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旁人也这么着拿,可不光是小的一个。只不过人家手脚快,没被当场逮着罢了。要不是图着这个,谁乐意在那些姑娘们手底下当跑腿儿的”小伙计见苏一一并不想揽事儿,只得又去央求梁炳乾。
“是么?”苏一一皱着眉头,“既有这个弊端,倒是该好好儿地定个规矩。不然的话,今儿你拿根线,明儿我拿根针,渐渐地胆子壮了,还不定拿客人的东西呢拿咱们家姑娘的还好说,家丑不外扬。要拿到客人身上,一一销金楼的名声可就毁了。这么着罢,这个伙计瞧着倒还算伶俐,咱们的规矩又一直没订出来,先留在柜台上应付客人。试用一个月,若再有什么手脚不干净的,直接捆了送官”
小伙计成朱不服气地仰起了头:“小姐,犯事的并非小的一人,为何拿着小的作筏子?”
苏一一似笑非笑:“你也知道是拿你作筏子啊……好好地做好这个筏子罢若是依着我往日的脾气,现下儿就捆了送官谁让你……就是那个被拿住的呢?”
“那是因为他们不服气小的拿得比他们多……”
“所以,你当然就成了这个筏子。”苏一一沉下了俏脸,“给你两条路,要么自己走人,要么就乖乖儿地往柜上去。”
成朱的脸绷得比苏一一还严肃,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然后看向梁炳乾,后者的目光,却只是落在苏一一的身上。
“小的愿意留下。”成朱垂头丧气。
“算你聪明。”苏一一轻笑,“你下去好好儿地做事罢,兴许比你呆在销金楼那边还好着些呢……要知道,虽然那里外快多,但这里才是掌柜的常住的地方。”
成朱听出了苏一一话里的意思,一时又惊又喜,心怀忐忑地走了出去。
梁炳乾笑问:“你想订个什么样儿的规矩出来?一一销金楼素来是懒散惯了的,若是拘得狠了,恐怕反为不美。”
苏一一撇了撇唇:“我知道你的顾忌,不过国无法不行,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咱们的财务制度开初建起来的时候,不也是十分艰难吗?但是行到今日,成效还是极显著的。除了在开业初时,有两个账房卷了款子逃跑,而后再无一例贪污案,这便是规矩之功。”
“只是……”
“炳乾哥哥,我知道任何管理制度的推行,都会遇到阻拦。从上而下,从下而上,不一而足。但只要持之以恒地坚持,就能换来最终的认可。秦本纪》里有云:卒用鞅法,百姓苦之。居三年,百姓便之。商鞅变法之初,秦国百姓不堪其苦,甚至后人也认为秦国苛政暴*。然而,三年之后,新法深入人心,老百姓行事便有了规矩,反倒觉得便利。我们也是这样,凡事有规矩可依,不管是伙计还是姑娘们,才知道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什么事做得好了,年终有红包;什么事做得不好了,便要罚。”
“依依,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一一销金楼那边,不比一一制药这里。不如把芍娘叫来,我们再商量商量吧?”
“那也行,那里的行业毕竟要特殊些。不过,规矩是非订不可,一旦施行,便要依着规矩来办事。”苏一一严肃道,“炳乾哥哥,我们的一一制药,规模之大,以前没有现成的例子,所以规矩要订得严。罚虽然重,但奖励也一样重。”
梁炳乾叹息:“只怕你这么严的规矩订出来,有些姑娘便要离开了。她们都是散漫惯了的,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拘束呢?”
“受不了的,就直接走人,咱们可以付遣散费。”
梁炳乾吃惊道:“那……要是都走了呢?”
“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走的。”苏一一冷笑,“不错,规矩是定得多,但只要按着我的规矩来,她们拿到手的只有更多。况且,正因为有了规矩,才有了方圆,她们本身的利益也有了保障,我想不出她们要走的理由。换个地方,他们能过得这么好么?”
芍娘来了以后,果然深表忧虑。
“小姐,销金楼原本就鱼龙混杂,这个行业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没有人正儿八经地跟她们讲规矩。有时候,大牌的姑娘自己就是规矩。”
“那不成,再大牌的姑娘,在一一制药,也不过是个员工。就算是个优秀的,那也是个员工而已,不能把她凌驾于我一一制药之上。”苏一一坚决摇头,“如果无法认识到这一点,那么我一点都不遗憾她的离开。”
芍娘难得看到苏一一这样的强势,一时之间不敢再说,只是拿眼看向梁炳乾。
“依依,若是到时候人全都走了呢?”
