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二话不说,对自己带来的人打了个手势,将傅瑶的马车围住了,就连傅瑶原本的那些侍卫也都退到了车尾。
水寒自己则是策马跟在了傅瑶的马车旁边,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身体却是绷得很紧,就连空气中微小的风声都被他听在了耳中。
傅瑶的车架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在街上行驶,在将快要走完东城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凌乱的蹄声以及炮仗声,路口处隐隐有火光晃动,且这声响和火光似乎越来越近。
水寒反应很快,几乎是在听到异响的那一瞬间就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喊道:“下马!将马放走!护住少奶奶车架!不要慌!”
水寒带来的人以及傅瑶原本的侍卫都是云熙手下的精锐,别的不说,听从命令的反应还是极快的,水寒的话一落音他们就翻身下了马。
水寒自己在下完命令之后,突然从马上飞身而下,借着冲力踢翻了侍卫队伍中趁着众人下马的机会偷偷往马车方向靠近的两人,然后二话不说,“刷刷”两刀砍断了两人的脖子。皆是一刀毙命。
侍卫队伍先是被这一变故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与此同时从街口冲出了五辆大牛车,牛尾上挂了炮仗,牛车车上装满了点燃的稻草。这五辆牛车齐齐朝着这边跑来,并将前路给堵住了,眼见着就要将傅瑶的车架和侍卫都冲散,好在他们的坐骑刚刚已经被赶走,不然马匹发起狂来更加混乱。
不待水寒下令,从他带来的人当中就跳出去五个大汉,手拿大刀朝着那五辆牛车冲了过去,将马上就要近前来的牛车车斗砍断了。没了那点染了稻草的大车斗,这五头疯牛奔过来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凶险了,水寒带着人将往他们这边冲来的其中两头牛用蛮力砍杀了,飙出来的牛血染红了众人的脸。
就在此时,从他们后方冲杀出来一队人马,水寒将脸上溅到的血一把抹开。冷静地指挥着自己的人上前迎战,双方人马冲杀到了一起。水寒自己却是带着几个人一脸肃凝地将傅瑶的车架团团围住了,警戒着周围,并没有上前去杀敌。
马车里,傅瑶在听到水寒说下马的命令的时候就察觉出来了不对,立即往后靠了靠避开了车窗容易被人偷袭的位置。马车里的南风已经摆开了架势,随时准备应付突如其来的袭击。
等到外面的人杀到了一起,马车里都是安静的。傅瑶没有出声,南风也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外头的动静,时刻警惕着。
直到水寒在马车外头道:“少奶奶,您还好吗?”
傅瑶沉声道:“无事,现在外头是什么情形?”
水寒冷静地道:“对方大概来了二十几人。都是好手,不过我们人多,已经控制住了。城防营的听到动静很快就会赶来,少奶奶请安心。”
傅瑶点了点头,却依旧是皱着眉头:“现在皇宫里是不是更危险?”既然发动了进攻,以马慧娴的周全,不可能只她这一处遇袭了才是。
而且,马慧娴的主要目的肯定是皇宫,从偷袭她的人看来,她也并没有将主要精力放在这边。
“少爷吩咐我要好好保护您的安全,其余的……不是我们该担心的。”水寒低沉的声音传来。
“那,赶快回府,”尽管担心,但傅瑶知道,此刻只有保全自己,才是真正的帮了云熙。
夜幕更黑了。
黑缎似的夜空上连半颗星子也不见,若离了光,便是伸手不见五指。、
马车静静地往云府而去。因着刚才的一番厮杀,街面上更加安静,就算是不问世事的老百姓恐怕也能感觉到暴风雨要来了。
回到云府,正好碰到焦急赶出来的云韶和陈氏。云韶的腿已经好了很多,已经不需要轮椅了,傅瑶利用空闲的机会画了个拐杖的图纸,让人做了送给他,现在,他都是撑着拐杖出门的。
“弟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云韶担心地问。
这些日子,因为云韶的腿治疗的很有起色了,所以,云熙很多事情都没有跟他说,就是想让他专心治病。
不过,聪明的他还是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马慧娴集合了人马想造反,拥护二皇子当皇上。”傅瑶喘着气道,幸好她心智坚强,也见过很多大风大浪,身怀六甲才一直好好的。只是奔波了一天,她也实在太累了,所以,说的话也有气无力。
而且,此时也不该再瞒着云韶了。这个时候就应该齐心协力才行。
