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本姨太情意绵绵地念着这些诗句的时候,赵小肆就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想当年,多少个月上柳梢头,多少个天苍苍野茫茫,李良秀把赵小肆往荒郊野外带啊!
赵小肆的小手软软的光光的,摸着感觉甚好。他却不让我摸——唯一一次被我得逞了。两人最亲密的一次,便是本姨太在荒郊野外化身为狼,把他压倒,严肃地道:“小肆,我累了,让我靠一靠。”我便躺在他的肚皮上,瞧着蓝天啊白云啊,脑子里面昏昏的,就像现在一样。赵小肆的嗓音似乎都有哭意:“秀秀,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让我看看,你刚刚被蛇咬了……”
现在想来,这八年的情意,果然都是被蛇咬了一口——不提也罢。
只是,我若是李良秀的爹娘,还会恨不得没有生过这样的女儿——什么好处都没得来,却引狼入了室——他赵小肆就是那匹来自北方的狼啊!
脑海里想起了家中老父母的脸,忽然又浮现了柳家的两口子的病恹恹的脸,心中更是烦躁了。
养女不孝,便是这样的后果,若本姨太以后有女儿,肯定天天抽她——皮不绷紧点儿,还不反了?
本姨太正在寻思着怎么折磨我未来的女儿,小翠姑娘终于从我的身后挣扎了起来,气喘吁吁地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这一骂人,连大舌头都没有了。
本姨太心中清明得很。只是说不出话来,抓住小翠的衣袖只是哭。
小翠也是个没耐性的:“滚开!姑奶奶要睡觉了!”我还没反应,她自己却立刻就滚了一滚,滚到了桌子底下,蜷成一团,睡去了。
我脑子里也乱得很,想着我是醉的,大约也没人知道,就再吼了几句:“赵赵小肆……你你这个混蛋!生生儿子没……屁…眼!”
门外却立刻就有了脚步声。难道外面有人?我立刻装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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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头疼得厉害。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小翠却不见了身影。想来小红也会安置好她。
作为一个管家的姨娘,最大的好处便是——没人来管你。昨晚闹成那副样子,要是其他姨太太做的,本姨太早就气势汹汹上门骂人了。可是现在本姨太当家做主,只要太太没那个闲心——本姨太自然是无碍的。不过太太嘛,她的人生中,能令她变脸的,恐怕只有老爷、佛和贴身丫鬟了吧。
“几时了?”我这话问的有点有气无力。
我知道小红已经进来了,却懒得起来。反正她是我的大丫头,就是要伺候我穿衣服的。
小红笑得还是比较含蓄的:“主子,您昨晚跟小翠干什么了?好生热闹啊。”
我翻了翻白眼:“热闹个头!”
她已经开始张开金线裙,就等着我长开手,我有点怨念地瞪她:“又要穿这条裙子?”
这裙子是前年太太赏的,质量倒是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重。
“主子,您不觉得……”小红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虽然您是管家的姨娘,地位理应只在太太一人之下的,可是您瞧瞧三姨太和四姨太,哪一次吃的穿了不盖了您的?就是五姨娘,有时候也比您有气派!”
小红这话说的……就是我没有大户人家姨娘的气派吗?我好在乎这种气派……
她还在耳提面命,我却受不了了:“今儿个又不见她们,穿得那么好看干什么?”
“您瞧我这记性!”小红抱歉地对我笑笑,这笑容在我眼里却像是豺狼虎豹一样——
“太太让各位姨太太们过去呢。”
当本姨太提着那条沉甸甸的裙子,最后一个进入雪云阁的花厅的时候,本姨太想着有点不妙了,忙对着太太谄媚笑道:“参加太太!妾身昨儿个看账本晚了。”
说自己因公迟到总是比较好的。
五姨太却“哼”了一声。哼什么哼?你以为我不会哼?
本姨太不与她一般计较。却仔细看了看太太的脸色。她今儿个难得穿了一条粉红的襦裙,脸上居然有了一点娇艳的粉色。更显得眉若远山,颊生春霞。倒把其他所有姨娘都生生给压下了。鉴于此,太太也没有与我多做计较,倒是宽和地笑笑:“二姨太辛苦了。”
一边回着不辛苦不辛苦,一边退到了下手的第一个座位,却发现五姨太坐在那里,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这位置,从来都是我的。什么时候被这个五姨太给占了?本姨太的脸不禁冷了下来。
不过太太和众姨娘们都在这儿,本姨太也犯不着与这小蹄子过不去!我笑了笑,便拣了一条远远的椅子坐了下来。去看太太,却见她的眼光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也许是我看错了。
她缓缓道来:“老爷已经到了景遮城了。写了信回来,还捎了那么多东西,为家中的女眷添妆。”又转头对着珠儿笑笑,“把东西都拿出来。”
珠儿点点头。原来外面早有两个丫鬟捧着托盘等着了。这一下子,两个盘子上,一串一串的珍珠玛瑙啊什么的,生生地晃花了人的眼。
其他人倒还没说什么,五姨太已经捂嘴叫了起来:“哟!那么多的好东西!”
