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八点准时出发,他若没到,我们就去小东门收捐银!”白九棠恼火的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心不在焉的一头扎了进去。
永仁“哦”了一声,坐回了椅中,期间瞄了当家的好几眼,为上帝的不公正感到郁闷。同是一宿未眠,为何那边厢就神采奕奕“面如冠玉”,自己就像是被糟蹋了的黄花闺女似的?
七点五十五,苏三姗姗而来。一脸疲态。
不知是众人集体抽风,言行不受控制;还是昨夜动静太大,弱女子备受同情,绅士们皆站起了身,关切的喊了声:“嫂嫂。”
白九棠闻声一愣,躲在报纸后面甜蜜的咧开了大嘴,转即又换上了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收起报纸淡定的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四目相对,白某人微微吃惊,佳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苏三眼帘一落,躲开了他的瞪视。陡然从一个“茄子”变成了一个“柿子”。小脸通红的讪讪落座:“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得送你出门···”
昨夜“施暴”后一宿未归的男人,就坐在大圆桌的对面,一瞬不眨的痴望。“芒刺在背”这个词,竟被用在了“门面”上,可想而知该有多么的悲情。苏三的睫毛由始至终不再扬起,密密扫至下眼睑,充当起了唯一的掩体。
白九棠泰然自若的:“喔!”了一声,憋了满腔的心花,怒放得胸腔爆棚,很宏观的感到活着是一种幸福。
有了苏三的加入,时间一下子变得不是那么难耐了。白某人招来侍者,钦点了一份早餐,额外多加了两只煎蛋!看来神经大条与智商高低确然无关,只是反应有点慢。
八点十分,苏三的早餐刚刚上桌,吴子昂匆匆而至了。亏得有他这位准嫂嫂端坐在这里吃早餐,否则他的九哥早就走得没影儿了。
“九哥··”吴子昂恭立在桌前,讪讪一笑。
白九棠送了他一记白眼,老何随即起身,打起了圆场:“子昂,快来坐,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吴子昂话还没说完,便被白九棠无情打断了:“时间不等人!事情的始末和细节,他统统都没交代清楚,还吃什么早饭!”
苏三抬眼看了看情况,随之眼梢一落,继续跟那三只煎蛋奋战。
“说吧,怎么回事?”白九棠神色不善,瞪得吴子昂浑身发毛。
“那日··不是都跟您说了吗!”吴子昂凛畏的眨了眨眼,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丑事。
“你那日只说睡了个不该睡的女人,有人扬言要阉了你,其他什么都没说,我知道找谁去啊?”白九棠竖起了眉毛。
吴子昂呆滞了几秒,垂下了头来:“唉···”
“说啊!!”
白九棠厉声喝斥。吓得吴子昂一震,也惊得苏三再度抬起了眼帘,念想了片刻,推开勾着金边的瓷碟子,低声说道:“··九棠,你们既是有正事要说,那我还是回房去吧。待会儿你出门前,先回来一趟,该换身衣裳了。”
白九棠扬起眉毛想了想,点了点头:“好!”继之抬手拍了一把宁祥的肩:“把那盘煎蛋带回房去,看着你嫂嫂吃完!”
苏三闻言一愣,想要反驳却又不愿抬高眼帘,只得假装没听见,起身朝众人微微一笑:“各位,我失陪了,希望你们今天能顺利!”
语落一席人笑语回应,起身目送,白某人端坐在上席,对着“叔嫂”二人的背影,又扯起了喉咙:“我说的是全部吃掉!一个都不许留!”
宁祥应声回头:“大哥放心!只会多不会少!”
“什么‘只会多不会少’?又不是收捐银!!”伴着白九棠的吼声,宁祥一溜烟追上苏三,和嫂嫂一起步出了餐厅的大门。
转瞬之间,围坐在餐桌旁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到,春天已随苏三的步伐而离去了,秋风扫落叶的萧瑟翩然来临。吴子昂心知想遮掩是不可能了,只好唯唯诺诺的开了口。
“九哥,我这一个跟头,算是栽大了!不但被那个女人骗了不少钱,如今被还扣了项‘强暴’的罪名在头上,替她说话那个男人,在华界很有势力,也跟军方往来密切,一口咬定说我霸王硬上弓,睡了他的女人,要我拿十万大洋去了结,否则便就要阉了我!可是从头至尾,都是那个女人主动的,我这不是冤到家了吗!”
