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请留步……咳……”那位夫人突然轻声道,“可以把那盏花灯让于我吗?”只见她抬起温和的双眸,看向卒弗蒂手上的那盏花灯,眸里放出柔和宁静的光芒……
书伶一下子便被她那柔和的眼神所惑,怔了怔,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向那正散发着晕黄光芒的花灯……
花灯上的长袍女子吗?……书伶恍然想到了什么,她望向那沉默不语立于那位夫人身边的黑纱沿帽男子。
虽然看不清面貌,但这男子身姿傲然挺立,看起来强而有力,确实和这花灯上的长袍女子有些想象。想来,这就是那位夫人看中这盏花灯的原因吧……
心之所系,故之所求……
一旁早就积累些怒火的卒弗蒂,把眉一挑,万分不愿地直接拒绝:“不要。凭什么?!”
书伶同样沉默着,虽然她有点想成就他人之美的想法,但是,这盏花灯的决定权不在她……
见对方并不愿,那位夫人苍白着脸,只是笑望着对方一会,而后轻轻抬手示意着身后的女子,缓缓唤道:“阿大……”
只见,那一直静默身后的灰衣女子挺直腰板,见怪不怪地从怀里掏出些许银两,然后走到书伶他们面前,抿着嘴唇不发一语,面无表情地递至面前……
书伶暗暗瞄了一眼那些银两……接着瞪大眼睛,一盏花灯至于值那么多吗?
卒弗蒂亦同样有些讶异。
见这些银两确实起了一些作用,那位夫人干咳了几声,微带歉意地轻声继续道:“虽然用银两交换花灯有点说不过去,但是,咳咳……我真的很想要这盏花灯……”
书伶眼尖地发现,那个戴着黑纱沿帽的男子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身体微微一震。
想了想,书伶拉了拉卒弗蒂的衣袖,小声地凑在他耳边,劝道:“你看,用你手中这盏免费得来的花灯换那些银两,到底还是划算多了……”
卒弗蒂清亮的双眸瞪了过来,倒是没有反驳,就是有些不甘愿。
书伶见他有所动摇,随意地添了句:“大不了,我的桃花灯归你……”反正有了银子,再帮仁儿猜个花灯岂不容易?
仿若不屑地冷哼了声,卒弗蒂把头一扭,吐出一句:“既然如此,我晚上要大吃一顿。”想起这几天省吃俭用的日子,嘴巴都快淡得无味了。
“嗯嗯……”书伶笑眯眯地点点头,取过他手上的花灯交至那灰衣女子手中,拿过那些银子,掂了掂手上的重量,朝那位印象顶好的温和夫人说道:“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一物换一物,各有所需而已。”
温和的夫人带着笑意点了点头,重新打量了书伶一眼,这才说道:“这位小姐倒是说得实在。”
夜风,渐起。
一直沉默不语的黑纱沿帽男子微微捻紧好身旁人的外衫,沉声道:“夜寒,我们走吧。”
温和夫人点了点头,朝书伶他们道了别,依偎着男子从书伶他们身边,擦身离去。
最后擦身而过的五大粗阿炎,还特意从鼻子里哼了哼,才离开。
想来,用那些银子换那盏普普通通的花灯,她老大不爽着呢。
所以说……书伶摇了摇头,五大粗就是五大粗。
第二十六章 …入舒阁楼
夜深如墨,几点星光点缀。
一盏两盏……越来越不计其数的花灯飘忽在水上,载着万数人的心愿,缓缓流淌而去……
垂柳河边,站满了前来放灯的人,他们或孤独或和身边人相伴相拥而放。
所谓的入乡随俗,就是如此吧。
书伶放开手上的花灯,看着它慢慢飘去……
飘吧,飘吧,一定要把她的思念带给那个温柔的男子……
泛着晕黄光芒的花灯,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却宛若一只水上打转的萤火虫般,渐渐远去……
爹爹,你听到伶儿的思念了么?还有仁儿,仁儿说,他想爹爹了……
……
望着花灯消失的方向,微微失神了一会,书伶把头偏向立在一旁的卒弗蒂。
“你不放吗?”
卒弗蒂似乎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听到书伶的问话,他差点结巴起来:“放……放什么?”
“花灯啊。”书伶说道,心里郁闷地想着,除了花灯还能放什么?这小子走神走到姥姥家了吗……
花灯?卒弗蒂低头看着手上紧握着的花灯,花灯上那一朵艳丽的粉白桃花仿佛也被染上了粉红的光芒,越发的娇羞动人……
他低垂着双眸,双颊似被光芒印上了颜色,微染晕红,他道:“放什么放,我又没什么心愿!”
语气有些生硬的别扭。
挑眉不解,书伶问道:“那你要花灯做甚?”
