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大,倒换她坐不住了,洛丽时不时假作无意瞟向窗外,落子也不甚利落,不过几招,便叫雨浓钻了空子,“将军!”
“你今天杀气可真盛,都连赢三局了。”
“得了吧,对手心不在焉的,下的也没意思。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你不困,我还想睡觉呢!”
洛丽被她推出屋外,只好悻悻下楼,每下到一步,都似千斤重。当真走到门檐下,见到夜幕下撑着伞等在雨中的他时,心头莫名一怔。
雨滴斜斜打在他身上,原本英挺硬朗的轮廓不知是否因为天气太过阴冷的缘故,显得有些颓唐落寞,看着他的眼神,洛丽觉得,自己竟再生不起气来。
第三十八章 终身之约
“还不过来,你想站到什么时候?”
这个人不能开口,一说话就会将气氛破坏殆尽,洛丽眉头微蹙,定在那就是不动身。
陆良佐耐不过她,近前拖过她的手就要再将她塞进车里,洛丽使尽了气力反抗,挣扎间黑色雨伞落地。他将她扣进怀里,大衣裹住周身,“我知道你在闹什么,我带你回北平,明天就回去。”
洛丽靠在他胸口,一时安静下来,“那我算什么?”
“我娶你,明媒正娶让你进陆家大宅。”
“真的?”
“你上不上车?”
回去的路上,陆良佐在车内脱下湿透的大衣,看着一旁得逞的女人,浅笑道:“当初犹豫着不愿跟我,现在又这么着急嫁给我,女人的心真是难以琢磨。”
“你!倒说的像吃了极大的亏似的,不愿意就算了,大不了我再回百乐门就是,还怕碰不见个好的!”
他握着洛丽一双手,“我对你是怎样的,你心里明明知道,还故意拿话噎我。”
她正要抽回手,司机猛地刹下车,两人顺势撞向椅靠,预期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洛丽抬眼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他,“你怎么样!”
“没事,只要你没再破相就好,不然成亲时,恐要让兄弟们笑话我娶个无盐女了。”
还未等她反驳,陆良佐便向司机沉下了脸,“怎么回事?”
洛丽依稀瞧见车边的人影有些眼熟,走下车才看清,浑身湿透,跌坐在路边衣衫褴褛的,正是阮心儿。
“小姐,求你救救我!”
“心儿,你怎么了,别吓我,快起来说话!”
陆良佐在旁为两人撑起伞,语意和煦,“别耽误工夫,扶她进去吧。”
吴妈送上三碗热热的姜茶,洛丽搓着心儿的手,方回暖了些,唇瓣却不知因受惊还是受冻仍旧发紫。
“小姐,只有你能救我了。”
“别急,慢慢说,今儿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双唇发颤,“我从没想过,干娘会狠心至此。前些日子邻巷张家的儿子生了重病,为着冲喜,他们家送来了不少聘礼,订下这月二十完婚。
昨夜我未归的消息传出去,张家今日便叫人来退了婚,还要收回聘礼。可那些钱早就被干娘拿去买了大烟,哪里还得出来,原本想着我再多做几份工总能还上,谁知晚上干娘竟找了妓院的人埋伏在院里拘我,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我没办法···”
洛丽听着,早就气得不成形了,“这清政aa府都倒台了,私下里竟还有这么多拿人当货物买卖的,简直岂有此理!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言罢一双明眸看向身边的人,陆良佐听得她这一番愤青的言论,暗想自己的老宅里也养着不少包衣奴才,不由轻咳了一声,“嗯,帮!这必然是要帮的。”
她这才微笑着安抚心儿,“你听见没有,有陆督军在,咱们还怕什么!只是,过了这个坎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阮心儿“啪”的一声跪在两人面前,“小的愿终生为奴为婢伺候督军和小姐!”
洛丽扶起她,“快别跪我,我只怕折了寿,你的感激我受着,可为奴为婢是断断不行的,你要是喜欢,就留在我身边做事,督军给你发工钱!”
陆良佐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心里不知为什么,很是受用。
第三十九章 樊楼一别
安顿好心儿,已是午夜。洛丽回到房中,长舒了口气,今天一天所做的事,好似比以往一个月都多,不觉竟乏得很。
正放下了戒备,宽衣解带之时,忽被人自背后揽住,旗袍领微松着,暖盆一烘,更生出了若有若无的柔柔香气。他往前蹭了蹭,鼻尖抵着她的后颈,一呼一吸,都令洛丽心弦紧绷。
“折腾一天了,你不累吗?”
陆良佐又将双臂箍紧了些,“不累,巴望着你今晚再继续闹腾我还来不及。”
自打那日被迫跟了他至今,两人还从未真正亲密无间过,他言中之意洛丽是懂得的,只故作不知,“可是我累了,我要去洗澡了。”
“那正好,一起洗。”
“你···”她蓦地挣开他的束缚,将他推向门外,“我可不想明天你蔫蔫的启程!”
