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二月十五这日,明睿太后才离开没多久,便有一个宫女前来禀报,说是易府送进了一个口信来,说是柳河跟张氏出事了。
柳桥冷笑一声,果真是来了!
当即,不顾宫人的阻拦执意出宫。
乾元殿内,承平帝接到消息,面色深沉,“保护好长公主!”
“是!”
马车出了皇宫,便往柳宅而去。
就在快要到柳宅的时候,马车被拦下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打斗声,柳桥没有出马车,只是听着外面的声响以及传入马车内的血腥味,便可知外面的打斗有多激烈。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方才响起了人声,“长公主,刺客已经击退!”
柳桥掀开了马车的车窗帘子,隔着薄纱看向外面的满地血色,“去柳宅!”后续的事情便是承平帝的事情了!
“长公主,陛下有旨事情结束之后便护送长公主回宫!”
柳桥放下了帘子,“去柳宅,万事我担待着!”
“可是……”
“你们若不送我去,我自己去便是!”柳桥没等那人说完,便道,即便知晓这是对方的借口,可是若是亲眼去看看,她的心始终难安,还有便是……娘如今如何了。
一个月前易之云说她还不知道这事,可是如今呢?
这些日子易之云没有主动提及。
而她,也不敢问。
认回明睿太后跟承平帝,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糟糕,可是张氏……她不知道结局会如何。
因为柳桥的坚持,外面护送的人没有再阻拦,护送她到了柳宅。
裹着厚厚的大氅下了马车,抬头看着屋檐上的柳宅二字,柳桥愣了会儿,方才道:“去敲门。”当日挂上着柳宅二字的时候,她跟爹娘说,往后这边是柳家,是她的娘家,以后她受了委屈了,不开心了,便回来。
爹跟她说,若是易之云敢欺负她,他便揍的他满地找牙。
娘说,回来就回来,不回易家也没关系,娘照顾你一辈子。
如今,这些好作数吗?
侍卫去敲了门。
过了半晌,角门才打开,出来的是门房,见了门外的阵势,顿时惊了惊。
柳桥看向他,“刘伯。”
门房自然是认得她,顿时一喜,“东家,你回来了!”说完,便要冲到她面前,不过才走出了一步,便被一侍卫拦住了。
“放肆!”
门房这时候方才想起了永安长公主的事情,忙跪下,“公……公主……”
“打开正门!”那侍卫喝道。
柳桥蹙眉,“够了。”
“长公主……”
“我是回家,不是强闯民宅!”柳桥怒道,随后缓和神色,对门房道:“刘伯,我爹娘可在?”
“在……在……”门房战战兢兢起身,“老爷跟老夫人都在……东……公主……公主请……”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引路。
柳桥对一帮侍卫道:“你们在这里候着!”随后起步从角门进了宅子。
入了宅子,其他的下人也见到了她了,却都是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还会回来。
还会回来……
柳桥苦笑。
“夫人!”在一片死寂之中,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不是别人,正是白禾,满脸惊喜地冲到了柳桥的面前,“夫人,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小禾?”柳桥却是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是爷让我过来照顾夫人……”白禾解释道,眼眶却是红了,“夫人你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了……”
“我娘怎么了?”柳桥忙问道。
白禾一愣,“老夫人……她……病了一场。”
柳桥没继续问,起步往云氏的住处走去。
“夫人你等等我!”白禾急忙跟上。
柳桥进了院子,到了寝室,正要敲门之时,却是顿住了。
“夫人……”
柳桥吸了一口气,方才伸手敲了门。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是柳河,在见到了柳桥的时候,跟其他人一样,愣住了。
“爹。”柳桥唤道,有些小心翼翼。
“阿……阿桥?”柳河仍是有些没回过神来,“阿桥?”
“爹。”柳桥唤道。
柳河这才回过神来,呆怔的神色转为了惊喜,“快!快进来!快进来!”
“嗯。”柳桥点头,眼眶中涌出了一股热流,起步进了屋。
“怎么回来也不先说一声?”柳河继续道,“小禾,快去让人端给炭炉来,快去!阿桥快坐下,阿云说你伤得很重,快坐下!”
柳桥的目光却看向了另一边。
柳河见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是坐在床上的张氏。
张氏此时也看着柳桥,面色微白,眼眶中盈着泪水,嘴唇抿着,手,攥着锦被。
“阿桥……”
柳桥看了一眼柳河,笑了笑,随后,起步走向张氏。
张氏一动不动。
柳桥走到了床边,随后缓缓跪下。
“阿桥你这是做什么?”柳河忙上前阻止,“你起来,地上凉,你的伤还没好全的!”
