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感激地看着她,说:“谢谢。”
我回到自己的屋子,拧亮了台灯,翻开那本绿本子。何真知说,谁看都不要紧,只是不是她的那些朋友看到。
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陆鹏说得对,也许当中会有蹊跷,至此为止,我什么也做不了,如果能帮得了忙,我什么都会做。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清晨四点,我看完了那本本子。望着窗外的夜色渐渐转换成黎明,然后清凉的晨风兜头兜脑温柔地扑面而来,然后太阳精神十足地一跃而出,七彩霞光成为背景。初夏这样短,眨眼间便是盛夏,炎炎夏阳让人身不由己地烦燥。
本子上最后写着字的一页是这样几句:
“没有一件事不能用几句话概括。我和小玉郑碧都暗暗爱上许为,小玉家变孤苦对许为的爱恋渐渐明显,于是郑碧替我和她自己一并作了决定:成全小玉和许为。
郑碧一向了解我,别人都不知道的她看出来了,然而她却永远不会知道,许为曾念念不忘苦苦寻找的为他受伤的女孩子是童年的我。
可是又怎么样呢?就如白马啸西风里,苏普终于和阿曼深深相爱,而李文秀,再也无法挽回过去的时光,再也无法改变苏普的爱。就算苏普当年,心中挂念的是李文秀。”
之后是几十页的空白直至末页。这最后一页的笔记记于四年前。然而笔记的终结并不意味着在她心里的整件事的终结吧。
我打开OE,在阳光下慢慢地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何真知曾对我说是她自己错过了自己的盛宴,错过了自己的位子,可是这种错过有多少遗憾和不甘。她说我,其实她自己也是:不要就是不要,要就是要。那样深爱她的燕北,就因为不爱,她也放弃。然后就是因为郑碧酒醉吐露了她对许为的爱慕和成全,燕北对之爱怜。若是我,就当说明一切,何苦成全?这样五个人的友谊,和爱情,这样复杂这样难堪,何真知,你何必再苦苦保全。是,我不是何真知,是我,我就打破一切打碎一切,教真实坦坦白白露于天下,我不要受这无名的内伤!”
可是若是我,许为一早就已知我是我。何真知不是我,她纵算当年活泼胡闹,也仍然是父母疼惜家人宠爱的正经女孩,骨子里她天真、羞涩又自以为是,有着几乎所有青春少女的情怀,在心里猜着谜。她借用调皮活泼掩饰着心中的爱慕和秘密,偷偷享受着,得意洋洋地梦想着一切揭穿后的皆大欢喜。
我关上电脑。
然后电话响了。
电话带来的是谁也想不到的消息。骆荒告诉我,在陆鹏的众多朋友的帮助下,终于找到几个人,说两年前何真知公司的另一个副总曾暗示过可以为他们虚开增值税发票用作抵缴。不过他们没有动心,那个副总也就没有再提起。“但我们至少可以锁定是哪个人,然后进行调查。还有,其中一个人愿意到专案组证明。”
我大喜,连连问:“这是真的?是真的?那何真知是不是可以放出来了?”
叶华在一边气喘吁吁地笑:“因为有可能何真知串同,所以暂时还不可以。”
我不悦:“那你笑什么?”
叶华继续笑:“你听我说完,也许就快出来,因为我刚刚收到消息,丰柄生主动要求接触专案组。在整个过程中他一直被动,这次主动,加上前几天丰柄生有所犹豫的迹象。一一,我认为是个好消息。”
我的手机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对叶华说:“先别挂,我听手机。”
是林千红,她一贯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响在耳侧:“一一,我表哥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他愿意说出真相,让我好好照顾他的家人。所以你放心吧,你朋友不会有事。”
我呆住,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机中林千红轻轻地“喂?喂?”电话中叶华叫我:“一一,一一?”
我的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而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为何真知?是为林千红?或者,是为我自己?
第二十六章(2)
我曾经说过,何真知的笑脸,温和清晰、充满体谅,温暖如春风。不是天生,却也并不是面具,因为有真诚丝丝缕缕自眼中透出。
然而当我们去接她的时候,我看到的何真知,不是我见惯的笑容。她仍然微微地笑着,却略垂眼帘,嘴角有隐忍的淡然。天气很热,我抬头看看一碧如洗的晴空,看看来接她的家乡旧友,忽然之间,觉得人生殊无意义。
大家都没有说话。项玉体贴地走过去拉住何真知的手,何真知反手握住她的,轻轻一笑:“我没事。”
叶华开了吉普过来,他载了他们五个人,问我要不要一起,我退后,示意和办手续交涉的骆荒一起走。何真知远远地看着我,笑了一笑。我也笑了一笑。
我站在烈阳下看着他们的车远去。
许久,骆荒的声音:“罗一一,你还不上车?”
