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刚刚才恢复的脸色立马又变回去了,连眼睛里都染上了一丝恶毒之色,暗忖道,她果然想的没有错,楚亦雪惯会偏心。
无奈自己只是一个小小侍婢,即便是主子真的偏心,她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只能在心里生闷气罢了,遂带了王嬷嬷和琴儿出去。
仗着自己是楚亦雪身边的旧人,而且还是她的陪嫁丫鬟,可人在王嬷嬷和琴儿面前自觉高贵些,便对她们指手画脚,颐指气使,大部分的重活都交予她们来做。
王嬷嬷心里不禁也有了点气,她虽然不是楚亦雪带过来的,但却是清王府的老人,还指不定谁更高贵些呢。
两人人各怀心事,做起事来便显得有点懒散,都是指望着别人干重活,自己干些轻便些的,于是最后所有的重活都落在了最没有地位的琴儿身上。
这小丫头明知道自己受了欺负,却因为身份太过卑微,不敢有任何的怨言,从始至终都在埋头苦干着。
在这大宅深院,又有哪个侍婢不是从促使丫鬟开始做起的呢,她也不奢望自己能成为可以对别人指手画脚的大丫鬟,只盼着能跟遇上一位贴心的主子,那就算是多干点活也无所谓了。
她的追求,本就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卑微之极,只可惜入府好几年来,却从未达成过心愿。
可心跟着楚亦雪去了书房,刚走到桌案前就看到砚台下压着一张纸,楚亦雪自从上次离开听雨轩之后就不曾再进书房了,连她跟可人都被打发去了别处伺候,这宣纸必然不是楚亦雪压在砚台之下的。
如此想着,她便拿开砚台,将宣纸抽了出来,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话,似一首诗,笔法行云流水,似楷又类草,的确不是楚亦雪的笔迹。
楚亦雪看到可心拿了一张写有字的宣纸,也有些疑惑,自己已经一个多月不曾来过书房了,平白无故的怎会有墨迹在此?
“王姬你看,这字写的好潇洒吖。”可心拿了宣纸走到楚亦雪面前展开。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楚亦雪素手接过,这诗在古籍上有见过,而这潇洒飘逸的字迹,她更是不陌生,正是蔺慕凡的行书。
在题诗的下面还有四个小字:等我回来。
落款是蔺慕凡的表字:无心。
可心不知蔺慕凡的表字,伸长了脖子盯着后面的落款,疑惑的问道,“王姬,这是谁留下的呀?难不成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其他人来这里住过?”
楚亦雪摇了摇头,却不曾吐出一字半语,只是绕过可心在桌案前坐了下来。
可心想了想,楚亦雪离去之后便直到前两天才回来,又怎会知道这期间可否有人来住过,她真是病急乱投医,问错人了。
见楚亦雪已经坐下,盯着手里的白纸黑字发呆,便着手开始裁宣纸,而后拿起墨锭研墨,她自小就在书房伺候着,手法倒是娴熟。
楚亦雪微微侧目,看着可心的动作,不禁想起了初到湖心小筑那一日,她第一次研墨,还是蔺慕凡手把手教的。
他是那般的有耐性,竟跟外面所传的那个混世魔王没有一星半点的相似之处,莫不是世人都爱以讹传讹,硬生生将一个好好的人描述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将宣纸叠起夹在一本诗集之中,她提起笔轻轻沾了点墨汁,准备在可心早已铺好的宣纸上写字,可握着笔好一会儿,她都没能落下一个字。
“王姬,您怎么了?”楚亦雪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可心以前也见过,那边是当她思念李锐之时,经常这般不知所为。
楚亦雪看着手中的笔,脑中浮现出的尽是当日蔺慕凡在她屋里教她写行书的情形,想着他的表字,她终于在纸上写下了七个字。
云无心以出岫。
他是无心,她是无情,倒是很般配的一对吧?她暗自想着,略显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可心几次张了张嘴,都不忍心询问,但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姬,您是不是又想起李公子了?”
李公子?楚亦雪心里蓦地一沉,她此时竟是没有想到他,反而满脑子都是蔺慕凡那张明明绝美无双,却经常阴冷的脸。
“可心,你去将上次从无色庵带来的那卷佛经取来罢。”出神良久,楚亦雪淡然才吩咐道。
“您又要抄写佛经啊?”可心不情不愿的去把佛经取来,翻开扉页放在了楚亦雪面前。
这里虽然说是书房,但因为没有书架,书都是堆积在一张桌子上,而且书还不多,都是当日楚亦雪离开楚王府去往无色庵时带出来的。
她如今心难平静,也只能借着抄写佛经来静心了,这些事,可心又怎会知道?
