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小姑娘很漂亮可爱啊。”……
我仰着头,骄傲地、虚荣地、得意地看到了四周围过来的羡慕、吃惊、喜爱的目光。
夏为春站在我的身边。
这一天,奠定了我在中学的定位。
我和夏为春仍然同班,我一直长得高,夏为春那时却不算高,所以我们一起坐在第四排,并不同桌,只是轮换座位的时候,每隔几个星期会轮到一次,那是因为我从来不坐在窗边位子,我极度畏高,每次换班主任,奶奶总要去找新班主任说明情况。
夏为春隐隐成为部分男生的头。他不爱说话,一贯地懒得理人,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似乎总带一丝嘲讽,因为画得一手好画,班主任派他当了宣传委员,他也从不积极,可是他是那么英俊好看,傍晚下课后在夕阳下黑板前画板画时,随意画出漂亮的图,那个时候,总有很多人围着看,不知看的是人、还是画。画完了,他甩一甩手跳下板凳,拎起书包冲教室里的我吆喝一声:“一一,回家!”用自行车载我横冲直撞地冲出校门。
仍然少不了打架。此地民风并不彪悍,可是少年鲜有不打架的。那个时候打架已不是为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反正,总有理由。特别是夏为春虽然不太理人,可脾气十分暴烈,一言不合便动手。有一次中饭休息时在教室里便和后排一个留级男生打了起来,从后排打到前排,又打到后排,那个男生很高大,拳脚很利落,夏为春略嫌纤弱,渐渐招架不住,被逼到教室角落,他顺手操起角落里不知谁放着的铁棍,拦腰便劈过去,待男生倒地,扬手又自他头上往下劈,目光凶狠似狼,大惊之下的同学一拥而上抱住了他的手臂,我本来正要上去帮忙,也被逼得窒了一窒。
此架的结果是,那男生在家休息一个月,夏为春仅受轻微处分。从此在班级里没有人敢跟他打架。
可是夏为春的英俊益发惊人,如一只鹤,到处不由自主夺取众人目光中心。
夏为春家里有很多的书,经常按我的要求带来给我看,有时又懒得带回去,就又被别人借过去看,每每还回来就会看到中间有纸条和小信封,自从有一次被我发现之后,我便次次去搜还回来的书,他也由得我,我一边看一边挤眉弄眼地笑,居然还有别班的女生,而且还是优等生。
在某一个中饭休息时间,我坐在自己的课桌前,全班的喧哗声慢慢低下去,邻班的同学也围满了教室门口,我笑嘻嘻地一字一句朗诵着纸条和小信封上的情书,一边夸张在赞叹:“啊,你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一边斜眼看着写情书的人,看到她渐渐羞红了脸,渐渐积了满眶眼泪,低下头伏在桌子上,然后,我就大声念出名字,教室里一片拍桌子大笑声、尖叫声、口哨声:再来!再来!
我更加兴奋,慢条斯理掏出一张又一张,扬着手嘻嘻笑继续念,眼角看到夏为春靠在墙角似笑非笑,眼睛里带着好笑和戏谑看着我,并无阻止之意。
人越围越多,正当我念得起劲,门外挤进来一个涨红脸的外班女生,劈手夺下我手中的信纸,然后顺手打过来,我哪里会被她打到,左手眼疾手快格开她打过来的手,再顺势一转一翻手腕抓住她的手臂,往身前一拉,定睛看清楚了正是那个外班优等生,便笑嘻嘻大声说:“真好,不用我念名字啦。”她的脸越发的红,怒目瞪着我:“你无耻!”我也不生气,笑道:“是是,我不会写这样的情书,当然无耻啦。”她怔了怔,大声说:“放开我!”我继续笑嘻嘻:“这一招叫小擒拿手,是夏为春教我的,他说,无论是谁敢向我动手,就这样。”话音刚落,我抓住她的手臂往外一送,她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差点倒在地上,我拍拍手,笑嘻嘻转眼看了看夏为春,夏为春走过来,说:“一一,打篮球去。”看也不看任何人,径自走出去。我冲那女生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跟着走开。
晚上回家跟罗见炫耀,罗见满脸羡慕:“罗一一,你真了不起。”奶奶却叹了口气:“一一,你太顽皮了。”我不以为然地说:“她们才不要脸呢,那样的东西都写得出来,真不害臊。”奶奶说:“夏为春也不拦你?”我哈哈大笑:“他说,她们真无聊。”奶奶欲言又止,又叹了口气。我也不管,一边唱歌一边写作业。
我的成绩仍然是全级之冠。这个一直是我的资本,老师们因此不得不偏宠我三分。但这对我好象并不是难事,功课对我向来不是难事。
事实上,我不觉得有什么对我是件难事。
直到罗见受到欺侮。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十二岁的罗见被十七岁的旧邻居踢中腹部,肠壁破裂住院。
那时候罗见和我已经从刚开始的斗鸡眼渐渐变成相濡以沫,有时候仍然互骂,彼此不许对方动自己的东西,吵架时互不理睬,可是近乎相同的境遇和从小就算打打骂骂也到底处在一起的累积,让我们在遇到外敌时格外敏感和互护。这件事发生时,我的愤怒远远大于自己被人欺负时的愤怒。在家里转了几圈后,我抓了把水果刀便去找那个人。
那是一个骄横的男生,在普通高中读书,父亲略有职位,以前一家都住在我们隔邻,不知道罗见和他有什么过节,在公园附近两人吵了几句,高大健硕的他便一脚踢向罗见,瘦弱的罗见当即倒地。
罗见说:“他嘲笑我。”硬气的罗见不肯说嘲笑什么,但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大罗见五岁!他大罗见五岁!!!我狂怒不能遏制,他的体积几乎是罗见的两倍!
