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说话,你只问问最近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便是。”冷临往回退了退身子,看向墙边说道。
婉苏无语,心道莫不是又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只好出了屋子来到外间,同贞姐攀谈起来。
小豆子闲不住,吃了馍黏糊着双手又跑进里间,趴在门框上盯着这个陌生人看。
正思考着的冷临慢慢转头,也盯着小豆子看。
两人对视了许久,俱都不发一言,眼睛也不眨一下,冷临往后退了退,从未与稚童打过交道,不由得紧张起来。
冷临最先支撑不住,眨了眨酸胀的眼睛,那稚童也跟着眨了眼睛,微张的小嘴还流着口水,仍旧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瞧着冷临。
“去!”冷临身子不动,用声音和眼神冲着小豆子发出警示,想叫他赶紧离了此处自己去玩。
小豆子忽地嘻嘻笑起来,以为冷临在同他玩闹,蹦跳着举着脏兮兮的小手扑到床板上,仰头笑。“娘要我叫你少爷,你是少爷吗?你有大黑狗吗?”
冷临微微皱眉,脑子一片空白,不是该如何回答,只能摇头。
“你没有大黑狗,那不是少爷,你不凶,也不是少爷。”小豆子自来熟,这个今晚即将睡到自己床板上的陌生人极感兴趣。
冷临张了张嘴,不晓得如何叫这个稚童离开,只能将眉头皱得更紧。
“你有鞭子吗?”小豆子又一次使得冷临无言以对,绷紧身子谨慎摇摇头。
“没有鞭子,那也不是少爷,你也住这板子,那同我是一样的。”小豆子掰着手指头下了结论,将高富帅冷临一夜打回原型。
冷临只盼着这个令人头疼的小家伙赶紧转移注意力,离了这屋子。他从不与稚童打交道,一是很少接触,二是每每都会被他们天马行空的话问的无言以对,败下阵来。
这次也不例外,冷临打定主意保持沉默,没了回应,想必小家伙很快就会觉得无趣,自己走开,冷临一厢情愿想到。
“你不是少爷,那你肯定也没有马。”小豆子将小脏手在被褥上蹭了蹭,又被冷临腰上的玉佩吸引了去。
“这石头没见过,我与你交换好不好。”小豆子眼里放光,伸手便抓。
冷临只希望小豆子这极具杀伤力的小家伙赶紧离开,莫说交换,就是给了他也可,便赶紧点点头。
“哎呀小祖宗,你给我出来。”贞姐在外间听到声音,赶忙进了里间,抱起小豆子就往外走。
婉苏也跟了进来,瞧见冷临正僵着身子盯着母子俩看,腰上的玉佩也险些被小豆子扯了去。
“不,放我下来,我要石头,我要石头。”小豆子使尽浑身解数,在贞姐怀里蹬着双腿,也终究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婉苏回头看,瞧见冷临轻轻吁口气,僵直的身子也明显地松懈下来。
“少爷莫怪,那是个没爹的孩子,可怜着呢。”婉苏方才同贞姐在外间闲聊,得知了一些母子俩的事,只叹人有相似命却不同,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比起贞姐,自己的境况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冷临哪是责怪的意思,他是怕,怕与这种小孩子打交道。也不做辩解,听了婉苏的话,半晌没说话,直到她端来了洗脚水。
婉苏倒不是天生的奴才样,只不过是冷管家一再吩咐过,自己的份内事。幸好冷临不是个多事的人,几乎从不主动指使她,所以她每日除了备好两餐和一顿夜宵,再就是每晚放了洗澡水,洗洗刷刷的工作。
今晚自然没有条件洗澡,所以要单独备好洗脚水,婉苏将木盆放下,硬着头皮听着生怕冷临要自己为他洗脚。
“出去再探。”冷临将腰上的玉佩扶了扶,吩咐道。
“是。”婉苏轻快地应道,转身出了里间。
冷临简单洗漱一番,这才在屋子里转转,来到窗边,推开两扇,此时已经入夜,月亮照在半空中,棚户区依旧漆黑一片。
住在此处的人多半是穷苦无依的,莫说劳累了一整日,夜晚定是早早歇下,既省了灯油钱,又不必因为晚睡吃夜宵,一举数得。
对面街上就是出事地点,虽然漆黑一片,但是还是可以大致看到牌坊和下面尸首被发现的位置。
那马为何会无故受惊,冷临似乎猜到些什么,但总是不确定。
几日后,当今万岁将出宫祈福,大队伍正好途经此地,若是不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万一惊扰了圣驾或是出了危险,负责此案的锦衣卫指挥使将人头不保,这一片住户也将遭受灭顶之灾。
