跄一下就站稳。
罗老爷站稳之后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娘:“娘,罗家丢不起这个脸。”罗老太太伸手把拐杖高高举起,罗老爷急忙跪下:“娘,儿子做错了什么?”罗老太太看着面前的独子,那拐杖怎么都打不下去,终究还是把拐杖放了下去。
罗老爷忙起来扶自己的娘进去,原本跪在屋里的罗大爷听到外面的声音悄悄把头往外面转去,听到帘子响又急忙跪的笔直。罗老太太已经走了进来,看见跪的笔直的孙子,叹气道:“你啊,只晓得训儿子,说儿子做的事不对,可是难道不晓得这件事是罗家自己丢的面子?”
罗老爷被自己的娘在儿子面前训了?满脸通红地道:“娘,儿子心疼女儿也是常事,难道你不觉得大姑娘嫁过去委屈了,出手教训一个妾也是常事,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以后还不晓得怎么受气?”见自己儿子还执迷不悟,罗老太太叹气道:“有你这样的当家人,罗家怎会不败?儿啊,哪个见过没过门的妻子去教训妾的?”
罗老爷面色更红了几分,喃喃地道:“可娘你也听见了,这万家宠妾也太过了,就为的这点小事就要退亲。”小事?罗老太太冷哼一声,看着儿子一动不动:“你又听了谁的话,知道万家极宠爱这个妾?”罗老爷没有说话,低头已经默认。
罗老太太闭眼摇头,对孙子道:“起来吧,经过这事,你可要记得不要像你爹一样糊涂。”罗大爷偷眼瞧一眼罗老爷,见罗老爷没什么表示这才站了起来走到祖母面前。
罗老太太又叹一声:“这门亲,退就退了吧。”这话让罗老爷急的暴跳:“娘,润儿要被退了亲,还怎么找婆家?”罗老太太啐儿子一口:“呸,谁说是他万家退亲,现在是我罗家要退。”罗老爷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娘,为什么?
为什么?罗老太太也不看面前的儿孙:“本来呢,这门婚事本就是万家求来的,媳妇娶进门,不会不被疼着,可是你们自己不尊重,也不晓得听了谁的挑唆,要和人家的妾别苗头,这传出去,罗家不被人笑话死?哪有没过门的媳妇就去和妾室争风的?那妾肚子里又有了孩子,人家一句不体恤庶子就把你给堵回来,到时他们要退亲,难道你要全扬州城都要笑话我们罗家的姑娘醋性太大,没过门就跑去吃醋,被人退亲吗?先退亲,总还是我罗家这头占理。”
这话罗大爷原本也和罗老爷说过,不过那时被罗老爷呵斥回去了,现在罗老太太说着罗老爷可没有半句回的,等罗老太太说完罗老爷才道:“可是这万家确是宠妾太过,要是婚前不踩她一头,成亲后谁晓得怎么对待?”罗老太太用手扶一下额头,后宅的事,他们男人怎么会明白?一个八台大轿娶进门的大太太,岂是那种银子钱买来的货可比的?
她只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你当天下男人都似你一般糊涂,还是当我们罗家的人全死光了?”罗太太没去世前,罗老爷心爱的妾也曾和罗太太绊过嘴,罗老爷也曾为爱妾和罗太太斗过嘴,只是全被压制下去。罗老爷再不敢说话,但还是忍不住道:“可是娘,这要退了亲,润儿怎么办?”
想起自己孙女,罗老太太握住拐杖叹气,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说来说去,自己生了个糊涂儿子,又怪得了哪个呢?看着旁边垂手侍立的孙子,罗老太太把他拉过来:“经这一事,你要记得切不可像你爹这样糊涂,以后你妹妹要寻不到婆家,在家养着,你和你媳妇可不能欺负了她。”
罗大爷忙跪了下来:“孙儿谨遵祖母的教诲。”丫鬟掌上了灯,罗老太太觉得浑身都疲惫,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个样子?
辗转了一夜没睡着,罗老太太担心这事让自己儿子去办只怕就会搞砸了,这才亲自带着人来。此时面上气势没减,但心里却呕的慌,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现在竟要和一个暴发户家别苗头,为了抢个先机还要先找借口退亲。
万老太太沉吟一下,这件事既是两厢情愿,也不再多说了,面上依旧笑着道:“这门婚事虽不成,我的二儿媳却是原先罗太太的侄女,两家也是有亲的,算来我还是您的晚辈,进去喝杯茶,他们写文书也要时候。”
万老太太这样谦卑,罗老太太不由转头去打量她,记得当初她还服侍程太太的时候曾经见过,那时她身上穿得,头上戴得,都是素净的,哪像此时浑身锦绣,发上戴的,手上着的虽不多,却都是不凡之物。
几十年了,都变了。罗老太太暗叹一声,声音里已经有了软化:“两家本是结亲并不想结怨,当日我和程太太也算有几分交情。退亲之事,只说你万家八字冲了我罗家可否?”
