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回府去吧,找大夫好好瞧瞧,请恕妹妹不能在身边照顾。”见他不舒服,她纵使再舍不得,也开始催促他离去了,怕是再耽搁下去,他非倒在她面前不可,如此她又于心何忍。
楚亦涵摇摇头,“我不碍事,只是想多陪陪你,其实你我都知道,往后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可是,大哥即便是不回去,我也还是要离去的,如今我只是小小奴婢,又怎能扔下自己的主子在外逗留这许久呢?” 楚亦雪没法子,只是找借口。
“都是我们连累了你?你是那般的想要自由,可现在却身不由己。”楚亦涵说着又低声咳嗽了起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为你寻找李公子的下落。以他的本事,或许真的能给你想要的。”
楚亦雪却立刻摇头,“不必了,我已经想通了。当初王爷给了我三天的时间让我去找李公子,但我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所以,我现在不能因为你们没事了,便违背自己的承诺,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很快,楚亦雪便离开了花厅,去了书房,蔺慕凡果然在里面,见她进来,他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快?有机会可要懂得珍惜,下一次再想要见他,可不容易。”
“贱婢知道。”楚亦雪走到桌案旁,拿起墨锭开始研墨,看着蔺慕凡的侧脸,她突然喃喃唤了一声,“王爷。”
☆、046主动教她
她的声音极为温柔,柔的像是那飘飞在春日里的柳絮,又如涓涓细流,从心尖上缓缓淌过。
蔺慕凡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笔,迷离的眼睛对上了她灿若星辰的眸子,“何事?”
楚亦雪摇摇头,嘴角微微一扬,扯起淡淡的浅笑,“无事,只是突然想要唤一声王爷罢了。”
“子元何在?可是在花厅中?”蔺慕凡避开她的目光,转而问起了楚亦涵。
“嗯,世子还在花厅等着向王爷辞行。”楚亦雪默默点头。
蔺慕凡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那你先下去,本王送他一程。”说着便往往走去。
他步履轻盈,落地无声,颀长的身形衬得他的背影稍显单薄,楚亦雪目送他离去,直到那一袭青衫消失无影才收回目光,整理起了他的桌案。
蔺慕凡一去便是大半日,楚亦雪闲来无事,又在自己屋里练习行书。
经过这么些日子,她已然分得清行楷与行草,蔺慕凡这两种都会写,一般而言,往上呈递的他用行楷书写,比如奏章。往下传递的则会用行草,比如书信。
在他身边伺候虽然不久,但是每日她都能看到他写很多字,因此练习了几日下来,她便熟悉了不少。
纸笔正在用行楷临摹一首古词之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身影,那一抹熟悉的蓝色,倏地就映入她的眼帘。
“王,王爷。”她似怕蔺慕凡发现自己在偷学他的字,连忙扯过一张未用的宣纸,将自己写了一半的行楷盖住。
“你这几日一直盯着本王写字,莫不是想要学?拿过来给本王瞧瞧。”蔺慕凡往椅子上一坐,习惯性的斜倚着。
楚亦雪有点犯难了,她只是个初学者,写的不伦不类的,拿过去怕是要被他笑话了。
“还不快点,难不成要本王亲自过来吗?”蔺慕凡对楚亦雪一直都是没什么耐性,一句吩咐下去,她没有立刻照办的话,他就要开始催促了。
楚亦雪没法子,只得寻了一张上午写的,如今墨迹已干的递给了他。
蔺慕凡仔细看了看,笔法虽然很是生涩,但对于一个只学了几天的人来说,却是成绩斐然的。
“你小字沉音?”他拈着宣纸,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最后的署名之上。
“是。”楚亦雪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
从小到大,凡事她想做的事,便一定要做好才行,可是这次学书法,她却一点自信都没有,好似比当年学那曲《凤凰吟》还要困难的多。
明明每次看蔺慕凡写起来非常的容易,但自己动手之时,却无像他那样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让她很是挫败。
“行书,最主要的便是行云流水的连贯性,你显然功夫不到家,所以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蔺慕凡站起来走到桌案前,“你且过来,本王今日兴致好,就指点你一二。”
“多谢王爷。”楚亦雪有心中有着很多的疑惑而不敢问,如今他肯主动教他,她岂能不喜上眉梢。
别看蔺慕凡平日里对楚亦雪很没耐性,但是在教她行书这件事上却是耐心十足,竟然从下午一直教到了日落黄昏。
☆、047流云
“你为什么要学写行书?”收起笔之后,蔺慕凡盯着她刚写下的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淡淡的问道。
“行书笔法精妙,比之楷书多了几分潇洒飘逸,而少了小家子气。”楚亦雪如实回道。
“你向往那种闲云野鹤的隐居生活?”蔺慕凡薄薄的嘴唇微微勾起,见她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只可惜你生在了王侯之家。”
“今日,多谢王爷费心了,不但让贱婢见到了家兄,还纡尊降贵指点贱婢书法。” 楚亦雪真心诚意的道谢,跟着蔺慕凡越久,离他越近,她就越感觉他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坏。
“本王,字无心。”蔺慕凡站起来,“时候不早了,去领膳食吧。”
无心,是指他人本无心,不过,这深意楚亦雪又怎么能揣测出来呢?
