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静淑略微放心,叫李妈妈:“去二房那边看着点儿,把大夫截过来再给刘姨娘看看。”
李妈妈应了,方氏终于回过神,拉着陆静淑要走:“让她们在这照看着就行了。”又吩咐只要看守的两个婆子照顾刘姨娘,不许别人接近,免得过了病气。
陆静淑知道她担心,也没有要求留下来,只是多吩咐了一句,叫拿生石灰来洒到地上,还有关过刘姨娘的屋子,都去洒一洒,顺便提及桃儿杏儿。
“……也受够罪了,如今祖母和爹爹都病着,家里没几个好人,不如放了她们出去,算是给家里人积德。”
方氏点头:“你说得对。”当下就命人取了身契,叫人送这两个回家。
桃儿杏儿都是家生子,家里本来指望她们伺候大老爷好了,能跟着鸡犬升天,谁知后来竟出了事,自那以后全都当她们死在府里了,没人敢问一句,实在没料到最后还能给送回来。一时面上都念大太太仁慈。
母女二人回到正房,陆文义正等得焦急,一见她们回来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弟妹说,她身边的人在后街听见人嘀咕,说当初陈全关着的时候,曾提过给二老爷牵线置了个外室。弟妹是个急性子,当下就叫了李姨娘来问,李姨娘一听见陈全的名字就慌了,不肯答话,只捂着肚子哭。弟妹发狠,叫把当初在外面服侍过李姨娘的人找来逼问,尤其是张顺儿兄弟,这两人撑不住,后来承认了当初那院子是陈全帮着租下来的。”方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陆文义皱眉:“就算是陈全掺和过,也不能就赖到刘姨娘头上吧?”
方氏冷冷回道:“刚才二弟妹去寻刘姨娘对质,她只回了一句话,‘这一天终于来了么?二太太,背后中了一刀的滋味如何?’这是在场的人都听见的,老爷若不信,只管都叫来问。”
陆文义呆若木鸡,完全说不出话来。
“爹爹放心,刘姨娘暂时没有大碍,娘已经请了大夫看过了。”陆静淑插嘴。
陆文义回过神,他面如死灰,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连身体也支撑不住,软软倒在榻上。
方氏和陆静淑一起起身过去扶他躺好,又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就悄悄退了出去,谁也没有再多嘴说话。
母女二人去了陆静淑房里,好好洗过手脸,又各自换了衣裳,坐下吃午饭。
等她们吃饱了,李妈妈也回来了,“太太放心,不是肺痨,那个江湖郎中纯属胡说!张大夫说刘姨娘只是因为着凉发烧伤了肺气才干咳的。不过她这病耽搁了时候,恐怕难好。”
“大夫开了药就先给她吃着,只要不一时就死了便好。”陆静淑回道。
方氏在旁接话:“就听姑娘的。”
李妈妈应了,陆静淑又问:“那边李姨娘怎样了?”
“说是因惊吓动了胎气,大夫给开了安胎药。不过二太太回去并没与二老爷吵闹,那边静悄悄的。”
陆静淑暂时很满意这个结果,埋好的雷都在预期中引爆了,爆破的效果也一如她的预料,很好,接下来,就要看他们怎么应对这个雷了。
她跟方氏一起睡了个午觉,起来的时候听说陆文孝来见陆文义,兄弟俩在正房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陆静淑也不理会,跟方氏一起去看了一回陆老太太。
到晚间听说齐鸣和赵勤都进来求见过陆文义,陆静淑跟方氏进去看陆文义的时候,见他神色平静,并无恼怒或担忧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陆文义应该是摆平了。
果然没过几日,王妈妈就回报说李云儿的舅舅喝醉酒赌钱输了不认账,让金吾卫的校尉打死了。李云儿的叔叔李二听说此事,第二天就躲乡下去了。
这就是力量的悬殊,陆静淑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自己跟陆文义的差距。他在陆府看着再渣再蠢,也掩盖不了他在官场里混了十年的事实,他有资源有手段,想杀个人,甚至只需要一句话,最后只要一个小小的校尉出手就能办到。果然留着他还是有好处的。
然后又过了几天,陆文义交给方氏一纸卖身契:“你把这个交给弟妹,别忘了叮嘱她,好歹有了陆家的骨肉,凡事别做的太过。”
方氏接过来一看,竟是李云儿的卖身契。上面立契约的人是她叔叔李二,说因家贫无着,将侄女李云儿卖与牙婆金桂,立约的日期就在李秀才刚死之后,后面还另附了一张金桂将李云儿转卖给陆府的契约。
“刘姨娘,就让她自生自灭吧。”陆文义没有理会方氏惊诧的神色,这个决定他做的很艰难,不是他无情无义,实在是翠华这一次错的太离谱。他再宠爱她,也不能由着她去害自己的弟弟,还差点祸及自己仕途。
上次他给朝中两位交好的同僚写了信,请他们帮忙留意政敌的动静,果然同僚回信说,政敌摸到了城南,正搜集弟弟“逼/奸孝女”的证据。幸好淑姐儿早有安排,那些人并没得到什么确实的消息,自己也先一步下手结果了姓胡的无赖,顺便吓破了李二的胆,他们才未有动作。
到这个地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护着翠华了,不然他自己心里过不去不说,也没法面对二弟和弟妹。“她的病能治好就治,治不好也罢了,随便在哪里找块地方,买一口薄棺材,全了这些年的情份吧。秀姐儿如何了?”
