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伤心就哭出来吧!生死有命,不是你的错。”上前扶着柳浣的肩,柳浣怔了一下,泪无声流下。
行尸走肉般在柳晋的搀扶下进了屋子,闻着一股刺鼻的血腥以及婴孩的哭啼声。柳浣惊醒过来,脸上露出喜色,扭头看着柳晋,见他点头,嘴角浮着一抹笑“你不要进去。”产房在他们看来是男子不能涉足的地方,诸多禁忌。柳浣丢下这句话就掀帘进去,柳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抹身影早已消失在眼前。
“哎!不要让风灌进来。”产婆见有人莽撞闯了进来,厉声呵斥。柳浣也不在意,几步走了上来,视线落在躺在床上脸颊泛白的容颜上,头上,额上,脸上全是汗水。就像是累极睡去的样子。产婆打量了一下柳浣,想起女子说的话,恍惚过来,试探的询问道“你是…你是浣儿小姐?”
“我是。”柳浣轻声应着,并未回头,而是看着床上的人,手紧紧的握着,微微颤抖,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滑下。过了一会,柳浣咬咬唇,似乎在压抑着什么,颤声问道“她有说什么吗?”
“她…”产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人,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婴孩“她说,让老身把婴儿交给你,她说,孩子就叫念。”
念,薛念,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孩子的。柳浣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中的悲伤愧疚已经被掩饰得好好的“我看看孩子。”
“是男孩。”产婆笑着将孩子递给柳浣,惋惜道“这么小没了娘。可怜的孩子!”产婆叹息一声,掀帘走了出去,听见声音,柳晋抬头,见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妇人,知道她是产婆,视线停留在她身后的布帘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房内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连孩子的哭声也停止了,柳晋有些担心,正要掀帘进去,布帘一动,一个身影出来,柳晋退了一步看着帘子被掀开,柳浣怀里抱着一个婴孩,用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柳晋看了看柳浣眼眶红肿,已经找不到泪水的痕迹,眼中一片清明,似乎已经不再那么迷茫害怕。
“她的后事能交给晋哥哥打理吗?”她不能在宫外逗留太久,孩子也会饿的,尽管奶妈已经找好,却没人看着他,柳浣在宫内自是不能带着这个孩子。
“可以。孩子…”柳晋看了一眼怀里的婴孩,看着柳晋说道“你有什么打算?”孩子太小,她在宫内,根本无暇顾及。
闻言,柳浣抬头看了一眼柳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孩子不能丢,我会抚养他。”用什么来抚养?
“你根本养不起他,也无暇顾及。若是浣儿相信,我倒是有一个好去处。”柳浣眼睛一亮,看着柳晋,随即摇摇头,她已经麻烦他太多“浣儿,不要觉得麻烦我,你现在身不由己,带着他,根本不可能,这个孩子必须有一个正式的身份。”
“他姓薛,只能是薛家的孩子。”柳浣知道他想说什么,出声打断“晋哥哥的好意浣儿心领了,这事浣儿知道如何处理。其余的事就麻烦你了。”说着,柳浣抱着孩子走了出去。围在院门前的人见她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柳浣,随后就看见追出来的柳晋,见柳晋看来,村民皆转过脸,独独以为妇人看着柳浣以及怀里的人出神。
“浣儿,你听我说,我不是想用孩子来作为交换。只是…”
“请问,你们是不是在商量如何照顾这个孩子?”柳晋的话被一个妇人怯怯打断,柳浣看着走在面前的妇人,认出来她是村里的人。
“你有什么事?”
“我想说,若是你们不放心别人带,可以,可以雇我吗?我的奶水很足,能够把孩子样的胖胖的,他娘我也见过,不会亏待她的孩子的。”妇人看得出来,柳浣很为难。
“为什么要我雇用你?”柳浣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落在她身后的村长身上。
察觉到柳浣的目光,不等妇人回答,村长开口说道“你们若是觉得为难,把孩子留在青山村是最好的打算,她绝对不会亏待孩子的。既然她们母子俩事柳公子介绍过来的,我们自然能帮就帮,看你们也不像成亲的人,带着一个孩子也不方便。况且她一月前才失去孩子,她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的。就当是报答柳公子的恩情。”从邓氏进村,在他们看来,她就是那位柳公子的夫人,柳公子好一段时间没露面,几年后出现的就是这个女人,身怀六甲,自然而然,他们就把邓氏当成柳浣的孩子,在他们心里,那位柳公子是男子,并不是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柳浣。
柳浣看了看村长,又看看妇人,视线落在柳晋身上,眼里带着询问,柳晋回看她,然后,点点头“这孩子就交给你们照看了。”柳浣看了一眼怀里的婴孩,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他是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却是他的娘用生命换回来的。孩子,你要好好的,带着你娘的愿望,生活下去。
“对不起!”马车上,柳浣低低出声,神情愧疚,为方才她的不相信。柳晋听着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嘴角抿着一抹笑,看着柳浣摇摇头。
“浣儿是说今天这件事,还是关于朝议大夫?”柳晋淡淡出声,似乎事不关己,却是他现在正想问出声,也是现在迫切的想要得到的答案,回到皇宫,他与她,便很少见面。很早,他就想问她,为什么?