不知不觉中,跟着蔺慕凡便已经一月有余了,她每天穿梭在湖心小筑,几乎要忘了外面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如今蔺慕凡不只会让她在研墨,偶尔还会让她陪着下棋,对诗,甚至是一起作画。
世人皆知楚亦雪身负琴棋书诗四绝,却不知其实蔺慕凡也不只会吃喝玩乐,他的棋艺,甚至都不在楚亦雪之下。
犹记半月前,初次与他对弈之时,楚亦雪便是因为轻敌,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然后睁大了眼睛瞧着他,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只知我是混世魔王,所以不曾想过,我竟然也会下棋,难免轻敌。”蔺慕凡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道出了她的心思。
“王爷,你……是故意的?”楚亦雪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在这人迹罕至,冷冷清清的湖心小筑中,蔺慕凡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得,身上一点声色犬马的痕迹都没有,若非她曾经在他的寿宴上亲眼瞧见他醉卧美人怀,那当真要以为眼前这位是另有他人了。
“世人皆爱道听途说,以讹传讹,我又何伪装什么呢?即便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蔺慕凡摆好棋子,“该你了,这一次,相信你能坚持的久点。”
他说的的确没错,初次轻敌输了棋,第二次楚亦雪便集中了精神,两人对弈了好久都未能分出胜负来,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棋盘上的棋子愈来愈多,而彼此落子的速度则愈来愈慢。
九月底是蔺慕凡的生辰,每年的这一天,王府中都会大摆筵席,皇后太后都会差人送来贺礼,今年也不例外,因此近日来王府显得尤为忙碌。
但对于楚亦雪而言,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的,湖心小筑依旧是冷冷清清,倒是蔺慕凡留在这里的时间少了很多。
这一个多月来,他只带过一个女人来夜宿,然后在外歇息了几次,其他是时候都独自歇在湖心小筑的椰风园。
楚亦雪对他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因为这里只有她一个婢女伺候着,大事小事都得她动手,可尽管如此,她如今看上去也依旧不像个丫鬟。
由于没有带琴过来,楚亦雪已经许久都没弹过琴了,这几日蔺慕凡不在,她倒是有想过回听雨轩去把琴取来,无奈吊桥那边有人把守,根本不让她出去。
湖心小筑万事虽好,可就是消息不灵通,明明是身在王府,她竟然对府里的事一概不知,关于可心和可人的去向,还是某次不经意间问起,才从钟文山那里得知,她们已经不在听雨轩了。
作为一个爱琴之人,多日未弹,她不禁技痒,无奈身不由己,只能四处油走,借此打发闲暇时光。
入府当日,林嬷嬷曾经介绍说,在王府里有两处花园,其实并不正确,因为在湖心小筑还有一处小花园,里面种了梅兰桂菊,明月盈香园。
楚亦雪不知不觉的便往盈香园走来,准备待会儿回去画一幅秋菊图,但人还未进入院中,远远的就听到了箫声,隐约间还有几分熟悉。
好几天都不见蔺慕凡,难道今天回来了么?可为何不见传唤她前去伺候?莫不是,身边有佳人作伴,嫌她碍眼了?
这种事,曾经有发生过一次,那一日蔺慕凡带了一个绝色倾城的妖娆女子回来,她知道他回来了未等传唤就去伺候了,结果被蔺慕凡骂出了屋子。
那是他被骂的最惨的一次,也是他一个多月来唯一一次带女人在椰风园夜宿,不过也是十多天以前的事了。
犹豫再三,她最后还是踏入了盈香园,隔着遥远的距离,她看到花园中的凉亭里坐着两个身影,一个白衣胜雪,一个蓝衫素雅,但都是男人。
着蓝衫者自然是蔺慕凡无疑了,但那个正在弄箫的白衣男子呢,莫不是……流云?
☆、048七皇子
楚亦雪远远瞧着,又仔细听了听箫声,最终确定,那白衣男子正是流云。
上次在无色庵,楚亦雪便知晓了蔺慕凡与流云是相识的,而后连凤尾琴都被他给拿走了,如今流云出现在绝不会招待一般人的湖心小筑,那更是证明了两人关系匪浅。
流云与蔺慕凡相对而坐,而楚亦雪是在蔺慕凡这个方向,是以他一眼就看到了立在月桂树下的楚亦雪。
“六皇叔,你这湖心小筑什么时候也住了女人了?”他停了箫声,抬眸远望,由于距离太远,他倒是没有认出楚亦雪来。
蔺慕凡闻言已然猜到他说的是谁了,住在这湖心小筑的女人,目前只有一个楚亦雪罢了,便连头都不曾回,只是淡淡的问道,“你何时也对女人感兴趣了?”