“蔫蔫的?”他狡黠一笑,“洛丽,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快出去吧!”
直到锁好了房门,她才安心宽衣,沐浴入眠。
次日一早,随扈亲兵早早至小洋楼整装报到,屋内仆从亦为即将启程的督军整理行装,却独独不见未来女主人下楼。
陆良佐不觉皱眉,“吴妈,上去看看她在磨蹭什么。”
阮心儿端着早餐出来,“督军,小姐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就要走了,想买些体己东西。”
“北平什么没有,还要特地带过去,是谁跟的车?”
“小姐没用家里的车,坐黄包车去的。”
他放下筷著,蓦地没了心情,“让外面的兄弟都等她一个人,不懂事。”
晨露回霜的樊楼茶室,乔洛丽顶着一张灰鼠斗篷入内,由穿着和服的女子引入内舍。这是组织在城中的据点,几乎在每个繁华的城市中,都有这样一间雅舍,由组织出资,以东洋风俗粉饰,以此打消北洋政aa府怀疑。
宋继尧早已侯在内舍,依旧如往常般儒雅地给她沏了杯茶,“一早让雨浓给你拨了电话,该耽误行程了吧。”
“总是专列,早走晚走都差不离,他不会在意的。”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我的担心总是多余,这是饯别礼,你随身收好。”
洛丽打开他递来的盒子,里面是一把银色手枪,一看就是德国制造的最新款,“谢谢。”
宋继尧淡然一笑,“这是校长的意思,此去祸福难料,你懂得它的用处。时候不早了,走吧。”
她没有半分迟疑地起身,模样冷峻决绝,真的很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
“洛丽···”
她止住了步子侧耳倾听。
“没事,我只是想提醒你,北平督府绝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在那里,或许特训班所学的,并不能帮到你,遇事千万三思而后行。”
宋继尧一向不是遇事温吞之人,他的欲言又止令她不由有些不安,却再不想在他面前示弱,让他担心,只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是!宋教官!”
几年的朝夕相处,宋继尧对她的性子是再了解不过了,从前做新手时,她比任何人都显得冷静,可每每独处时,她比谁都要后怕,她就像只刺猬,外表坚强,永远将脆弱柔软的内里藏在深处。
第四十章 夜幕欢情
洛丽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出去了小半个上午,回来时小洋楼前的阵势竟这般浩荡,北平来的陆军列着整齐的队伍严阵以待,吴光新站在上首对她嗤之以鼻,“乔小姐好大的架子,让咱们三百陆军好等!”
他一向对自己看不上眼,洛丽心里明白,只不理会他,闷着头往里走。
陆良佐身着英挺军装,披着军绿呢子大衣出来,语带微怒,“那么着急,出门买了些什么,也不带个司机,平白让人担心。”
“不过一些女人家的东西,男人跟着终究不方便,下次我会注意的,别生气了。”她拉着他的衣襟,小声娇嗔讨饶。
他伸手揽过灰鼠斗篷,向吴光新打了个手势,随扈亲军便前后压阵开拔,向上海火车站挺进。
因是专列,一路上格外安静,除了格局小些,车厢内的布置也与家常无异,就连热水供应也一切如常。洛丽是个喜净的性子,连日来奔波忙碌,难得惬意,自然乐得与心儿一道淬了花汁皂角,梳洗长发。
一时想起他车厢内最暖,便换了干毛巾蹑手蹑脚跑了来,兀自坐在沙发边角上擦干头发。就怕惊动了隔间里议事的几人,尤其吴光新,只恐又是一顿奚落。
陆良佐在议事间闻到熟悉的夜合花香味,便知定是她来了,离北平越近,要斡旋商议的事就越多,想想也有好几日没有和她好好待着了,是以心焦气燥地草草结束了会议散尽众人,悄悄绕过屏风回到休息室。
她背对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上,她穿着上海最时新的羊毛罩衫,浅浅的领子露出一截颈项,生的光洁如玉,如腻鹅脂。
他轻声靠近,坐在她身边取过干毛巾,“我来。”
洛丽被唬的一惊,“才听见那边有声响,你怎么就过来了,别耽误事。”
他擦头发的动作温柔,“不耽误,有什么事能比陪即将过门的未婚妻子还重要。”
不知是屋内暖炉太旺,还是他手劲太舒服的缘故,洛丽只觉车厢内暖意袭人,竟舒服地让人想眯上一觉,双眼也渐迷离。
陆良佐扶着她的双肩顺势让她枕在自己腿上,手劲越发轻柔,不知觉间,她已沉沉睡去。直到月上柳梢,小腹间生出奇妙触感,才迷糊醒转。
素麻色羊毛罩衫在洛丽身上极是宽松,他很容易便自腰腹滑入,循着欲望试探着抚向了姑娘独有的柔软,滑腻的触感托在掌心微微发热,刚刚好。
洛丽呼吸渐渐急促,还未适应这触感,陆良佐又将她的一头青丝拨向一边,唇瓣贴在她的颈项背脊,来回摩挲,令姑娘身子一滞,软下腰骨。他一笑,握住丰盈的手加重了力道,含住她柔嫩的耳垂you惑道,“想不想要?”