要说那日将棚户区的人尽数赶走,或是派了重兵把守也可,但万岁又是个宅心仁厚的,本就是为了百姓疾苦,为了今年的大旱求雨祈福,怎好再做那扰民的事自打嘴巴,所以下面人不敢开口,只能在此之前将人找出来,确保圣驾的安全。
第七章 入夜细探棚户区
第七章入夜细探棚户区
万岁宅心仁厚,但并不代表出了事会放过棚户区的百姓。这是冷临自己的分析和判断,至于为何会接这差事,也是为了冷管家。
冷临隶属西厂,却只挂了虚名,有着相当的自由,西厂督主看中其才华,只在遇到大案特案时才用这步棋。此番虽然并不负责此案,但既然锦衣卫指挥使求到其头上,自然要象征性地帮持一番。西厂督主深知冷临性子,本以为锦衣卫千户古阵会吃个闭门羹,不想他却接下了。
冷临自然不知详情,他只晓得,这个凶手藏得并不深,定在这棚户区里,却极是难找。死者身份不明,更加难以锁定范围,如大海捞针无从下手。
“少爷,自己个儿多无趣,出来凑趣聊聊吧,小豆子真是个精怪豆。”婉苏估计着时间回来取木盆,试探性地说。
从最初的神秘,到如今的走下神坛,婉苏感觉到冷临并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只不过有些时候有些怪罢了。由于冷管家的故弄玄虚以及诱导,致使婉苏先前还真的对其产生过恐惧感,待这几日的接触后,才觉得冷临也没那么可怕,至少不是个暴虐之人。
虽说他不是个暴虐之人,但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是个上层人物,因此作为下人身份的婉苏,时时提醒自己,适当的逾矩可以,但还是要把握分寸,免得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
看着婉苏端着洗脚水,冷临脑子里又是嗡地一声,眼前出现小豆子那脏兮兮的小爪子和黑糊的小脸。“不了。”
婉苏点点头,端着木盆出去,只留冷临一人独自思考。
冷管家说过,少爷喜欢独处,因为他有很多事情要想,一切凡夫俗子都不应该打扰他。婉苏撇撇嘴,寻思着古人知识有限,再聪明还能到什么程度。
婉苏收拾了木盆,只当伺候先人,倒也没有觉得被侮辱或是不悦,此时冷临的年纪虽刚刚弱冠,但细论下来还是比婉苏长了不知几百岁,就当敬老吧,婉苏边干活边嘟囔道。
将木盆搁在墙角,猛地抬头看,只见栅栏外面隐约有个人影,一晃便不见了。黑灯瞎火的,婉苏没有那好奇心,赶忙进了屋子关好门。
“姑娘,起夜的话叫我,灯油刚好没了,若是不熟悉这屋子的人,瞧不见恐会绊倒。”贞姐笑道。
“使得。”婉苏同贞姐相谈甚欢,见已深夜,这才回到里间。
冷临正站在窗边,透过斑驳的窗纸看向外头。婉苏将冷临的被子铺好,取了自己的放到屋内仅有的一张木椅上,准备在上面凑合一夜。
睡在木板上和椅子上,其实没有太大差别,都很是艰苦,婉苏自然要将床板让给冷临,自己在椅子上凑合。
“你睡床上,我不睡。”冷临清了清嗓子,侧耳听着窗外的声音。
婉苏待要说话,却见冷临背着身子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莫再多话。
求之不得,婉苏又抱着被子坐到木板上,想起冷临的吩咐,小声说:“贞姐是个苦命人,原是城内某户人家伺候老夫人的家生子,十三岁那年被二少爷灌醉破了身子,本想求死,却被人救下。不久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原想着这辈子就这么着了,谁想那家二少爷定了门亲事,怕女家忌讳这事,便连带着贞姐,将另一个也怀了那二少爷骨肉的婢女一起赶出了府。临前还下了药,幸好小豆子命大,靠着贞姐给人做鞋子赚些散钱,才养了这么大。”
婉苏忽地顿住,掖掖鬓角碎发。“这些都无关紧要是吧?那我不说了。”见冷临没点配合的意思,婉苏寻思着他定然听得无趣。
“无妨。”冷临迅速答道。
“贞姐说,这几日并没什么异常,只不过死人那夜下了雨,其他的就没什么发现了。”婉苏先将贞姐的回答告知冷临,又继续说下去。“那家做事做绝,将贞姐一家都找了个由头发卖到庄子上,一股火,贞姐父母便去了。”
婉苏说完,两人便沉默了下来,外间传来小豆子不依不饶的声音,还有贞姐低声喝止。
仿佛觉得屋子里太过沉闷,冷临推开窗子,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慢慢闭上眼睛。
似乎即将有雨,月光被片片云彩遮住了光线,棚户区更加阴暗,站在窗子里,置身于这黑暗中,冷临觉得很是平静。
根据死者所处的位置,以及马匹反常的方向,将所有线索都联系到一起,显然凶手极有可能在这几户人家中,或者说至少在犯案时身处这几户人家中。
