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回想起来都无比生动。可那几个月,和陈淼没有丝毫交集的日子,柳荷忘记了自己当时是否悲伤,更妄谈悲伤的程度,脑海里思索不到那个人,仅有的回忆,是和陈玮的一次交谈。那是因为,从这个人嘴里,听到了陈淼唯一的讯息……
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改变而改变,和刘珊就读于不同的学校,学业繁忙,联络也就少了。从此,再没有人提到那个人。柳荷想也许时间真的可以淡化一切,她真的,可以放下陈淼。可每个寂静无声的夜晚,柳荷总在心里说,“陈淼,今天我没有想你。”每天,每天,一直这么对自己说。夜里,哪怕泪水可以渗透枕巾,白天,依旧了无痕迹。
以为心如死水之时,接到了陈玮的电话,电话那头还是传来了那个人的名字。
“喂,我是陈玮,我想问你,你和陈淼究竟怎么了……”
世界空了,心里空了,柳荷再听不清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忘了回应电话,忘了质问陈玮,耳边只是一遍遍重复着一个声音“陈淼……”,用陌生的声音回荡着。柳荷落泪无声,就如对陈淼的思念,不敢喊出声响,只能借着别人的声音,在脑海中把他名字激荡。
还是和陈玮见了面,其实很不容易,因为母亲现在都会在放学的点打电话回来查勤。可依旧因为那个人,不能拒绝。约了离家最近的肯德基,陈玮给她买了蔬菜汤,鸡肉卷。都是她不喜欢的。脑海中又回忆到,和陈淼过来,陈淼笑着把土豆泥推给自己,“我买了很多,你慢慢吃。”可再美好的回忆,没有了触手可及的那个人,是涩的,空的。
“你们最近没见面?我问他,他不回答,可脸色不好看。”陈玮不解地看柳荷,他确定如今陈淼和柳荷的关系绝非一般,怎么会说不见面就不见面了。这几天,他如何也想不通。
“你何时开始关心他了。”柳荷不认为他们自己的事有必要同外人说。
“以前,我是过分了。没想到有他那么不记仇的傻瓜。”陈玮似乎是要道歉,可又别扭的不愿言明。“你们吵架了?”
“没有,只是不见面了。”柳荷想她绝对不会因为吵架离开陈淼,因为每次和陈淼吵后,都心疼懊悔,恨不得时空倒转。
“为什么?不想见?不能见?”陈玮发现他们之间决不是吵架那么简单。
“不能见的话,想与不想又有什么意义。”柳荷反问,只会要求他们不见,谁会在意他们心中想是不想。
“你们很久没见面了?我前段时间腿骨折了,刚拆石膏。是陈淼背我下楼去医院的。”陈玮好笑的发现,他说自己骨折的时候,柳荷都没有抬眼正视自己一眼,可提到陈淼背他,柳荷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嗯。”柳荷心里想,你比陈淼还高大,那么重陈淼怎么背得动,微微心疼可又不能说什么。
“那之前,我们还在吵架,是我在骂他,然后一脚踩空了……”
“报应。”陈玮还没说完,柳荷就狠狠地回瞪他。
“你那么为他抱不平为什么不和他见面?”陈玮苦笑,继续说,“我也让他不用背我的,他的力气也不大,就三层楼他就喘得不行。“
“你比他重吧,好意思的。”柳荷想陈淼怎么那么傻,前一分钟还在咒骂他的人他下一秒竟然还背人去医院。
“他对我说,‘你是我哥哥,我不能放着你不管’。”陈玮忘向窗外,目光有丝波动,“他居然还把我当哥哥。”
柳荷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一遍遍骂着,傻瓜,傻瓜。
“小柌那天出差在外地,得到消息往回赶也要好几个小时,陈淼就帮我挂号,排队,推我去拍片,上石膏,那时候我几乎忘了我们这么多年的生疏。心里就告诉自己,以后要把他当弟弟看。”陈玮说着,还是没有把他之前向陈淼要房子只是气话,他已经把钱还给了陈淼这件事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他此时解释柳荷也只会把它当作事后狡辩而已。
“你这么容易就忘了你们之间的生疏,这么容易就能化解了你给他的伤害?”柳荷愤恨,体会到了陈淼的好才说这种话,简直可笑。
“给他的伤害,我意识到了。那天,小柌赶来,急切地向我问东问西的时候,我边安抚她,却见陈淼远远地站在那里,很孤单。”陈玮抬眼观察柳荷的神情,“我让他去我们家去吃晚饭,他说不想吃,就和我们道别了,我看着他就这么走了,手还一直捂着胃。”
“他太累了就会不'炫'舒'书'服'网'。”柳荷幽幽地开口,不难想象那日陈淼的背影是何等萧瑟,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留他一个人。
“上次,我也看见他吐了。他从小胃就不好。”陈玮看着柳荷的眼睛说,“我们已经走不近他了,只有你可以扶他一把,你忍心留他一个人?”
