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村……”
雪痕口中默念着这个村落的名字,像是怀念,又像是微微的思忖。他的眼中,似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一会儿,他的目光渐渐低了下去,落在了手腕上那一个草环之上。
雪痕……
雪过无痕!
他伸出手去,似是想把那草环从手腕上取下来,指尖碰触到那朵洁白的小花,却又是微微一惊,迟疑起来。
一会儿,他的手轻轻放开了,任由那个草环戴在手上。
“呼……”
一阵风吹过,山巅上那一个人忽然不见了踪影。
第二章 九黎(一)
残破的新月之城有些不堪入目,古老的轮回殿早已毁坏,只留下一地碎石瓦砾,然而,奇怪的是,殿前那一座高高的石桥,却似是并未受到多少影响,依然如原来那般挺立半空,突兀而又奇特。
“小伙子,你真的决定就此离去么?”老人拄杖立于废墟之间,缓缓说道。
张小凡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神树之实已毁,一切希望都成幻影,自己徒留于此,又有何意义?想到此,他心中忽然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竟是浮现出那一个绿色身影来。
只可惜,她不是她,她也不会是她。
老人微微沉默,一会儿,才道:“小伙子,就算你想要离开,恐怕也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当初远古先贤开启柳洲神域之时,便只留下了一种方法可以从柳洲神域返回神州大地……”
“什么方法?”张小凡恭声问道。
“如果你想回去,就必须找到逆轮回池的入口所在,只有通过逆轮回池,你才能回到那个世界。”老人缓缓说道。
“逆轮回池?”张小凡口中微微重复着这几个字。
“不错。”老人点了点头,道:“轮回池是从神州大地进入柳洲神域的通道,而逆轮回池则恰恰相反,它是从柳洲神域进入神州大地的通道。你要回去,必然要先找到逆轮回池的所在……”
张小凡点了点头,算是明白老人话中的意思了,随即问道:“前辈,在哪可以找到逆轮回池?”
“我也不知道……”老人微微叹息,看了一眼天际,道:“逆轮回池存在于柳洲大地之上,它没有固定的位置,从来都会改变。它可能出现在极地冰原的雪山之下,也可能出现在无尽的黑暗深渊地底,它可以是茫茫沧海中一块毫不起眼的水域,也可以是浩浩苍穹上的一朵浮云……”
张小凡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照这么说来,这逆轮回池简直是无所不在,却又根本不在。自己要想在这柳洲大地上找到它,无异于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上百倍,就算穷毕生之力,恐怕也是未必能找得到。想到此,张小凡不禁问道:“当初远古先贤开辟这神域之地,难道不曾留下一条退路么?”
“这个自然是有……”老人平静地道:“当年远古先贤开启柳洲神域之后,神裔之民举族迁徙,远古先贤想到可神域未来可能会遭受灾劫,是以留了一条可用之法让神域之民重返神州大地。”
“什么可用之法?”
“以人力开启逆轮回池。”老人缓缓说道。
“以人力开启逆轮回池?”张小凡心中微微一怔。照老人话中意思,要想在柳洲神域找到逆轮回池,几近于不可能。若是真可以以人力开启逆轮回池,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从当初远古先贤开启轮回池联通神州大地和柳洲神域来看,便知这开启逆轮回池绝不会是一件简单之事。
果然,老人接着说道:“只有集齐五族圣谕,方可开启逆轮回池。不过,小伙子,这件事对你来说,却是并不难……”
老人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小凡,这一眼,是如此的深邃睿智。张小凡只觉全身一震,仿佛所有的心事都被看穿,心中竟是生出了一丝惶恐感觉。
“那位小姑娘,好像也去了黎城吧……”老人像是不经意般,轻轻说道。他缓缓转身,向着远处渐行渐远,仿佛听到他低低的叹息声在空中传了过来。
这一场浩劫,才刚刚开始……
张小凡低下头去,微微思忖,许久许久,他才抬起目光,向着南方天际,深深看了一眼。
黎城,是九黎族的圣城,座落在柳洲大地南部地区,虽是及不上古城新月之城的繁华,却也绝不萧条。然而此刻,这一座古老的城池,却是阴云笼盖,死气沉沉。
长街寂寂,瞑色苍茫。没有半个人影,没有半声虫鸣,满城落花飞舞,桃花瓣在飘零,这悲凉的风景。天空的阴云不断翻滚着巨浪,变幻着各式形状,仿如一朵朵娇艳的黑玫瑰,姿情绽放。
古老的钟声悄然响起,在这黄昏暮色中听去,微微有几分哀惋悲沉,一声连着一声,撞击在人的心扉之上。坚固的城门前,那一座吊桥早已放了下来,横亘在护城河上,联通着两个不同的世界。城外,艳阳高照,草色如春;城内,黑云压城,落英缤纷。
敞开的城门庄严而阴森,仿如一头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通向了死气沉沉的黑暗不知名处。怀仁站在护城河畔,看着眼前死寂的空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战士们身下的灵兽一个个低声咆哮着,显是有些不安。
当日新月之城一战,雪痕不知所踪。众人猜测其已身受重伤,逃回黎城,是以由怀仁率领三族联军,不远千里赶往黎城,为的,便是尽快结束这一场浩劫。联军一路行来,于今日清晨终于抵达黎城城外,然而众人所见者,便是眼前景象。整个黎城死气沉沉,仿如幽冥地狱,城池上空黑云翻滚,更有紫电狂雷,划破天际。此等异象,众人自是不敢轻易进城,便在这黎城城外,僵持了起来。
一座古老的祭坛横亘在大殿之上,祭坛上方,放着一个形式古拙的青铜壶,斑驳的锈迹诉说着它的悠久历史,上面刻着的古老文字早已模糊不清。此刻,一缕缕的黑气从青铜壶中弥漫而出,仿如轻烟一般,散布在整个大殿之上,继而向着殿外漫去。一柄冰蓝长剑,有如擎天一柱,直直插在青铜壶的中间位置。
这把冰蓝长剑,赫然便是魔剑,离渊!
