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发脾气,谷嬷嬷带着李氏身边的大丫鬟过来禀报,说三格格打掉了二阿哥要吃的点心,还喂了二阿哥吃了什么,现下二阿哥昏迷不醒,三格格被李主子吓怔了,正大哭不止呢,侧夫人还在暖阁里哄三格格。
胤禛心头一震,眼神冷下来,绷着脸疾步往安置孩子的暖阁走,惠心听到点心被打掉时目光一顿,又听到后面时,就不可遏制地暗喜了,期盼着李氏为了儿子,和西北院那个贱人掐起来才好。
徽音会对他的子嗣下手?
胤禛直觉地摇头,这不可能,那女子答应的事就会做到,况且她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再退一万步讲,如果徽音真的要动手,会做到这么明显吗?恐怕她真要做了,便是皇阿玛定也寻不到她身上,这等拙劣的手法,那样傲气的女子,是绝对不屑为之的!
暖阁近在眼前,尚不及门口,就已经感到了自里面透出来的气势,胤禛越往前走,只觉得心神被困住的程度越强,等毫不容易抵达门口,侥是他,额头也莫名渗出一层汗水。几乎不用再细想,胤禛就知道徽音是被惹恼了,他暗自想,这才刚回来不到一个月,该不会又要去小汤山了吧?
惠心同样也感到这种惊人的气势,仿佛这一刻,她的身体被无形地绑住了似的,神魂中透出来的惧意,是本能的预警,不断要她逃离、逃离。然而,她最终还是跟着胤禛走向暖阁,只不过慢了足有五步之遥,抬头一看,左右的奴才比她还不如,都快抖成筛子了。
所有的压力,徒然消失,就在胤禛进门的刹那,无论是他,还是后面跟进来的惠心,都大大的松了口气,身心内外皆解除了危机和压迫感。
屋子里的奴婢有一半晕了,另一半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即使是李氏,同样缩在地上,高无庸强挺着跪伏在地上,满头大汗地不敢抬眼,尽量在减小他的存在感,避免被软榻上坐着的那个女子注意到。
这一通胡乱放出威压,徽音的情绪好了一些,只是她如诗如画的眉宇轻轻蹙起,暗自嘀咕着:好像控制的不太自如啊,难道这个也要多多练习?
进屋一见这场面,胤禛冷着脸扫视一圈,触目软榻上形容可怖的二阿哥时,瞳孔微微一缩,快步走了过去。徽音抱着颜颜起身让开,外面有奴才开始进来收拾,晕了奴才抬出去,搬了椅子过来给贝勒府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坐,复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天呐,可怜的二阿哥,这是怎么了?”惠心只看了一眼,抽着帕子就到了软榻边,好一派心疼不已的慈母模样,泪水缓缓而出,偏又不惹人心烦,让人既怜惜又感动。
颜颜应该是被吓着了,此时哭声停了,可死巴住徽音,就是不露出脸来。仍旧抱着她轻柔拍抚的女子也不强求,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狗血情节。
李氏疯了一样膝行到胤禛脚边,推开拦她的两个奴婢,开始凄惨地哭诉,虽没有指名道姓说谁,但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侧夫人害得二阿哥成了这副样子。而表面怜惜庶子的惠心,提帕擦着泪安静听李氏在那哭诉,垂下的眼帘里遮不住其中的幸灾乐祸。
“高无庸,送李氏回房。”胤禛被吵烦了,直接赶人,他俯视着梨花带雨的李氏,冷淡地道,“你一个格格,二阿哥是主子,何时轮到你来管了?”
这就是地位差别!即使李氏是二阿哥的生母,也没有被叫“额娘”的资格,自然,二阿哥也轮不到李氏来过问。
高无庸手脚还有些发软,他连忙听吩咐抓了李氏往外拉,另让两个奴婢帮了他一把。
哭喊的声音渐渐听不真切了,胤禛看着软榻上小小的孩子,心里疼惜难过到了极点,这个孩子……不是可以活到康熙四十九年的吗?为何会弄成这样?他碰都不敢碰一下,隐约闻到了来自软榻上的恶臭味。
徽音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那盘未曾移动的点心,切,真当她的女儿,是李氏的儿子吗?这种伎俩,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徽音,你怎么说?”胤禛猝然转头,目光灼灼地定格在椅子上抱着孩子的女子身上,但没有怀疑,只是单纯地在询问。
咦?竟然不怀疑她?
徽音视线掠过软榻上的孩子,而后直视问话的男人,声音不见波澜地道:“且听太医怎么说吧!”