柳浣顿了顿,飞快的看了柳晋一眼低下头,想了想,低声道“都有!”
“这样啊!”柳晋呼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柳浣的头,感觉她僵了一下,并未收回手“对于浣儿,从来不会怪怨。所以不要觉得愧疚。”
“谢谢你!”
“我都懂!浣儿我都懂,不要对我说谢谢,说对不起。只要你还当我是晋哥哥就已经足够。”话语里的解脱意味,让柳浣一抽,久久不敢抬头看着他灼热的目光。
柳浣是在宫禁之前回到皇宫的,她已经收敛好所有的情绪。看着前方微笑,微笑,在微笑,直到自己满意,才踏入夕松院。很好,并没人看出她的异样,柳浣推开门,看着坐在椅子上发呆的绿茵,听见开门声,绿茵抬眼,然后怔了一下,随即站起身看着柳浣,脸上带着一抹惊喜“小姐回来了!”
“嗯!”柳浣点点头,神色无异“帮我打一盆水进来。”说着柳浣撩起袖子,包扎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渗出,染红了纱布。绿茵见状,慌忙夺门出去。柳浣看着她慌张的神色,低低出声“幸好不是一个人。所以不用害怕。”
柳浣咬唇,偏开脸,眉头拧紧,疼得直吸气,伤口黏在纱布上,只要一揭,似乎要把肉生生揭下来。忍着痛出的泪水,柳浣直吸气,感觉绿茵不忍下手,低低出声“没关系。我能忍住,上药吧!把周围的纱布剪掉就行了。”
“是。小姐你忍着。”绿茵吸了口气,拿起剪子剪掉边沿的纱布,拿剪刀的手微微颤抖。然后撒上药末,在包上纱布。包扎好之后,两个人都累得满头大汗。
“以后有什么,小姐让绿茵去做,今天太子殿下派人来过。”
“说了什么吗?”柳浣抬眼,擦了擦脸上的汗,被咬的唇微微泛红。
“什么都没说。”柳浣点点头,并未出声。
调露二年九月,河南,河北诸州水灾,朝廷派遣使臣赈恤。
调露二年十月,文成公主卒。
这一年似乎不太安定,像是南方水灾,再是中原地区发生水灾,,再后来文成公主卒,高宗遣使前去吊唁。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似乎沉重而又忙碌。
推开窗户,禀冽的寒风拂面,刺骨冰冷,顿时清醒不少,柳浣看着落叶满地的树下,叹气一声,伸出手在空中抓过,似乎抓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抓住。摊开手,看着手心的纹路若有所思。
绿茵进门,看见柳浣对着窗户,连忙上前,二话不说关上窗户,伸手探了探柳浣的额,感觉体温正常才松了口气。柳浣看着她紧张的神情,有些好笑“放心,我自有分寸。”柳浣的话是最不能信得,这个绿茵无比肯定。对柳浣的话仿若未闻,拉着她远离窗户,然后从屏风上取下披风披在柳浣身上,为她系好带子。柳浣也不好再坚持,知道绿茵等下会碎碎念。
对于自己的身体,柳浣很自信,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一点风吹雨淋的,总要病一场,刚到十月,柳浣就病倒了,那时正好传来文成公主卒了的消息。宫里一片凝重。柳浣在院里养病,知道天后恩准,让她出宫养病,她才得以住在宫外。奇怪的是,出来没几天,她的病就慢慢好了不少。郑十三娘看着柳浣脸上多了血色,也放心下来。每天都在房内陪着柳浣说话,柳妈看不见,一直握着柳浣的手。
病好了点,能够下床,郑十三娘还是让柳浣在床上躺了两天,直到她认为无碍的时候,才准许柳浣下床,柳浣是又感动又为难。
生病期间,柳晋偷偷来看过一次,那次柳浣问起阿明的事,柳晋摇摇头,柳浣心一沉,他们都找到了彼此,为什么就是丢了阿明,他还是一个孩子。柳晋告诉她,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过。可是已经三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怎么能不让她担心
第九十一章 城上风光莺语乱 冷落
当夜,柳浣做了一个噩梦,梦见阿明追着她,一直跑一直跑,嘴里喊着“浣儿姐姐…不要丢下阿明,不要丢下阿明…”跑着跑着,阿明突然不见了,她怎么找也没找到,柳浣惊醒之后,发现郑十三娘,柳妈,绿茵,以及上官婉儿都围在床边看着她,见她醒过来,面露喜色。
后来才知道,上官婉儿出宫,是武则天让她来看看柳浣的病情,见她一直病着,上官婉儿在上官府吃了午饭以后回宫复命,第二天,天后赏了不少补品,还让宫中的太医来上官府为柳浣看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就连让她出宫养病这件事,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柳浣在莫大的恩赐中惶惶养病。
吃了太医开的几副药,柳浣在床上捂了一个晚上,白天拼命喝水,最后病情好了不少。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就是不能出门。
这段时间,柳浣觉得自己特别幸福,感受着母亲的关爱,让她一度心暖的想要流泪。
这段时间,她一点李哲的消息也没有,心里有些空空的,不管吃多少东西,喝多少水也填不满,好像无底洞。空空的,像是丢了什么。柳浣知道,那时一种无法言语的思念,想要看见某人,想得发狂,可他就是不出现,没有只言片语。柳浣暗骂自己矫情,生病了就像脆弱得像没吃到糖的孩子吗?
