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臣听诸位大臣说的都挺有道理的。”太子瞪着一双酷似苏皇后的杏眸说道。
田惟彰摇头笑问:“朕叫你们坐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太子看了看田惟彰,又看了看田从焘,回道:“整顿卫所。”
“那他们都说了什么?”
太子皱眉:“各自的难处……”
田惟彰笑道:“那么他们有难处,卫所就不整顿了么?”
太子刚才就想明白了,这会儿只能羞惭的低头道:“谢父皇教诲。”
田惟彰很欣慰,继续教他:“他们说的这些,朕以前不知道么?顾名俊、秦远不知道么?你大皇兄不知道么?他若不知道,就不会提出将人事任免升调之权回归五军都督府。那么他们明知道大家都知道此事,为何还要反复拿出来说?”
“兵部不想被五军都督府夺权。”太子答道。
田惟彰点头,又问:“那五军都督府呢?”
太子寻思半晌,答:“儿臣觉着,他们似乎也并不是很想接回任免升调权……”
田惟彰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田从焘,问:“焘儿怎么看?”
田从焘本来一直旁观田惟彰教子,这会儿突然被问到头上,不免有些迟滞,只得故作迟疑的答:“今日几位大都督都不曾出声,不过从几位同知的话音里,儿臣听出他们各都督府的意见似乎也不一致……”
“是啊,五军都督府,各有各掌管的都司卫所,也各有不同的大都督,每个大都督与各都司卫所的交情也不同,那么他们对整顿卫所这件事的看法,自然也不一样。”田惟彰开始细数,“中军都督府林佐,左军都督府宋之远,右军都督府蓝圭,前军都督府郭孝政,后军都督府连鹏宇,这五个人不会那么轻易就表态的。”
说到这里,田惟彰没有再继续深入下去,把话题放到一旁,跟两个儿子一起吃了顿饭。吃完饭后,田惟彰不顾太子和田从焘等人的阻拦,执意召齐了人,在乾元殿继续议事。
有他坐镇,果然两个部门的人不敢再多言扯皮,总算回归了正题。田惟彰还把都察院两个都御使都找了来,大伙一起发表见解。
这一次议事一直议到了掌灯时分,初步把监察制度确立了下来。田惟彰还现场点了几个监察御史的名字,命他们即刻前往指定都司卫所纠察将官不法事宜;同时从兵部、户部和左军都督府各选一人,派往山东都司核查屯田数和兵员数,也同样是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至于人事任免升调之权的归属问题,田惟彰暂时没有下结论,只让五军都督府各个大都督上折陈述见解,以及若当真将权力放给他们,他们对整顿卫所提升军力,有什么样的想法。
散会以后,田惟彰单独留下田从焘、林佐和秦远,拿出那份他们推荐的长安各卫替补人员名单,详细问了各个人员详情,然后才放了他们出去。
出宫上车的时候,田从焘跟林佐对视一眼,并没多言,率先登车走了。
田从焘本来以为,这次谈过之后,任命应该很快就能下来,料不到第二天田惟彰病情加重,开始发烧,皇后下了令,不许人拿事情去扰他休息。田惟彰无奈之余,也只得听了皇后的话,命顾名俊和秦远协助太子暂代国事,自己安心养病了。
饶是如此,田惟彰的病也并没很快好起来,他先是发烧,烧还没退又开始咳嗽,咳的厉害了难免头痛,太医们手忙脚乱,又不敢胡乱用药,只能慢慢调理。偏此时到了年下,祭祖、大朝会、赐宴,田惟彰一样都缺席不得,结果等过完了年,他的病反而又加重了一层。田从焘和齐王也开始了每日入宫侍疾的生活。
与田从焘相反,每年过年这段时间,都是陆静淑比较清闲的时候。今年陆文义又没在家过年,陆家照旧很消停,除了吃喝玩乐也没什么别的事。
只到了初五这天,丛莲如进府来拜年,私下跟她说,柳歆诚传话,有事想见她。
陆静淑有段日子没见过柳歆诚了,这会儿他说有事,陆静淑也就趁着去拜见秦夫人回来的空儿,到惠民堂去见了他。
几个月不见,柳歆诚瘦了一些,似乎也高了一点儿,打眼看去,整个人的气质也不似以前那么傲气外露,反而多了些沉着之色。
“我明日启程去东都应考。”柳歆诚见到陆静淑,也是先凝视了一会儿,才开门见山告别,“最快也要四月才能回来。”
陆静淑真诚祝福:“那祝你马到成功,金榜题名。”
柳歆诚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眼睛回道:“多谢。”他道完谢沉吟了一下,又问,“你,上次我提起的事,你还是没有改变主意么?”
