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经天把背上的包裹放在地上,赶忙把馒头拿出来。幸而那馒头是用油纸包的,虽然淋湿,却没浸透,晾晾还可以吃。回头一看,林紫燕正在拧秀发上的雨水,笑着说道:“你把衣服也换一下吧,我去外面看看。”说完走出去,带上了破旧的庙门。龙经天抬头看看天空,豆般雨点砸脸上,竟然隐隐生痛,心下不由苦笑,接着又叹了口气。这时天空中蓦然一亮,响起了一声炸雷,震耳欲聋,龙经天定定神,暗道:“难道老天都不让我叹口气?”
林紫燕在庙里叫道:“龙大哥,你进来吧,外面雨大。”龙经天问道:“你换好衣服了吗?”林紫燕道:“好了。”龙经天这才推开庙门进去,见她那身衣服也是湿的,叹道:“咱们在雨里行走的时间太长,都没有干衣服了。”林紫燕见他身上的雨水不停地滴在地上,说道:“龙大哥,你也换换衣服吧。我也去外面等等。”龙经天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还怕你看吗?你转过身去,我到佛像后换就可以。”
说完拿出套衣服用力拧了拧,走到佛像后面,林紫燕转过身去。一会换完对林紫燕说道:“咱们需得升起火烤烤衣服,不然穿着湿衣服可难受。”林紫燕道:“怎么升火啊,柴都被雨淋湿了。”龙经天看了看庙里的物什,瞧见供案上有盏油灯,虽然油已干竭,灯芯尚在,喜道:“可以升火!”
龙经天对那尊佛像躬身道:“小子今日被大雨困住,要借佛祖袈裟一用,望佛祖恕罪!”说完又施了一礼,过去把那金色袈裟扯下来,登时灰尘飞舞,他屏住呼吸,撕成碎条。又走到那张破床边,拆了几块床板,斜倚墙边,用脚踩断,然后一起拿到供案前面,取出火折子点燃灯芯。
灯芯着了后把那袈裟引着,那袈裟乃丝绸制成,甚为好引,待得火燃起来,龙经天就把踩断的床板慢慢放进去,一会工夫木板就燃烧起来。龙经天笑道:“紫燕,过来把湿衣服烤烤吧,我再去拆几块床板。”到得下午雨势稍歇,仍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龙经天望了望天空心想:“须待雨停歇后才能赶路。”
两人被迫在庙里过了一夜。第二天龙经天早早醒来,见林紫燕盖着衣服躺在一块床板上兀自未醒,不敢惊动她,悄悄从供案上起来走出庙门。天色已然大亮,晴空万里,小鸟在树上唧唧喳喳地鸣叫着。龙经天深深吸了几口雨后清新的空气,拿出面巾蘸蘸水汪里的雨水,擦擦脸。四处望去,满目苍翠,凝然如洗,精神不由一振,随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武当山依旧遥不可及,而自己和紫燕却已身无分文,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怔怔出会神,东方天际显现朝霞,龙经天心想:“还有两个馒头,叫醒紫燕,一人一个吃了吧。从今以后恐怕要当乞丐了。”走进庙里,见林紫燕仍未醒来,便轻轻叫道:“紫燕,起来了。”叫了几声,毫无反应,当下走过去,推了推她的肩膀说道:“紫燕,起来吧,天亮了。”
林紫燕勉强睁开眼睛,望了一眼龙经天,虚弱地说道:“龙大哥,我……头疼得很,让我再睡会儿。”龙经天见她双目无神,脸色苍白,全无往昔的清丽,心里吃了一惊:“莫不是病了?”伸手往她额头一探,竟然烫手,不由心下更是吃惊:“她……她当真病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龙经天又急又忧,心乱如麻,呆呆地想:“这些天来,每日里都急于赶路,实在劳苦异常。昨天银袋不但被偷,还遇到暴雨。她劳累忧急,故而病倒。”龙经天一时间没了主意,束手无策。他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想了会儿,拿出自己擦脸的面巾,跑出去浸了些凉凉的雨水,稍稍一拧,就跑回来敷在她的额头上。林紫燕微微嗯了一声,舒了口气,却没睁开眼睛。龙经天望着她那张憔悴苍白的脸,想起以前清丽脱俗的面容,简直是判若两人。他想:“紫燕的病需用药救治。可是自己身上没有半两银子,怎去拿药?”想到这里,不由暗暗咒骂那少年乞丐,如若不是他偷走银袋,自己哪用顾虑重重,愁眉不展?