可心一边研墨一边盯着楚亦雪写字,在她落下寥寥几个字之后便失声惊呼了起来,“咦,怎的您的字变了?跟刚刚那张宣纸上的有些类似呢。”
楚亦雪的字迹她非常清楚,多年前楚亦雪便教她断文识字,甚至手把手的教她写楷书了,跟现在落在纸上的很明显的不一样。
“我想安静会儿。”楚亦雪顾自握住笔,专心致志的抄写着佛经。
可心闻言立刻就闭紧了嘴巴,只是在心里暗自嘀咕,怎的这主子不但字迹变了,连性子都不同了呢?以前她很少会像现在这样略显强势的对待自己的侍婢的。
抄了几页佛经,楚亦雪的手不禁有些酸了,这才放下笔轻轻的揉了揉手腕,休息了一会儿便再度提笔。
正在抄写之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王姬,按照王爷的吩咐,属下给您送书来了。”
这声音的主人赫然又是钟文山,他向来只听命于蔺慕凡,今日先是给楚亦雪送侍婢,再是送书,都是她需要的。
吩咐可心去把门打开,钟文山很快便带着几个家丁进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摞书,足足有几十本,即便是楚亦雪一目十行,怕也要看上一段时间了。
钟文山扫了一眼屋子里,竟是连个书架都没有,那这书要如何放置?
楚亦雪看出他的疑虑,淡然开口道,“你们把书放在那边的桌子上就好,稍后我自会收拾。”
“你们去罢。”钟文山一声令下,那几名家丁便依次过去把手中抱着的书叠在了书桌之上。
可心瞧着钟文山,不禁有些羡慕,他俨然是比楚亦雪还威风些,若是自己也有这本事,那便再没有人敢轻易欺辱她的主子了吧?
待所有人都把书放下,楚亦雪便打发了他们下去,自己站起来去桌旁,准备把那些新送来的书分门别类,方便以后自己查阅。
可心跟在一旁帮忙整理,越看心里愈加疑惑了起来,忍不住问道,“王爷为何派人突然送这么多书来?”
不等楚亦雪回答,她又顾自叫了起来,“哦,奴婢知道了,王爷是怕你无以打发时间,知你喜欢看书,故而送来这么多的书籍。”
楚亦雪没有做声,只是顾自想着,蔺慕凡今早到底起得有多早,以至于能够安排这么多的事情,而昨晚欢愉过后,他又是多晚才睡,能够想到这些。
两人刚把书籍整理好,钟文山便再度来敲门,竟是差人抬了个大书架过来,帮着把书籍都搬了上去摆好。
这事儿倒不是蔺慕凡吩咐的,不过像这种小事儿,钟文山也能够做主,做完之后他就带着人退下了。
楚亦雪看着那些整整齐齐摆在书架上的书籍,心里倍感欣慰,若是能与书为伴,日子再寂寞也不会觉得孤单吧。
可心瞧着大书架,先是满足的笑了笑,随即却又想到了一件事,便低声道,,“王姬,您可是有着琴棋诗画四绝呢,如今连琴都没有,以后想要抚琴该怎么办呢?”
她自小便弹琴,多日不碰琴的确是技痒,不过可心的担忧她倒是不在意,因为蔺慕凡亲口说过,湖心小筑的凤尾琴她随时可取来弹奏。
随手挑了一本书,她坐回到椅子里悠闲的看了起来,暗自想着这会儿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吧,该送的已经送来了。
可就在她才翻看了两页书之时,门外倏地传来了柔姬那娇媚的声音,“王姬可在里面?”
以前同为侍妾之时,她唤楚亦雪为妹妹,而今身份地位不同了,在这等级森然的地方,未经允许,她自是不敢随意再如此称呼了。
楚亦雪闻声连忙起身,亲自将门打开,把柔姬迎了进来,一边吩咐可心上茶。
“姐姐来了,多日不见,一切可安好?”楚亦雪亲昵的拉着她坐下,笑语相迎。
“如今可不得再喊妾身姐姐了,您是王爷最*爱的王姬,妾身只是一个侍妾罢了。”柔姬眼里带着几分疏离,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回来。
楚亦雪垂下眼眸,“姐姐这是哪的话?不管我们身份怎么更迭,你终究还是以前那个与我共患难的姐姐,我怎么可能舍弃那份情谊?姐姐切莫要如此见外。”
“王姬真的不嫌弃妾身只是一介风尘女子?”柔姬感激的看着楚亦雪,敛去了那份疏离之色。
“姐姐切勿妄自菲薄,在我的心里,姐姐一直都是倾城国色的佳人。”正说着,可心将茶奉了上来,楚亦雪忙亲自端过,递到了柔姬的面前。
柔姬伸手接过,眼里这才染上了几分笑意,“如此,那在人后我就斗胆与你姐妹相称罢,但若是在人前,这份故规矩却是万万预逾越不得的,届时也请妹妹体谅姐姐的难处才好。”
所谓的人前,自然不是指在可心这样的丫鬟面前,而且王府里那三位王妃面前,她们身居高位,分外在意这些规矩。
楚亦雪明白柔姬的意思,含笑点点头,“姐姐来的可巧了,正好我想要下棋却找不到对手,你可愿陪我下一盘?”
