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桌子根本便吃不完的菜送上来了。
甚至还有酒。
柳桥看着这一桌子的招牌菜,忽然间想起了那日在牢房中,她也是提着酒楼里面的招牌菜去看易之云,那时候,他却让她走,有多远走多远……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走过了那个危机,好不容易终于扳过了他的性子,好不容易他喜欢她,而她也喜欢他,好不容易……真的好多好多好不容易……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亲手毁去?
难道公道就这么重要?难道恨就可以吞噬一切?
他想要公道,却也在夺走她的公道!
易之云……
或许你的喜欢只是喜欢而已。
所以,才会如此的决绝,如此的不顾一切,如此的……不将我的伤心放在心里!
“呵……”
柳桥没有去动那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是一杯又一杯地自饮自酌,一直用忙碌压抑着的悲伤涌上了心头,视线渐渐地模糊,却仍是固执地盯着桌子上的佳肴。
上面有她很熟悉的。
豆芽……
松花蛋……
腐竹……
这些东西,见证着她的生命轨迹,见证着她从一无所有走到如今,从忐忑不安到从容自信,可是这些,在这一刻,却仿佛在被渐渐摧毁。
而下手摧毁的人,是如今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易之云,你的喜欢只是喜欢,而在我心里,你却是我在这个时空最重要的人!
为何你要如此对我?!
柳桥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放纵这些情绪,更不该一杯又一杯地往肚里灌酒,可是,为什么她要如此的理智?为什么她要这么的循规蹈矩?为什么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听他易之云的话不搀和酒坊的事?!该死的为什么她要这么听话?!
他都已经可以将她丢到一边了,为什么她还要顾及他的感受,为什么就不能也将他扔到一边去?!
是真的如此缺爱,所以舍不得?
还是犯贱?!
柳桥不知道萧瑀跟君世轩究竟谈的如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酒楼,如何回到家里,她只是知道头很晕……浑身发烫……
她好像还知道自己在哭,哭的很厉害。
也在骂易之云。
骂他既然你要去送死,那就去死,就去死——
明明很绝情的话,可是骂出口了,却还是觉得很难过,难过的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很难受!
“易之云,别去好不好……”
张氏看着炕上一脸红晕,醉的不省人事的女儿,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一边忙拧热毛巾帮她扶额头,一边轻轻地安抚,“阿桥,没事的……没事的……”
看到女儿醉醺醺地被送回来,她吓的几乎要疯了,就算那萧瑀说已经看过了大夫,说只是喝醉了,酒醒了之后就好了,她还是担心害怕。
她才几岁,便喝醉?!
张氏不怪女儿喝酒,只是恨不得代替她醉去,代替她难过,代替她伤心!
“别去……”
“不去!不去!”张氏红了眼睛,握着女儿的手安抚着,然后,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易之云,“阿云,阿桥这样了,你就说句话成吗?”
易之云面色苍白,双唇紧抿,双手紧握,双眸深沉而痛苦,目光一直注视着柳桥,当柳桥被送回来的时候,他同样的惊恐万分,惊恐的几乎手足无措,他没想到这件事会对她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他一直以为她很坚强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阿桥不是受了委屈便十倍百倍还回去的吗?
就算心里难过,她不是应该打他,骂他,或者不理他,将他当透明人吗?
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醉酒?
这是……借酒消愁吗?
阿桥,你怎么这么傻?你该来打我,骂我的!
“你倒是说句话啊!”张氏恨恨地喝道。
易之云却无法给出张氏想要听到的答案,便是他心中愧疚不已,便是他……也有些动摇……可是……放弃吗?真的要放弃吗?
阿桥,放弃了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会成什么样子?
放弃,真的就可以放下吗?
不!
阿桥,这辈子除非那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否则我永远都不可能放下的!
阿桥……
不行的!
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易之云僵着身子,咬着牙收回了看着柳桥的视线,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张氏气的恨不得上前打他一顿。
“易之云……还有其他办法的……”
张氏听着女儿的梦呓,将女儿抱在怀中,哭了出来,她的阿桥为什么这么命苦?!
……
金玉满堂
林小燕顾不得君世轩让人来请她过来的忐忑跟紧张,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君东家,你说什么?!你刚刚说阿桥怎么了?”
“她在我这里喝了一壶酒,醉了。”君世轩沉声道,语气中明显带着愠怒,“易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竟然借酒消愁?
