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什么,福晋只是问先生百日祭可还要再做什么,四爷说他已经诵了经文,更况先生信奉西洋教,这边的虚礼就免了吧。”
“还说什么了吗?”
“嗯……”如画想了想,“后来福晋伺候四爷净手,说今儿进宫给娘娘请安,说起了十三爷的亲事,说如今大了,虽说皇上那边必是也上了心,可娘娘这边还是备了些人选。”
心咯噔一下,四福晋真的在操心十三阿哥的婚事了,这原本跟我毫无关碍的事情,如今我却要格外留心,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他的“知心”兄嫂送给他建府的一份小贺礼……
急急地问,“那四爷呢?四爷怎么说?”
“四爷说,十三爷的事不急,听皇上的意思倒像是想让他先入朝历练,再建府成家。福晋听了就笑了,说这是皇上舍不得呢。”
“是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些,似乎只要拖着他,就有了我的生路……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福晋跟你说什么了?”如画握了我的手担心地问。
我轻轻摇摇头。
如画倒像是看出了什么,“姑娘,福晋这几日总跟我问你,她一定是说了什么了,是不是?”
心一酸,握紧了她的手,“也没什么……你好好服侍福晋,寄在人家,别多想别的。”
“姑娘……”如画红了眼圈,“不管她说什么了,你暂且忍忍……横竖……横竖就要走了……”
“嗯。”
“姑娘,等你……等你出宫的时候,咱们……咱们回家……”
“别说傻话了……”我努力笑着揽了她的肩,“我已经告诉四爷你和十爷的事。四爷答应我,只要他来接,四爷会放你走的。”
“姑娘……”她的泪终是掉了下来,“若真是那样,那就我去接你出宫……姑娘你放心,我绝不会……绝不会再让你……当初,当初我实在是没办法……府里,府里都没了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轻轻拍着她的背,“难为你了……四爷和福晋能收
45、第四十五章 再是生离别 。。。
留我们已是大恩德,别的,都无所谓了……”
“嗯。”
“别哭了,”我给她擦擦泪,“这半天倒忘了问,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福晋那边用完饭了?”
“嗯,正喝茶呢,四爷让我过来,说是这两日姑娘就要进宫,看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哦,那正好,我是正有东西给你呢。”说着我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个包裹,走回她身边,“如画,今年,他可能就会……出宫,用不了多久就会来接你。四爷规矩严,你好生跟着福晋,不要再跑出去见他。”
“嗯。”如画点点头。
我打开包裹,一个雕花的小红木匣子,“你只我这么一个娘家人,可是我却要进宫了,等你出嫁的时候也不能来送你。这些,就当是我给你的陪嫁吧。”
“姑娘,这,这是你全部的首饰啊。”
“进宫我也用不着,等出了宫……我就回西洋,到了那儿再置办吧。”我将首饰盒放入她手中,“父亲一走,没了俸禄,一点积蓄还在维持着府里。等我出宫后,把父亲的遗物都(:。。)整 理好,就把宅子卖了,再给你补一份嫁妆。”
“姑娘……我,我不用……真的不用……”
“收下,权当做个念想……”
“姑娘……”如画的泪又掉了下来,“姑娘,这……这个,也给我吗?”
我低头,是那对儿……蝴蝶耳坠,触目惊心……我拍上了盖子,手颤着努力别上了那颗结扣 ,“给你……都给你……若是嫌弃,就,就毁了吧……”
“姑娘……”
“哦,对了,还,还有两只帕子。”包裹中,拿出那两条丝帕,“跟温格格学了这么长时间,我总还是绣不好。你看看,喜(…提供下载)欢吗?”
如画打开帕子,脸上还挂着泪竟笑出了声,“呵呵,姑娘,你这是……”
帕子上两只胖嘟嘟的小白兔手牵着,这是我唯一会画的图画,笨笨,拙拙,却还是挺可爱,“你笑什么?不好吗?像不像你们?”