“沉沦吧,你将在黑暗中得到永生!”
一个刺耳的声音在心中尖叫着,阴笑着,却又似是无从抵挡。雪痕踏着沉重的步子,向着青铜壶中的冰蓝长剑,缓缓走了过去。浓浓的黑气在他身后汇聚,渐渐凝成一个人苍老的影子,正是黎山老祖。
“我的孩子,你听到了吗?”黎山老祖慈祥地说道,“那灵兽的咆哮就在前方,正义的勇士已经集结起来,他们,就在黎城的门外……”
“你终究逃不过那满身的罪恶,为你曾经屈服的黑暗,为你曾经散布的邪恶和恐慌,为你曾经带来的苦难和疾病……我只是这把剑下一个受苦的灵魂,这把剑里还有千千万万个同我一样遭受折磨的灵魂!”
雪痕的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剑,剑身一阵剧震,发出清鸣的响声,那空中弥漫的黑气,顿时翻涌而出,在大殿的上空剧烈地翻滚起来,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漩涡的中心,便对应着祭坛上方那一个古老的青铜壶,此刻看去,青铜壶中暗含日月,隐隐有吞天吐地之势。
天际,风云变幻,翻滚的黑云越转越低,渐渐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漩涡中心正对着下方的黎城,遥遥看去,仿如广袤苍穹上张开了一只大口,似是要将整个黎城吞入口中。
怀仁看着天际的异象,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他看着身旁几位怀光战士,缓缓道:“你们几个,进去看看……千万小心,若有不对,立刻撤退!”
“是!”
那几名怀光战士齐声应道,转身踏着步子往城中走去。宽阔的护城河转眼踏过,那几个人的身影刚刚踏入城内,恰在这时,一道闪电自天际劈下,炽亮的光芒让人眼前一瞎,整个世界都似是微微晃了一晃。等到白光散去,城门口空空如也,又哪有刚才那些怀光战士的身影?
怀仁脸色苍白,这须叟之间,数名怀光战士竟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第二章 九黎(二)
须弥山,千佛殿。
时值夜半,低沉的钟声从黑暗的不知名处传来,微微有些凄凉寒意。
“已经三更了吧!”法相大师心中微微叹了一句,缓缓睁开了眼睛,明亮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却是微微有几分死气,也有些恍惚。
法相将右手的棒槌轻轻放下,大殿中“咚咚咚”的木鱼响声顿时停了下来,他的右手搭在左手之上,一边诵经一边轻捻念珠。忽然,“哗啦”一声,那一串长长的念珠松散开来,一粒粒墨绿玉珠掉落地面,向着四处散去。
看着眼前情景,法相脸色一阵苍白,一口闷气郁结于胸,一张口,竟是吐出一口血来。恰在这时,黑夜中一阵阴风袭来,大殿内的灯火都是微微一斜,几近熄灭。阴风过去,灯火又继续亮了起来,一如之前一般。
“施主,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法相口中轻念一声佛号,缓缓道。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殿外传来,紧接着,一个白色身影缓缓踏入殿内,举手投足间有着淡然的潇洒,看其样貌,正是青云门的掌门萧逸才。
“大师,一年不见,您的道行还是如此高深莫测啊!我萧某当真是自愧不如!”萧逸才爽朗地道,但看其眉宇间全是笑意,又哪有半分惭愧之色。
“萧施主?”法相大师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萧逸才,旋及摇了摇头,道:“你不是萧施主……”
闻言,萧逸才微微惊讶,道:“大师何出此言?”