“华界···”白九棠揪起了眉心,陷入了思索之中,半饷之后才眯着眼一字一句咒骂道:“好你个吴子昂!你是唯恐天下不乱,丢了个烫手的山芋给我啊!!”说罢头痛的摸了摸额头,定眼愣起神来。
“九哥,您可千万不能不管我啊!”吴子昂见势如热锅上的蚂蚁,当即哭丧起了脸来。
“闭嘴!!”白九棠抬起了脸庞,怒眸圆睁的说道:“嚎什么!!让我想想。”
那边厢抖了一抖,把酝酿起的那些眼泪都吞了回去,满怀希翼的点了点头。
漫长的沉默如迷雾朦胧,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越积越多。众人忐忑不安,不知道当家的最终会怎么定夺。
华界是和众联合商会的势力领地,亦是军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管辖区。别说是一个法租界的小流氓,就连泰斗黄金荣,也都忌讳三分,绝不会轻易与那边起冲突。如今白门自身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如何还能揽下这桩大事来?
良久之后,白九棠端直了脊梁,谨而慎之的开口说道:“子昂,我既是松了这个口,就必然替你说这个话!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千万别糊弄我!事关众兄弟的身家性命,开不得玩笑!”
【卷六】 『第58话』 波折!闸北!
'二更,抱歉,超过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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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五十,509号套房。“晴转阴云”。
“为什么要买法式衬衣?”
“因为觉得很好看,所以就买了!”
“还配了锆石的袖扣?!”
“这是穿法式衬衣必须的!”
“衣服上不是原本配得有扣子吗?”
“哪有这么穿法式衬衣的,我给剪掉了!!”
“你——”
白九棠的愤然已超出了苏三的想象,沉沉的喘着粗气,两手叉腰的凛然矗立。那硬朗的衣领,陪衬着倒竖的浓眉,“站立”在他的颈项;松散的领带拉长了身影,胡乱挂在胸前;开敞的两袖无章的翻飞在腕;玄青的西装裤下,是一双光脚丫。
苏三脸庞上的红晕,已随着给他脱衣穿衣,冲破了一个至高点,随之落回常态,走向了淡淡的粉红。此时不禁又开始升温,滚烫而绯红,却是因憋屈而起,无关于羞怯了。
“我不穿这个,换一件!!”半饷之后,白九棠负气的解起了衬衣的扣子,却被那要死不活的领带频频纠缠着手指,一时窝火不已,干脆将其一把拉散,狠狠丢在了床上。
苏三站在他的面前,委屈的盯着手心里那两颗亮晶晶的锆石袖扣,怔怔说道:“我买的全是法式衬衣!”
“你说什么!!”白九棠的嗓音凌厉,浓眉皱成一团,大有发难之意。
那刺耳的吼声扎痛了苏三的鼓膜,令得那份小小的委屈,开始疯狂复制,叠加再叠加,堆得满心房都是。原本白某人大吼大叫属正常形态,可此时情况特殊,自该另当别论。
那衬衣是她第一次大手笔花他的钱买回来的,这时机是她正式走入“白太太”这个角色的次日早晨。
九点整,509号套房。“电闪雷鸣”。
“你埋着头做什么?啊??”白九棠大发雷霆,一步逼近,猛然托起了她的下巴,只稍稍一顿,便再度扬起了不善的嗓音:“你哭什么?!”
五秒的沉默,暴雨前的寂静,佳人梨花带雨,猛然间怒语:“白九棠,我恨你!!”语落甩开他的手,转身朝玄关疾步走去。
白九棠懵然呆滞,听那房门咔的一声响,立即迈开步子冲到了门口,哐的一声一掌撑在门板上,冲着那微微一颤的背影,俯首质问:“你想把我打扮成一个败家子,居然还敢说恨我??”
面对门缝痴站的人恍然一顿,泪眼朦胧的错愕掠视:“败家子??”随即摆正了身姿,不可置信的扬起了睫毛:“法式衬衣是败家子穿的?!”
“在你眼里是才子吧!”白九棠衣衫不整,脸色阴郁。
那激愤的言辞,令苏三陷入了沉思,好歹是想起了曾遭遇的那一段奇遇,似乎“前苏三”会见的风liu皇子,正是穿的法式衬衣。那份委屈烟消云散,郁闷的心境堵得她想要来一场大雨。
片刻之后,理智的风,吹散了乌云,苏三平静了下来,从容问道:“你尚能相信我不会害你,也能察觉到事出有因,有‘俩人所为’的嫌疑,更找到了合理的假设,认定我有毛病!那你为什么偏偏就不肯假设一下,我或许根本就不爱袁克文?”
一席话打断了白九棠的阵势,令他乍然迷惑起来,一时间琢磨不透,甚是郁结,竟凶巴巴的问道:“那你现在正式的告诉我!你爱不爱他!?”
“不爱!!”苏三朗朗作答。
“那你爱不爱我?”