“呵呵,好,这个可是比什么都好呢!”如画笑着笑着,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如画……”
“姑娘,你……”如画忽地抱了我的肩,哭出了声,“老天为何要这么对你?为何这么对你?他走了,先生也走了,如今,连我也不能陪着你……”
“别哭,别哭……不能怨天,不是天的错……”
“姑娘……”
“好了,别哭了。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你说。”
“我知道你,你不介意做他的……既如此,跟了他,凡事要想开些,不必跟女人们争那些俗物,安心过你们的日子。若是有人存心欺负你,自己若应付不了,别怕给他添麻烦,一定要告诉他,十爷是个实心的,你若不让他知
45、第四十五章 再是生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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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故念长春宫 。。。
滴答,滴答,滴答……
这只老怀表今夜走得格外沉缓,仿佛应了我的请求,拖了时间滞留在静谧中……
烛灯下,我一笔一划,一声一念,窗外有风,薄软柔和,偶发声响,轻轻相和……
烛花跳燃,起身轻轻挑拨,不经意抬头,窗纸上桔黄的光拢着黑色的影,清晰,生动,我放下烛剪,学着如画那灵巧的手,挽一只小兔,蹦蹦跳,蹦蹦跳,去向哪里?推开窗,老槐梢挂了那只银亮的盘,一天之隔,竟已是圆满……
夜,清凉中潜着暗香,明则明,隐则隐,神秘又恬静,两处烛,一边月,最后的度过,安宁,安宁……
天,终于蒙蒙透亮……
抱着包袱,安静地坐在桌前……
朦胧的晨曦中,出现了熟悉的身影,“都收拾好了?”
“嗯。”
“走吧。”
“嗯。”
跟在他身后挪了脚步,出房门,沿回廊,一步一步,深深呼吸,重重踩踏,却总是不觉实在的路面,身子轻飘飘的,像是踩不住那沉重的花盆底,眼看到了院门口,一夜的镇静荡然无影,心,一瞬间就散乱……
开了书院的门,他停了脚步,转回身。凌晨的薄雾中,双眸漆黑,像是凝住了昨晚浓浓的夜色,更是深沉,更是宁静……我轻轻润了润干哑的喉,终于又可以稳住些。看着我,他忽地皱了眉,暖暖的掌心覆住了我的手……
我依旧紧紧地搂着包袱,“我,我没有低头。”
“为何抖?”
“……天太早,冷。”
我悄悄后撤躲了他的手,我不是胆小,真的不是……他的眉头更深,却是转了身,我怔了片刻,小跑两步依旧跟了……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暖垫,落座时竟像陷了进去,两人并排而坐,空间更小,越发温暖,悄悄聚集了散乱的心神……
“吟秋,”
“嗯,”
“以张师傅三部书稿为主,至于讲义和日记,不一定非要完成。”
“嗯?既是去了,自然要都做好……”
“二十年的讲义,要(:。。)整 理到什么时候?”他忽地严厉,让我莫名地怔住,他方略略一顿,恢复如常,“专心做书稿,讲义和日记在上书房收档便可。”
“那,那皇上的圣旨……”
“不妨,我自会给皇阿玛回清楚。”
“……嗯。” 不敢再多说,我懵懂地点点头。
“我交代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心中再次默念:不许哭,不管见什么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哭……
他不再多话,凝神锁眉,眉心刻出深深两道纹,依稀薄光中,越显冷峻,看他的脸色,我有些想不明白,却也不敢问,只专心地听了
46、第四十六章 故念长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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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白蝶黑漆门 。。。
午后 ,乐志轩。
“吱嘎嘎”,小屋的门发出干涩而老旧的声音,眼帘内,简单,安静,一切依然……正要抬步,房中忽地飘出一股幽香,甜甜的……是桂花……一阵心悸,我闭上眼睛,轻声祈祷着努力遮掩那迷醉的味道……
“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进去吧。”
睁开眼,是那张阳光的笑脸,我感激地冲他点点头,一起走进房中。让了他落座,再看桌上依然是那曾经用惯了的茶盏茶壶,擦洗得干干净净,温暖的感觉终于没过那熏香,用手背轻轻碰碰圆鼓鼓的壶身,果然,满满的热茶,于是斟了递给他。这才转身在床上打开包袱,开始(:。。)整 理。
“这么多洋文的书 ?''侍卫怎么通融了你?”