还是在他这里?
柳桥,你这是想做什么?!
林小燕还是无法控制住震惊,“那阿桥现在怎么了?!她才这么小,喝了这么多的酒会不会出事?还有……君东家你怎么可以让阿桥喝酒?!阿桥不能喝酒的,她很容易就醉的!”
“我问你她到底出什么事了!?”君世轩沉声喝道。
林小燕身子哆嗦了一下,面色发白。
君世轩盯着她,“易之云,他到底做了什么?!”
“这……是……”林小燕哽了哽,断断续续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刻钟,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君世轩听了也是惊愕不已。
林小燕低下了头,揪着衣角,“……所以阿桥很难过……不过今天我看她好想没事似的……我以为她已经想到办法劝易大哥了,可是没想到……”抬起了头,“君东家,你告诉我阿桥喝了这么多的酒有没有事?我求你告诉我!”
君世轩看着她,“她没事,只是喝醉了,醉过了之后就没事了!”
林小燕提着的心安全落地了,“这就好……这就好……”
“易之云为何要去从军?!”君世轩继续问道。
林小燕一愣,“这……这我也不知道……阿桥没跟我说……”
“你就不会问?!”君世轩喝道。
林小燕顿时红了眼睛,“我……我想问……可是我看得出来……阿桥不想说……”
君世轩面色愠怒。
“君东家……”林小燕低下了头,攥着衣角,“我知道你关心阿桥……可是……阿桥不想说的,我不会问的!”
“是不是因为府试落榜一事?”君世轩讥诮道,“因为他不过府试,所以弃文从武去了?”
林小燕抬头看着他,“我……我不知道……”
君世轩盯着她半晌,已经不再试图从她的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可以走了。”
林小燕原本便湿润的眼眶随即凝聚成了水珠,“好……君东家……那我先走了……”转身,落荒而逃,忍着泪水逃出了金玉满堂,逃到了一个僻静之处,在背对着那些往来的人,无声地哭了。
原来阿桥说的没错,她从来没有入过他的眼,他不会喜欢她,永远都不会!
因为她不是阿桥!
当脑袋浮现了这个想法的时候,奔涌而出的泪水倏然止住了,林小燕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这般想?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她不是阿桥,君东家就不会喜欢她?
阿桥……
君东家……
难道……
“不会的!不会的!”林小燕用力地摇着头,“我怎么可以这么想!怎么可以——”她抬手掐了掐自己的脸,“不能这么想,不可以这么想的!林小燕你不可以这么想!”
回去!现在马上回去!阿桥不在了,她就要帮她照看铺子,她不能让她失望,更不能让她在难过的时候还让她担心铺子的事情!
林小燕当即回了铺子,可是不知道是着急还是心慌,所以并未先掩盖哭过的痕迹,所以,不管是林贵还是柳河都看出了她哭过。
林贵担心她还不是出事,而柳河担心的是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出事。
林小燕知道瞒不住的,便将事情说了,“……阿河叔你不用担心,君……君东家说了……阿桥没事的,她只是醉了,睡一觉就会好的,萧二少爷已经送她回去了……”
柳河如何能不担心?低着头想了想,“小燕啊,我得去看看,铺子……”
“阿河叔你放心,铺子有我跟爹在!”林小燕认真道,“我们会替阿桥看好铺子的!”
“对。阿河兄弟。”林贵也道,“你快去看看吧,驾我的车去!”
柳河没有拒绝,早上送他来的车在送完了东西放下他之后就回柳家村去了,要到傍晚才来接他,赶车自然比走着去要快,至于之前他不去林家村的顾忌,如今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
阿桥醉酒?
她才几岁?
如果不是心里真的很难过的话,怎么会喝那般多的酒?!
他一定要去看看!
柳河忙出了铺子,随后便驾起了林贵停靠在铺子门口一旁的驴车,往林家村去了。
……
张氏被萧瑀叫出去的时候还满脸的不满和愤怒,可是这些在见到了站在院子门口处的那个人的时候顿时凝结住了,将原本便不好看的脸色顿时扭曲的有些狰狞。
是他!
是他!
张氏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竟然是他!
她以为他们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可是……现在他来了……就站在她的面前……他老了……比那天他离开家里的时候老了很多很多……
可是,才几年……
这些年,他一定过的很苦吧?
