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七却是一脸惊奇,万想不到一锤定音的小东家,竟然是如此之“小”。
“尤掌柜的,一一制药从今儿起,就全拜托您了。平日无事,我三哥会常来瞧瞧,却不会干涉店铺里的日常事务。销售及利润一月一报,额外有事也可随时找我三哥。”苏一一的脸上,却十分严肃,全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
尤七有种错觉,仿佛眼前站着的,并不是衣饰无奇的小孩子,而是大陈魁的大掌柜。一时间,他有些恍惚,下意识里便已答了话:“是,请小姐放心,蒙小姐倾诚相待,尤某定当竭诚以报。”
直到一番话说完,才觉得自己要效忠的对象,只是一个六岁的女娃,不觉有点尴尬。
苏一一却仿佛不曾瞧见,只从自己的书袋里取出了“合同”。她读的虽不是法律,但在现代也见过了无数的经济合同,穷两天时间挥就的这份契约,自然条理清晰,债权债务关系明确。
“原来九妹已备下了,我还去央人抄录了一份呢!”苏明琨看着那张用蝇头小楷密密写成的契约,忍不住诧异地挑眉。
“三哥瞧瞧,还有什么遗漏的?尤掌柜若有相异的意见,不如也一并提出来,另行抄录一份便是。”
苏明琨粗略看了一遍,深觉惊奇:“九妹的字,进境神速。”
苏一一扮了个鬼脸:“被四哥笑话了一场,再不拼了命地练字,又不知该被他怎么羞辱了!”
“竟是小姐的字!”尤七惊奇更甚,他以为这是苏家长辈备下的,谁知道这小女孩看似年纪不大,一手字竟极是老练,“这字,倒有君体的神韵。”
苏一一展颜:“我习的,便是君体。”
“君大家是我南陈书法大家,不想大周也有人习君体!”尤七欣然的神色,让苏一一更觉君如玉在南陈地位的超然。
难怪人人都拿君如玉来鞭策自己呢!
条文拟得十分完备,尤七和苏明琨都没有什么意见。况且见她已备了一式三份,想来胸中早有成竹,便爽快地签了字画上押。
“这个中人……”苏明琨颇费踌躇。
正文 第039章 题字
“双方签字画押,中人不要也罢。”苏一一十分干脆,“尤掌柜若是做得好,往后在店里也分股子,便同一家人似的了。”
尤七看着她柔和的五官上,突然显出来的坚毅神色,忍不住动容:“不瞒小姐,如今尤某落魄,为大陈魁驱逐,想找份营生,也是处处碰壁。虽不至绝望,却也心灰意冷。小姐既然看重,尤七这一生,便悉听小姐差遣,再无二话!”
苏一一有点回不过神来,她在现代只懂用利益联结,可不知道自己别有用心的话,却让尤七表现出了死忠的神色。
苏明琨招来这位貌不惊人的中年掌柜,实在是走投无路之后的下策,因此听到他的“献忠”,倒并不惊异,只是扯了扯苏一一的袖子。
若是他能预知一一制药日后的规模,恐怕不会让苏一一答应尤七入股。
但这时候……
一一制药只有三间空荡荡的门面,一些药屉虽然初具规模,可是里面多数是空的。再加上平均年龄不到十岁的三个小东家,除了能弄点银钱糊口,苏明琨还真没有想到它的发展。
所以,尤七很轻易地走进了“一一制药”的高管行列。
“尤掌柜言重了。”苏一一收束心神,笑脸相向,“我信得过尤掌柜的为人,能带走知府大人小妾的男人,可不是没胆色的哦。”
苏明琨哭笑不得,这又不是值得人夸耀的事,她居然还真拿出来当一回事……
谁知那尤七却脸现得色:“如今他是尤某的正房太太,可不是谁的小妾了。”
苏一一展颜道:“恭喜尤掌柜。”
尤七正容道:“小姐既是尤某东家,往后便直接称一声尤七便是。”
“尤掌柜的年龄,与家父相仿佛,不如就称一声七叔罢。”苏一一乖巧地改了口,这个含着亲昵意味的称呼,却让尤七愣了一愣。
眼前的小女孩,有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盈盈的笑意,透着亲切。一声“七叔”,让半生无后的尤七,忽然生出了暖意。
“那……尤某……就生受了。”尤七颤微微的答话,可见其人心中的激动。
苏明琨不以为然,尤七虽然履历辉煌,但毕竟如今落魄。便在全盛时期,他也远没有资格承受苏家九小姐的一声“七叔”。
苏一一却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骄人,所以这声“七叔”叫得顺口之至,更显诚挚本色,也进一步收买了尤七的心。
伙计是早就招来的,苏明琨找了中人担保,都还手脚伶俐。尤七那双眼,看过的小伙计可不成千上万?一眼相看下来,倒也认可了苏明琨的眼力。苏一一对尤七的能力,评价颇高。她知道在商场上,天赋固然可遇不可求,经验的老到,也是一宝。
见他也认可了这批小伙计,当下也放下了心。
“咱们这店铺的匾额,可找人写了么?”尤七指着空空的门楣。
“还不曾呢,三哥的书法不错,不如让三哥写了,再找人镌上罢。”苏一一倒并不是疏漏,只不过实在找不到书法名家,倒不如自个儿写几个字。要不是好近来刚把小楷习入门,倒是想亲自动手的。
“这怎行?我那字,能拿得出来?少丢人现眼了!”苏明琨可没苏一一这么自恋,“同龄人中算是还将就,怎能拿出来献宝,没得惹人笑话罢。”
“要不,我写几个字,你替我放大?”苏一一没有什么诚意地“建议”。
苏明琨苦着脸:“别胡闹了,这一层倒是我疏忽了,赶紧的请人写去!”
