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一阵沉默,婉苏算着时间,敲门进去。
将茶盏放好后,婉苏偷眼瞧了冷临,见其正紧锁眉头,一下下刮划着拇指上的扳指,那人也低头不语,好似等着冷临的吩咐。
“小婉,送客。”冷临将左手重重放在桌案上,低头吩咐道。
娄坦连忙站起身,迅速点了头退出门外,婉苏也跟了出去。
再回到书房门口时,里面寂静一片。婉苏立在门口,想起方才娄坦的话,纠结着死者的身份。可听那话,好像死者的身份很是特殊,西厂督主告诫冷临不需再查,只消查出凶手便是。
自己到底是何身世,婉苏毫无头绪,想要怂恿冷临继续查死者的身份,又不知如何开口。且即使开了口,想必冷临也不见得会听自己的话。
婉苏泄了口气,又想起那人提到相六同贞姐原本相识,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冷临为何叫人单独查那贞姐和相六,莫非他们真的与这案子有何关系,或者说他们便是凶手!
接下来,两人在府里过了几日,冷临再未出门。期间古阵忍不住登门两次,吃了闭门羹后只能怏怏而归。
冷临只道日子还未到,可古阵有命在身,自然不敢怠慢,如若出了纰漏,西厂无事,锦衣卫可就遭了秧。
明日便是圣驾出宫之日,冷临收拾妥当,领着婉苏出了门。
倒不是故意为难古阵,只不过冷临不想打草惊蛇,若是相六过早被控制住,假设他有同伙另行作案的话,岂不是埋下隐患。
走在街上,冷临带着婉苏直奔北镇抚司,刚来到街口,远远便看到相六带着小豆子正站在街对面。
冷临连忙躲到墙角处,婉苏也跟到他身后。
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见相六蹲下来,一手牵着小豆子,一手指着正鱼贯而入的几个锦衣卫,不知在吩咐什么。
冷临将身子微微探出一些,不料却被相六发觉,警惕地站起来。
“哥哥。”小豆子见着婉苏和冷临,一下子挣脱相六的手,欢喜地跑到两人跟前,抱住冷临的腿。“哥哥,我的石头没带来,我与你交换。”
冷临忍着紧张,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相六身上,直视着他的双眼。
相六眼中凶光一闪,看了看小豆子又柔和下来。“大人。”
“这是你儿子?”冷临问道。
“不是,是小的故交的孩子。”相六又低了头,做那恭顺状。
冷临上下打量了相六,转身进了北镇抚司,只留他带着小豆子,忐忑站在街边。
“古千户,误了事可不好交代,本官如今奉命驾前开路,倒可以为你扫一扫,但难保万一,若是有何闪失,本官可帮不了你。”两人来到古阵门外,便听里面传来一人的声音,听着很是熟悉,再一细想,正是那日纵马失控后被相六救下来的锦衣卫。
古阵没有说话,那锦衣卫开门而出,瞥了一眼门口的冷临和婉苏,扬长而去。
屋内传来重重击打桌面的声音,桌上的茶盏乒乓作响。
“可有何线索?”古阵见冷临来访,又燃起一丝希望。锦衣卫奉命查探此案,人家西厂的人只不过是协助,自然不能苛求冷临。
“圣驾定会万无一失。”冷临心情很是放松,虽说想不通动机,但为了保证万岁的安危,也只有先将人拿下慢慢审问。
“此话怎讲?”古阵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前倾着身子问道。
“凶手应该就在你们锦衣卫里。”冷临故意顿了顿,瞧着古阵的神色。
果然,古阵慢慢坐了回去,两人都晓得,若真是如此,可就是一条腥鱼坏了一锅汤。不论那人是不是受人指使,锦衣卫都说不清。若是引起万岁的疑心,说不定还会怀疑是锦衣卫自编自演。
“是何人?你有何证据?”古阵谨慎问道。
“方才那是何人?万岁祈福与他何干?”不答反问,冷临指了指屋里先前那锦衣卫离去的方向。
古阵急于得到答案,赶忙回答:“是萧大人家的二公子,一个千户,此番乘了老子的凉,做万岁的驾前。今夜寅时要在前开路,待卯时圣驾出宫,一路随圣驾去山上祈福。”
冷临忽地双眼一亮,将茶杯慢慢放下,随即点头冷笑道:“果然是将门狼子!”