胤禛松开了握紧的拳,这样的话,就是说没有生命危险?他知道的,徽音懂医,能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就说明这不是敷衍。
不知等了多久,太医终于来了,一共两位,因胤禛在场,也不讲究什么内眷回避的规矩了,两人直接上去给软榻上的孩子请脉去了。
两位太医诊了良久,相视一眼后皆摇了摇头:“启禀四爷、四夫人,小阿哥的脉相散乱无章、时有时无,臣等……臣等才疏学浅……实在是,实在是……”
“惠心,送太医出去吧!”胤禛闭眼挥手,好似难以承受即将到来的丧子之痛一般。
屋子里顿时陷入安静,良久,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徽音怀中发出。
“娘,救。”颜颜双眼红肿,小脑袋上的头发被蹭得有些乱,她探出脑袋,望着自家额娘道。
能救?
胤禛惊喜之色难以掩饰,充满期盼地望向了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可又神色黯然了,他不确定这女子是否肯救人,刚刚李氏还……
徽音一手摸摸女儿的小脸,有些头痛地瞅着她,不理会旁的问:“丫头,额娘交待过你吧?为什么把玉瓶里的东西给旁人用?”
颜颜离开母亲的怀抱,面向自家额娘坐好,端端正正挺起小身子,忐忑地道:“糕糕,不对,救,哥哥!”
胤禛听颜颜一个个地蹦字听惯了,自然可以理解女儿的意思。他听懂了,是因为颜颜发现点心不对,所以打掉了二阿哥要吃的点心,准备救二阿哥的。
徽音戳戳面前的小脑袋,不满地数落:“所以你就敢这么干,你胆子不小啊,连额娘的交待都忘到脑后去了,行啊,你要当好人,就得付出代价,你若能完完整整叫出‘额娘、阿玛、莫璃姑姑’,我就帮你善后。”
颜颜闻言一喜,随即认真地开始叫人,一个字一个字地练习,努力想要将那三个称呼叫出来。胤禛知道,徽音不是说笑的,于是盯着颜颜,仿佛希望就在女儿身上似的。
要说这事,徽音肯吗?她一点儿也不肯,但是颜颜做了,且还愿意为此而老实的练习叫人,她虽恼女儿的所为,却又不忍心责难。旁人死活与她何干,可她的女儿不同,这是她的女儿啊!
“你……真能救他?”胤禛有些犹疑地问,他根本不觉得这女子是个会救人的,不杀人就不错了,救人……不可能吧?
徽音把颜颜放到椅子上,款步走到软榻边,一派悠然地指指还在努力咬字的小丫头:“不是我救,是她救。”
惠心再度回来,本想安慰安慰胤禛,结果被支了回去,只说是要静一静。
“阿,阿玛,”颜颜笑了,随即望向自家额娘的方向,慢慢咬字道,“额,娘,莫,璃,姑姑!”
徽音含笑点头,爽快地说:“好,你做到了,我帮你善后!不过,丫头,额娘警告你,”她忽然认真地看着椅子上的孩子,语气严厉地道,“没有下一次,你记住了吗?”
颜颜缩缩脖子,点了点头。等徽音的视线移开了,她伸手向胤禛撒娇:“阿玛,抱!”
胤禛神色缓和,起身走到椅子边抱起了女儿,他不打算离开,儿子尚未确定安全前,他都不会离开。
颜颜抚着自家阿玛的胸口,小脸仰起来,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阿玛,不怕,额娘,救哥哥。”
徽音闻言,猛地转头,皱眉看着那边的父女俩,难道说他们的牵扯,居然深刻到这种程度了吗?颜颜会救这孩子,竟是怕胤禛难过?
“主子,奴婢莫璃。”门外忽然传来这么一声,正是莫璃无疑。
“莫璃,让诗语到库里挑些补气补血的药材,再备个小点儿的浴桶。”徽音扬声吩咐,要求简单的出奇。
“我让高无庸取药材吧!”胤禛面色淡淡,正待喊人却被打断了。
“你那药材灵气不够,还是留着赏人吧!”徽音摇头,转身掀开软榻上盖着孩子的小被子,顿时一阵恶臭飘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弥漫到了暖阁的各处。
莫璃自去准备东西,这边屋子里的人也不好过,徽音随手在周身布下一个隔除气味的小阵法,退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胤禛抱着颜颜退到角落,掩住了口鼻仍旧狠狠皱眉,显然也受不了这股味道。颜颜伸出白白的两只小手,交叠着捂住了鼻子,不过当她看到毫无影响的自家额娘,就明白了,她家额娘这是故意的!
胤禛发现徽音并不受影响,心里不由得感叹:拥有异能的人,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片刻后,东西备齐了,高无庸一推门就被熏了出去,于是他也不进来了,命两个小太监抬了进去,在浴桶里添了热水,准备好后方才退出去。
徽音精神力外放,在暖阁十米的范围内没有发现一个人影,满意地点点头道:“嗯,没人了,可以开始了!”