苏一一微笑:“那还不简单么?重新招人就是了。如果没有现成的姑娘,就调教几个。”
芍娘愕然:“可……可若是调教,非一时一夕之功。咱们一一销金楼这么大一个摊子,不可能花上几年功夫去调教几个得力的姑娘才开业吧?”
“放心吧,怎么可能都走了呢?走的不过是鼠目寸光之徒,留下的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她们走到哪里,会有这么精彩的戏本子,会有这么多的新歌词?国子监里虽然才子众多,但谁比得上盛典状元呢?何况,我还能拿到林振标的新词,他虽少写艳词,不过偶一为之,实在还是让人惊艳的。”
“林公子?”梁炳乾是见过他的,忍不住惊讶地问,“依依,你和他的交情很好么?”
“那当然”
“难怪……难怪他会想到与一一制药合作呢。”梁炳乾有些怅然。
“错,并非是因为我和他交情好,林氏才与我们合作。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们和林氏合作愉快,我和他的交情才会好。”
“怎么会?他可是南陈有名的才子”梁炳乾不信似地摇头。
苏一一耐心地解释:“这就是南陈与咱们大周的不同,炳乾哥哥,你在南陈住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弄明白吗?林振标是才子,但他同时也是商人的儿子。如果不出意外,他会进入朝廷中枢,而他的弟弟则会接掌家业。他作为长子,能置家族利益于不顾吗?所以,他交好咱们一一制药,并非看中我的文名,而是因为一一制药可以与林氏在原料供应以及成品销售方面,进行更好的合作。”
“是这样么?”梁炳乾不信。
“当然,一举成名还是多少有点用处的。”苏一一吐了吐舌头,“虚名虽然不必看得太重,有时候还是有利于自抬身价。比如咱们的姑娘,有了苏大才女的婉约清词,便身价倍增。所以你们尽管放心,真正聪明的姑娘是不会离开的。”
她说得极其肯定,但芍娘和梁炳乾互视一眼,分明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隐隐的担忧。苏一一该不会是一战成名,而起了自满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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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8章 意外之“喜”
第218章 意外之“喜”
出乎苏一一的意料,一一销金楼的制度,几经修改,居然面目全非,与她的本意大相径庭。看着用宣纸上用毛笔誉写得端端正正的梅花小楷,苏一一恼道:“这算是定的什么制度?”
“依依,原先定的制度太严苛了,姑娘都嚷着受不了。”梁炳乾无奈地解释,“芍娘也觉得还是宽松着些的好。”
苏一一板着脸,把宣纸随手揉成了一团:“这种规矩,不定也罢,分明只是敷衍塞责。若是芍娘觉得管不住,我亲自去管”
梁炳乾见她恼怒,只得替芍娘分辩:“其实,芍娘的意思,也是好的,一步步地来,别一下子把规矩定得太死。”
“难道要我朝令夕改不成?”苏一一毫不留情,“既然要定,就要一次到位。可以小幅度地修改,但大方向要把握住。像这种规矩,定出来等于没定炳乾哥哥,你让芍娘按着我以前跟她说过的制订,做不到的,打包走人,我支付遣散费。但是,话要跟她们说明白,今日若是走出了一一销金楼的大门,往后就别想再进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可也莫把自己看得太高,当真是一一制药缺了她们便不成么?家有梧桐树,自有凤来栖。”
梁炳乾看她动怒,不敢再劝,只是默默地替她添了茶水。
结果,这项管理制度,因为苏一一的强硬,而勉强被贯彻了下去。诚如芍娘和梁炳乾所料,有两个姑娘在制度颁布之初,就宣布离开一一销金楼。一时间,销金楼的姑娘们,都有些惴惴不安。
梁炳乾极少见苏一一这样的一意孤行,看她脸色微沉,怕她懊恼,只得笑劝:“依依,其实也没有什么……”
“当然没有什么,不过是走了两个人而已。”苏一一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显然困惑她的并不是这个问题,“我近来赶了两个戏本子出来,一出是白蛇传》,是段传奇的缠绵爱情故事,一定能赚足贵妇人们的眼泪。另一出是花木兰从军》,主角花木兰是个巾帼英雄,女扮男装,代父从军。”
“你写了两个?”
“是啊,连唱词都写好了。”苏一一拿出了两个薄薄的本子,“你让芍娘让人先排练起来,我现在烦恼的是两出戏一起推出去,还是一个个的推呢?”
“你是怕人手不够吧?”