柳桥却摇头,“爹,让我跪着吧。”
“阿桥……”
柳桥转向张氏,“娘。”
张氏却是转过了头,闭上了眼睛,却止不住眼眶中的泪水涌出。
柳桥也是落了泪,“对不起,娘。”
张氏没有说话。
“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都无法抚平娘心中的痛。”柳桥继续道,“只是在阿桥的心里,你始终是我的母亲,便是你不认我了,我还是认你这个娘。”
“阿桥……”柳河眼眶也红了,看向张氏,“孩子她娘,这事不怪阿桥。”
“爹。”柳桥阻止了柳河,“这事的确怪我,是我占了娘孩子该有的一切。”
“这怎么能够怪你?!”柳河道,“当年便是我不将你抱回去,我跟你娘的孩子一样活不成的,阿桥,孩子她娘,这是注定了的!”
“不管如何,是我占据了你们女儿的身份这般多年。”柳桥看着张氏,“我不求娘原谅我,更不敢求娘仍如之前一般将我当成女儿,我只求娘不要为了这件事伤了身子。”
张氏身子颤了起来,眼泪落得更慌。
不在乎吗?
怎么可能?!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女儿!
这般多年,她竟然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没了,这般多年,她甚至连给女儿烧一张纸钱都没有做过!
她如何能够不痛?
“娘……”
“你走吧……”张氏开了口,“我不恨你……不恨……可是……”话,说不下去。
柳桥却明白,“我知道,娘,我都知道。”
“孩子她娘……”
柳桥看向柳河,摇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来就是想看看娘好不好,如今娘安好,我也便放心了,娘不想见我,我明白,我走。”随后,给张氏磕了一个头,方才起身。
柳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跟张氏说了许多,可仍是无法避免这一幕,他送了柳桥出去,“阿桥,别怪你娘,她心里苦……”
“我知道。”柳桥点头,“爹,谢谢你。”
柳河苦笑,“爹没用。”
“不。”柳桥摇头,轻笑,“爹很好,若不是爹,娘恐怕连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
“你再等等。”柳河吸了口气,“爹再劝劝你娘,她是疼你的,就算知道了这件事,她还是继续给你做那没做好的过年新衣裳,每一次我跟她将你在宫里的情况,她看似没反应,可都听着的,阿桥,她是疼你的。”
“我知道。”柳桥笑道,泪水模糊了视线。
柳河也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快回去吧,这里冷,阿云离京之前跟我说过你的伤势还没好全的,爹不留你了,等你伤好了之后再回来!快回去!以后伤没好便不要出来!”
“恩。”柳桥点头。
柳河亲自送了柳桥出门,上了马车,目送着她离开。
“老爷,怎么不让夫人留下来?”白禾问道,声音也有些哽咽。
柳河如何不想,只是张氏如今这般情况,留下孩子只会让孩子伤心,她的伤还没好全,若是出事了怎么办?这里哪里有皇宫好?
“皇宫好,阿桥的伤没好全,回去才能好好养伤,我们不急……不急……”
那是他的女儿。
只要她还认他,往后有的是机会好好说话!
待一行人再也看不到的时候,柳河这才转身回去,回到了屋子内,看着背对着他仍在哭着的张氏,叹了口气,上前,“是我对不住你。”
张氏转过身,满脸泪痕,“不是你……是我不好……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孩子没了……我竟然没发现……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亲生的女儿一出生便没了,我却没发觉……我养得女儿,我也能狠得下心来抛弃……阿河……我不是恨阿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我知道,我知道。”柳河上前,抱住了她,“我知道,阿桥也明白的,你放心,她明白的。”
“我的心好难过……”张氏继续哭泣着,或许这些年翻天覆地的生活让她无形中改变了许多,若是如今仍是当年在青山县那般熬日子,或许便不会有这般多的想法,这般多的难受,“我对不起我们的女儿……也对不起阿桥……”
“没事的。”柳河安抚道,“没事的……”
张氏闭上了眼睛,泣不成声。
……
柳桥的马车方才到了宫门,便与明睿太后的鸾驾遇上了,这事赶着出宫接她的阵势,“母后……”
“不下来!”明睿太后忙道,自己却是下了鸾驾,“坐回去!”