。
第十六章 诡异的玉佩
本姨太是见过一点市面,平日里,库房中的珍宝从我手中过的,不知凡几,但见着这些珠宝成色甚好,也心生了向往。
我悄悄地去看三姨太和四姨太,两人的面色都还平静————到底是大家里出来的,可抵不住五姨太一个小小的扫地的丫头见了这许多好东西,面上都笑得像花儿一样了。一双手早就往托盘里面抓去,弄出了那么多的响动,口中念叨着:“太太呀,这么好的东西,您自个儿不留点儿?”
这话一出,连八姨太都“扑哧”笑了,她一张娃娃的脸儿,声音清脆:“五姐姐,太太自然有更好的,怎么会跟咱们争东西?”
果然是丫头的出身,怎么故作风雅,也上不了台面!
她终于也意识到这八位姨太太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在聒噪着,粉脸也红了一红,倒缩回了位子,不说话了。
太太却笑起来:“难得五姨太喜(…提供下载)欢。我自然已经有了的别的东西了。这些都是老爷赐给你们的。”
难怪今儿个太太的气色那么好,原来是收到了老爷的信,又得了特别的礼物。她却忽然对我说话:“二姨太,老爷倒没有特意给你捎带什么,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额……
我愣住了。老爷为什么要特意给我捎带什么?太太这话倒说得蹊跷。我还想说点什么,她却轻声地说道:“这些个珠宝,就由你来分配吧。你自己先挑,看到什么喜(…提供下载)欢的再说。”
那两个丫头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看着众人的眼红,心中有点勉强。
今儿个,太太有些奇(提供下载…)怪,说的话跟平日大不相同。不过她是太太,我们做人家姨娘的,好好伺候着也就罢了。既然她让我分配,又让我先挑,保不准几个人在恨我;我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白白担了这个名头。
珍珠、玛瑙都似不要钱的,我一边细细地看着,一边听着四姨太慢慢开口道:“不知道……老爷的信,能否……”
我一向认为这个后院里面,那个老不死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点缀而已。可惜其他姨太太好像不是这么认为的。太太也对那个人挂心得紧——倒像是,只有我是异类了。
“老爷的信中,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吗?”对老头子的牵挂,令三姨太也谨慎地开口。不过,能够开这个口的,也只有三姨太和四姨太罢了。其他的姨太太,若不是脑子被驴踢了,都不会去凑这个趣儿。不管什么时候,一个有地位的娘家,都是你在夫家说话有分量的保证。即使泼辣如五姨太,太太不给什么,也不敢不顾脸面地抢先开口。
一颗艳红得如山上的野果儿的玛瑙耳环掉到了盘上,打破了空气里的沉寂。我抬头,看着端着茶盏不语的太太和起身殷切的三姨太、四姨太,以及虽然不说话,但是眼中也有隐约的渴盼的其他几位姨太,心中不禁暗骂:司徒那老不死的,果然是个祸害!
便笑了起来:“来来来,谁要这个玉佩!”随手拿起了一个巨大的玉佩,想要打破这个僵局。
老头子的信里,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那是人家对太太的私房话,作甚么要与你们这些姨娘们分享?太太平日里给你们几分脸,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我想这大约就是太太心中的话。可是三姨太和四姨太的心中,想必也有其他的考量——老爷平日里,唯恐避之不及的,就是太太了。眼下给太太写了信,这里面可有很大的名堂!能令太太这么粉面含羞的,自然是好话了。她们怎么能不警惕?何况,老爷离家也有一些日子了,相思自是愁人,能见一见他的字,也是好的。
本姨太举着那玉佩良久,却无人来理我。不禁唏嘘:那老不死的,真有把你们放在心上吗?但凡有一点怜惜之心,就该给你们每一人都写一封信——可是眼下,这两大盘珠宝,还分给八个姨娘呢。说明咱们八个姨娘,在他心中是一样的!至于太太,那是发妻!不过平时那样冷漠地相待,写一封信就完了?太太也真好哄。
你们怎么不去想想,出了这个司徒府,那翠红楼、倚翠楼、欢喜楼,那一整条风月街上的楼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司徒向的相好呢!还有那东家的小寡妇,西家的大闺女,整个凌云城,被司徒恶霸看过一眼的女人,都难以是干净的!要争风吃醋,吃得过来吗?
本姨太颇为遗憾地盯着手里这个玉佩——果然只有本姨太想开了吗?这个男人啊,哪有这些个宝贝惹人爱怜啊。只是,这宝贝,怎么——
“二姐姐,这是个什么玉佩?”五姨太一脸巧笑地贴了过来。感情昨天的事儿都忘了?