“是……随了四爷进来的。”
“哦。”
“这都是张师傅常读的?”十三阿哥捡了一本翻看着。
“嗯。”
我一边应着,一边掖了《圣经》在枕边,《莎士比亚全集》则按了悲喜剧归类摆放,看那熟悉的排列整整齐齐,心也像是被填满,有了着落,又略略犹豫一下,抽了《麦克白》也放了在枕边……
“吟秋,”
“嗯,”
“不忙收拾,你先坐,我有话说。”
转身看他,目光似越加亲近,我依了他的话,坐在了床边。
“上次去看你,人是见着了,可我看得出你不过是强应付着,所以有些话,我不便说。今儿再见,你人虽憔悴,倒像是回了神儿,我就把话说开些。”
我轻轻一怔,脸颊微红,点点头。
“我五岁入上书房就师从张师傅,十余载的师生之谊且不说,这些年四季寒暑常与他伴在皇阿玛身边,品诗作画,谈古论今,若说相处的时日,怕是比你还要多些。张师傅于我早已是至亲,如今他撒手而去,我心里也是空落,你……再不该与我生分才是。”
“十三爷……”
心实在承受不住他这刻意的怜悯,我开口想拦,却被他了然的笑意噎了回去, “我于张师傅又是如何,你恐怕更是知之不深。” 他低头从怀中取出一只绒面的扁盒,打开,我顿时瞪大了眼睛……
盒中之物,洁白晶莹,如阳光下初落蓬松的雪,轻盈柔细,似天边一丝薄纱的暮霭,淡淡的清香,那是万里之外天然的花露所凝,静雅的姿态,让人宛见那禽中脱了凡尘的仙子……
“当年张师傅去西洋接你,法皇曾亲赐了两支鹅毛笔,真正的天鹅飞羽所制,世上罕有。”
父亲说世间没有完全相似,每一支,都是唯一,可父亲也说,物品太过精致会失了它本来的用途,而事,太过完美,就只能浮在表象……
“回到大清,张师傅留下一支珍藏,另一支
47、第四十七章 白蝶黑漆门 。。。
,转赠给了我。”
是的……父亲曾珍藏在书房的暗格内,说将来会留给我,可我却……心又是愧疚,来到父亲身边这么久,我每天都在忙着“自己”,从不曾用心去体会他,只知道他与康熙在君臣外有实在的师生之谊,却不知道皇城中他竟有这样一个忘年之交……
“现在,能懂我的话了吗?”
抬头,对了他的目光,我微微绽笑,“嗯。”
他嘴角的笑越发晕开,声音更觉亲切,“两个格格也早就与你交好,这一场……她们也是日日牵挂心肠,敦儿为了你,更是冲去了阿哥所……”
心一颤,想起那在我怀中为我哭红了眼睛的女孩,酸楚不再冷涩,淌在心里,像一股暖热的泉……
“吟秋,虽说这世上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此刻你也恐怕难以再信什么人,可我有句话还是要说给你,心,终归还是要心来暖,你抱着这些书,埋了进去,日子再久,天再长,心总还是空落。”
“嗯。”
“这就对了。往后,不必拘礼,从此,咱们就是四个人。张师傅若在天有灵,也喜见我们如此。即便有一天你回了西洋,若还能想起大清,念想也能有个去处。”
“……谢十三爷。”
“你看你看,说着说着又生分了。”他佯作生气,“往后要断了这个‘谢’字才是!”
我笑了,点点头,“好。”
他这才满意,“好了,不耽搁你了,先把这笔收了吧。”
“嗯?”
看我纳闷儿,他笑着掩了盒子递给我,“我知道张师傅那一支已经被你偷偷给送了人,这个,物归原主吧。”
被他说的,我又红了脸颊,却是不肯接过那盒子,“这是父亲给你的,父亲若是有知,他一定愿意由你珍藏。”
“可……”
“等有一天我走了,看到它,你也许能再想起我和父亲。”
“……好,那多谢了。”
“才说人就打嘴。”
“嗯?呵呵……”
看他将笔盒小心地又揣进怀中,我转了身,继续收拾行李。
包袱中的旗装是走的前一天四福晋派人送了来,我接了,口中自是道谢,却又觉得实在单薄,听起来倒像是敷衍,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去当面致谢。于是,洗漱更衣,在镜子前把自己打扮干净,要说的话也一个字一个字斟酌好,又在心里演了又演,甚至为一旦碰到也在场的侧福晋该如何道一句叨扰准备好了台词。
准备妥当,第一次自己打开了书院的门,谁曾想正碰上破天荒早归的四阿哥,问我要去哪里,我说去福晋那儿,他问有事吗?我说该去道一声谢。他说是该去,可福晋这两日身子不大好,有这份心便罢了,不必再去打搅她。我想了想,只好
47、第四十七章 白蝶黑漆门 。。。
点头应下,又转身回了房。
夜里,打开包袱,春夏秋冬,里里外外,一应俱全,正是感慨这当家女主人的细心,竟又发现两双薄绒的手套,试了试,暖暖的,又软又贴合,握了笔写字竟也不觉妨碍……心里的感激莫名地生出了不自在,如此无微不至,她真的是把我当成了她的责任……
目光落在身边正轻轻抿茶的人,心有些乱,赶紧抱了衣服走到衣柜边,打开来,才发现已是堆得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