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现在的母亲不是我生身母亲,我娘在我小时候就过世了。我听家里老妈妈说,姨母跟我娘生的像,所以偶尔会去看她。”
原来如此,陆静淑放下茶,伸出手去拍了拍陈皎宁的手背,说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陈皎宁一笑:“没什么的,其实我都不记得我娘是什么模样了。继母待我和哥哥也不坏,也没什么不能提的。”
她这样豁达倒很难得,陆静淑对这个姑娘好感顿增,于是扯开话题,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咦?我没说么?今天八珍楼试新菜,我订了位子,咱们尝尝去!”
陆静淑掀开车帘往外面看了看,疑惑的问道:“现在?”还没到饭时啊!
陈皎宁也跟着往窗外看,笑答:“咱们先去西市里转转,等时候差不多了再去。”说着从身后揪出一个包袱,打开来给陆静淑看,“你瞧,我还给你带了衣裳,只不知道你穿着合不合身。”
居然是男装!陆静淑瞪大眼睛,看看衣服,又看看陈皎宁。
“哎,咱们就穿着这身衣服去逛,实在太显眼,没有趣味儿。”陈皎宁指指自己,又指指陆静淑,笑着说道。
陆静淑闻言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桃红色绣缠枝梅云缎小袄,湖蓝马面裙,再看看陈皎宁的大红披风鹅黄裙,就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笑着应了。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些扭扭捏捏小里小气的!”陈皎宁十分高兴,扬声叫了她的丫鬟采莲进来,帮她们两个换好男装,又重新梳了头,戴上软翅纱巾,将绣鞋换作靴子,才一起下车。
☆、第29章 冤家路窄
陈皎宁不愿叫从人跟着,陆家的下人却不放心,巧慧看见陆静淑换了男装下车,已经是惊得三魂七魄没了一半,怎么还肯放任陆静淑跟陈皎宁两人去逛?
最后陈皎宁也只得妥协,叫采莲跟巧慧也换了男装跟着,把其余从人打发去了八珍楼候着,才能跟陆静淑去西市街上逛。
“巧慧姐姐,你别总瞧着自己,没什么的,像我这样,昂首挺胸,不看别人也不看自己,只瞧着主子。跟着主子走,不用理会别人就好了。”
陆静淑听着采莲教巧慧的话,忍不住跟陈皎宁笑道:“看来你身边人都习惯了穿男装。”
“我就喜欢这样出门,她们自然都习惯了。”陈皎宁侧头看着陆静淑,“可惜你生得太过秀丽,虽是穿着男装,还是一般娇美,不须刻意留意都能瞧得出来,下回还是直接穿女装吧。”
陆静淑听了又低头看自己的装束,月白银丝暗纹团花道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旷,腰间虽用绦环束了起来,还是看得出不合身,两个袖子长长垂着,特别像戏服。
“难道不是因为这衣裳不合身?”陆静淑举举自己的袖子。
陈皎宁看着陆静淑费力的想把手从长袖子里伸出来,笑的腰都弯了,“确实也有些不合身,我还叫她们改小了呢,没料到你比我娇小这么许多,下次一定送你一套合身的。”
陆静淑在巧慧的帮助下总算把手从袖子里解救出来,听了陈皎宁的话只说:“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啊!”
“我说的,回去我就叫人做,你等着吧!”陈皎宁嘻嘻哈哈的拉着陆静淑的手,径自进了一间洋货铺子,“走,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
柳歆诚在街口翻身下马,恍惚间,好像看见陆家二姑娘穿了一身男装在前面,他下马就往前面疾走了一段,却再没找见人影,正疑惑间,表兄郝罗博追了过来。
“诚哥儿,看见什么了?跑得这么快?”
柳歆诚回过头,答道:“没什么,眼花,看错了。”
郝罗博往四周看了看,也没看见什么,就点头说道:“那咱们走吧,还得去八珍楼安排一番。”
柳歆诚点头:“走吧。”应该不是陆二姑娘,她再任性妄为,应该也不会穿了男装大摇大摆的上街。柳歆诚只当自己眼花,跟着郝罗博去了八珍楼。
陆静淑还不知道已被认识的人瞧见,她正瞠目结舌的看着陈皎宁大肆采购:“这个香粉要五盒,那个胭脂也是五盒,这宝船只剩一个么?可惜,那把那个双层帆船也给我装上吧……”
“呃,你这是要买回去再卖么?”陆静淑忍不住问道。
陈皎宁惊诧的摇头:“当然不是,这是要送人的!虽然这些东都也尽有卖的,可我回一次长安,再要回去的时候,也不好空手。”
“你要回东都了么?”
陈皎宁摆摆手:“回去不着急,我爹气还没消呢,我先把东西送回去,等母亲和哥哥劝劝爹爹,到腊月里我再回去就行了。”
“……,怎么你是因为惹了令尊生气,才回长安的?”