“爱!”苏三脱口而出。
白九棠怔视了她良久,闷闷的说:“我怎么觉得你说‘不爱’和‘爱’,表情神态一点出入都没有!”
苏三自知那个“爱”字说得如此顺口,含有一举拿下“敌军”的意味,确实不太真诚,经不起推敲,只得快速眨了眨眼,推开堵在面前的人山,朝卧室走去:“你到底穿什么?要不要给你找一件旧的出来。”
白九棠稍稍一顿,跟了进来,哑然的看了她许久,低声说道:“就穿这个吧!我忘了你是个病人,我应该多迁就你!”
苏三正拿起床上的领带,低头摆弄,听罢这蹩脚的歉意,不免浑身乏力,努力振作了一番,才开口说道:“你切切的记得这一点就好!”
九点三十。“雨过天晴”。
白门当家的终于穿戴整齐,抬起手腕看了看崭新的腕表,精神抖擞的步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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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的上海滩被分为了三个板块;法租界、英租界,和华界。在夏末晴朗的早晨,白门的两辆美产轿车,直奔华界的闸北而去。
自古以来极道的形成,大多是以反抗暴政和争取民众的权益为初衷,形成了一个有共同精神理念的团体,在受到了系统化管理的催生之后,历经岁月的洗礼,遭受战乱政变的鞭笞,随着生存得到了满足,便逐渐走向了病变的膨胀,开始以犯罪作为谋求暴利的途径,奔向了暗黑的深渊。
在这之中,声名狼籍的“西西里HE手党”是最为突出的代表。二十年代的上海滩,其大环境和当初的意大利有着类似之处,杜月笙走的路,无疑就是旧中国的教父。
他的门徒在这样一位师傅的熏陶之下。心灵深处势必会藏着一张宏大的蓝图。在面临极道生涯的重大转折点时,独自在舞台上,毫不怯场的演绎起了,成王败寇的节目。
闸北区有一家享有盛名的茶肆,名为“竹轩阁”,是青帮“通字辈”大亨顾竹轩名下的产业。
这位闸北地区的头面人物,原籍江苏,1901年到上海谋生,在闸北天保里附近做马路工、后在德国人开设的飞星车行拉黄包车。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盘下了德国老板的车行,开启了以拉车起家,经营黄包车行发迹的传奇人生。
早在1904年,他便拜苏北同乡、“大字辈”的刘登阶为师,跨进了青帮的大门。时至今日已成为了鼎立在上海滩的又一青帮人士,亦被当选为了华界“和众联合商会”的副理事长。在商会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就是白九棠为今日“吃讲茶”约定的中间人。
【卷六】 『第59话』 大智!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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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新衣的白九棠,凝视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叼着纸烟怔怔出神。锆石的袖扣在眼前褶褶生辉,他却已能从容不迫。
那曾是袁克文的标志性饰物。闪亮的每一个瞬间都会刺痛眼眸,它曾让他想起了沦陷的城池,遗失的尊严,还有可笑的誓言。如今,它频频让他想起的,却是那个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女人,一个慧黠得超出了他想象的女人。
她说:今天是个大日子,她必须来送行。
可是他并没有告诉她,那场考验到底有严酷,她只是看到他受伤,感到他低迷,经历了“财产移交”,仅此而已。然而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头绪。
她亦说:希望今天能顺利。
而他只是一宿未眠,未回房间,她或许已猜到局面的糟糕,事情的棘手。然而除了祝愿,她竟然只字未提。
她还再一次提及了:事出有因,像是俩人所为···
忽然间,半开的车窗刮进了一阵风,吹乱了白九棠的心绪。也吹散了唇际边那一条长长的烟灰。
灰烬随风乱舞,雪花一般散落了下来。引来白九棠眉心轻蹙,抬手轻拂,却是无暇愤怒,尚在思维的漩涡中,浮浮沉沉。
自从他生辰那一日,苏三酒后醒来起,便与过去大相径庭。她不再认得他,不记得过去的任何事,甚而不知道大洋该怎么用,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抽大烟。她对他的认知和接纳,几乎是从零开始,再来了一次。
她亦说了一句所有上海滩的女子都不会说的话:“我爱你,是你因为你有钱!”
念想至此,白九棠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丢掉烟蒂,揉了揉太阳穴。在朱医生出诊之后,他便开始回顾这段日子以来所发生的这些事。惊觉自己如此大意,把这些细节,忽略了一次又一次。
他曾持有“病态现象”这种观念,因为从职业性来说,大事件都应该有一个合理的定论,极道的平衡才不会被破坏。
此刻他开始怀疑这个观念,因为从青帮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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