流云把洞箫置于一旁,讪讪笑了起来,“皇叔见笑了,流云挚爱唯有音律,其他的,皆是过眼云烟罢了。”
蔺慕凡拈起茶杯,细细的呷了一口,“无色庵中那位红颜知己也入不得你眼么?”
“皇叔怎知此事?”流云稍显慌乱。
当初离开无色庵之时,他曾与佳人约定他日拜访,不料离开之后一直俗务缠身,连凤尾琴都是差人送去的。
后来虽然得闲去了一趟,庵里却再无此人,问了几个姑子,皆言不知晓姑娘去向,派人去打听,也无人听过沉音之名。
“你想见她么?”蔺慕凡把玩着茶杯,淡淡的目光定格在流云的脸上,只见他先是惊讶,再是欣喜,最后抿唇微笑了起来。
“皇叔若肯告知她的下落,流云自是感激不尽。”流云笑意盎然,提起茶壶给蔺慕凡倒了一杯茶。
蔺慕凡放下茶杯站起来,转身往楚亦雪那边走去,气定神闲又潇洒恣意。
楚亦雪见他往自己这边走来,慌忙转身便想走,她虽想见流云,但绝不会是在还有一个蔺慕凡的情况下。
“你走的这般急作甚?难道怕他吃了你不成?”蔺慕凡身形倏地一闪,转眼便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堪堪将她去路挡住。
蔺慕凡会功夫,而且还不弱,这一点楚亦雪早就知晓的。初次见李睿,她便看到两人对战了,最终是李睿不敌,败下阵来差点当场被格杀勿论。
李睿后来跟她说,他怎么也想不到,身为一个只会玩乐的王爷,身边有着大队的侍卫,他居然可以习得如此精湛的功夫。
“他既想见你,那何不过去见上一面呢?”蔺慕凡背负双手,径自往凉亭走去。
楚亦雪愣了愣,终究还是跟了上去,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她拒绝的份儿,她只不过是个贱婢罢了。
流云在蔺慕凡离开之后虽然没有跟上来,但目光一直盯着这边看,待楚亦雪走近了些一眼便认出了她。
楚亦雪跟着蔺慕凡走进凉亭,低眉垂首站在他的身后,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流云,这便是规矩。
“沉音姑娘,多日不见,你可安好?”流云看着楚亦雪,微笑着问道。
“多谢公子关怀,奴婢一切安好。”主子的朋友,自然也是主子了,而她却只是一个奴才罢了,再不得像在无色庵那般跟流云对话。
流云站起来,绕过石桌走到楚亦雪身边,抬手从她肩头轻轻拂过,些许的桂花缓缓飘下,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上。
这是一个秋风扫落叶的季节,也是文人骚客们最容易强说愁的时节,可她偏偏在这时与他再相逢,心里难免泛起悲凉。
楚亦雪悄悄抬眸看着流云,他还是那个风轻云淡的男子,而她却不再是云英未嫁的闺阁小姐。
“皇叔,将她从庵堂带走的人,原来竟是你,也难怪我找了这般久都不曾找到她的下落。” 流云回到石凳旁坐下,“若非今日我恰巧来此遇见她,你是否不打算告知我?”
皇叔?楚亦雪听着这个称呼,心蓦地咯噔一跳,诧异的望向流云。
她虽然一早就猜到他身份显贵,但却不曾预料,他竟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堂堂七皇子蔺羽渊。
☆、049你来晚了两步
蔺慕凡脸上的笑意倏地收敛了起来,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告知于你又能如何?”
蔺羽渊一愣,是呀,即便蔺慕凡早已告知了他沉音姑娘在这里,他又能做什么呢?不用任何人提醒,他如今也知道,她应该已经是他的人了,否则又怎么会出现在这湖心小筑之中?
“抱歉,皇叔,是流云鲁莽了。”蔺羽渊收回定格在楚亦雪身上的目光,再也不多看她一眼。
他们之间年龄虽然相仿,但如今却已经差着辈分了,该有的规矩,他们谁也不得逾越。
蔺慕凡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话语淡淡,“如今人你已经如愿以偿,可还有什么其他要求?”
蔺羽渊之前他唯一想要的便是找到她之后带回宫里,两人可以随时促膝而谈,但是现在,这已然成了一种奢望。
想了想,忆起上次的约定,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既然皇叔如此疼爱小侄,那可否请沉音姑娘再与我合奏一曲?”
蔺慕凡点点头,对楚亦雪道,“你且去书房把琴取来。”
楚亦雪早在第一次打扫无尘斋的时候就发现了凤尾琴,只是没有蔺慕凡的允许,她不敢擅自取来弹奏罢了,如今得令,她应了一声立刻就轻移莲步离去。
蔺羽渊痴痴的望着她纤瘦的背影,久久的未能收回目光,他不禁后悔,为何不当日就带她离开,那样或许他们就不会错过了。
在遇到楚亦雪之前,他认为这世上绝不会有令他心动的女子,可偏偏让他遇见了,只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