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了儿子,爹就可以出卖她,就可以丢了良心吗?
阿桥……
阿桥……
她对她这么好,这么信任她,可是她却……她却这样回报她!
就算她不知道,就算她无心,可是秘方是从她这里泄露的,她爹竟然被人收买!这跟她自己出卖了阿桥有什么区别?
没有!
没有!
阿桥这么信任她,可是她最后竟然出卖了她!
“啊——”
作坊的门口,她仰着头,厉喝着,可便是如此,心还是那么的痛,那么的内疚……
她爹为了儿子出卖了她。
她背叛了阿桥。
一下子,她没了爹也没了朋友了,她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
以后,她该怎么办?
……
却说柳桥一路沉着脸到了金玉满堂,却并未即可进去,而是站在对街的屋檐之下,盯着那富丽堂皇人来人往的门口看着,一看便是半个多时辰。
易之云心中的忧虑更深,这一个多时辰里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着柳桥的神色,他怎么也无法问出口。
他想去鸿运那边打听,可又不敢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只能继续这样陪在她的身边干着急。
随着午膳时分过去,酒楼出入的人流减少了。
而易之云也再也耐不住性子,就算再惹怒了柳桥他也得开口问,“阿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这个样子看似生气可又沉着,看似冷漠,气息却躁动,她再一次让他见到了他从未见到的一面,可是,他不喜欢这样的一面!
像是她离他很远。
不,是更远,比这段时间她的冷漠更远!就算如今她的情绪不是针对他,可仍是让他不安!
柳桥没有回答,眼眸却微微眯着,却不是因为易之云的话,而是因为酒楼中走出来的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胡叔。
胡叔面色沉着,缓步走过来,见到柳桥神色之中没有一丝的震惊,仿佛知道她会来似的,“易夫人,我们东家有请。”
柳桥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边勾起了一丝凉薄的笑,起步往前。
易之云猛然握住了她的手。
柳桥转身抬头,语气平静:“放手。”
“你……”
“你如果想知道什么事情,跟着来就是。”柳桥截断了他的话继续道。
易之云盯着她,心里又涌现了恐慌,眼前的她很平静,比过去的每一次他们说话都要平静,若不是他知道她没有消气,他定然会以为她已经不计较他对她做的事情了,可是她不是!她分明不是不计较,却竟然这么平静地对待他!他说不出为什么她会如此平静地对待他,但是他的心却有了反应。
恐慌!
“放手。”依旧是平静的声音传来。
易之云不想放手,可是却也不敢不放手。
柳桥收回了手便转身往金玉满堂走去。
易之云僵着会儿,也随之跟上。
胡叔自然看出了两人的不对劲,眯了眯眼,方才起步跟上。
还是前几次的厢房。
只是这一次等待的不是柳桥,而是君世轩,如同第一次见面之时的一样,而他还是穿着月白色的锦袍,衣领之上亦是绣着朵朵兰花,神态仍是宁静,只是,柳桥心里再也不会浮现出君子如兰这四个字。
她知道一个年少掌家,如今纵横商场为人称道的当家人不会真的是一君子,可却没想到他的心机城府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或者她该说由始自终她都低估了他。
不,该说是她没想到自己一个农家女竟然如此荣幸成为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柳姑娘请坐。”君世轩伸手淡淡道,看了一眼易之云,又道:“易公子请。”
柳桥沉默入座。
易之云已经没有心情计较君世轩的称呼,亦没有入座,而是走到了柳桥的位子旁边站着,俨然一副要保护她的模样。
而事实上,他也是,可更多的还是生怕她跑了。
什么不怀好意的君东家,什么醋意,在这一刻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了,他只想握住她的手,确定她真实的在他的眼前。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伸手,将柳桥放在了椅子扶手上的手握住,而便在他握上了她的手的那一刻,眼眸倏然一惊。
她的手很冰,在这冬日里面手冰不是什么异常的事情,可她的手冰的却不正常,从前不管多冷,她的手也不会冰的这样的可怕。
他看着她,眼底涌现了难以言喻的情绪,甚至忘了还有外人在场,就这样看着她,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做。
柳桥看了他一眼,自然也看到了他眸底的情绪,若是在之前,她或许会感动不已,可是如今……是,她的确小心眼,如他所说的,心眼比针眼都要小,而且,现在也不是处理他们之间事情的时候,她用了力,想要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可是却不成功,反而引来了更加用力的禁锢,与之而来的还有不安的颤抖,她看了他一眼,随即放弃,转向君世轩。
她不是来兴师问罪,也没有这个资本来兴师问罪,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沦为他人手里的棋子,错不在他人身上,而在她自己的身上!