“阿弥陀佛!”法相双手合十,轻念佛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虽与青云门萧施主一模一样,但施主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邪气与杀气,却不是一个正派弟子身上应有的气息。”
“是吗?”萧逸才微微一笑,似是不以为意,问道:“那依大师所见,青云门的张小凡算是正道中人还是邪教中人呢?”
“张施主他……”法相忽然无言以对,竟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唉……”
“大师何故叹气?”萧逸才笑着问道。
法相默然抬首,看着殿中千佛,道:“正邪之辨,本无定论,奈何世人贪嗔痴恨,久而久之,才有了正邪之分。秦施主,你又何需明知故问?”
萧逸才微微一怔,马上,又是哈哈大笑起来,口中轻念道:“秦施主?”紧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仿如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法相眉间慈色,只是静静看着,并未多言。
一会儿,萧逸才缓缓停止了大笑,他伸出手去,口中默念道:“太极玄清道!”随着他一声轻喝,虚空中缓缓出现一个黑白太极图案,阴阳二气不断旋转。萧逸才手中牵引,那太极图案顿时越转越快,只剩下黑白两色,一会儿,又渐渐消散开去。
法相脸色始终平静,一会儿,才缓缓道:“秦施主,你无需证明你的身份。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色空空,无法无相。’无论你化成谁的模样,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去掩饰,秦施主终究还是秦施主,至于你承认于否,都无什重要。”
“呵呵,既然大师一定要认为我便是秦无炎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萧逸才朗声笑道,随即止住笑声,一脸郑重地道:“不过,无论大师你怎么认为,我,还是我,秦无炎,也还是秦无炎!”
“那施主深夜造访天音寺,不知所为何事?”法相双手合十,轻念一声佛号,缓缓问道。
“这个……大师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萧逸才轻轻蹲下身去,捡起一颗墨绿玉珠,放在眼前仔细看了两眼,忍不住赞道:“不错,不错……就是可惜了。”
法相却是摇了摇头,道:“施主此言差矣。天地万物,皆有时而尽。所谓落叶归根,不过季节使然,待到来年春天,轮回过后,又会长出新叶。施主以人之心去揣测玉珠,岂不是有失偏颇?”
闻言,萧逸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出话来反驳。
法相伸手入怀,取出一本线装古籍,放在身前看了两眼,似是有些怀念地道:“这本大梵般若法诀,乃是天音寺历来主持所传,而今传入我手,已历十世有余。所谓佛渡有缘人,今日这本大梵般若便赠予施主,希望施主潜心研习。佛家真言博大精深,还望施主早日寻得天道,回头是岸。”
萧逸才脸上微微一惊,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半信半疑道:“大梵般若乃是佛门无上真诀,大师如此轻易送人 ?'…'”
“阿弥陀佛!”法相郑重念了一声佛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既已说出此话,定然不会反悔。”
闻言,萧逸才这才缓缓伸出手去,将线装古籍接在手中,谨慎地看了法相一眼,见他眉间慈色,并无异样,这才缓缓收回目光,拿着线装古籍,粗略地翻了两页,确是佛家的无上真诀大梵般若无疑。萧逸才将大梵般若缓缓收入怀中,向着法相躬身行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大师了,只是……”
萧逸才微微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法想却似是视而不见,微微笑道:“施主不必挂心,我已自断心脉,过不了须叟片刻便会死去。等到我师弟到来,待我将天音寺中大小事件嘱托于他,自会寻一处僻静之地坐化。施主深夜造访,还是早些离去的好,若是让我师弟撞见,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说罢,法相双手合十,轻念一声佛号,缓缓闭上了眼睛。
萧逸才看着那一个似是闭目等死的人,一掌击在空中,又像是微微犹疑,缓缓收了回来。他深深看了法相一眼,化身一道清风,消失在千佛殿外。
“师兄!”法善匆忙之间赶到千佛殿中,见到散落一地的墨绿玉珠,不禁脸色大变,怒道:“师兄,谁把你伤成这样?”
法相缓缓睁开眼来,轻声笑道:“师弟,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师父曾说,你在道行修炼方面的资质远胜于我,只可惜心性不静,数十年来道行未有大进,才让我这个师兄领先于你。日后你若还是不改这性子,恐怕依然会固步不前啊!”
“师兄,我……”法善似欲争辩,一时之间却又是想不出话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法相面色苍白,却又是沉声问道:“师兄,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法相微笑地摇了摇头,平静地道:“是我自断心脉的,与他人无关。”
“啊?!”法善有如遭受一记晴天霹雳,只觉脑中“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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