我说:“事情办好了?”他说:“还有丰柄生的案子,我也要跟。一一,丰柄生对专案组说他之所以说出真相坦白交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表妹,你认识他的表妹?”
我低声说:“骆荒,你也认识。她是林千红。”
骆荒恍然:“啊,你那唯一的好朋友。世界真小。”
我讽刺地笑了笑,问:“你怎么知道是我认识他表妹?”骆荒笑道:“我也是猜的,毕竟我们几个人当中只有你去接触过丰柄生的家人。”他转头看了看我:“为什么这种表情?事情完结之后我们找林千红出来吃饭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在高三的时候,他已经被他父母送出了国。他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我沉默。骆荒却逗我说话:“怎么突然之间跟燕北他们好象疏远了很多?这两天你对他们爱理不睬的。”这阵子我们都在一起,特别是晚上,七八个人一起想办法查资料,半个多月来已经相当熟稔。虽然我一开始就不太喜欢郑碧,但时间一长,也算有说有笑。
我没回答,骆荒自言自语:“女人,奇怪的女人。”
我倒笑了:“你身为一个男人,观察力也太细致了点吧?”
他嘿嘿笑:“区区不才在下我是一个律师,这是职业惯性使然。”
我转开话题:“何和现在在干什么?”
这下子轮到他沉默开车。我问他:“骆荒,你爱上了何和是吧?”
过半天,他嘿了一声,道:“你没有告诉罗见何和回来了?”
我叹口气,靠在椅背上:“没有。罗见恨何和。”
他笑了:“罗一一,有时候我觉得,罗见和你一样,都这样不在乎世人不在乎环境,只顾自我地做人并要求身边的人也如此。”
我霍然转头,他安静地停下车,看着我:“我并不认为这是不对的,但至少这种态度不成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和原则,你可以不顾一切,只为自我生活,但你不能据此要求别人。”
我沉静下来,淡淡地说:“你说得不错。不过第一,知易行难;第二,知者未必就赢得了不知者。”你知又如何,你体谅体贴又如何,你爱的人照旧只一心爱着她爱的人,眼角儿也不带你一下。
骆荒脸色一黯,挺直了背,不再说话。
我知道我这句话杀伤力大、刻薄。可是就算是骆荒,也不能批评罗见。没有人可以批评他,除了何和。
第二十六章(3)
我疲倦地看着窗外。我的包里,有一封林千红的信。
三年前,因为一次偶然,我在街道办事处,在八年前事发后,第一次见到林千红。
同事跟一个办事员出去,我在那个办公室里等,等进来的是林千红,还有,她的丈夫和儿子。
我们都怔住。
半晌,她的丈夫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罗一一?”我困惑,他笑:“罗一一,我叫赵义,我们初中同班,你不记得了吧?”他手中抱着的孩子咬着手冲着我咧开了嘴笑,口水滴滴地流,我们的尴尬还没散去,他却咦咦唔唔地伸出双手来要求我抱。
我手足无措,林千红忽然笑出来:“这小子是怎么了,平时最不爱陌生人。”赵义笑:“人之初,性好色。”他把小家伙举到我面前,我只得伸出双手轻轻抱住这个软呼呼的小东西,小东西顺势伏在我肩头,眨眼间我的肩头便湿了。我轻轻扳回他的头,只见他笑得咧开无牙小嘴,口水正肆无忌惮地直流而下。
赵义哈哈大笑,林千红也撑不住笑出声,我也忍不住笑。小家伙跟着我们笑,一错眼没见,已紧紧抓住我的头发不放。
手忙脚乱了一会儿,赵义抱回小孩,冲我做鬼脸:“这下子大美女记起我是谁了没有?”隐隐的有印象,他温厚地笑:“其实你不记得也很正常,你那时候意气风发,聪明绝顶,我倒是顶顶不起眼。”
林千红插嘴:“谁说的?那你那时候还敢教训我?”两人笑起来。赵义眨眨眼对我笑:“我们是最典型的早恋,不相信吧?敌后特攻队啊。”
我笑,心里却渐渐苦涩。这时候同事办完事回来,我和他们告辞。
之后在几个场合见过赵义,知道林千红因病辞职,在家带小孩,知道赵义在几家公司做得相当不错。和赵义渐渐熟稔,但我始终没有面对林千红。
我错怪了她。我在那个时候知道我错怪了她。林千红没有说谎,她一直是个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清楚爱什么不爱什么的人。她也是个对朋友坦诚不欺的人。她是个我永远永远应该庆幸认识并结交的好朋友。
可是我当年不知道。而且,我将永远不能面对她。
赵义多次邀请相聚,我找了许多借口推辞。我生命中最大的苦痛因这个开头而此起彼伏,我不能面对。
现在,我的包里有她给我的一封信。
我想起她这样说:“那件事,我曾经深恨你。但是,我是有错的地方的,我的确曾对不起你。”八年前事发后,我刻意地不去打听所有后来的事情。我已决意听奶奶的话,重新开始,所有的过去不再延续到生活中,夏为春随父母升迁调离的事也是罗见隐隐提及的。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在医院工作。我们已经绝决,小义和张呈他们过来找罗见,我也只是淡淡相对,再也没跟他们混在一处。我将心中的隐痛和悲伤难过深深埋藏。
夏为春直至离开,再也没有见过我一面,和我说过一个字。那个耳光,是和我永远的告别,我们的生命从此再也互不相干。
其实我知道他一直是个冷酷的人,那样的对待爱慕他的关心他的所有的人,我一直以为我是特殊的那个,也的确我一直身处特殊地位,可是那只是我没有触及他的底线,一旦触及,我对于他,一样不值一提,一样不屑一顾。
是这样吗?