归根结底,是因为她不够强大!
“君东家想来也知道我为何而来了。”
君世轩神色还是淡淡,“不知莫东家跟柳姑娘说了什么?”
“一切都在君东家的掌控之中,莫东家会跟我说什么,君东家想必也能猜到。”柳桥亦是淡淡道。
君世轩继续道:“这么说,柳姑娘是信了?”
“我信不信重要吗?”柳桥反问,随后,微笑道:“一颗棋子而已。”
君世轩眉宇微蹙,“柳姑娘的意思是?”
“我于君东家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柳桥继续笑道,“起初我也的确是妄自尊大,觉得君东家是真的相信我能给你带来更大的利益,所以才会初次见面容我放肆,之后更是屡次出手相助,即使不久前在鸿运跟莫辉翻脸,我也还是有着君东家就算有意离间我跟鸿运也只是为了让我没有退路只能靠着你们金玉满堂,可当我要来向君东家兴师问罪的时候,当我走到了金玉满堂的门口的时候,我却忽然发现其实我不过是在妄自尊大罢了!”
君世轩眸色渐沉。
“我在金玉满堂外面站了半个多时辰,看着金玉满堂的顾客来来往往,每一个人都是衣着光鲜,非富即贵,赫然明白金玉满堂究竟是如何的尊贵!”柳桥缓缓笑着道,只是笑意却是凉薄,“我一个小小村妇,就算有些小聪明,就算做了些东西引起了君东家的注意,就算君东家觉得我有趣跟我玩玩,也不至于费这样的心思。”
“心思?我费了什么心思?”君世轩终于开口,唇边泛起了笑意,却如柳桥一般,并不真实。
柳桥看着他,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缓缓道:“从当日君东家约见开始,你就开始布这盘棋,当日约见,你对我步步退让,让我觉得便是没了鸿运这个合作伙伴还有金玉满堂这个后备,明着对我示好,暗地里却将你我有往来的事情泄露给莫辉,所以田三一事,我去求莫辉,莫辉冷眼旁观,当然,莫辉这时候定然也怀疑是不是你故意挑拨我们,也因为他没有将秘方弄到手又舍不得跟我翻脸之后失去了这样一条财路,所以后来他竟然对我道歉解释,可即使如此,我还是跟他生了嫌隙,而在田三一事上面,君东家冒着得罪官门而对我施以援手,甚至扭转局面,让我欠了你一个大的不能再大的人情,可这时候,莫辉以为你是冲着那黄豆芽去的,而我,则在妄自尊大,后来,莫辉如你所谋,使计偷得了秘方,如何偷得暂且不论,但是如今他得了秘方,自然不惧跟我翻脸,而我们翻脸,你这盘棋便到了关键的一步了!
莫辉盗取了我们易家的祖传秘方,我自然不忿,就算他只是压低了交给还是让我为他办事,可我又如何甘愿当这廉价劳工?最终的结果就是一拍两散,接下来自然只能投靠金玉满堂,这也是你为何出两千两高价买那黑蛋秘方的真正目的!你让我信你,一心和你合作!加之之前我欠了你的人情,这时候你再给我一个报复鸿运的计策,我定然会接受!可什么样的计策可以报复鸿运?你帮着我跟鸿运斗?不会。让我去衙门告莫辉?也不会,莫辉既然做了就会料到我会去衙门告,也定然有所准备,我不过是做无用功,靠着那黑蛋争鸿运的客源?就算能争到,可就跟当日鸿运用豆芽争你们金玉满堂的客源一样,伤不到根本,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莫辉手里的秘方一文不值!
莫辉手里拥有秘方,即使自己用可能会惹来一些麻烦,不过这些麻烦跟巨大的利益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而且以他的本事足以将这些麻烦化解!所以就算我不给他当这个廉价劳力,给他一层遮羞布,他也一定会自己动手,而且会大动,若是我没有猜错,莫辉甚至已经找好了合作的对象,只是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些合作对象的幕后还有一人,而这个人还是君东家你!”
“易夫人,你是不是想多了?”胡叔冷笑道,眸底却结了寒冰。
柳桥淡淡笑道,“我是不是想多,君东家心里最清楚。”
“继续。”君世轩道。
柳桥也继续:“既然是给莫辉下的套,那合约上面必定有一些特殊的条款,比如说若是这豆芽菜一夕之间便的连大白菜都不如的时候,莫辉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话说到了这一步,整个阴谋已经很清晰了。
易之云便是再被柳桥的异样而影响心神,可是听到了这里也明白了,目光冰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年龄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愤怒与心惊交织。
他不但不安好心,更是心机深沉的可怕!