方氏很意外,下意识答道:“前几天刚服软认错,现在还在老太太后罩房里住着。”
陆文义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让她搬回来吧,老太太病着,哪有人管她?这孩子不好好教不行,就让乔嬷嬷继续管着她,从规矩教起。”
乔嬷嬷就是老太太身边那个严厉的老妈妈,这个老妇人今年有六十岁了,在老太太出嫁前就服侍老太太,最是个端正规矩的人,满府里的丫鬟婆子,就没有不怕她的。
“那让秀姐儿住哪间屋子?”方氏不愿担责,所以事事都问陆文义。
陆文义回道:“就住原来桃儿杏儿的小院吧。刘姨娘的小院,封起来吧,里面的东西登记造册,都收起来吧。”他一样一样安排完毕,最后说,“眼看到年底,走礼的事,你看着办就是,只是老太太和我身子都不好,宴请什么的就都推了吧。”
陆静淑听方氏学了陆文义的话,不知为何想到一件不相干的事:陆老太太的寿宴到底没办成。
不过陆家倒是从此真消停了。陆老太太的中风有所好转,已经能说出短语,只是还不能起身。刘姨娘病入膏肓,大夫说也撑不了多久了。陆静秀有乔嬷嬷管着,每天的生活几乎都能用尺子量着过,可她在黑屋里吓破了胆,再也不敢闹了。
二房那边也很安静,张氏手里捏着李云儿的卖身契,只盼着她生下孩子来的那一天。陆文孝请了一个月的假,名目是侍母疾,实际则是半日陪陆老太太,半日来听陆文义教导官场上的事儿。
陆静娴之前那桩婚事最后自然没成,张氏也没抱怨,反正陆静淑的婚事也黄了,有陆静秀后来闹的这一茬,大家都没什么好名声,不如等等再说。
就这样一直安安静静的到了腊月里,姜家遣人来送还庚帖,方氏还了聘书,并将聘礼收整好了,让来人带了回去。
三日后陈皎宁登门拜访,一见了陆静淑就说:“你果然没猜错!”
陆静淑拦住她的话,先与她一起去见了陆老太太,陪着陆老太太说了几句话,然后带她回西厢房见了一回方氏,最后才两个人单独坐下来说话。
“你可是打探到了什么?”
陈皎宁摇头:“这姜家行事十分谨慎,我查了有段日子,什么也没查到!多亏了柳歆诚和姜楠是同窗,他在学里听人跟姜楠说笑,说恭喜他就要做都察院简大人的乘龙快婿。柳歆诚就去寻那个同窗打探,这才知道,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简昭雄前段时间回长安见了姜楠,很是喜欢,他家里正好有个适龄的女儿,还问起姜楠可曾定亲。”
果然,姜家运气还真是好,刚有了高枝,陆静秀就作了那么一通,于是他们顺理成章的就退了亲,还故意遮遮掩掩,表示顾及陆家名声,其实还不是为了免除主动退亲对自家的影响,显示他们家厚道?
“还有啊,听说姜坤马上就要调去东都教导四皇子读书了。四皇子是皇后所出,皇上最为宠爱,恐怕要不了几年就会册封太子,唉,姜家看来是要走好运了。”陈皎宁一时口快,说完才反应过来,姜家好了,对陆静淑一点好处也没有,忙又接了一句,“不过这才能看出柳歆诚的为人。”
陆静淑囧,她上下文之间有什么关联么?“这话怎么说?”
陈皎宁拉着陆静淑的手说道:“柳歆诚知道了前因后果,就私下单独问了姜楠,姜楠只说婚姻大事听从父母安排,柳歆诚当时就回说:‘男儿大丈夫,当言而有信,既是婚姻大事,更不该轻易毁诺,姜兄为人,吾不敢苟同,今日你我割袍断义,从此各走各的路。’你说,他是不是很讲义气?”
☆、第53章 好心劝说
陆静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评判;姜家明显是上升的势头;柳歆诚这个时候和姜楠明着闹掰,到底是迂腐呢还是幼稚呢还是真的不畏惧姜家?
可是陈皎宁就眼巴巴看着她等她的反应;陆静淑只得说道:“柳公子真是正直。”也只有这个词说出来不违心了。
“是啊,我也这么说;不过表姐夫却劝柳歆诚说;不喜此人为人,以后远着就行了;实在看不顺眼;还可以背后阴他嘛;实在没必要当面说出来结仇。”
看不出那个一脸好人样的郝罗博竟然还挺腹黑;陆静淑正要点头赞同,陈皎宁已经接着说下去了。
“可柳歆诚说了;‘这样三心两意的小人谁耐烦跟他虚与委蛇,他姜家还不配!’我都要击节赞叹了。这小子平日虽然说话并不好听,可为人处事还是挺不错的!”