陈皎宁忙着叫人把东西列好单子,嘱咐他们送到曹国公府去给管家收,才与陆静淑携手出去,答道:“嘿嘿,我也不是有意惹他生气,你不知道,他这些年年纪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涨,啧啧。”
陆静淑听出陈皎宁不太想聊这个,再者这是陈家的家事,她跟陈皎宁还不熟识,也就没有就此多说,只借故扯开话题,与她又一同去了一间书画铺子闲逛。
如今天气还不甚冷,天又晴好,出来街市上闲逛的人也多,她们两个转了一会儿,觉得街上越来越拥挤,两人也有些口渴了,就回头去了八珍楼。
陈皎宁早已在八珍楼定好了雅室,加上还打发了人先过来,所以两人一到,就有备好的茶水喝。陆静淑一路走的口渴,难免多喝了两杯茶,很快就觉内急,她与陈皎宁打了招呼,叫人引路去了厕室。
从厕室出来后,引路的采莲和巧慧陪着她往回走。采莲是个口齿伶俐的丫头,似乎常跟着陈皎宁出来,对这八珍楼也很熟悉,一路上给陆静淑讲了许多八珍楼里发生的趣事。
一路走一路说笑,眼看着再转一个弯就到她们定好的雅室,冷不防转角处的一间雅室门被从内打开,一个锦衣少年从里面走出来,正与陆静淑迎面对上。
“咦,真的是你?”柳歆诚蹙眉打量陆静淑,“你是和谁出来的?”
陆静淑心里暗念冤家路窄,怎么会在这遇见柳歆诚?
这个少年似乎早就对自己颇有成见,眼下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充满了审视和责备,责备?真是奇了,他凭什么?还有这说话语气,他以为他是谁啊?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陆静淑念着柳太太的情分,才勉强跟他打了个招呼:“柳公子,这么巧。”
柳歆诚看她打完招呼就要绕开自己向前走,当下有些不悦的说道:“是很巧,若不是迎面碰上,我还以为这是谁要上台唱戏呢!你穿成这样出门,陆太太知道么?”
“……”这孩子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这么讨厌!陆静淑步伐坚定的绕开他往前走,心想着不跟中学生一般见识,只不答他的话。
谁知她这副无视的态度,倒让柳歆诚更加不高兴了,“你要是再不答话,我现在就打发人去陆家问去!”
巧慧慌的一伸手拉住了陆静淑的胳膊,陆静淑只得停住脚,回头看着柳歆诚问:“柳公子,我自问你我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我今日穿成什么样出门,到底与你何干?”
柳歆诚被她这句话噎了一下,反倒冷笑起来:“你现在倒想起问这话了,当日你拉着我母亲叫姨母,博她怜惜的时候,怎么没说‘与你何干’?”
又来了,这个家伙又开嘲讽,说她有意攀附博同情了,陆静淑正要反唇相讥,身后忽然有人叫:“陆姑娘?”她闻声回头,见是陈皎宁与采莲一同走了过来,想是采莲见她跟柳歆诚起了争执,才悄悄回去叫了陈皎宁。
“这是怎么了?”陈皎宁问道。
还没等陆静淑答话,柳歆诚先冷笑回了一句:“无事,是我多事,原来陆姑娘是在此有约。”他与陈皎宁之间还隔着陆静淑,所以并没看清陈皎宁的样子,但看身量,似乎就是那日在东市街上看到和陆静淑纠缠的人,他自觉找到了答案,也不愿再跟陆静淑多说,扭头就走了。
陆静淑看他那一副“我懂了”的神情,就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可这小子的态度实在让人窝火,她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追上去解释,当下就拉着陈皎宁的手回了自己的雅室,先跟她解释。
“其实没什么,那人家里和我家里有些亲戚,他见我穿男装在外面,嫌不合体统。”
陈皎宁瞪大眼:“关他什么事?他是你哥哥啊,还是你未来夫君啊?”
陆静淑失笑,摇头:“都不是。别提他了,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
“啊,我这就叫他们上菜。”陈皎宁也没追问,叫采莲出去吩咐上菜,就谈起了别的话题。
陆静淑把这事放在一边,只与陈皎宁说笑品菜,好好玩了一日,才换回女装,回了陆府。
☆、第30章 出府养病
巧慧最近有些心事重重,她觉得自家小姐实在是改变了太多,变得都不像是自家小姐了。
最开始看她敢开口教训三姑娘的时候,巧慧还很高兴,觉得二姑娘总算是拿出了做姐姐的风范,为太太和她自己争口气;后来又看着姑娘越来越硬气,能在老太太和老爷面前分说,还能劝着太太万事想开,巧慧就和王妈妈她们一样欣喜不已,想着姑娘开窍了,长大了,知道维护太太和自己的利益了,真是大好事。
可是越到后来,她就越有些怕二姑娘了。关掉绸缎铺子另开食肆这么大的事,换做以前的二姑娘,那是绝不可能敢做、也绝想不到去做的;还有捉青莲的事,依巧慧想,捉出来就赶出去也就到头了,谁知道二姑娘还能策反了青莲,故意给刘姨娘送一些消息去,把府里搅的天翻地覆呢?