仿佛被踩到尾巴的小猫般,他怒瞪了过来:“要你管!”说得频为凶悍,似借此掩饰着什么。
“好吧。”书伶无奈摊手,“接下去去哪?你还没说那个总部在哪呢……”
卒弗蒂依旧瞪着书伶,仿佛要把她瞪出个洞来似的……
总总总!就只惦记着那个总部!!
*****
同样的夜色,同样的星空,却是不同的静寂。
依然充满灰暗的房间,依然熏香缠绕的房间。
却仿佛死一般的静寂……
爹爹……你听到伶儿的思念了么……
仁儿说……他想爹爹了……
没有月光温柔的抚摸,男子艳丽的面容显得苍白而又脆弱。他无意识地皱起柳眉,额头频频出着冷汗,梦中不停飘荡的声音,极其微小,却仿若近在耳边……
微粉淡白的唇,缓缓张开……
……
伶……儿……伶儿……
床幔垂落,他蓦然张开双眸,黑瞳温柔如水,却带着些许茫然。
怔了怔,梦……么?
似柔似水的双眸望着白纱床幔,有些恍惚的出神。
待焦距渐渐回归眼瞳时,那双温柔的眸底,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那涌进鼻间熟悉的熏香……那雕刻着繁杂花纹的红木雕梁床……灰暗屋里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却是一件比一件的清晰起来!
眼前只有白白的纱幔在飘来飘去……
惶然之下,他扫落床边的东西,在静夜中发出叮咚隆隆的声响,非(提供下载…)常刺耳……
外边守着的人,似听到屋里发出的声响,急忙脱口唤道:“少爷?”
……
他却呆呆地僵住身体,漆黑温柔的双眸一改如初,变得如死水般沉寂……
……
****
舒阁楼,三个烫金的大字,纯黑的上好牌匾。
看着这和长街上的场景相反,显得稀稀疏疏人烟甚少的门口,就只有几个浓妆艳抹,满身浓重胭脂粉味的伶人花枝招展地扭着细细的腰肢,嗲声嗲气地细着嗓子招待着客人。
“呦,张小姐,今儿怎有空来啊?烟儿可是想念得紧呢……”
“就是就是嘛~……”
“啧啧啧,要不是我没有娶夫,今日也没空来呢……”那个叫张小姐的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揽过那些伶人的腰,慢慢渡了进去,“来,今儿就让你们好好招待招待本小姐吧……哈哈哈……”
“讨厌……”
“张小姐……”
……
呃,书伶暗暗抖了抖身子,初次亲眼见到这俗称的妓院,到底承受能力差了些……一些疙瘩都冒出来了……
!!!
举国闻名的舒阁楼,今儿却是这么的冷清,难不成那些风流女辈都去陪自家夫郎逛起了花灯吗?……
书伶盯着对面,甚是疑惑:“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卒弗蒂挑眉不语,一脸默然之色。
的确,如果掌握了舒阁楼这块人多且杂的肥地,那么一切暗中的勾当,都有了很好的掩饰……
既是总部,便去探探也无妨……
……
红丝花纹桌上,摆放着一个古铜色的香炉。此时正徐徐飘起一缕缕青烟,伴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红木雕刻的桌椅上,身穿红丝缎稠的老鸨,慢悠悠地执起白玉的杯子,轻轻用杯盖扫去茶叶,然后,抿了一小口,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身前正站着一个低着头,有点颤颤发抖的少年。
听到问话,他小手不断扭捏着自己的衣袖,依旧低着头,似有点紧张,颤悠悠地回道:“如花……我叫如花……”
“如花么?”恍若自言自语地问道,老鸨缓缓放下杯子,转而修饰起自己涂得艳红的指甲,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何要来我们舒阁楼?”