苏一一撇了撇嘴,现在看不上她的字,待几十年以后,这“一一制药”董事长的墨宝,可不知有多值钱呢!
“这个倒是紧要事,若有本地名人,不如请过来一幅,哪怕多付润笔银子,这个场面也是要顾的。”尤七听着兄妹俩的对话,有些好笑,也赶紧提出自己的建议。
“我可一个都不识!”苏一一干干脆脆地摊开了手,“况且,若是论广告效应……啧,我倒觉得不如把这润笔银子省下来,免费供应板蓝根呢!”
“当地的书法名家倒是有,只怕咱们求上门去,人家未必肯应。”苏明琨沉吟道。
“既不应便罢了,谁耐烦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苏一一可干不来求爷爷告奶奶的事,只不过那最后“屁股”两字,在大伙儿面前没好意思说出来。
最重要的,她手里的银子都已经打算好了用场,哪有多余地去“送”给人家啊!
若是有钱啊……
苏一一更盼望自己能点石成金,坐拥金山。
“不管请谁写,这四个字总要赶紧了镌出来!”苏明琨也知道自家的财政状况,也不执意要请名家书写。
“那还不简单?我请先生两几个字就是了。”苏一一不以为然道,“先生的字,可是我见过的字里面,顶顶好的。风骨清雅,遒劲有力!”
“先生肯替你写么?”苏明琨怀疑地问,“别仗着先生宠你,便无法无天起来。要是先生怒了,你连学都没得上。”
“怕什么,我便缠住三哥当我先生了。”苏一一做了个鬼脸,只这时候,她才像个十足的小女孩。
“若是没有名人写的,字好的也成。”尤七也不再相劝,“既定了下月初一开业,这字赶紧要写出来了。”
“我这就去找先生,炳乾哥哥,时候不早,咱们快回学堂吧,被先生打了板子,我可不好意思求字儿了。”
“呀,果真要误了时辰!”梁炳乾看了看天色,急站而起。
“七叔,我可把这片店子,交给您啦。日后这店能走多远,可要七叔您竭尽全力!大陈魁不是惧了那官府的势力,把您驱逐了出来么?有朝一日,咱们弄个比大陈魁还大的商铺,才真叫扬眉吐气!”
苏明琨眉心微跳:她——还真敢说啊!
尤七却是看着小女孩明朗的眉目,灿烂的笑容,忍不住心中微动。胜过大陈魁,这个提议,实在是诱人得紧啊!
正文 第040章 膺品
“你要我题字?”魏尔瞻有点愕然,“老师可不是什么名人!”
苏一一翘了翘唇:“反正我也不认识名人啊,我认识的人里面,就属先生的字顶顶好的呢!先生,你就给我写几个吧,只四个字,不费先生什么功夫嘛!”
魏尔瞻沉吟片刻,忽地肃了容问:“你真要开这个药铺?”
“自然比九九纯金还真。”苏一一现出了灿烂的笑容,偷偷瞧了瞧他的面色,才怏怏道,“难道,先生还是不赞同吗?”
“其实,日后我可以介绍你去南陈,师从君如玉。”魏尔瞻把先前的提议,说得更加明确。
这是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提议,然而却不是苏一一想要的。纵然君如玉这样惊才绝艳的才女,在南陈也不过享有一身空名。而对于名气这玩意儿,绝非苏一一想要的。她倒还巴不得低调些,再低调些,闷声发大财。
“我不想从文。”
“你想习武?”魏尔瞻意外地问。
苏一一干笑:“先生瞧我,像是喜欢舞刀弄枪的人么?”