不过以前那些,比起姑娘居然敢穿了男装上街、还和柳公子吵架这件事来说,又都算不得什么了。巧慧真的有些怀疑,这还是他们家文静胆小的二姑娘吗?
“你怎么了?可是有事?”陆静淑察觉到巧慧几次欲言又止,干脆开口问她。
巧慧放下手里的绣活,终于鼓起勇气问:“姑娘,若是柳公子回去告诉了柳太太,可怎么好?”
陆静淑笑道:“我当什么事呢。这有什么好怕的?先不说他会不会告诉柳太太,就算是他告诉了,难道柳太太还会来我们家教训我不成?我们两家本不是正经的亲戚,你有急事求着人家,人家还未必肯管咱们呢,何况今日这种小事?”
她会想跟柳太太打好关系,也不是想柳太太同情她们母女,为她们做什么,只是希望柳太太念着旧情,在可能会出现的生死关头上,拉她们母女一把罢了。至于其他的,求人不如求己,陆家的事,终归还是要自己来摆平。
陆静淑看巧慧好像还有些忐忑,就又加了一句:“你不用担心了,那日我和陈姑娘出去是府里都知道的,穿个男装,也不过是新鲜好玩,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是柳太太当真问起,也不是不能解释。我又不会嫁到柳家去,也不用在她面前做什么白璧无瑕状。”
“是,奴婢明白了。”巧慧低低应了一声,心里却又忍不住想:这真的是自家二姑娘会说出来的话么?
陆静淑并没有多少时间来关注贴身丫鬟的情绪,她要关注包子铺的生意情况,要跟着方氏管家,兼与张氏斗智斗勇,还要盯着刘姨娘有没有“复出”捣乱的迹象,甚至还要关心渣爹陆文义每天晚上睡了谁,实在是忙的不得了。
时间转眼到了十月,一阵北风刮过,城里下起了雪,府里匆忙燃起炭盆,上上下下的人也都换了冬装。方氏身体弱,一时扛不住这骤冷的天气,雪一停就染了风寒病倒了。
“病的真是时候!眼看着快冬至过年,她一病,光躲懒了!”陆老太太一听说方氏病了,脸立刻放了下来,话也说得不客气。
张氏适时接口:“别的倒好说,娘的寿辰就在眼前,本来和大嫂说好了,这两日就要派帖子了,她这一病……”
陆老太太哼了一声:“她病了,我还过什么生日?请了一众客人来,她在养病,人家是来赴宴呢,还是来探病?”
张氏瞧了陆静淑一眼,没做声。
“祖母,大夫说,这时节天冷,人人易感风寒,母亲病了,倒恐过了旁人。您还有半月就要做寿,母亲说不想误了您的寿辰,自请出府去陪嫁庄子上养病,等病好了就回来操持寿宴、给您拜寿,您看可好?”陆静淑心平气和、语调恭顺,看着陆老太太的目光也非常诚恳。
陆老太太被这目光看的,一时心头闪过一点惭愧,不过很快又被担心掩过了,万一真的让家里人都染了风寒,那自己还怎么做生日?一辈子的媳妇熬成婆,年轻时候那点盼望,不就是能做到今日这样的老封君么?反正方家也回了原籍种地了,她下了决心,就改了温柔声调哄了陆静淑几句。
“……等大夫来看了再说,若是三两日就好了呢,也不必折腾。”
陆静淑心里好笑,这言外之意,要是七八天好不了,就挪出去呗?她心里腹诽,面上还是一派感激老太太慈爱的神色。
去庄子上养病的主意,是她想出来的。庄子上虽然没有府里住得好,但起码没人冷言冷语的来添堵,也没有陆文义来回折腾。当然,另外也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刘姨娘这些日子精神好了许多,已经有些针对桃儿杏儿的小动作,这时候出去庄子上住,正好躲开这一轮风暴,免得沾一身腥。
她从陆老太太那里回去以后,就让人收拾东西,又打发人去庄子里预先准备。王妈妈李妈妈和几个丫鬟都很愤慨,对此事十分不理解,陆静淑留下两个妈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咱们多出银子,把大夫带到庄子上去,只要把娘的病治好了,别的都是末节。”
“可庄子上的屋子不比府里,万一住不惯,连您也病了可怎么好?”两个妈妈还是不放心。
陆静淑一手拉住一个,笑道:“所以才要先去收拾,老太太的意思,等明天大夫来看过了再说,咱们还有时间准备,王妈妈您今日就带着人过去收拾。至于要用的东西,我会跟老太太要,她心里有愧,必定要什么给什么,放心,我保管让娘住的比在府里还舒服!”
等王妈妈走了,又嘱咐李妈妈:“我们去庄子上,府里不能没人,就劳烦妈妈在家看着了。尤其是那边,”她指了指后院,“您只看着她们闹就是,约束好院子里的人,千万别沾上。有什么事,及时派人到庄子上告知娘和我。”
“老奴明白。”李妈妈跟陆静淑又商量了留守的和带去的人选,然后才出去安排。
陆静淑安排好了这一切,自己进去见方氏。
方氏刚从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