柔姬出身风尘,要她莺歌燕舞倒是轻而易举,并且能沉醉其中,获得欢乐,但对于下棋这种费脑子的事么,她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致。
只是,楚亦雪偏偏就有这些个爱好,她也不好扰了对方的兴致,便应了下来,楚亦雪忙让可心去将棋盘取来。
在琴棋诗画四绝之中,楚亦雪最爱的乃是弹琴,而后便是对弈,只可惜柔姬棋艺实在太差,她若不是找不到对手,也不会硬要与她对弈了。
待棋局展开之后,柔姬玉葱般的手指捏着黑色棋子,有意无意道,“昨夜王爷可是歇在你屋里?”
楚亦雪落下一粒白子,兀自点头,没有说话,她最忌一边下棋一边聊天,这样会让她分心,哪怕对手并非是蔺慕凡那样的对弈高手。
“今早起来见妹妹这边还挺热闹的,可是昨夜妹妹伺候的好了,王爷赏赐了什么好东西给妹妹?” 柔姬带着媚笑的双眸打在楚亦雪的身上,注意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楚亦雪闻言脸立刻就红了起来,那一抹娇羞使得她看上去愈加的娇媚可人,柔姬不禁为之一怔,若说这样的女子还不能让蔺慕凡动心的话,那这世间怕是再也没有女子能走进他的心里了。
她柔姬是他的女人没错,可是她不甘心于只做他身体下的那一个,而是想要他的一颗真心,哪怕只能占着小小的一个角落,她也心满意足了。
可偏偏蔺慕凡是个无情之人,对于女人他从来没有爱,有的只是身体上的需要罢了,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说句难听点的话,这清王府其实就是他的私家*,里面的所有王妃姬妾都不过是仅属于他一个人的玩物罢了。
楚亦雪低头垂眸,羞于提及昨晚的事,连那染着落红的*单都是趁着可心不注意,自己给偷偷给扔掉了。
可心见主子不说话,笑着回道,“夫人有所不知,王爷哪给我们家主子赏赐了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两个婢子和一摞书罢了。”说着指了指那个书架,“喏,不都在那里了么?”
柔姬知道蔺慕凡昨夜歇在了楚亦雪屋里,而且今日一大就离开了王府,要好些时候才回来,便没有去湖心小筑守着,一直坐在自己屋里,自然是看到钟文山送来书架和书了。
不过,另外有没有再给楚亦雪一点小东西就不知道了,比如手镯,坠子之类的,是以她一进屋就将楚亦雪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倒是没有看出她身上有添加什么首饰。
“咱家王爷也真是的,怎的对妹妹如此小气,竟只送了几本书来,听说府库里的金银首饰,珠花玉器多着呢,好些还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的,若能赏一支给妹妹也好啊。”
柔姬说着抬手拢了拢头发,宽大的衣袖滑落到手肘,露出皓腕上的一只祖母绿的玉镯子,明眼人一看就知此物价格不菲。
楚亦雪却视若无睹,轻轻的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浅浅笑道,“姐姐说笑了,首饰不过是身外之物,而我向来也不甚在意穿戴,王爷若是真的给我赏了这些俗物,我怕是还没这么开心呢。”
柔姬妩媚的笑了笑,心却暗自道,她这不过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罢了,王爷近来虽然*着她,说不定也只是图个新鲜罢了。
可心与柔姬也颇为熟悉,此时也不顾身份接话道,“主子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呢,世人皆知您只爱高雅的东西,看不上这些俗物。”
楚亦雪温婉的翘了一下嘴角,提醒柔姬道,“姐姐,该你落子了,你可要小心哦,我就要赢了呢。”
柔姬闻声看了一下棋盘,只见自己的黑子皆被楚亦雪的白子围着,竟是已然落败,这不过是转瞬间的事罢了。
“妹妹棋高一着,姐姐下不过你,不玩了。”柔姬孩子气的把棋子一推。
楚亦雪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柔姬,这女子耍起小性子来还真有几分泼辣劲,见她着实没有兴致与自己对弈,便吩咐可心把把棋盘给收好。
柔姬抬眼看着楚亦雪,她那脂米分未施的脸天然去雕饰,竟是比自己这花了好多功夫还画好的梅花妆都要美上几分,心里不禁又嫉妒又憎恨。
“姐姐这样看着我作甚?”楚亦雪见柔姬一直盯着自己看,耳根不禁热了起来,脸也跟着微微发烫。
“妹妹你生的真美,也难怪王爷会分外恩*于你了。”柔姬拉过楚亦雪的手,低头瞧着她那柔若无骨的纤纤柔荑,嫩的都能捏出水来了。
“姐姐说笑了,妹妹哪里比得上姐姐的倾城国色。”楚亦雪倒是真的觉得柔姬很美,不过以色事人终究不是什么长远之计,而且柔姬这种美太过妖艳,她并不是很喜欢。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再美的花都会有凋谢的一天,人的容颜也是如此,她要的,只是一个能够真心待自己一生的男人而已,但蔺慕凡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这一次他的所作所为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临行之前给她做的这些安排,让她心里那所剩无几的恨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柔姬轻抚着楚亦雪的柔荑,笑道,“听闻妹妹琴技了得,不知妹妹下午可有空到姐姐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