我骑着自行车埋头飞出去,到了公园向那帮混混打听那男生,他们哈哈笑着,手指向不同方向,轻轻打着口哨,轻佻地笑。我挥出大号水果刀,尖声说:“他在哪里?”大概被我的脸色和刀子吓到,他们静了一静,有一个人回答我说:“不是我们不告诉你,你就算有刀子也打不过他的。”我冷笑:“要你好心?”他也怒了:“我管你死活呢,他就住在城建中心边上的那几幢新大厦里。”我转过车子便飞快掠过去。
刚要骑到城建中心,忽然斜剌里窜出一辆小轻骑,我紧急刹车差点一个倒栽葱,愤怒地抬头才看到是夏为春皱着眉挡在面前,说:“罗一一,怎么回事?”眼睛随即落到我手中的刀子上。我一路骑过来,也忘了收起刀,一直握在手上骑车。想了一想,没的叫那男生防备,便收起要放在裤兜里。
夏为春一把拉住我的手,问:“谁欺负你了?”
我用力一挣没挣脱,大声说:“我要杀了他!”
夏为春抓住我的手腕一拧、一抖,我手一松,水果刀落下,他下手一捞,抄起刀子,把玩着,说:“是谁敢欺负你?”
我看着十五岁的夏为春,他仍然不比我高多少,但关切的神情却似乎比我年长许多,我咬了咬牙:“不是我,是罗见,他把罗见的肚子踢破,都住院了。”
夏为春的目光凝聚成一根针,冷冷的:“他是谁?”我说出名字,指着附近几幢大厦:“他们说他就住在这里。”夏为春忽然轻轻地笑了:“不用找,一一,你先回去。明天我来找你。”他轻轻的笑声带着恶意,刚好笑进我的心里,我说:“好,我一定要亲手揍死他。”
第二天是周六,午睡时分,一片寂静,夏为春和我坐在那男生家的下面一层楼梯口,等了几分钟便听到他轻轻哼着歌走上来的声音,夏为春拉着我闪到楼梯边,计算着他走来的声音和脚步,堪堪听到他走上最后一级梯阶,夏为春迅疾无比地飞起一脚,拦腰踢下,只听一声惨叫,楼梯道咕噜噜沉重的身体滚动声,我和夏为春飞快跟着跑下去,正看到他从楼梯台阶一级一级滚下去,惨叫声连二连三响起来,我呆了呆,夏为春推我先走,自己站在那个男生面前,笑了笑:“你踢罗见一脚,我就踢还你一脚。我叫夏为春。”拉着我飞快跑下楼梯,直到楼底,也没有人看到我们。
虽然解气,我还是有点心惊胆战,夏为春说:“怕什么?不会死人的,你不是还想杀了他吗?”我说:“我还想亲手揍他呢,你都没给我机会。”夏为春笑,大太阳底下,他的俊美的笑容非常冷酷,薄薄的嘴唇轻轻抿着,带着似有似无的杀意,我看得呆了。
夏为春说:“我要教罗见打架。”我刚想说,我还天天跟他打呢,教会了他我岂不是惨。又一想,罗见要是会拳脚怎么会被打伤,心里一股热潮涌上来,大声说:“好。”
这件事悄悄完结,那男生左手和右腿骨折,轻微脑震荡,具体怎么会毫无声息就完结了,我问过夏为春,他笑着说我脑子简单。过了很久,我才想明白,那男生如果指定夏为春肯定不可能,除非他父亲不要前途,如果指定我,就更不可能,我为什么要去打他?抖出来了那就是他先打得罗见住院,两败,而且他打罗见有人瞧见,我和夏为春打他可没人看见。还有一点就是,我一个瘦弱的十五岁女孩,怎么可能打得了他一个人高马大十七岁男生?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指定了我,他一样后患无穷。
所以,只好不声响。
罗见的父亲我的二叔在罗见受伤后来过两三次,每次都是略坐一坐,放下钱就走了。罗见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他曾经是二叔最心爱的宝贝儿子,二叔曾经疼爱他胜过一切,可是原来父子亲情也可以说淡就淡,我看到罗见失望伤心的目光,心想,原来从来没有得到过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我就没有失望。
那时候,罗识已经出世,二叔的眼中只剩下了罗识。我那个时候还是偶尔去二叔家的,其实在我小时候,二叔也曾经非常疼爱我,听奶奶说,二叔和他大哥我父亲感情极好,我父亲去世后,二叔也是真心实意地疼爱着我,一有空带罗见出去玩就必定也带着我,只是后来他越来越忙越来越忙。有了外遇,和罗见母亲离婚,娶了新的二婶,忙得不得了。
我去二叔家的时候新二婶对我也是微微带笑的,虽然我并不怎么喜欢她,可是不能否认她非常漂亮,特别是小罗识,不知为什么他对我特别亲近,每次一见到我就手舞足蹈地笑,那张漂亮的笑脸令人不能拒绝,并且,他大哭不休的时候,只要我出现他就马上止哭,含着泪开始笑,让人不由自主要去抱着他。
