皮肤都要泡皱了。我要起来了……」
白婷儿伸出浸得润泽水亮、微带粉红的藕臂,在云心的扶持下缓缓的从撒满了莹白、粉红花瓣,散发著芳香水气的浴池中起身。
她拾级而上,蒸腾的热水不断从细滑的娇躯上滑落,「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他怎么还没回来?去哪儿了?没差千影交代一声吗?」
奇怪了,如果是因为朝政耽搁,他总会差君千影回来告诉她一声,今天都这个时候了,不但没见到他,就连君千影也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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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浴池后,云心取来软绵的布巾替白婷儿拭干水珠,一面低著头嗫嚅回道:「有,君护卫来过,他来的时候您正在后面摘花,所以没见著他……」
「哦?」白婷儿顺著她的动作转身,好让她顺手些,「千影怎么说?」
「他说……说亲王在金殿上有点事情要处理……请白主儿不用等亲王用膳了,晚了就先睡下……」轻声回完话后,她蹲下来擦拭白婷儿的腿。
如果云心没有结结巴巴,态度也能维持一贯的大方,白婷儿或许不会心生怀疑。她垂眸看著不敢将视线对上她的云心,轻声细语的问道:「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能有什么大事让他入夜了还要处理?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