胤禛有些犹疑,难道是为了避免人偷看……
旗装衣摆一扬,角落中的父女俩再看时,发现那女子盘膝坐到了浴桶侧面,只见她不知从何处取出几个指头大小的红色珠子丢到浴桶中,双手自丹田处合十上升,打了几个手印后,右手成剑指,指尖泛起白中闪着微蓝的光晕,恍然间几道同样光芒的灵光划过,放在一旁托盘里的药材碎成小块,纷纷落入了浴桶里。
此情此景,完全超出了胤禛的认知,颜颜却是双眼放光,新奇地看着空中划过的缕缕灵力,她能够感受到,自家额娘周身环绕着和她一样的某种细流。
二阿哥被徽音扒了个精光,小小的孩子被灵力托着放入浴桶,他身上含着血丝的污迹化到了药浴的水中,而水中的药性作为交换,通过皮肤渗入他体内,弥补着他失去的气血。
等一切结束后,徽音给光溜溜的二阿哥盖上被子,胤禛站在浴桶边看着里面清晰可见的污垢,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而求证似的问:“这些黑色的到底是……”
“是毒素,这孩子在母体内时就中了毒,出生后也被喂过数次,虽说都是慢性的毒素,但是影响还是有的。再加上平时照料时的大意,身体的确很差,长此以往,能活过十岁就是奇迹。”徽音摸摸软榻上仍旧昏睡的孩子,小脸干净秀气,越发显得孱弱。
胤禛握拳,旁的再不用说,他已经明白了,又是内院之争,是他上一世未曾仔细查过的地方。
颜颜被放到了软榻上,她趴在二阿哥旁边,对比起大小来倒更像个姐姐,小丫头伸手戳戳二阿哥的脸颊,马上又快速地缩回手,仿佛怕伤到了他似的。
徽音望着女儿的模样,轻轻笑了笑。灵树上的露水,其实并没有洗髓伐筋的作用,只不过带有一定的灵气,对于凡间毒素来说,可以起到净化的目的。颜颜自幼与她同吃同住,又身怀灵力,所以体内杂质极少,这样的露水除了延缓毒性,并起不到旁的作用。她本是让颜颜随身拿着以防万一的,谁能想到这丫头小小一点儿会好心泛滥,喂给了这孩子,幸好只有两滴,否则单净化毒素的过程,这么大的孩子根本承受不住来自经脉的痛楚,必然是挂定了。
“那现在……他如何了?”胤禛复杂地看着软榻上的儿子,有些怜爱担忧。
“嗯……算不上根骨奇佳,但学武的话,小有所成是没问题了,至于学文之类的,就看他的天资如何了。”徽音想了想,这么说道。
那就是说,这孩子完全没事了?
不顾胤禛放心的模样,徽音转头看向他,略有些低沉地说:“希望你能慎重处置今日之事,颜颜可以辩识气味有害与否,还有这孩子得救的事,我虽然无所谓,但你最好还是对外隐瞒吧,至于康熙那边……随你高兴好了。”
“我会详查的。”按在浴桶上的手收紧,清瘦的男子视线停到那盘点心上,本就刀刻一样的五官,越发硬得如铁了。
“这跟我没关系,不过,你一直没告诉你的夫人,我和颜颜皆不入玉碟的事吗?”徽音浅浅一笑,可有可无地继续,“我虽不惧这些个小伎俩,但是你最好有个准备,如果她还是如此行事,那么……女人之间的争斗,一旦开始的话,你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
胤禛沉吟,片刻后抬头吐出一口气,“我不希望她死,就这样。”
言下之意是,真有那一天,随你怎样,只要别弄死了就成?
徽音冷笑,这才是真正做过皇帝的人吧,连妻子都可以拿出来交易,她语气变淡:“我也不希望她死。”
乌喇那拉氏,他本没打算不管她的,只是两世加起来,这个女人何曾将他当作丈夫了?这一世,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他,决不!
胤禛眼神飘向软榻上坐着的女子,默默念道:这是我此世第一个付出了信任的人,哪怕不多,可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更多、更多地相信她,也能博得她的信任!
“要守到明天早上吗?”胤禛近前几步,坐到了软榻的另一边,只是他无端觉得,徽音……好像远了些,可下一瞬,他又以为是错觉了。
“自然,此事休想牵扯到我。”揽过颜颜的女子哄着小丫头入睡,暗自调理着内息,恢复着失去的灵气。
胤禛本不是多话的人,当然亦寡言未语,心里盘算着回头定要把几个孩子移出来,单独辟个院子住着,这样也方便他保护孩子。而惠心,一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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