二叔说,小家伙也知道喜欢漂亮姐姐呢。新二婶就斜着眼笑:跟他爹爹一个德性。二叔就嘿嘿地笑。
我虽然小,也听懂,就想起以前的二婶,就想起罗见,心里就不舒服。
我跟奶奶说:“二叔这就叫喜新厌旧,无情无义吧?”奶奶慈和的脸色就变了,轻声喝斥:“一一,小孩子不要没规没矩地议论长辈。”我不服:“长辈就做什么都是对的?就不许人说?”奶奶说:“就算错,也不是小孩子该议论的。”我说:“奶奶,你也知道二叔不对是吧?你看他对罗见这样冷淡,真不公平,罗见也是他亲生儿子,他就只顾着罗识!”奶奶无奈地说:“一一,不要乱说话,教罗见听到了不好。”我支着下巴,过一会儿说:“说不定等到罗识长大了,二叔又去娶新的二婶,再生一个罗什么,罗识就又跟罗见一样了。”奶奶忍无可忍,轻轻一拍我的头,怒道:“一一,都说过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没规矩!”我仰仰头,不服气:“你怎么不去说二叔没规矩?就算是长辈又怎么样,做错事一样是做错事。我不喜欢二叔,我看不起二叔,就凭着他这么对罗见,我就看不起他。”
奶奶垂下了肩,脸上现出悲伤,我有些后悔,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有错,便不再说话。
罗见身体好了之后,夏为春就开始教罗见拳脚。他不得空时,就由我来教,一轮到我教,罗见就笑我:“罗一一,我记得脚是这样的。”他弯下腿,两只脚不丁不八站着,我一脚踹过去,他没站稳,咚一声坐倒地上,马上跳起来揉着屁股大叫:“臭罗一一,死罗一一!”我大笑,他恶狠狠地说:“哼,等我学会了拳脚,我就可以打得过你了,我非打倒你不可。”我不屑地说:“你就这点出息,打倒我算什么好汉,人家夏为春跟好几个比他大的男孩子打呢。”他的脸上露出崇拜的表情:“夏哥最了不起了。”我又一脚踹过去:“站好了!”他又一屁股坐倒,苦着脸说:“罗一一,你最讨厌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夏为春开始有了一帮拥护者。而罗见,也从此跟着夏为春。我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至少再也没有人敢欺负罗见。罗见的拳脚越来越厉害,我们也从此不再打架。
我知道夏为春他们都做些什么,大部分我也参与,大家都只是为了好玩。比方说,有一次夏为春建议去市府大楼偷东西,有个叫小义的开锁功夫非常了得,对市府大楼的机关也跃跃欲试,那天晚上,真是刺激。
罗见躲在楼洞里望风,我们悄悄地溜进大楼,那时候还没有什么防盗机关,一片寂静,小义拿出铁片和钢丝鼓捣了好一阵才打开锁,大家都兴奋得不得了,接着进去便借着月光翻找。其实也没什么可偷的,但远远看着站岗的士兵、沉重的寂静,大家都有莫名的激动和压力,紧张地偷偷笑,张呈喜欢拍照,竟然带了个照相机来,让我去拉窗帘,说要留个念,夏为春一把拉住我轻声说:“我去。”冲我笑笑,拉上厚重的窗帘,大家低低地狂笑。
就在那个时候,小义打开一个抽屉,吃惊地低呼一声,在闪光灯一闪即逝的亮光中,我们看到抽屉里几大叠钞票。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钱安平低声说:“章秘书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张呈说:“谁知道,一定不是他自己的。”这里面,夏为春和钱安平都是市府子弟,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说:“我们拿走。”
没有全部拿走,三叠当中只拿走了一叠,我们仍然锁上抽屉,关好门,轻手轻脚溜出去。招呼了罗见从后围的墙上翻了出去。
一路狂骑中,大家都心神不定,我只觉得胸腔中心脏似乎要冲出来,拼命“咚咚咚”地跳,响得不得了,只有罗见什么都不知道,很奇怪我们不象以前回来的时候那样狂叫狂笑。
到了吃夜宵的地方,夏为春要了一个包厢,低声跟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