我的心麻木地痛着。
第二十七章
一一:
你好。
我不知道怎么样开头写这封信。但是想了很久,始终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可是你一直不肯见我,那就只有写信了。
从哪里说起呢?或者应该从赵义说起。
你已经知道赵义和我青梅竹马,两家大人是同学兼同事,来往很密。导致我们从小也就很亲密。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是在初二,我们初中不同校,但校与校之间总会有流言,班上一些比较活跃的女同学会窃窃交流外校的事迹,她们说一中有个很美、很狂、很坏的女生,整天跟一些小流氓一起玩但成绩又很好。她们的眼中有很奇怪的光芒,不屑,却隐隐有着艳羡。
但赵义告诉我,那是谣言。他和你同班,他说,你是有点过份,但并不坏。你是不记得了,你曾经帮助过赵义。赵义那时候个子小,有时候被人欺负,在校门外被一些人挡住搜钱,有一次你看到,赤手空拳过去喝止,那时赵义已经被打得趴在地上,看着你一个女孩子拳打脚踢把其中一个头目打得无法招架,正当其他人一起围殴过来,你被打了几拳后,你的哥们呼啸着冲过来把他们打跑了。赵义说,他不止一次看到你帮助弱小同学,因为你最看不惯别人欺负弱小的人。
所以当后来上了高中我和你同班,而赵义考上别的高中时,他跟我说,希望我别象其他女生孤立你,你并不是坏女生。我从小便喜欢赵义,从来也没有觉得他的话有错过,而事实上,他也一向温厚正直,并没有让我失望过。
我慢慢接近你,知道了你在狂傲叛逆背后的热情善良,其实只要别人待你好,你就会很好很好地对待他,只是大家都宁愿用固定的思维来看待你,而从不肯接受别人的生活方式情感方式。我还记得你问我“林千红我们是不是好朋友?”的时候,扬着的脸,眼中充满单纯的热情和希望,我不知道还有谁会肯这样直爽坦白用希望的眼神去问别人这种问题?为保护已经成长的自尊、为自己的矜持和面子,大家都已经变得含蓄。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感动,为着你郑郑重重的这份友谊。我写了那张字条给你,我看着你把那张字条看了好几遍,然后对着我羞涩地笑,把它平平整整地珍惜地收进你的日记本里。
我告诉自己,这一生,都会与你做好朋友。
整个高中,我们都很快乐。你的大胆无忌常令我目定口呆,你跟我说夏为春、小义、钱安平、罗见,说的最多的就是夏为春,你脸上的光辉得意快乐真叫人又好笑又感动。你是真的真的很爱很爱夏为春,你也从来不避忌不否认,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承认,任何人的闲言眼光都只换来你哂然,或者根本吸引不了你的眼球。夏为春也是如此。我并不认为这很好,我和赵义一直都暗藏着自己的感情,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因为我们觉得学生就是学生,要恪守自己的身份。但我为你们高兴。是真的。每个人对每件事都应该有自己的看法和选择。你们有你们的,我们有我们的。
我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我到现在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事情。
我告诉过自己,这一生都会与你做好朋友的,可是,我照样恨了你这么多年。
大一的下半学期,夏为春到我学校来找我。因为他在本地隔壁一所大学读书,在校际活动中有时会遇到,象高中那样张狂不驯,看到我时会笑一笑,也象高中时那样。我以为他来找我是因为你,所以跟他去茶室坐着聊天,但他始终没有提起你,也许他有什么事不能开口吗?可他只是笑着,看着我从包里拿出的书说:“包法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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