有时候本姨太相当佩服五姨太。这世上,人至贱则无敌。五姨太能够在这样美人如云的司徒后院,依仗着一张大饼脸儿,取得了一席之地,我想与她的坚强勇猛果敢,是分不开的。虽然,依本姨太之见,此人对老头子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但是她是最清楚自己的地位的人了。以往还有个九姨太身份极差,现在九姨太去江府了,这整个后院里,可是再无别人,比她的出身更为低贱了。
这有宝贝可得,怎么能不过来讨好本姨太?
可是本姨太怎么是那么好讨好的人?我捏着那个玉佩,看啊,转过来看,又调转了个个儿看。刚刚她抢了我一贯的位置的事儿我还没跟她算呢!
不过这玉佩上的字怎么这么古怪?好好的一大块玉上,雕了一个“囚”字。如此不吉利的字眼!这不会是从囚犯身上取下来的吧。
话是这么说,本姨太却忽然想起了多年之前的事儿了。
这多年,其实也不是很多年,应该是四年之前,本姨太还没有嫁给这老不死的。那时候还是鲜花一朵,迷倒一整个福寿胡同的小青年。可是有一天,本姨太忽然想起了要买个玉佩把玩一番。这倒也不是心血来潮——赵小肆那个混蛋,每天都在我的耳边念叨,他要是佩戴着一个玉佩,该是有多么地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本姨太当然对之进行了无情的嘲笑——英俊?潇洒?好吧,我一向承认赵小肆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可是说到英俊,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本姨太当时满心里都是赵小肆那人渣。只担心这好郎君要跟人跑了,把娘亲给我的脂粉钱攒啊攒的,好不容易攒下了点钱,便跑到如意轩里,想要买这么一个东西送给他。
我揣着一整个荷包的铜板,忐忑不安地走进了如意轩,却见里面好生奇(提供下载…)怪。仿佛整个店里都透着紧张似的,掌柜的直挺挺地站着,正对着一个高挑的公子点头哈腰赔不是,连我进去都像没有看见。当时的本姨太,委实缺了一些个气势,想着囊中颇为羞涩,脸上便更为羞涩了。只听见店子里面,只有那个公子在桌子上扣着指节的声音,平白地,惹人压抑。
倒是他先发现的我——
“还不快去!有客人上门了!你这副样子,我怎么放心把如意轩交给你?”
那公子的话淡淡的,明明好听地像是山上流下的泉水,却自有一股冷淡弥散开来。那掌柜的忙躲回了柜台后面,用肥厚的手掌抹抹汗,对着我挤出一个笑:“敢问姑娘要买什么?什么材质,价位?咱们如意轩里不少好东西。”
我扯了衣角良久,才喏喏开口:“来个最便宜的。”
咳咳,这个并非是本姨太舍不得对赵小肆花钱。只是赵小肆,作为一个除了长了一张俊俏的脸的身无长物的年轻人,平时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他那当酒鬼的爹爹不打他就不错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生出要买玉佩的心思。我肯送他,已经不错了,他岂能挑三拣四?
那掌柜的果然好涵养。听了我这话,面色都没有变一下,只是道:“咱们店里,最便宜的玉佩,也是要二两银子的。”
我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大好了。
二两银子,对李家来说,就是两个月的用度。李家在福寿胡同也算不错了,除了没有买下人,真正算得上是小康之家。可是这如意轩的掌柜的开口倒大气——二两银子,我卖了我自己也没有二两银子啊。
本姨太后来才知道,原来本姨太是值二两银子的。
可是当时的我,荷包里,几十个铜板,再加上一个碎银子,还是上次爹爹的东家赏他的,他给我的。我都存了一年多了。这些钱,怎么都没有二两。
脸上便不免有些抑郁。
掌柜的本来受到那公子的训斥,心情就不太好,见我这样,心情恐怕更是恶劣——尤其是我还撞破了他的东家骂他的一幕,一说出去,他就惨了。只是见着那公子还在场,不能说得太过难听罢了:“这位姑娘,请你去对面的喜意阁吧,那边的东西比较适合你。”
本姨太便不爽了。
喜意阁是什么玩意儿?那是个卖假货的地儿!本姨太心中想着赵小肆,才寻摸着到如意轩买个最便宜的给他。哪里知道,连最便宜的都买不起!这是奸商啊!还有这送客的举动,分明是侮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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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风度翩翩的禽兽
本姨太哪里是那么忍气吞声的人?刚开始羞涩,那是因为并不知道这掌柜的是这样的人!
本姨太拍着柜台,冷哼道:“奸商!”
那掌柜的脸色就下来了。这当口,那公子一袭白衣,听了这话,回头来看我,一脸的清隽,眉眼里都是笑。那掌柜的本欲爆发的怒火就“呲儿——”熄灭了。他低头拱手:“小姑奶奶,本店真的没有适合你的东西啊。”
这什么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