“到底凶手是何人?若再查不出,只有派了重兵将沿路都封锁,甚至伤及无辜。”古阵可不想听冷临嘲弄这个作恶多端的纨绔子弟,如今他最关心的是如何保证万岁的安危。
“今夜寅时,万岁圣驾出宫前,你只身前来死者陈尸之地,我将凶手交给你带走。”冷临说完便背着手离开,只留下疑惑不解的古阵。
“等等,不是,应该是‘将门虎子’吗?”古阵挠挠后脑勺自言自语。
怕冷临再得罪了古阵,婉苏只好慢走几步小声说道:“我家少爷书读得少,古大人莫见怪,莫见怪。”
古阵这才注意到婉苏,寻思她的话,不觉弯弯嘴角。
这一对主仆实在有趣得很,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古阵从小到大还未见过。
两人离开后,古阵双手拄着桌案低头不语,想着还要再加派人手才是。自从头次拜访冷临,古阵便没抱着太大希望,自己也曾亲自查探一番,奈何一无所获,于是将所有精力转移到如何安排人手以防万一。
冷临此番虚虚实实,古阵实在不想理会,便打定主意放他鸽子。
第十章 真相大白惹深思
第十章真相大白惹深思
话说古阵打定主意,冷临已经带着婉苏离开北镇抚司,也不回府,只在街上闲逛。到了饭点,又去了上次的饭庄。
婉苏先查看了钱袋,上次被冷临唬那么一下,已经有了恐惧症,待确定带的银钱充足后,这才放任小二介绍菜式。
冷临倒大方,也不问太多,基本是小二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得婉苏直撇嘴。小二哥自去忙活,冷临仿佛又陷入沉思,自顾自坐着不动。有了上次的先例,婉苏寻思着这回他会不会再叫自己坐下吃饭,忽见一人端着盘子进来,凑近冷临身边低声道:“大人,您吩咐下去查人的事,督主晓得了,叫小的带话来,问您可否记得督主先前说过的话,不必再查那人。”
冷临一动未动,只抬眼看着那做了小二打扮的人。
“小的退下了。”见冷临面色不虞,那人谨慎地端着盘子出了雅间。冷临仍旧一动未动,手捏着杯子放到桌子上,婉苏却是手脚发麻。
西厂督主几次三番敲打冷临,不准其查探死者的身份,这其中有着怎样的□,婉苏想都不敢想,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藏起来。
“少爷。”婉苏镇定下来,端了茶壶刚将冷临手里的空杯子斟满,便见其狠狠地将茶杯摔在桌上,热茶溅了两人满手。
“啊!”婉苏连忙甩甩手,将滚烫的茶水甩去。冷临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头瞧瞧婉苏无事,也不顾自己的手,又转回头默然不动。
“少爷,用饭了,身子是本钱,亏了可就再找不回来了,想做什么都做不成。”婉苏瞧着冷临这幅模样,耐心劝道。
许是心有愧疚,冷临犹豫一下,说道:“坐下吧。”
“得令。”婉苏就等这句话,坐下后先为冷临夹了菜,这才自己吃起来。
“鸡蛋是发物,少爷你这几日有火气,吃不得。鱼也是发物,少爷也吃不得……”婉苏见形势危急,自己少不得还得需要冷府的庇护,便努力做好下人的工作。
“此后你来点菜。”冷临见只剩了一盘青瓜可以吃,索性吩咐道。
“多谢少爷信任。”婉苏又为冷临夹了一筷子青瓜,笑道。
冷临看着碗里的青瓜,大口大口吃起来,反正吃什么都是一样,点了许多只不过为了心里好受些,这些对自己来说都不重要。
两人吃完了饭,又在附近茶楼歇了一会儿,待到天黑才来到棚户区。
仍旧进了先前那户无人的棚户,顺着空隙看去,对面贞姐家那片棚子仍旧漆黑一片。
“少爷,贞姐不是凶手吧?”婉苏小心翼翼问道。
“怎会想到是她?”冷临看着对面的棚户区,轻声问道。
“不是想的,是见您一直查她,所以有些怀疑。”想起贞娘家的窗户,婉苏叹了口气。
“先前不确定,如今确定了,不是她。”忽地起身,冷临边说边凑近空隙处,瞧见右侧牌坊处出现一个黑影,那影子蹑手蹑脚来到牌坊下,身上似乎还缠着什么。
影子四下看看,如猴子般灵敏,爬上一侧石柱,忙活一阵后又下来,接着爬上另一侧石柱。月光下,牌坊上有丝丝晶莹。
冷临不说话,婉苏也不敢发出声音,见那影子爬下石柱后,又悄悄来到贞姐家,在门口站了站,这才转身进了旁边棚户,也未亮灯,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婉苏静静站在冷临身边,主子不说话,她只能这么站着。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整个棚户区寂静一片,偶尔有夜猫掠过,间或虫鸣几声。婉苏就这么站着,也不觉枯燥,好像跟他站在一处,内心就异常平静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也不说话,直到有些体力不支。
婉苏不会看时辰,但看冷临的神色,便知寅时快到了。冷临开始用食指刮划扳指,一下下,极有节奏。
“少爷,冷了吧,披着。”婉苏将准备好的披风取出来,踮着脚尖披到他的身上。