“啊?”陈氏惊呼出声。一是她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马慧娴身上,二是感觉到了傅瑶的疲惫。
不过眼下傅瑶是关键,她立刻让丫鬟们扶着傅瑶回了熙华院。
而此时的皇宫,也正在进行着一场殊死战争。
“岳父,城门我已经让人关了,皇宫的各个出口都埋伏了人马,只等他们来了。”云熙一身挺拔的戎装,整个人英气干练,将自己的部署一一向傅权泽汇报。
此次对战,自然是由傅权泽统领,但执行的却是云熙和萧文轩两人。他们俩分工明确,萧文轩负责京城的防御,云熙负责皇宫。
如果镇北候的兵符没有被偷走,他们完全不会将马慧娴放在眼里,就她手上的那些高手,在千兵万马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可是现在不同了,兵符被拿走,实力相当,危险也相当了。
马慧娴主要的攻占目标是皇宫,所以云熙身上的任务很重。再加上镇北候手上的兵都集中在京城周围,而他们的御林军和城防营的兵虽然都在城内,但人数上来说还是占了下风。
好在周元建回来了,他的兵也快要入京城了,这下可以跟外围的兵对上,也可以减少一些阻力。
夜很快就深了,四下里变得寂静无声,月色自窗棂缝隙透进来,带着凛冽的寒意。
各殿举烛,寂寂深宫,顿时灯火喧嚣。
与此同时,宫门大开。
然而兵戎相接的声响,过了片刻方才响起。
等动静传至众人耳中时,云熙回首看了看铜漏,眼神泰然镇定。
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尚在几重宫阙外的马慧娴,亦觉眼前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眉宇间满是势在必得,美丽的容颜异常绚烂,在风中轻笑,
她利用女人让镇北候的二公子乖乖听话的偷出了兵符,如今,镇北候的大半兵马已在她的掌控之中,皇宫就在眼前,二皇子就在她身边。只要攻进宫,挟持了太皇太后那个老不死的,再立下诏书……
二皇子就变成了皇帝,而她,将会真正的权倾天下。
哈哈哈!想到这个结果,马慧娴忍不住笑出了声。惹得旁边跟着的镇北候二公子许石岩莫名其妙,他心里是有些胆颤的。现在可是谋反啊!难道自己就真的为了一个女人谋反了?
他有些迟疑的看向了身后的马车,里面坐着他的女人,一个他倾尽全力爱的女人。是北方敌国的公主,可是。为了他连公主都不做了,倾力跟随,他怎么能动摇呢?
最终,许石岩还是坚定了信心。
“你带队,我在这里迎接你凯旋的消息,还有湘竹……她也在这等你的好消息。”马慧娴对许石岩道。就算是到了最后的时刻,就算是自己成竹在胸,马慧娴依然很谨慎的让许石岩打头阵。
话落,藏在后面马车里的湘竹掀开帘子朝许石岩一笑,轻启朱唇,“许郎,我等着你归来。我们……成亲。”
看到心上人的殷殷期盼,许石岩重重一点头,双腿一夹马腹,手一挥,带着将士们冲入了宫门。
而他没看到的是,身后的湘竹,却留下了泪水。
吼杀声,在重重宫闱之中来回漾开,一圈圈似要将这原本平静的夜色搅起,露出下头汹涌的波涛来。
两方人马交战,但御林军一方却并不恋战。所以,许石岩得以长驱直入,直达东宫,那里是他们最后的奔袭点。
因为,贤哥儿在那里。
自从齐灵儿疯了,马慧娴跑了,相对于宫外,宫里反而安全了很多。所以,傅瑶又将贤哥儿送进了宫。
等待许石岩的注定是死亡,因为,他的人,尚在半途,傅权泽和云熙却已摆出守株待兔的姿态,立于东宫。候着他们。
夜风冷而大,吹得几株梧桐树上枝叶碰触,簌簌而响。
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照映在傅权泽面上,愈发衬得他那张脸上的神情模糊不清。
“求你饶了我儿一命,”这是镇北候的乞求。
可是,到了如今的情形,他就是想饶又怎么饶得了?
活着,就得挣扎。
每一次做出的选择,都是千万次挣扎过后方才做出的决定。
既然许石岩选择了这条路,就得承受这条路带来的结果。
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不用顾忌什么,凡阻挡者,杀无赦,”傅权泽道。
云熙点头。他低头就着灯光细细看过自己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上头有茧子,厚的薄的,新的旧的,不断在增长。他甚至还记得这双手第一次沾上血的模样:惶恐、无助、害怕……
他敛目,握拳。
决不能再叫他的孩子,也尝这样的滋味。
忽然,有内官提着灯疾步而来,到了近旁,一躬身便急急道:“傅大人,来了。”
傅权泽点头,转身看着云熙,“你去吧!”再没有多余的话,似乎完全相信女婿能成功制敌。
云熙深吸了一口气,迈步朝门外走去。衣袂被风吹得张扬而起,在夜色中像只沙漠上空的雄鹰,振翅疾飞。
走至东宫门口,果然看到前面跑来了一大群人,。
云熙忽然一扬手,道,“弓箭手!”