有时柳浣在想,她还要等多久,还要等多久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一切不再是她心里想得,记忆中的一样,柳浣有些惊慌失措,一直回避着李哲,却一面思念发狂。
武则天越来越看重李哲,从太平公主大婚之后,八月初,高宗身体微恙,天后便带着今生侍卫以及近身宫人去了洛阳别宫。留下李哲处理朝事,大有吧朝中政权交给李哲的意思,可李哲这段时间忙碌到深夜不曾休息。虽大事经由高宗盖印下旨,资本上都是李哲的意见,他只是看看过目然后让人快马加鞭送回长安。
武则天的态度一直是支持李哲,这样柳浣很奇怪,她不是应该想要得到政权,野心勃勃吗?如此轻易的松手,柳浣不理解,却找不到答案,惶惶不可终日,让她寝食难安,病一直拖着,反反复复,看着她们担心的神情,柳浣觉得自己太自私,她一个人的莫名不安却让那么多人承担。
柳浣放宽心境之后,乖乖喝药,乖乖休息,病好的差不多,也不闹着要出门,以前,她想着去一趟青山村,柳晋来说一切安好,柳浣也就放心,知道宫中繁忙,她不可能一辈子躲在这里。有些事必须去面对。
视线落在绿茵手上的信封,问道“是我的吗?”听见询问,绿茵还记起她手里还捏着一封信,点点头,交给柳浣,柳浣接过一看,看着苍劲有力的笔锋,一眼就认出不是李哲的,有些失落,却还是拆开信封,取出一张纸,只写了几个字:清泉茶楼,雨字包厢。
落款是武三思。
柳浣皱了皱眉,将信装好,然后撕碎,放进盆里,把柜子里那套淡紫色的衣服才、拿出来,我去一下娘房间,等下我们出去一趟。
柳浣回来的时候,绿茵已经把衣服放好,柳浣拿了衣服进了屏风后面换上,突然一方白色的手绢掉了下来,手绢的一角绣着一朵绽放的牡丹花,格外绚丽。拾起来一看,柳浣认出是武三思包扎在她手臂上的手绢,如今伤口已好,这方手帕她一直没有还回去,因为它本就是柳浣的,柳浣在洪州城以为丢失了。却原来,一直在武三思那,随身携带。
对他的情意,她无法回报。怔怔的看了一眼手绢。柳浣脱下身上的衣服,重新床上。拿起那块手绢出来“绿茵,我们不出去了,你把这块手绢烧了吧!“绿茵虽然奇怪,却并未询问,点点头接过手绢,顺便将柳浣放进盆里的碎纸屑端了出去一并处理。
听见珠帘晃动的声音,武三思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不是她,珠帘每晃动一次,武三思都会抬头。武豹在门前看着武三思的神情,眸光黯了黯,看着门口,然后看了看武虎,见武虎点头,武豹观察了一下,趁武三思不注意,溜了出去。
武三思抬了抬眸,并未露出他已经知晓他们的行动一事。或许他唐突送信上门,让她有些无措。或许她的病还未好,根本不能出门。或许,她并未收到信。或许…
直到夜幕见临,直到华灯初上,直到,武豹回来,站在门前,仍然一副神色自然,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武三思静静的端起早已冷却的清茶,冰冷刺喉,一直凉道心里。
取出银子放在桌上,武三思起身出门,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满室清冷,是他遗留下最为见证的一幕。
柳浣已经跟郑十三娘说好,明天就回宫里。如今国事繁忙,她不能一直留在上官府,其中的意思,郑十三娘心知肚明,也不强留,拉着柳浣的手在房内说了一下午的话。柳妈身子越来越不好,稍微坐久一点就会腰酸背痛,陪着她们说了一会话就回房休息了。柳浣知道柳妈心里有心事。也不好多说,只是希望柳晋能够来看看她。
柳晋似乎有种不想把她拉进自己身边一样,对柳妈的情况,只是从柳浣这知道只言片语,就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