这下,自称如花的少年开始泫然欲泣,小声地哭诉道:“……如花也是被逼无奈之下才来此处的……”
少年哀哀凄凄地说了起来:“……如花从小就没有娘亲,是爹爹一手把如花带大的,即使日子不容易,爹爹亦给了如花许许多多的温情……只是……只是……”话音渐渐哽咽起来,似难以继续。
“……前不久村里异变,爹爹失踪……”少年抹掉眼泪,断断续续地接着道:“……如花只能带着尚且年幼的弟弟流落进城……”似真似假,两者结合,往往更让人信服。
“你,还有弟弟?”老鸨没有问村里的异变,显然是把异变归为天灾之类的吧。
“……嗯……为了照顾好弟弟,如花才不得不来此处……望鸨爹能收留……收留……如花……”说到后面,这少年已泣不成声。
老鸨抬起画得妖魅浓重的眼眸,看了低着头的少年一眼,幽幽道:“你且抬起头来。”
少年身子一抖,颤颤地慢慢抬起脸来。
挺标准的瓜子脸,看起来却只能用清秀两个字来形容。此时,一双不大却狭长的褐眸溢满让人怜惜的泪花,红红的眼眶,让人不忍拒绝。
看着少年的脸颊,老鸨略有些失望,微微皱眉,喃喃轻语道:“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这一身的尤物,假以时日,必定能培养成一撩人尤物。老鸨的目光在少年颤颤的身子上,来回地巡视。
少年怯怯地望着老鸨如狼似虎的眼光,有一瞬间的退怯。
……
第二十七章 …苦命小厮
许是刚才哭过,少年狭长的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随着颤颤的睫毛隐隐闪动着……
老鸨稍稍满意地收回目光,再次执起白玉的杯子,抿了一口已变得凉凉的茶水,淡淡道:“既然来到我们舒阁楼,就该清楚楼里的规矩。”他抬眼望了少年一眼,道:“从今起,你就叫凌儿吧。”
“凌儿明白。”少年颔首,乖巧地应着。
老鸨点了点头,似乎对少年的乖巧表示满意。他放下杯子,朝房外唤道:“风儿。”
唤声一落,门从外被人推开。
一个娇小人儿踩着莲花步款款走了进来,一张娃娃脸,声音甜美,如吃了蜜般,“鸨爹有何吩咐?”
老鸨对风儿吩咐道:“先带他下去熟悉楼里的规矩。”
“是。”
……
舒阁楼的长廊。
遥望庭院,众花争艳,好比这舒阁楼的花魁,一株比一株更为艳丽。如果失去光华,便也只能任人欺凌了吧……
“你叫凌儿吧?”
甜美如蜜的声音把书伶远走的思绪抓了回来。怔怔地抬起头,书伶望着巧笑颜开的风儿,轻轻地应道:“嗯。”只是字不同而已,那个老鸨倒取得凑巧。
没错,凌儿便是伶儿,也就是书伶。
要说她为什么会头脑发热跑来这舒阁楼‘卖身’以便探取线索,还真要把矛头指向那千万本的穿越小说!
女扮男装混青楼有木有!
可是一想到,来舒阁楼可以探些线索,赚些小钱,还可以免吃免喝免睡,她便觉得这主意真是越发的可行……
思绪渐远,想到和卒弗蒂当时的商量对话……
“女扮男装?!”卒弗蒂惊呼,然后奇(提供下载…)怪地看着她不语,半响才一脸别扭地怀疑道:“你不会是想用这方法占尽那些男伶的豆腐吧?!”
书伶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似的自言自语地说道:“占那些扭扭捏捏的伪娘便宜吗?那还不如找个拉拉……”
“拉拉?”卒弗弗眯起眼,一把揪住这个陌生的字眼。
“好吧。”书伶摊手,望着卒弗蒂,一脸的无奈,“我不去的话,难道你去?”
当下,卒弗蒂脸一变,有些青白。他干瞪着书伶,语气甚是恼怒:“为什么要我去那种地方!”
无奈加无奈的无奈,书伶瞥了一眼卒弗蒂,“那你说怎么办?”
“……”
“所以,就这样说定了。”书伶把怀里的小书仁塞给一脸欲言又止的卒弗蒂,笑道:“帮我照顾好仁儿,等我过两天找个机会出来,再去找你们。”
……
……
“以后你便随大家叫我风儿哥哥吧,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风儿甜甜一笑,满脸亲切地欢喜道。
重新被拉回思绪的书伶一愣,“哥哥?”反应过来后,后脑瞬间堆满黑线,这个娇小无比的风儿看起来会比她大么?
风儿见到书伶的反应,笑容越甜:“我已经二十多了哦。大家都这么叫我。”说着,风儿凑近书伶的脸庞,娇笑着问道:“我看起来很年轻吗?”
书伶下意识地往后一缩,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风儿笑了,笑眯了眼睛,“嗯,我喜(…提供下载)欢诚实的孩子。”他转过身,继续带起路来,“既然进了舒阁楼,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嘴角抽搐了下,孩子?
书伶亦步亦趋地跟着风儿,听着他说一些舒阁楼应当遵守的规矩……
……
不知不觉间,绕过了一条又一条的长廊。
于是,书伶在心里感叹:舒阁楼真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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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金光似乎格外刺目和灼人。
郁闷地望着眼前这一盘盘色彩丰富,眼花缭乱般衣堆,书伶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
即使是青楼,如没有外貌和才华,都必须从低等级开始。
就如她,目前是青楼小厮……
此刻,正要洗刷着一堆又一堆的衣服……
其实她应该魂穿到王爷阿什么的身上的,这样才能明目张胆地日日花钱进青楼!在这女尊世界,扮男人明显不是上上之选……她,现在有些后悔了……
哎,她叹了口气。
她来这里是要干嘛?真能找到关于爹爹失踪的线索么?她一时竟有些迷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