又过了许久,冷临刮划扳指的节奏急促起来,甚至有那么一丝焦虑。透过月光看向他,那紧皱的眉头已成了一个疙瘩。
“少爷,不然您先歇歇?”已经站了许久,即便他是个男子,也会累的。
冷临忽地抬手,止住婉苏的话头,做出细听的动作。远处仿佛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冷临忽地绷紧全身,又往前靠去,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一刻。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辩声得出,那马在街口停了下来。仿佛原地转了一圈,那马紧接着又驰骋起来,速度比之方才似乎更快。毕竟此前出了命案,听着马蹄声,马上那人似乎想快速通过这条街,便用尽全力纵马掠过。
定是那同古阵在屋内说话的锦衣卫,也就是萧家二少爷,婉苏猛地想起相六是萧家的家生子,相六同贞姐相识,贞姐曾被主人家的二公子奸污受孕!将门狼子!冷临此话的意思!难道?婉苏猛地抬头看冷临,见其紧紧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开,伴随着马蹄声的临近,他竟渐渐放松下来。
似乎有那么一声轻微的推窗声,紧接着便是马匹忽地嘶鸣,忽地立在原地高高抬起后蹄,发疯似地嘶鸣着。
婉苏瞪大了眼睛,就如那夜一样,马上人正蓄了全力纵马而来,却不料马匹忽地失控,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便腾空而起,直飞向高空。
还未等发出些许声音,马上人便凌空坠下,再一细看已成了两段,陈尸在牌坊下。
又等了许久,仍不见古阵前来,冷临猛地推开门,直奔对面相六的棚户而去。
“少爷,危险。”婉苏上前一步扯住冷临的胳膊,死命往回拽。
“你在此等我。”冷临将婉苏推回棚户屋里,自己迅速往对面而去。
婉苏冷不丁被推回来,站稳后便见冷临已经走到街中心,稍一犹豫,他已经一脚踢开相六的棚户门。
长久的沉默,婉苏见冷临静静站在门口,不说也不动。貌似没有危险,婉苏壮着胆子跟了上去,来到冷临身后,也愣在当场。
阴暗的屋子里,墙角燃着一盏昏黄的灯一个人坐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刀,一下下刮着自己的脸,已经血肉模糊。
“啊!”婉苏吓坏了,从后面紧紧抱住冷临的腰,既觉好奇又不敢直视,就这么屈着一只眼睛瞧那人。
“相六,你杀了人。”冷临平静地说。
“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是相六的声音,虽说很是平静,但语气还是因为疼痛而有些异样。
“这才是你想杀的人,那之前的死者,是何人?”冷临问道。
“我也不知,随便找个坏人,试试位置。”相六停止了刮划,转过脸,已经成了一个血葫芦。
“为何如此?你这已是砍头的大刑。”冷临不解,相六为何要将自己的面孔刮划得辨认不出。
“冷大人果然早就查到小的了,小的感念您高抬贵手了了我这心愿,小的绝不逃。凶手当场伏诛,辨不清何人贞娘也不晓得我死了。”相六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冷临。
冷临倒面不改色,可身后的婉苏没那定力,紧紧抱着冷临的腰身便要往后退。
“你是为了贞姐?”冷临回手拉住婉苏的腕子,看着相六问道。
“贞娘命苦,虽说没资格,但小的还是想求求冷大人代为照顾她们娘俩。小的不逃,小的就死在冷大人手里,您拿着我的人头立功去吧,小的能了了这心愿,就很是感激大人您了。”相六边说边走近冷临。“今日是带小豆子最后见一眼他亲爹,日后您莫告诉孩子真相。冷大人,求您了。”
距离冷临几步远时,未等他说话,相六忽地取了一把刀□自己脖颈,然后又奋力拔出,鲜血顿时溅了出来。人已重重倒下,相六将满是鲜血的刀拿在手里想递给冷临,却只伸到一半便无力垂下。
夜风吹来,周围的棚户区仍旧静谧异常,只有看门狗心不在焉的低吠及虫鸣鸟叫时不时响起,别无其他。
一切都已结束,事后通过与贞姐细聊,才得知原来相六与贞姐同是萧家的家生子,又属于青梅竹马,本来情投意合,没想到却遭到萧二少爷的玷污,自此生生分离。
贞姐一家都散了,相六等到自己爹娘归西后,这才寻到机会取萧二少爷的性命。
人在高空中重重摔到那坚韧异常的细铁线上时,肉身被迅速切割断开,两名死者就是这般没了性命的。
而相六是养马的高手,在远处射过来一根细针刺那特殊部位,便能使马匹立时定身。先前的死者只不过是相六随意找来的试验品,时常开窗观察的相六,那日正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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