陆静淑看她说的热闹,似乎对柳歆诚好感很浓,就打趣她:“你这左一个柳歆诚右一个柳歆诚的,敢是这段日子常与他往来,对他……”
陈皎宁一抬手止住她:“哎,不许胡说!我可是定了亲的。”
你?定了亲?整天大摇大摆穿着男装出去混的陈大小姐是定了亲的??陆静淑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能自己从东都跑回来,还这样无所顾忌,到底陈家给她定的什么人家啊?
陆静淑盯着她的目光实在太过闪亮,陈皎宁难得觉到了几分不好意思,低声说道:“真的,定的就是苏家的公子,皇后娘娘的兄弟。”
卧槽,皇亲国戚啊!穿越以来随随便便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有这样的来历,陆静淑深感自己果然是女主命!
“那你怎么还在长安呆着不回去?苏家会不会在意啊?”毕竟是待嫁之身,不好好在家绣嫁妆,一个人跑回长安什么的,不太合礼节吧?“是不是令尊还没消气?”
陈皎宁嘿嘿笑了两声:“其实他已经消气了,昨儿刚来信,说要让我哥哥来接我,我回信不叫来,过两日我自己回去。因不放心你,特意走前来看看你。”
陆静淑真诚的谢了她关心,“家里总算是消停下来了,现在已没什么事。我爹爹的病也好多了,就是祖母还有些不好,一家子人都忧心,所以才闭门不出。”又问郝罗博会不会跟她一起走。
“表姐夫就不走了,他要留在柳家过年。你这里没事我就放心了,等两日再去看看我堂姐,我就启程回东都。”陈皎宁说完有些惆怅,“这次一回去估计就真要被爹爹圈起来待嫁了。本来今年他就要让母亲把我圈在后院,是母亲求情,说我还小呢,总得两年后及笄了才出嫁,以后出嫁了更难得自在,现在在家就不要那么严厉了。”
陆静淑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她犹豫半晌,最后想着陈皎宁为自己劳心劳力,终于还是说了:“陈姑娘……”
“叫我名字吧,咱们都这么熟了,还叫什么姑娘怪奇怪的。”陈皎宁打断她,笑嘻嘻的说道。
陆静淑从善如流:“皎宁,论理你我相识不久,不该交浅言深……”
陈皎宁再次打断了她:“你这又是跟我见外了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人拐弯抹角了。”
“好,那我就说了。”陆静淑尽量选用温和的方式,“你觉不觉得你继母对你,有些奇怪?你先不用急着答我,我先跟你说说我自己的事,我是去年这个时候定亲的,从定亲以后,我母亲就开始将我带在身边,教导我家务往来的事,还亲自督促我做针线。我母亲很疼我,你也是看见的,可她在这方面从来不由着我,她还说,女儿家出嫁了,就是去别人家过日子,在家的时候怎么都有人纵着,可是去了婆家,谁还能纵着你呢?总得自己懂事才好。”
陈皎宁似乎不太明白,一脸迷茫的看着陆静淑。
陆静淑只得说的更明白些:“一般人家的女儿,小时候宠惯骄纵都是寻常,可一旦定了亲,免不了都要拘起来收性子,别说是还有两年出嫁,有的早的,从十一二岁就开始教导出嫁后如何应对婆婆妯娌小姑,还要做嫁衣学着管家务,只恨一天不能掰成两半使,为了什么,都是为了女儿出嫁后,到婆家不吃亏呢!”
“兴许我母亲是觉着以我们家的家世,苏家不敢亏待我呢?”陈皎宁还是先往好处想。
陆静淑握住她的手,反问:“那苏家的门第低么?世袭公府,家里出了一位得盛宠的皇后,听说肃国公年初刚加了太师衔,肃国公世子还掌着锦衣卫。论起来,能与苏家匹敌的世家,确实也只有你们曹国公府和英国公府几家。”
这些信息是她这次才从孝义那里挖来的,说起来她还真的挺佩服那位苏皇后,不愧是姓苏,都苏到家了,皇帝无法为她遣散后宫,最后竟然把妃嫔都留在了长安,单独带着皇后和皇子公主们迁都了!像赵王和他妈林贵妃,就是被皇帝留下来的、衬托苏皇后受宠的可怜炮灰。
陈皎宁沉默了下来,她自然知道自己这门亲事结的好,家里的妹妹们都羡慕的不得了,爹爹还曾为了这事单独跟她谈过几回,叫她收敛言行,不许再出去胡闹,可是她随性惯了,难免一时改不过来,还好有母亲总护着她……。
“兴许她只是不敢管我吧,也是早年祖母在时沿袭下来的。”陈皎宁试着开口替继母解释。
陆静淑无情的戳破她牵强的解释:“可这事难道不是令尊提出来的么?”谁家母亲会拒绝让女儿在身边好好备嫁啊?自然只有后妈。
陈皎宁噎了一下,呆了半晌又说:“可能也是疼我……”她自己说着都底气不足了。
“如果换成你是她亲生女儿呢?皎宁,你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