思虑良久,龙经天决定去开封府的药铺讨药,无论如何,哪怕是苦苦哀求,也要讨得药来救治林紫燕。他从包裹里拿出件衣服轻轻盖在她身上,走了出去,关住庙门。刚走一会,忽然想到林紫燕病卧不起,倘若有什么野兽撞开庙门,闯了进去,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赶忙走回去,从包裹里拿出根束腰的带子,栓住了庙门,用力推了推,感觉结实的很,才向集镇走去。
接近中午的时候,龙经天才来到昨天他们离开的开封府。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仔细打量着两边商铺的招牌。在“启茂布店”前面,有一块白布招牌,以黄色丝绸镶边,上面写着“起死回生,贾记药铺”八个大字。龙经天大喜,忙跑过去,见里面抓药的人很多,心里不由踌躇起来,自己身无分文,贸然进去讨药,会不会给人家骂出来?但是想起病倒的林紫燕,一咬牙走了进去。
一个二十来岁的药店伙计陪着笑脸问道:“公子,请问你需要什么?本店的药品全的很,价格低廉。”龙经天把林紫燕的病况说了一遍,药店伙计说道:“噢,是风寒症!小人就能开得出药方:柴胡一钱,黄芩三钱,加苦杏仁三钱一起入罐,文火熬汤,喝下去就好了。”龙经天问道:“不知需要多少钱?”药店伙计掐着手指算了一下,说道:“公子,一共是一两零七文。”龙经天挠挠头道:“小二哥,在下没钱……”那药店伙计一听没钱,脸色立马变了,大声冷笑道:“公子不会是来寻开心的吧?没钱你来拿什么药?”药店的人听到冷笑声都像他们望来。
旁边一个长着八字胡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说道:“小全子,你怎地跟客人这般无礼?”那叫小全子的药店伙记指着龙经天说道:“老板,这小子没钱想来混药!”那中年人斥道:“胡说,你怎知不是这位小哥来得匆忙,忘记带银子了?”小全子躬身说了声是,脸上却带着不以为然的神色。那中年人微笑着对龙经天说道:“小哥是不是忘记带银子了?小店可不赊欠,小哥回家拿了钱再来抓药如何?”龙经天涨红了脸说道:“大夫,小子确实没钱了,昨天让一个少年乞丐给偷去了。”
那中年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哈哈干笑几声,说道:“小哥既然没钱,跑到小店干吗?”龙经天说道:“大夫,我妹妹得了风寒症,病的很厉害。求求你给些药救治一下吧!”那中年人冷笑道:“小子,你当这儿是慈善堂吗?你看看这些抓药的客人,如若都像你一般,小店还开是不开?”店里抓药的人有的随声附和着道:“是啊,人家贾大夫开个药铺不容易,怎能来这里讨药呢?”
龙经天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没有办法,只得苦苦哀求那贾大夫,希望他能大发慈悲之心。贾大夫喝道:“小子,不要在这里取闹。”转身对站在一旁的小全子道:“把他赶出去,莫在此耽误了生意。”那小全子抓住龙经天的胳膊用力往外扯着,说道:“小子,想闹事到别处去。”龙经天挣扎着说道:“求求大夫发发慈悲之心吧!小子会永远感激的!”那大夫冷哼一声道:“你小子的感激能值几个钱?我为何要大发慈悲?”
这时店外传来一妇人的声音:“小全子,你在干什么?”小全子一边往外拉扯龙经天,一边说道:“掌柜的让小人把这小子赶出去!”龙经天看到一丫鬟搀扶着一个身怀六甲的中年妇人走来,那中年妇人扫了他一眼问道:“这位公子怎么了?”小全子说道:“这小子没钱还想来店里讨药,不给他就赖在这里,摆明是来闹事的。”那妇人一听脸现怒容,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摸了摸腆起的肚子,淡淡地说道:“小全子,你先放开他。”接着向药店里喊道:“贾仁,你出来。”喊声未落,那大夫就跑了出来,陪着笑脸说道:“娘子,你回来了。”
那妇人道:“今天我去大佛寺烧香,为腹中孩儿祈保平安。寺中主持慧光大师叮嘱我们要日行一善,不仅能保佑孩子平安出世,还能积累公德,让咱们贾家香火不断。这公子既来讨药,就算是善事一件啊,给他便是了。”贾大夫笑道:“娘子说给我就给。”转头对小全子道:“把刚才这位公子要得草药包好给他!”小全子一下禁楞在那里,说道:“这……这药真的白给那小子?”贾大夫眼睛一瞪道:“叫你去就去,哪来得那么多废话?”小全子低头应了声是,忙跑到药橱旁选那几味草药。
龙经天本来已经绝望,不料那妇人大慈大悲的几句话语,又让自己欣喜若狂,心里十分感动,差点落下泪来。他走过去对那妇人躬身一礼道:“夫人的恩德,小子永远铭记在心,没齿不忘。”那妇人道:“公子不必多礼。”贾大夫笑道:“日后公子倘若发达了,别忘了‘贾记药铺’就成。”又对那妇人道:“娘子,今天咱们可算得上仁慈济世,义薄云天了。不如给孩子取名一个‘义’字,娘子意下如何?”那妇人喜道:“贾义,嗯,还好。咱们贾家既有‘仁’,也有‘义’,正是‘仁义双全’。”
龙经天听了心想:“你们姓贾,取这名字不免让人误解嘲笑。我是决不会这么想的,他们对我和紫燕施以援手,我心里只有感激。”这时小全子包好了草药,出来递给龙经天道:“拿好了。记着放在一起熬汤,喝了就好。”那妇人笑道:“哎吆,小全子能当半个大夫了!”小全子陪笑道:“都是跟掌柜学的。”见龙经天拿着药还不离去,没好气地问:“你立在这里干吗?还想要别的东西?”