其实她也不反对提高个人的武艺修为,所以对姬流夜传授的那套内功心法,和练字一样每日勤练不辍。她深知万事开头难,以前世的经验放在那儿,对于筑基阶段难有寸进的现象倒并不着急。
不过,她知道魏尔瞻的意思,大概又想让她以琉璃将军为榜样,横刀跃马,保家卫国。说句实在话,她对于在战场上厮杀,可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还是想从商?”魏尔瞻有点惊异,“你可知商人的地位,哪怕在最重商业的南陈,地位都相当低下?”
“那是因为这些商人,不过局限于一国一家。”苏一一无法和魏尔瞻细说,经济学上的课题,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理解的,尽管她觉得魏尔瞻不乏睿智。
“你的心气倒是大!”魏尔瞻无奈地苦笑,“你说不做君如玉,也不做琉璃,我倒是极赞成的。这两个女人,虽然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但……终究是寂寞的。”
苏一一暗暗称奇,听魏尔瞻的意思,他竟然还认识那位不让须眉的琉璃将军?而且口气里,还透着和他们的熟稔。
“先生的意思……”苏一一眼睛微亮,“我倒是寻个人嫁了的好?”
她说得大大方方,毫不扭怩作态,倒让魏尔瞻有些惊奇。虽说她年岁尚小,但这年头,女孩子们心智早开,提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总会多少觉得难为情。
“女孩子,还是嫁人的好。相夫教子,好过孤苦一人啊!”魏尔瞻仿佛有感而发,目光游离于苏一一之外,浅浅叹息。
苏一一沉默了,如花岁月、寂寞年华,她也镜中花、水中月地渴望爱情,如同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对于绿洲的渴望。
然而,飞行中队的铁血男儿,却没有一个能掀起她心中的涟漪。苏一一抿着唇想,爱情她想要,可是事业她更想要。
爱情是靠别人的给予,而事业却是握在手心里,最最实在的一件东西。所以,如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当然取事业而舍爱情。
“先生,我想要打造一个……”苏一一说着,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笑容重又变得坚定而灿烂,“前所未有的商业王国,凌驾于皇权之上。”
她说得很轻,可是每个字,都吐得十分清晰。
魏尔瞻吃惊地把目光瞪向她,焕发的容光,是坚持住了自己的理想之后,才会现出的那份坚持。
“你确定?”尽管他认为一个小小的孩童,过早地规划了自己的人生道路,未必能够坚持下去。但是,苏一一的神情,一点都不像个孩子,而像一个经过沧桑的成年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会为此付出不懈的努力。
“当然。”苏一一回答得干脆利落,铿锵有力。
“既然如此,题字的事……”
“我就知道先生对一一最好了!”苏一一兴奋得小脸微红,赶紧跳了起来,殷勤地替他准备笔墨纸砚。
“既然你决定做大,这题字可要用名人的墨宝啊!”魏尔瞻含笑道。
“我知道啊,不过我可不认为自己有能耐请动名人。从成本和回报的角度考虑,我现在还不具备这样的实力。再者说,先生的字,比那些名人的还要好呢!”
“请不动么……咱们可以生造啊!”魏尔瞻笑得莫测高深。
“啊?这个这个……有点不好吧?万一被人家打上门来,虽说可以赢得一时之利,从长远发展来看,却是得不偿失。”苏一一对魏尔瞻的提议大感惊愕。
谁说魏尔瞻是个谦谦君子的?
“不会。”魏尔瞻神情笃定。
难道他要制作膺品?虽说苏一一也见识过以假乱真的书画,但那是人家正主儿没了以后才造出来的。若是人家在世,只说声不曾写过,那岂不是……
她还待反对,却见魏尔瞻已是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装帧精美的盒子。
他用手轻轻地抚过盒身,沉香木的纹路,已经被光可鉴人。看来,这盒子是日常被这样抚摩着的。他的神情,更是带着一抹温柔。仿佛他捧着的,并不是一件死物,而是活色生香的情人。
盒子打开,竟只是盛着一支上好的狼毫。
“这支笔,我已有十年不曾用过了。”魏尔瞻轻轻叹息,目光更是温柔得随时可以滴出水来。
苏一一抿住唇,没有开腔。她猜测,这支笔一定有个美丽的故事。然而,现在却不是发问的时候。
魏尔瞻凝神提气,悬腕握笔。
“一一制药”四个字,竟毫无滞涩,便跃然纸上。
“好字!”苏一一忍不住大声赞叹,其实却是拍马屁的成分居多。
魏尔瞻微笑:“她的字,自然是好的。”
“谁的字?这不是先生的字么?”苏一一愕然。
“待我盖个章,镌刻的时候一并镌上去,能替你赚上不少人气。”
魏尔瞻说着,从盒子里再掏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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