身后立刻出现黑压压的一片人,齐刷刷拉开了弓,指向前面的一行人。
箭头在灯火照映下,泛着泠泠冷光。
许石岩看到这一情形,心下咯噔一下,他并不是不懂兵法之人,刚才这么容易进来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果然是很奇怪。
只是,如今退是不可能的了,唯有进,才有一线生机。
许石岩只停顿了片刻,就火速往云熙这边冲来。身后的士兵都是作战勇猛的士兵,个个都是不怕死的,也跟着冲过来。
云熙却岿然不动,他的身后,箭矢流星一般破空而去,冲向正在行进中的士兵。转瞬间人已黑沉沉倒下了一片,发出“怦怦”几声闷响。
在场众人大惊,许石岩脸色铁青,但却并没有显露出过多的震骇之色。
他有部署,人家自然也有。
有血在青砖地面上蜿蜒,滴答答的响。
四周静谧得骇人,许石岩听着,仔仔细细听着,突然皱紧了眉头。
时不待人,局面紧绷,他已没有多余时间可来思量。
黑暗中却有人悄无声息地疾步而来,走至云熙身侧,并不压低声音,只回禀道:“东门外二百人,已尽数诛灭。”
不及许石岩诧异,又来一人,同样步至云熙身旁,道:“顺安宫外,已清。”
不过转瞬之间,云熙身边已聚了一圈的人。
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处地方,代表着他们外面的人,已悉数被诛。
灯光火光,刀光剑影,血光弥漫。
然而云熙却道:“众将士听令。”
兵戎之声骤然停顿。
云熙举着天宇朝的玉玺,微笑:“护大皇子有功者,天亮之后皆重重封赏;执迷不悟者,黎明之前皆当杀无赦。”
他说得平静,听到这话的人群却是沸腾了。
局势已是一面倒。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道理谁都懂。
只是眨眼工夫。厮杀中的人群已是黑压压跪了一地,齐声应下。
只有许石岩怔愣的站在那里,不相信自己这么快就失败了。
“顽固不化,杀!”云熙冷冷的下令。从很早开始,他就没有了同情心,也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而干扰自己的决定。
弓箭手领命,“嗖”的一声,一支箭稳稳的插入了许石岩的心脏。
伴随着他的倒地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声,然后,那女声越来越清晰。众人也听清楚了,那女子口里呼唤的是许石岩的名字。
也许是听到了心上人的名字,许石岩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咽气,一直在那等着。
最后,湘竹终于踉跄着跑过来了,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走向许石岩。抱着他已经虚软的身子,看着汩汩流出的血痛哭失声。
“我……没事,你……快走吧!”就是在最后,许石岩仍然是关心这个女人的。
“不,许郎,我不走,我要陪着你。”湘竹猛的抬起头,痛苦的看着许石岩,“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根本不是公主,我不过是个孤女,从小被卖到青楼,每天过的都是生不如死的日子。突然有一天,马慧娴将我赎了出来,告诉我只要帮她做成了事,就会还我自由。我答应了,然后,就按照她的命令假扮公主来引诱你,目的就是为了骗你写一封通敌的信件。马慧娴也好以此去威胁你的父亲镇北候。后来,她也的确做到了,可是最终她还是失败了。这才又让我说服你去偷兵符……”
也许是太震惊,许石岩呆滞着眼神,忘了死亡就在他附近,不可置信的看着湘竹。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他从头到尾都被人骗了……
湘竹停顿了,可是她的手并没有停顿,她摸到了旁边一个死了的士兵身上的刀,一把朝自己胸口插去。
等许石岩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把刀直接穿过了她的胸膛,可见她有多想寻死。
“所有的一切都是个骗局……可唯有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湘竹喃喃的道,眼里流着泪,嘴里流着血,虚弱的倒在了许石岩怀里,嘴角露出了笑。
随即,许石岩吐出了一大口血,抱着湘竹,用最后的气语呢喃,“咱们终于不会再分开了。”
两人一起闭上了眼。
不管是感动也好,无动于衷也罢,厮杀终于结束了。
可是马慧娴居然又跑了。
看来傅瑶说的对,马慧娴不除,永不会平静。他们早已将通往皇宫的各个路口封锁,居然还能让这女人逃跑,看来她是非一般的狡猾。
“马上全城搜索马慧娴,见到杀无赦,”云熙沉声命令。
而这边,云府。
傅瑶在陈氏的要求下躺在床上休息。她也的确是累了,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按照如今的情形看来,马慧娴肯定是去攻打皇宫了,云熙和她爹都在皇宫里。不知道会不会守得住?
镇北候手下的兵可都是骁勇善战的,御林军虽然厉害,但跟这些老兵一比,恐怕还是会占下风的。
辗转反侧了好久,门外突然传来了水寒的声音。
“大少爷,外面有人来了。”
云韶和陈氏将傅瑶送回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厅里等云熙回来。
非常时期,云熙在云府外围都安排了暗卫。所以,那些人还没到达云府,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傅瑶立刻起身,莲蓉想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