龙经天嗫嚅道:“我……我没药罐!”小全子一听更来气,说道:“你还有完没完?”那妇人说道:“好人作到底,送佛送到西。小全子,你去找个不用的旧罐,给他就是了。”小全子躬身应声是,狠狠瞪了龙经天一眼,走进店里找药罐去了。
回去的时候走的匆忙,加上雨后路滑,龙经天跌了一跤,药罐甩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出去。龙经天大惊失色,生怕药罐碰到坚硬的石头破裂,顾不得站起身来,连滚带爬的向那药罐抓去。在一道小沟前面,龙经天奋力一扑,死死抓住了药罐,他把药罐放在胸前,往那小沟里一看,下面全是尖锐的石头,暗自侥幸:“好险,自己只要再慢得一霎,药罐就滚落下去,摔成碎片。”
站起来见自己全身沾满湿泥,甚是狼狈,怀里的草药却尚在,心道:“自己滚的像泥猴儿般回去,定吓紫燕一跳。唉,不知她醒来没有?”心下忧急,向那小庙跑去。半个时辰左右,龙经天看到了那座破庙,庙门上栓着的那根束带还在,没有动过的痕迹。他心里一松,随即又担忧起来:“莫非紫燕到了这时还未醒来?”
打开庙门进去一看,见林紫燕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龙经天的脑海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念头:“她……她……莫不是……”胆战心惊地走过去,颤巍巍的把手伸到她的鼻翼间一探,虽呼吸微弱,却有节律。龙经天惊魂稍定,看看天色,已然到了下午,她竟然昏迷了近一天一夜。
他拿着面巾去外面湿了湿水,回去帮她擦擦脸,又放在额头上。昏迷中林紫燕抓住他的手喃喃地说道:“天才,是你吗?我……我好想你……”说完又昏昏睡去。龙经天把她的手放好,叹了口气,心想:“先把药熬好,再叫醒她。”
龙经天在外面用三块石头垒了个简易的炉灶,生着火熬起药来。到得晚上,药才煎熬好,他把药罐拿在一旁置凉后倒进水壶里,走进去叫醒她。林紫燕勉强睁开眼睛,见到龙经天虚弱地说道:“龙大哥,我死了吗?怎的我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龙经天扶她坐起来说道:“紫燕,你患了风寒,昏迷了一天一夜,这才觉得全身无力。喏,这是我给你抓的药,喝了再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林紫燕问道:“龙大哥,你怎么抓的药啊?咱们身上没钱了啊?”龙经天一边喂她喝药一边说道:“我去咱们丢钱的那街上,找到了一家‘贾记药铺’。开始他们不给,后来掌柜夫人回来,就让我拿着药走了。”林紫燕喝了一口皱眉道:“啊,好苦!”龙经天安慰道:“良药苦口,喝下去你的病就好了。”林紫燕又喝了一口,忽然说道:“龙大哥,你又去那里跑了个来回吗?那里离这很远的。”
龙经天说道:“也不是很远,就是雨后路滑,不然我回来的还能早些。啊,对了,回来的路上我跌了一跤,差点把药罐摔破了。”林紫燕见他身上满是泥土,都干粘在衣服上,显然都没来得及换,又想起他在路上来回奔波的样子,不禁流下泪来。龙经天忙给她擦去说道:“紫燕,你怎么哭了?你不用担心,这风寒症最为常见,大夫说喝了药再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林紫燕哽咽着说道:“我……我……”龙经天劝道:“紫燕,你什么都不要多想,把药喝了。等明天你的病好后,咱们再赶路吧。”林紫燕点点头,把药喝了下去。龙经天接过水壶道:“你先躺会,我去烧点水,一会咱们把那两个馒头吃了吧。”林紫燕记得昨天他们吃了两个馒头,说道:“你……你一直没吃饭吗?”龙经天笑道:“那会儿没觉得,就刚才我才感到有些饿了。”林紫燕默然不语。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吃的很慢。龙经天心想:“她昏迷了一天一夜,想必饿得紧。我须吃的慢些,最好能和她一起吃完这个馒头,那样就谁也不用相让了。”谁知林紫燕吃了一小块就不吃了,说道:“龙大哥你把剩下的这块吃了吧,我刚喝过药,不饿。”龙经天惊道:“那怎么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林紫燕强笑着摇摇头,走到那块木板上躺下。龙经天心里叹口气想道:“她定是故意省来让我吃的。可是我又怎能吃得下?”
第二天清晨,龙经天被饿了起来。他悄悄走出去,想要找点吃的东西。四下里一张望,见西边的一棵槐树上有个鸟窝,心里喜道:“煮几个鸟蛋,虽不能充饥,却胜于无。”跑到树前就爬了上去,那鸟窝是用无数根细小树枝搭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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