“嗯?”她睁开眼转过身,正与他鼻尖相抵,彼此温热的呼吸相闻,心跳快了节奏。
他只当她迷糊错愕的嘤咛是纵容,更加放肆地将她牢牢禁锢在身下攻城略地,右手也不得闲,自她的小腿一路向上,探入纯白的棉质裙底···
第四十一章 初入北平
她惊的一缩,他立时重重擢取了姑娘双唇,似在惩罚她不听话的动作。正耳鬓厮磨,欲更进一步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二哥!”
洛丽慌忙推开他,放下裙摆要走,却被陆良佐一把搂住纤腰,藏在了身后。
吴光新闯进来见到这幅旖旎景致时,初时有些惊讶,随即白了乔洛丽一眼,泰然道:“二哥,刚才忘了知会你,大哥说让咱们到了北平即刻赶回军政aa府,有要事商议!”
“知道了,跟你说过多少次,进来先敲门。”
“有什么大不了,咱哥俩一起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还未等他说完,陆良佐便吼出声,“出去!”
一向胆大的吴二爷听后,脸都绿了。两相僵持的一瞬,洛丽跳下沙发,赤着脚,身手极矫捷地跑了。
“我说二哥,你到底喜欢她什么?论娴雅端庄,她比不过二嫂,说风情万种,哪个风月场上的女子没有些床上功夫。临走还不忘跑到日本人的茶舍里去偷偷摸摸不知干了些什么,这样的女人,深宅大院里怎么关的住!”
陆良佐心窝里本就烧着一把火,被他一激,越发憋屈,“住口!你是在说我制不住一个女人?我警告你,督府里的事,在成亲之前一个字也不许跟她提!否则,军法处置!”
吴光新冷哼了声,气恼地大步离去,出门正与上前奉茶的心儿相撞,“不长眼的臭丫头,还不快滚!”
几日后专列到达北平近郊车站,意外的是,陆督军并没有与心尖尖上的人一同下车,来接洛丽的,是段荣廷手下赵老四的夫人,传说中的,北平第一长舌妇。
北平的初春比上海更冷些,赵夫人身披暗红狐狸毛大衣迎进专列,一见着洛丽便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继而眉眼俱笑,“啧啧,乔小姐真是明艳不可方物,不愧是督军看上的人。”
出于礼貌,对她夸张的言辞洛丽笑了笑,“夫人过誉了,我只是山野姿色,不及夫人雍容大方。”
“真会说话,难怪督军即使不得闲,还让吴三爷巴巴地发了电报来,让我安置你。”
安置?洛丽不喜欢这个词,到了下榻之处,她才确信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原来她不过是从上海的小洋楼搬到了北平的小别苑,他的承诺并没有兑现。
赵夫人领着她进屋,当家主母模样十足,“这里呀是我们家的别苑,不过里头的家具摆设可一点不比主屋差,都是我精挑细选,亲自打理的,你住着必定舒心!走,咱们去屋里坐坐。”
洛丽摸了摸古楠木家具,“这里很别致,让夫人费心了。”
赵夫人摆了摆手,“做军官的太太,表面风光,可这个中的滋味啊,只有自己明白,他忙起来一天到晚的不着家,我呀只能琢磨这些打发时间,我这些还都是二···”
她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似有所避讳。洛丽不由起了疑心,“我在北平无亲无故,夫人待我这么好,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就是,我绝不外传一个字。”
第四十二章 督府后宅(上)
陆良佐身居高位,阴晴不定的秉性又坐拥军部实权,加之大帅段荣廷之故,众人皆对督府内宅之事讳莫如深。
赵夫人身在局中,对大小秘辛可算了若指掌,又是个张扬性子,只苦于多年来无处可说,憋闷得很。今日见了洛丽,转念想,她又是督军新宠,实在不算外人,一时便开了话匣子。
“我这些什么木的考究学问啊,都是跟二嫂学的,也就是督军的夫人,段大帅的嫡亲侄女儿,那可是个水晶心肝的人!”
“督军的夫人?”洛丽如羽扇的长睫颤了颤,收紧了双手。
赵夫人见她神色有异,只当她是作为外室害怕,“怎么,督军没跟你说过吗?不过你也别担心,她是个甚好相与的人,就算知道了你的事,也断不会为难你。”
“他自然跟我提过,我只是···有些歉疚。”
赵夫人回握住她的手,“你倒是个心善的人,男人们三妻四妾算不得什么,反能彰显身份,就我手底下还管着几个姨娘呢。”
这是如何畸形的思想,身份?权力?一个女人若真爱他的男人,纯粹的感情里是一点杂质也嫌碍眼的,更遑论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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