这少年,看来内里还是没变呀,陆静淑心内叹息,缓缓摇了摇头。
柳歆诚似乎也不意外,他眼神微暗,最后像是承诺一般,说了一句:“你放心,我早晚能够站到你身边与你并肩前行,成为那个可以让你放心托付的人。等着我!”
☆、第115章 不谋而合
一直到春闱放榜,陆静淑得到柳歆诚会试高中的消息时,那一日少年眼中的火花,都还始终在陆静淑眼前闪现。她毫不怀疑柳歆诚的决心,但是却总觉得受之有愧。
“柳歆诚不是挺好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孝义不解的问陆静淑,“你今年可就十五岁了,离及笄没有几个月,婚事也没法再拖了。”
陆静淑皱眉:“及笄不能算周岁么?不对呀,不是许嫁了,才能行及笄礼么?那我更不用急了!”
孝义无语:“你就自欺欺人吧。”
“先不管这个。听说皇帝这一段时间身体不好,他是不是快挂了?”陆静淑转移话题。
孝义屈指算了算:“嗯,快了,也就再有一年吧。”
陆静淑开始琢磨:“新帝登基,长安会不会有大变化?”说完又补充,“原著里。”
孝义答道:“三年不改父道,何况新帝还小呢,暂时手伸不过来。”
陆静淑一想也是,嘀咕:“那也够他筹划防备了,如果他能早些回来的话……”
“他是谁?”孝义耳尖,追问道,“你不肯答应柳歆诚,不会是因为这个他吧?”
陆静淑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径自离开了梦中幻境。从梦中醒来,陆静淑想起穿过来这三年,一时也没了睡意。
所谓拯救世界,陆静淑从一开始就没当真,她既不是内裤外穿的超人也不是能吐丝的蜘蛛侠,更不是高富帅钢铁侠,她凭什么去拯救世界?
只不过是凭着不服输不甘愿的心情,想着不能白白重活一回,这才努力积极的做了这些事。
人嘛,活着就是个精气神,要是没点追求,只是碌碌无为的活着,那跟僵尸有什么区别?家风不正,那就想办法把它正起来;世风日下,那就借力打力、杀一儆百,使风气回归正轨。
至于更深层次的改善道德沦丧、礼教崩坏,就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了。陆静淑自认做不了传道者,也达不到圣人的高度,她只能力所能及的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比如,改善女性的生存环境。
女权这个词儿,陆静淑本身并不是很喜欢。前世接触过的一些资料和女权人士,都带给她违和感,她不认为女权等同于强硬的输出“女人必须强大”观念,很多女权人士的观点,都让她觉得矫枉过正,且蛮横无礼。
她心中的女性权利,其实就是人本身拥有的权利:自由、自主的安排自己的人生,能够努力追求自己渴望的幸福生活,并达成目标。
所以当初她毫不犹豫的帮助了丛莲如,就是因为看到丛莲如有一颗奋力求生的心。她很想好好活着,陆静淑才愿伸出援手,她想把丛莲如打造成一个自立自强的标杆,竖立起来给世人看,一个夫家娘家都不要的女子,是如何凭自己的本事活得更好的。
现在丛莲如已经小有名气,也取得了官宦内眷们的信任,陆静淑自然要更进一步,所以她通过田从焘找到林太太,办起了这个女学。
她想教出更多有一技之长能够好好养活自己的女子,让其他处于困苦生活中的女子知道,人生其实还可以有另外一条路,她愿意把这条路铺好,去帮助更多的人摆脱苦难。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她对自己做到的这些也还算满意,可是,她确实到了这个年代的适婚年龄,未来的婚姻状况,又肯定会对她的事业造成影响。真是够烦恼!
要是能嫁一个赵王那样的人就好了,不只在家里一人独大,在外地位也高,上没有公公婆婆管着(公公在东都,而且快挂了,婆婆在宫里出不来),旁边也没有妯娌小姑盯着你守不守规矩,简直不能更适合她!
等等,她在想什么?!嫁赵王?!陆静淑一下子坐了起来,她一定是被孝义影响了,脑子搭错了筋,不然怎么会想到这?不行,不能再胡思乱想了,还是睡觉吧!她当机立断,倒头蒙上被子开始数羊培养睡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念力发挥了作用,她这里刚悄悄把田从焘列入可能的婚嫁人选,他就从东都回来了。
“……皇上病体痊愈,卫所这边的事也定下来了,我自然得赶着回来安排。”田从焘说道。
陆静淑见屋子里没别人,就低声问:“皇上的病要不要紧?”
田从焘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回道:“皇上正当壮年,不过是些小病,不要紧的。”
“小病?那怎么还病了这么久?”
田从焘摇摇头:“你来了这么久,还不明白太医们的小心思么?那可是九五之尊,谁敢随便用药?都得慎之又慎,治病并不是第一位的,吃不出问题来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寻常人得个小病,十天半月也就好了,换成他,绵延个一月两月的,并不稀奇。”
陆静淑叹气:“所以说,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想做皇帝?有什么好的?”