随机的,选择了其中一家,没想到是对母子,从作案条件上来看,嫌疑便小了一些。但因为离得近,兴许能提供些蛛丝马迹。冷临选择住了进来,却没能从中获取有价值的信息。
想必明日还要换户人家,但如此的话便极有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冷临皱眉想想,又或许有旁的方法,可以置身在这几户棚户区里,寻找凶手。
忽地那边传来鼾声,轻轻的,冷临没有回身,也晓得是婉苏。想必累坏了,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除了冷管家,冷临还未与人这般朝夕相处过,有许多不便和不习惯,但没有办法,总得有个人在身边。冷临喜欢独处,但不喜欢独自在府里生活,能有个人在外面忙活着,自己则待在屋子里看书写字,冷临喜欢这种感觉。既有相对来说安静的空间,又不至于真的孤家寡人,刚好。
不知不觉间,冷风吹来,带进几滴冷雨。果真有雨了,冷临感受着冰凉的水滴,本想关上窗子,谁知又听到推窗子的声音,冷临偏头看去,黑暗里瞧不清什么,声音是从左侧传来的。
似乎都可以猜想到那人正看着窗外的雨夜,或许还盯着死者出事的位置,冷临忽地有种感觉。
窗子关上了,四周又陷入一片沉寂,直到雨大起来,溅到窗框上。
左侧。
冷临将窗子关上,回身看到婉苏正裹着被子睡了,自己便在椅子上凑合一夜。
这场雨很大,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外面杂物被风雨肆虐的声音,间或树枝沙沙响。又有别户人家窗扇被风吹得重重打开,屋内人赶忙关好,一夜杂乱。
冷临一夜未睡,寻思贞姐孤儿寡母或许会心慌,不想屋子却一夜安稳,门窗结实得很,小豆子母子俩也睡得踏实,甚至听到雨声都未起来查看窗插。
至于婉苏,睡着了更是雷打不动,只有冷临守了一夜。
“少爷,您要不要歇歇,真的一夜未睡吗?”婉苏伸了个懒腰,忽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冷府,赶忙爬起来。
冷临想了一夜,将被子推到一边说:“我们回府。”
“哦。”婉苏将被子简单叠了叠,揉揉眼睛跟着冷临出了里间。
“睡得可好?这一雨的风雨,吵着你们了吧?”贞姐早便起床了,正围着灶台忙活,小豆子早不知跑到何处。
“睡得很好,没听到什么响动。”婉苏笑道,将碎银子偷偷掖到被子里,顺手递给了贞姐。
“那敢情好,还以为你们大户人家的睡不惯这床板。”贞姐接过被子,搁置好之后又说:“喝些粥,暖暖身子。”
“不了,少爷想赶紧找着亲戚,待寻到了落脚之处,再来答谢贞姐。”婉苏刚说完,便见冷临立在外间窗下,伸手正来回推关窗子。
贞姐和婉苏愣住,不知冷临到底想些什么。
“少爷?”婉苏冲着贞姐尴尬一笑,忙走到冷临身边唤道。
只见冷临正聚精会神看着窗框,只那么短短的细细的一小截,竟能将窗子固定住,婉苏也发现了那小细丝。只见冷临伸手用力摸了摸上面固定窗子的细铁线,险些割破。忽地听到婉苏唤自己,回身看了看贞娘,这才收回手走出屋子。
“贞姐,告辞了,赶明儿再来拜访。”婉苏讪笑着跟了出去。
贞姐连连摆手笑道:“不值当的,谁还没个不便的时候,早些寻了亲戚才是。”
婉苏跟了上去,往牌坊下走去,远远见着小豆子正同一群稚童玩闹,捡了地上被风吹断的树枝,跨在两腿间做那骑马的姿势,嘴里还“驾,驾”地振振有词。
“你去问问,他家左侧几户人家,都住着什么人。”冷临看到稚童便是浑身一僵,忙后退几步背着手侧头吩咐婉苏。
“另外你同他讲……”冷临还未说完,便见已经发现自己的小豆子猛冲了过来。
冷临忙躲到婉苏身后,盯着小豆子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你们也来玩。”雨后的清晨有些凉,小豆子鼻子底下淌着两条小溪,说话间险些过了河,忙吸了一下。
婉苏哭笑不得,拿出帕子为其擦拭,问道:“姐姐要去办点事,改日再来看你。乖,你告诉姐姐,你家左边的几户,都住着什么人家?”
“就是他们家,还有,还有……”显然有些分不清左右,小豆子回头指着那几个稚童,忽地又想起来,兴奋指着一处棚屋说道:“还有那户萧叔叔,萧叔叔可好呢,帮娘修窗子。”
“那窗子是萧叔叔帮你娘修的?”冷临顺着小豆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间棚户,一时着急,又凑上来站到婉苏背后问道。
“是,还给我娘劈柴,还……”小豆子又扳起手指头,努力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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