怎么忍心?为什么有人当年可以忍心离开,有人可以忍心拆散他们,却要问柳荷怎么忍心。上天知道她有多不忍,特别是听到“留他一人”之时,心痛得几欲窒息。
“柳荷,就这几个月,他就瘦了很多。虽然他表面不说,但他一直都想着你。这段时间我一直去看他,一次,我看他胃口不好,就拉他一起出去吃,他只点了碗小馄饨,吃了几口就说‘不是这家,柳荷以前买过一家很好吃。’似乎意识到什么,之后他一直没有开口,到最后就一碗馄饨也没吃完。”陈玮回忆。
“我妈妈不让我们见面。”柳荷再也忍不住,轻轻啜泣,陈淼,你不是答应我好好吃饭,好好对自己的吗?怎么可以不守信。
“这,哎……”这个原因,陈玮为难。清楚这两个人都是循规蹈矩的人,对别人而言父母的反对几乎只是小事,可予他们也许就是不能解开的死结。
“我不知道你母亲为什么反对,可我看得出你也放不下他,你们就这么互相折磨?”陈玮想如果是他,一定不会就此放手,就如小柌的父母也断然反对她和自己交往,自己就从没想过放弃。何况是各方面都比自己优秀的陈淼?真搞不懂他怎么那么退缩。
“他说我只能对不起他,只有他不会怪我。”柳荷本能地回答,不是说给陈玮听,脑海中早被陈淼所言所语给填满。
“他不会怪你,也不会放过他自己。柳荷,他的父亲,爷爷都是胃癌,你就让他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他这么老是胃痛,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陈玮给柳荷下了猛药,虽然不知道这样对他们是不是好,可无论如何要说服柳荷去见陈淼一面。以陈淼的性格,答应了柳荷,就是万般苦楚也决定不会再和柳荷见面的。
“你劝劝他,对他好一点,我求你。”柳荷听得脸色煞白,从没想过陈淼会和癌症有关联。
“我说的有用吗?他如今不计较,是因为他善良,你认为我做了那些事,他真的还能对我推心置腹吗?他相信的人是你。”陈玮真搞不懂,两个人年龄不大,可却被道德观念束缚得如此之深,就为了顾忌年龄还小,父母不同意这类问题,苦苦忍受。
那最后,陈玮没有说服柳荷,守着这段离别中与陈淼有关的唯一回忆,柳荷心中渐凉,原来,早就注定了的,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了无情地转动,宿命的预示着陈淼病情的加重,预告着他们将会有更长久更无望的分离。
柳荷想,如果知道结局,知道他会死,那个时候她还会放开他的手吗?还会在意应不应该吗?结局会不会不同?柳荷无数次的问自己,可结局已难逆转,人可以无数次的后悔,却找不到一颗后悔药。
无诉
女孩子总喜欢玩心里测试,以衡量“亲情,友情,爱情”在自己心目中所处的地位,乐此不疲。那个时候,同学的题目是:如果你的亲人朋友爱人一起落水,他们都不会游泳,你手边有一个救生圈,一条绳子你会怎么做。柳荷的答案是,游过去把泳圈给亲人,把绳子一头绑树上,一头交给朋友,最后去救自己的爱人。答案说明:心里最重要的是爱情。同学都不解其中缘由,只是一味嘲弄柳荷原来不似表面看起来对男生那么冷淡。打闹之间,她似乎能够体会到为何最后救的那个反而最重要。最后的势必最危险艰辛,愿意陪着同生共死的那个岂不是最重要的?陈淼,我不是没有想过和你一起走,可这句话,我没有权力说出口……
上了卫校,女孩子都抱怨社交的范围小了不少,还有同学信誓旦旦地称以后说什么也不让自己的孩子上卫校,连做梦的对象都没有,只有无限遗憾。对于柳荷,其实圈子已经扩大了,从前,一直和刘珊一起升学,出去玩也就是陈淼,刘珊。和同学真的只有学校里的往来。可现在和刘珊之间相隔的似乎不只是两个学校的距离。刘珊在新的学校很快交了男友,开始懂得打扮自己,每次见面,她的改变都让柳荷措手不及,刘珊那么容易就能融入到新的生活状态,那么容易就能接受一个男生,柳荷几乎不敢相信那个曾经不让自己早恋的人和眼前这个刘珊会是同一个人。
“刘珊,你喜欢那个男生?那么快?”柳荷不解地问刘珊。
换来的是刘珊的叹息,“有时候,在不在一起与喜欢与否是无关的,不是吗?”
内心的被深深刺痛了一下,“那如果遇到了自己喜欢的那个,你不后悔自己现在这样太草率吗?”