“你——”
柳桥反手攥住了易之云的手。
易之云看向她。
柳桥并未移过视线,可便是如此,易之云仍是明白她的意思,她不让他插手这件事!
这丫头……
易之云心里像是压了什么似的,异常的难受!
“待莫辉签下了协议之后,君东家便可劝说我,让我将秘方公之于众,这样莫辉必定损失惨重,接下来,君东家或打击,或蚕食。”柳桥继续道,“而最终的结果便是鸿运消失!”
君世轩眉宇间的轻蹙已经平缓了,神色也没有多大的波动,只是嘴边泛起淡淡的笑意,“为什么柳姑娘认为我一定能让你听从?”
“相信君东家也看出来了,所谓的祖传秘方不过是一个幌子,我自然不会太看重,莫辉握着那协议,秘方之于我更是失去了价值,更别说君东家这两千两高价笼络,还有之前那救命之恩,君东家觉得我还能不依照你的棋路走下去?”柳桥继续道。
君世轩笑了,“柳姑娘的这个计策说的很不错,只是我有必要这么做吗?没错,鸿运的存在的确影响了金玉满堂,可鸿运不过是抢了金玉满堂在扬子县的客源,其他的地方并未威胁到金玉满堂,再者,没有了鸿运,扬子县也一样还会有其他的酒楼,金玉满堂是不可能独霸酒楼业的,我为何浪费心神如此步步算计?”
“这也是我一直没有走进金玉满堂来见君东家的原因。”柳桥笑道,“一直到我想起了一件事,我才明白,年前一次鸿运的掌柜来收货,闲聊之间透露了一些鸿运的情况,鸿运在扬子县多年一直都是二三流的酒楼,可是在八年前,却一下子推出了好几道招牌菜,一跃成了扬子县中数一数二的酒楼,而这个时间正好是君东家父亲急病去世,君家内乱,金玉满堂摇摇欲坠之极,当然,莫辉自然是不可能跟君东家的父亲之死有关系,否则君东家也不会容了他这么多年,可他那一下子推出来的几道招牌菜,恐怕和君家有些关系,当然也可能只是巧合,不过,鸿运趁着君家内乱而起,由二三流的酒楼成为了能够跟金玉满堂匹敌的对手,扬子县是君家几代的根,金玉满堂却在自己的根上被人抢了风头,君东家若是能容下岂不是太对不住祖先了?君东家说的没错,金玉满堂不可能霸占酒楼业,但是却要独大,至少在扬子县中要独秀一枝!这个原因,君东家可接受?”
君世轩没有回答。
柳桥也没等,笑了笑,“从一开始,君东家的目标就是鸿运,就是要整垮鸿运,让鸿运在扬子县消失!而我,不过是那枚恰好送上门的棋子!”
亏她还傻傻的觉得自己有些价值!
不过也没错,她的确有价值,不过这个价值在他整垮了鸿运之后便没有了。
君世轩也笑了,“柳姑娘如此坦白是打算和我也一拍两散了?”
“我的后路都被君东家给断了,你觉得我还有这个资本跟人一拍两散吧?”柳桥也笑道。
君世轩继续道:“那柳姑娘说这些又是为何?”
“自然是谋求一条生路。”柳桥道。
君世轩道:“生路?也就是说你愿意为我棋子。”
“我有的选择吗?”柳桥反问。
君世轩凝注着她,眸子幽深。
“好了,既然大家都说开了,那接下来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柳桥没去深究他眸子内潜藏的东西,“君东家将一切都铺设好了,也容不得我不从,不过我毕竟也不是棋盘上的死物,所以想求一求君东家报我一命。”
虽说是求,可是话里话外却无哀求之意。
君世轩道:“你担心莫辉会对你不利?”
“自然。”柳桥应道,随之,手上易之云的手又倏然用力。
君世轩看了看面色已然是阴沉的易之云,再继续凝视柳桥,“我答应。”
“好。”柳桥继续道,“那就劳烦君东家取纸笔来!”
“胡叔。”君世轩唤道。
胡叔这才收起了审视柳桥的目光,应了一声起步走到了旁边的几案上将上面早已经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拿到柳桥面前,还特意帮她铺好了纸张。
柳桥看向易之云。
易之云盯着她。
放手!
不放!
别管!
不要写!
两人无声争执。
君世轩静静看着。
僵持半晌,柳桥眼眸一沉,猛然用力将已经发红了的手从易之云的掌中抽出。
易之云面色一白,双手紧握成拳,君世轩能够算计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