田从焘道:“这就叫有得必有失。谁不是这样呢?总是有舍有得,想权倾天下,就得准备好去做一个人人敬畏的孤家寡人。”
“那你准备好了吗?”陆静淑忽然反问。
田从焘眨眨眼,微笑回道:“我么,还差得远,不过太子看来是已经准备好了。”
“太子?他不是才十二岁?他向你示威了?”陆静淑问道。
田从焘盯着陆静淑看了一会儿,道:“三年前,你也才十二岁啊。”
陆静淑斜了他一眼:“我跟他一样吗?”
“内里不同,表面看来却是一样的。十二岁,在这里可不算小孩子了。与你想象的相反,太子从无示威,反而一直对我和齐王、魏王表现的友善亲厚,尤其是对我,比别人更多了几分尊重。此外,他对大臣们也是一派仁德风范,在皇上面前,更是一个需要父亲照顾扶持的儿子。”
田从焘最后笑眯眯的问,“你觉得,这样一个太子,如何?”
得,都是人精,陆静淑叹道:“看来皇上真是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太子,也难怪,苏皇后可非等闲之辈,她教出来的儿子,怎么会当不好太子?”
这话说的有意思,田从焘挑眉,道:“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陆静淑反问:“你见过苏皇后么?”
“见过几次。”
陆静淑想了想,又问:“原来的赵王,是不是……”跟苏皇后有一腿?
田从焘看她满脸期待八卦的样子,觉得好笑,回道:“原来什么样,我怎会知道?”
陆静淑不信:“不说拉倒,那我也不告诉你我知道的事。”
田从焘无奈,只得说道:“其实具体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但我看到过一些他以前写的诗,还有刚来的时候,病中曾听贵妃提起过几句,我大略能猜出一些。”
“那么他们是两情相悦,还是赵王自作多情?”
田从焘皱眉摇头:“这个就真不知道了。”这种私密感情,除了本人,谁会知道。
“真可惜。”陆静淑很失望,“如果你们是两情相悦,苏皇后应该会念着旧情,不会动你,但要是一厢情愿的话,就不好说了。”
田从焘道:“不是我们,是他们!”
陆静淑摊手:“好吧,是他们,但也是你们,因为现在你就是赵王,他留下来的不管是情义还是怨恨,都在你身上。苏皇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对你的态度可至关重要。”
“与其去琢磨她的态度,倒不如做好我们自己的事。”田从焘对这种裙带关系很不以为然,直接转回话题,“你知道了什么?”
陆静淑想了想,语带保守的说:“我觉着,苏皇后好像跟我们一样。”
田从焘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也是猜测。”陆静淑不可能说出孝义来,所以只能迂回着来,“你不觉得,以她的年纪经历,突然在后宫异军突起,实在太奇怪了吗?而且她还和你的前身有那么一段故事,实在不像个土生土长的女人做出来的事。”
田从焘不认同:“武则天也是土生土长的,不是一样嫁给李治了?”
“……”陆静淑确实没有明确的证据,所以她只能说,“我也只是私心猜测,说给你听,是想让你警惕一下,别把她当成寻常的后宫女人。”
田从焘笑了笑:“放心,我知道。因为她,都倒了一个左相了,我怎会掉以轻心?”
见他心中有数,陆静淑也就不再多言,该说的都说了,她起身要告辞。
“你等等,”田从焘叫住她,微微沉吟了一下,问,“关于你的婚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为毛人人都来问她这件事!?陆静淑皱起眉头:“先拖着吧。”
“你今年也十五岁了吧,还能拖多久?”田从焘又问。
陆静淑答不上来,干脆反问:“你有什么办法么?”
田从焘神情淡定,用非常轻松的语气说道:“要不然,我去陆家提亲吧。”
☆、第116章 水到渠成
陆静淑瞪大眼睛看着他说不出话,田从焘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将目光转向一旁,解释道:“你现在没有正当的理由,要怎么继续拖延?这不是现代社会,婚姻自主,以你的年纪,不管你愿不愿意,定亲的事都绝不可能拖过今年。就算你现在在陆府有话语权,我想陆文义夫妇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纵容你。”
说完这番话,他重新看向陆静淑:“以你的个性和你想要做的事情,除了我,应该没有更合适的丈夫人选了吧?当然,如果你心中已经有了倾慕的对象,那另当别论。”
他说完这些再没有开口,只看着陆静淑,等她的反应。
陆静淑缓缓坐回椅子上,似乎出了一会儿神,才抬头看着他,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假结婚?”
“……”他什么时候说过是这个意思了?!
他脸上的抑郁和意外太明显,陆静淑终于确定他是要来真的,顿时更不理解了:“难道还真的结婚?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