阿桥的爹……
这个称呼在脑海中浮现。
随之,心惊胆颤,遍体生寒……
不!
不!
她不能再这样叫他了!
她没有资格了!
而这一刻,柳河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不过脸色却平静了许多,毕竟他是有了心里准备才来的,而见到张氏之后,浮现在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同样是,她老了,这么多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其实柳河恨张氏吗?
恨过的。
尤其是在听到她丢下女儿改嫁,还卖了家里的田地走的时候,他恨她的!
在他恢复记忆,在那段艰难的回家之路,家里的妻子跟女儿就是他的灯塔,一直等待着他回去,也一直支撑着他走过那一次又一次的艰难!
终于,他回到了家了。
可是这个家却早早就没了!
妻子妻子没了。
女儿女儿也没了!
他恨张氏的!
可是……
想到了当年的那件事,他又恨不下去……她在最艰难的时候选择抛弃阿桥,或许就是因为她们不是……即使她不知道,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改不了的,就算她不知道,可最后做出的决定还是表明了她心底的感觉。
她不要阿桥!
所以,他不恨了!
就当他欠了她的!
再后来……
她出事了,差一点没命,便是怨,也没了。
因为说到底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他自己!如果他不去走那次的货,如果他留在家里陪着她们母女,那他的家还在,她不用受这么多的苦,而阿桥也不会被卖,不会来到易家,现在更不会……
“我来看阿桥的。”
柳河收起了思绪,轻轻道。
张氏却仍是僵着。
萧瑀面色有些尴尬,“张姨……”
张氏却猛然转身,往厨房跑去,背影颤抖。
柳河低下了头,他知道张氏为何要这样,就算如今已经陌路,可是毕竟是当了几年的夫妻的,可是……现在不是顾及这些的事情,“萧二少爷,阿桥在哪里?”
“我领您去。”萧瑀道。
柳河跟着他去见了柳桥,这时候柳桥已经安稳了下来,正呼呼大睡,“真的没事?”
“没事。”萧瑀回道,“我送嫂子回来的时候已经去看过大夫了,大夫说她只是醉了,睡一觉就会好的。”
柳河松了口气,随后又面色一沉,“阿桥好好的怎么会醉酒?”
“是这样的……”萧瑀将事情简单说了说,嘴边也泛着苦笑,“……当我跟君东家谈完了之后就去找嫂子,可是没想到嫂子饭菜没吃……多少,就是喝光了酒……醉倒了……”
“金玉满堂的人怎么能够给阿桥酒喝?!”柳河怒道。
萧瑀苦笑,“可能是伙计想要讨好我们,所以才忘了嫂子的年纪不宜喝酒。”
“易之云呢?!”柳河再次怒喝,一定是这小子不听阿桥的劝,阿桥才会这样伤心的!一定是!“你带我去找他!我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从军?他傻了吗?!”
萧瑀忙拦着,“阿河叔,易大哥也是有苦衷的,他……”
“岳父。”萧瑀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便传来了易之云的声音,而他的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气的解酒药。
柳河一见了他,顿时睁大了眼睛,“你这臭小子,我说过如果你……”
“岳父。”易之云却轻轻打断了他的话,“大夫开的解酒药好了,你让我先喂了阿桥喝,再说其他的事情好吗?”
柳河面色铁青。
“阿河叔。”萧瑀也劝道:“本来易大哥昨天就被云姨打的内伤的,他应该在屋里休息的,可是却执意要去给嫂子煎解酒药,你就先让他喂了嫂子吧。”
柳河目光剐了一圈易之云,起身让开了位置。
易之云面上一喜,端着解酒药上前,坐在了炕边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地喂了柳桥喝,而且还边很细心地擦干她嘴边溢出来的药汁。
一碗药,喂了小半个时辰。
喂完了药之后,易之云将碗搁在了一旁,然后抬头看向萧瑀,“阿瑀,你先出去。”
“易大哥……”
“出去吧。”易之云道,“岳父不会对我怎样的。”
柳河对这话嗤之以鼻。
萧瑀看向柳河,“阿河叔,易大哥他是有苦衷的,你先好好听听他解释,就算看在嫂子的份上。”
柳河扫了他一眼,冷哼道:“如果不是因为阿桥,刚刚我见了他就动手了!”
“阿河叔,易大哥已经受了内伤了!”萧瑀惊呼道。
“阿瑀,你出去吧。”易之云加重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