“我们只能随波逐流,等,就能等到那个人吗?”刘珊笑得有些许惨淡,“柳荷,你是幸运的。”
幸运吗?如果是从前,柳荷一定会把之前和陈玮见面的事详尽地告诉刘珊,可现在才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因为心里的天平倾了,对陈淼的感情太深,对刘珊不能说,对母亲不能说。曾经那些可以同自己分享秘密的人都没有了,柳荷想,哪怕和陈淼注定要分开,也再不要让人去评价他们之间的过往。爱之深,若分离,那必是无人可诉的寂寞。
陈淼忘不了柳荷,可他也忘不了柳荷母亲对他说的话。
“你们还小,长大了就会发现彼此之间是不合适的,柳荷配不上你,自卑会让她以后活得很辛苦的。”
“你从小的家庭环境就不好,你的性格一定有阴暗面的,可柳荷还小,她不懂得如何让你快乐,而你的悲伤却能轻易传给她,你忍心让她不快乐?”
“不是我自私,你的身体不好,我希望我的女儿被人爱护,而不是找个要她照顾的人。”
“你家境是好也会读书,可你不太会与人交际,以后很难适应社会的,柳荷也会很累的。”
……
柳荷的妈妈一定是思考了很久才打了这通电话的,每一条理由,可谓字字珠玑,把他们之间的问题全暴露了出来,陈淼丝毫来不及插话。
他也不能争辩,如何能说“不是”,那都是事实啊,他真的会害了柳荷的。
他和柳荷在一起,都只是听柳荷说,要不就是教她功课。不是他不想说,可他除了读书,课本几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的世界没有柳荷的那么五彩斑斓,柳荷不知道,他也一直害怕他们之间的差异会越来越大,所以他才会选择考医大,努力靠近柳荷。可柳荷看到他的大学入取通知单时,眼中分明是映着-喜忧参半。
他内心是有些阴影吧,所以他努力的宠着柳荷,哄她高兴,由她任性,为的只是不要让他的悲伤传给她。可自己还是忍不住告诉柳荷自己的过往,让她看见自己的残缺。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重要的人了,有时会忘了掩饰自己的脆弱。可看见柳荷为自己不平落泪的时候,他却是后悔的,他怎么也不想柳荷悲伤。
他学做饭是为了好好照顾柳荷,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所以即便不'炫'舒'书'服'网'也极力掩饰不想柳荷知道,他不要柳荷照顾他的,可上次柳荷艰难地扶着胃病发作的自己的时候,陈淼意识到他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他真的会拖累柳荷。
那天,柳荷来找自己,陈淼几乎心软了,想不管柳荷母亲怎么反对,他都要拉住柳荷的手。可抱住自己的柳荷,脸色苍白,笑容勉强,指间冰凉。陈淼知道她的痛苦,他更知道,和自己在一起,柳荷就会一直这么痛苦下去,柳荷常说陈淼的眼里有抹不去的悲伤,他怎么能让这悲伤也染上柳荷本是无忧的眼眸?
他没有父母了,留住柳荷无疑是慰藉。可柳荷不仅是他的慰藉啊,柳荷的父母对柳荷的爱绝对不比自己少,他比谁都清楚被夺去人生光亮的痛,他怎么还能夺走柳荷父母的寄托呢?也许他这种人,真的不适合同人相处吧,与好坏无关,只是命中注定不被需要,总是不适时的出现在别人的生命中,徒增别人的困扰。对父母是这样,对哥哥是这样,对柳荷也是这样。
送哥哥去医院,他的女友焦急地赶来,不停埋怨他不小心,训斥间有掩饰不住的心疼。他想走到他们中去,却感到无比尴尬。自己不是他们的家人啊,哥哥有了真正关心他的人,不需要自己的。
忙的午饭和晚饭都没吃,胃痛的有些严重,走出医院的大门,陈淼突然感到有些脱力,就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一会儿,天色已暗,冷汗被风一吹都逼回了身体里,胃突然一阵痉挛,疼得他弯腰把头抵在了膝盖上。恍惚间,听见了柳荷的声音。
“要不要紧。”
“都是汗,会着凉的。”
“来漱漱口,真的不要去医院?”
……
抬眼就是医院的急诊大厅,灯火通明,可这些许暖意却暖不进陈淼的内心。要去看吗?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用来挂号,就诊,检查,拿药了。再说,也不会有人匆忙赶来,责备自己吧。
叫了辆车回家,陈淼坐在后座上用头抵住前面的椅背。路上很堵,车开开停停,一次次的刹车晃得陈淼的胃里更是翻搅,一阵阵犯恶心。从口袋里拿出药片吞下去,抬眸却见司机回头看着自己,眼色忧虑。
“不好意思,有些晕车……我不会吐在你车上的。”陈淼揉着胃,努力平息不适。
“你不会是从医院溜出来的吧?脸色这么差?”司机稍微拉下了点车窗玻璃,“透透气,会好点,年纪这么轻,要爱惜身体。”
陈淼紧闭着双眼,汗水顺着额边的发丝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