“嗯,而且要好好看看,借机捧出两个红倌人出来。”苏一一点了点头,“若是能借两个别的楼里的姑娘,倒不妨两出戏一同推出来,也能起到震撼的效果。你跟芍娘商量商量,我想应该比较容易操作。”
“只怕别人要提出演什么角儿。”梁炳乾担忧地问,“那样一来,不就等于是捧红了别人吗?咱们替人家做嫁衣裳,这种傻事你肯做?”
“不肯。”苏一一想也不想地摇头,“但是,戏本子出在咱们销金楼,纵然红了两个,能跟咱们比吗?况且,不过借一出戏红起来而已,若要继续红下去,还得求在咱们销金楼的门下。兴许这也是好事儿吧?”
梁炳乾苦笑:“这摊子还是问芍娘才更清楚。”
“成,听听她的意见。如果可行,不妨两出戏一同推出来。先私底下排练,等我验收过了才能公演。”苏一一笑道,“炳乾哥哥,走掉几个人没有什么打紧的,咱们这两出戏一出,恐怕那些小楼子的姑娘们,踊跃着要过来呢若是有幸去分店负责经营,还能拿股子分红,等于是小半个老板。”
“你这甜枣儿,倒给得够大的。”梁炳乾听她说来头头是道,也放了心,“就听你的。”
苏一一扮了个鬼脸:“我要回国子监啦,近来许先生虽说对我放松了些,也不能连卯也不应吧?”
“这就走了么?”梁炳乾有些不舍,吩咐小厮拿了两盒点心,“若是晚上饿了,可以垫着肚子。”
“嗯。”苏一一提着食盒,梁炳乾不放心,让人遥遥地跟着,看着她进了国子监,方才去找芍娘过来商议。
“依依,你去哪儿了?”七公主一见到苏一一,就连忙扑过来。苏一一下意识地一闪,七公主扑了个空,差点跌倒。苏一一急忙伸手一捞,扶住了她的胳膊。
“不用这么热情吧……咱们不是天天在教室里见面吗?”苏一一苦笑。
“人家特意赶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七公主笑得眉眼弯弯。
苏一一愕然:“什么好消息?”
对于她来说,还有什么称得上好消息的吗?
“父皇说,要让你进宫当秉笔的女官呢”七公主兴高采烈。
“什么?”苏一一大惊失色,“秉笔女官?”
七公主以为她不明白这个女官的意义,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所谓的秉笔女官,就是每天替父皇把奏折分门别类,有时候还需要草拟回得,夹在奏折里,供父皇参阅。”
“我知道,可我不认为这是好消息。你都急着从宫里逃出来,我还往里送呢”苏一一低声抱怨。
“这个不一样啊,又不是长在宫里的。你当这是谁都能做的呢,要不是你这回替大周长了大大的脸面,哪会用你做这个啊要知道,虽说秉笔女官的意见是草拟,但一般不是什么大事,父皇也懒得重拟,就依着你的意思复了,你想想看,你的权力有多大?”
“我要这种权力做什么?再说,我的才华原不在这个上头,别让我处理得乱七八糟。”苏一一坚定地摇头。
伴君如伴虎,这个饭,可不那么容易吃。
七公主没想到她会断然拒绝,有点愣愣地回不过神来:“你不想去?”
“当然不想”苏一一很坚持,“我又不是脑壳坏了,跑那地方去。别的不说,光是面对着一大群的大官儿,我就浑身不得劲。”
官儿是要交好的,但若是处在这么个敏感的地位,那可不大好办。不管是什么意见,想要讨好大多数,那是不可能的。做生意,要的是和气生财,最好是谁也不得罪。
每一个皇帝,都是天然的权术圣手。挑拨官员们的斗争,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可这样一来,就得让她不是得罪这一个,就是得罪那一个,搞不好还两头不讨好。霸者无情,谁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成为一枚弃子?与其如此,倒不如像君如玉,只是游离在中枢之外,在文坛拥有自己的影响力,才是聪明的做法,可以成为文坛不倒的长青树。
“但如果你能得了父皇的欢心,那好处是数也数不尽的啊……”七公主一头高兴地跑来,完全没有想到苏一一竟是这样一种态度,眨巴了一下眼睛,还是有点摸不清状况。
苏一一央求:“好处多,可是伴随着风险也大啊。谁知道我不明不白的,得罪了哪位权臣,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跟你父皇好好说说,我在京城过了五年啦,如今该回长乐去了。”
七公主闷闷不乐:“你要走了,我怎么办?”
“皇上不是正准备要为你赐婚么?”苏一一笑道,“你从国子监毕业出去,就要去找附马了,到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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