柳桥方才干了的眼眶又有些湿润,她的伤已经可以说是好了的,伤口如今只剩下一道淡淡地疤痕了,可是明睿太后却仍是将她当成重病的伤患,“母后,我不下来就是了,您也快上鸾驾,这里冷。”
“好!”明睿太后道,“快,回宫!”
两队人浩浩荡荡地往慈安宫去了。
而一回到了寝室,明睿太后便叫太医来了,仔仔细细地跟柳桥看了一遍,在太医再三保证没有因为外出而身子不好之后,紧张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让母后担心了。”柳桥歉疚道。
明睿太后握住了她的手,“你啊,再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也不能这样不顾自己的身子出去!”
“下次不会了。”柳桥微笑。
明睿太后看着她,眼底似乎萦绕着丝丝哀伤,“你的养父母出事了?”
“没有什么大事。”柳桥摇头,“许是下面的人弄错了。”
明睿太后闻言皱起了眉,“弄错了?”
“恩。”柳桥点头,“我娘病了,下面的人一时紧张便传出了话,我以为我娘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世一时想不通做傻事,才急急忙忙出宫去的。”
没查到事情之前,她没打算告知明睿太后。
明睿太后眼底的凌厉被柳桥一句我娘给打散了,眼底尽是苦涩,她的女儿,尊贵无比的女儿,却在叫草民为爹娘,而她这个生母却没有任何阻止的立场,之前没有相认的日子,她便听了许多那柳家的两人对她女儿多好,多疼爱,“没事就好。”随后道:“哀家让太医去给你养母看看。”
“不用了。”柳桥摇头,“大夫已经看过了,不是什么大病。”
有太医去看自然好,只是身子上的病太医去了有好处,心上得病,太医去了只会更严重。
明睿太后看了她会儿,“阿桥,是不是他们怪你?”
“没有。”柳桥摇头笑道:“只是我娘还无法接受孩子不在的事实。”说完,握住了明睿太后的手,“母后,他们对我很好。”
明睿太后岂会挺不住这话的意思,笑容有些苦涩,“你放心,母后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他们救了你,养育了你,母后不会亏待他们的。”
“母后让我自己处理可好?”柳桥道,她相信明睿太后的话,只是她所谓的不会亏待,未必便是对他们好的。
明睿太后心里苦笑,“好。”
虽然太医没诊出什么问题来,可是还是开了方子,驱寒的,安睡的,柳桥为了安明睿太后的心,便喝了。
喝下了药之后很快便睡下。
待醒来,已经是天黑了。
这时候,明睿太后不在身边,倒是向嬷嬷在。
“长公主醒了?”
柳桥起身,“什么时辰了?”
“酉时四刻。”向嬷嬷道,“长公主可饿了?晚膳备着,若是长公主饿了,奴婢去传膳。”
柳桥看了看她,“母后呢?”
“太后她……”
“出了什么事情?”柳桥问道。
向嬷嬷犹豫,“太后在大殿,皇上也在。”
“抓到人了?”柳桥继续问道。
向嬷嬷看了看她,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宫女进来禀报说李成安来了。
柳桥让她将人领进来。
李成安入内,行礼之后道:“皇上让奴才过来看看长公主是否醒了,若是长公主醒了,便让奴才请长公主去大殿一趟。”
“请公公回去告知皇兄,我稍后就到。”柳桥道。
李成安领话而去。
柳桥下床更衣梳妆,两刻钟后到了大殿,却见殿内跪着的不是别人,竟是永寿公主!
永寿公主?
竟然是她?!
“见过母后,皇兄。”柳桥压下了心中的疑问,上前给坐在殿上脸色都不好的两人行礼。
明睿太后招手,“过来哀家这里坐!”
柳桥起身上前。
明睿太后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随后目光冰冷带着煞气地射向了跪在地上的永寿公主。
柳桥明显感觉到明睿太后的紧张以及……后怕,“母后,我没事。”
明睿太后看向女儿,神色转为了慈爱与愧疚,“恩,母后也不会让你有事!”
“呵……”跪在地上的永寿公主却嗤笑出声。
“放肆!”明睿太后转过头,扬手拿起了一旁的茶盏仍了过去,没有砸中永寿公主,但是却在她的面前裂开了,茶水以及碎片溅了她一身。
承平帝也是面沉如水。
柳桥看向眼前面带讥讽无半丝惧意的永寿公主,心里却是疑惑,若说幕后想要致她欲于死地之人是她,可为什么?!
为了薛行之?
可能吗?
便是荆皇后也没动手,反而是她动手了?!
柳桥想起了之前对永寿公主的不安预感,没想到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