19平静
八字不合,两家竟想到一处了,只是抬出程家来,万老太太心中隐隐有些不悦。但对上罗老太太那双有些疲惫的眼,心里也不忍起来,都是当家人,为了家里大小事情操碎了心。现在罗家又走上败落的路,她也不好受。
况且说的也是实话,自己家的根底有几个人不晓得的?万老太太沉吟时候,罗老太太心中同样翻滚不止,还不到三十年,两人境遇已是天差地别。这一路所见,不管是庭院花卉、来往下人,都胜过当年程家,更胜过当初自己家全盛时候。
而自己,也要低声相求当初一个绝看不上眼的下人才能保住自己家最后一点颜面。罗老太太的手在袖子遮盖下紧紧相握在一起,人生冷暖无常,若不是自己儿子太过糊涂,闹出这么过分,这门亲事也不消退,多了这样一家助力,罗家或许还能重振家声,可是现在全都没有了。
此时已走进万老太太上房,夏云挑起帘子,秋蝉忙让房里丫鬟去预备茶果。万老太太亲自让了罗老太太坐在上面,罗老太太举目细瞧,这屋里也没布置的金碧辉煌耀花人的眼,不由点头道:“这房里也还清幽。”万老太太捧过茶送到罗老太太跟前,笑着道:“我年纪大了,成日没事就收拾屋子,倒比年轻时候有闲心。”
罗老太太哦了一声,端起手中的茶饮了一口,也没尝出这茶是什么水、什么茶,放下看着万老太太道:“方才说的,可能依了我?”她白发苍苍,面上全是为孙女所想。
男子汉再娶总比女儿家再说亲要好一些,况且瞧自己儿子这样,只怕以后也不会再娶。依了她两家也算没扯破脸皮,还有最后一点情面,怎么能不依呢?万老太太笑着道:“您是个长者,况且这件事说起来也是万家欠了几分,这样小事怎么能不依呢?”
罗老太太又在心里叹了一声,瞧这个婆婆也不是什么奸恶之辈,不会难为媳妇的,这样一想这门婚事的好处又多了几分。可惜的是自己儿子做错,孙女还没过门已被人看低几分,怎能再舔着脸嫁进来?
事情既已办完,剩下的就是找原媒写退婚书,等候许久的老姚被叫了进来。看见老姚一传就到,罗老太太面色又变的有些不好看,庆幸自己先来了一会儿,不然到时就是自家被退婚,那岂不是要被扬州城的人笑死?
万老太太察言观色,面上带出几分尴尬:“这件事情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我儿子年纪许多,才得了这么一点骨血。”是啊,自己家会疼姑娘,别人家难道就不会疼没出世的孙子?就算孙女嫁进来,如果一时半会儿没有身孕,或者说只生女儿,对庶长子也不好太过生分。
罗老太太对万老太太一笑,这是自从她进门后给万老太太的第一个笑容:“我们都是当娘的人,疼儿女的心是一样的,说来这事还怪我家只想着心疼自己女儿,却忘了你家怎会不心疼孙子?”她既示好,万老太太也就客客气气应答几句,一时外面的退婚书写好,老姚按了手印,两造也各自用了印,从此后万罗两家就再无瓜葛,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虽然万克己说过那些聘礼全都不收回来,但罗老太太怎会肯要?再说下去就跟万家打罗家的脸一样,万老太太心里明白,也只得收了聘礼,送罗老太太出门。
看着瞬间仿佛老了数岁的罗老太太离去,万老太太不晓得怎么叹了口气,转身看见身后的老姚,不由对她微一点头道:“辛苦你了,你先家去吧。”老姚应是之后就道:“其实,小的这里还有几户人家,虽比不上罗家,也是身家清白,闺女出色的,老太太要不要再瞧瞧?”
万老太太冷哼一声,秋蝉已经上前道:“姚婶子,你要赚钱也不急在这一时,况且今日赚的银子也够多了,难不成我们万家所有的媒钱你都要挣了去。”老姚不由一摸怀里那十两银子,对秋蝉道:“秋蝉丫头说话是越来越会说了,等你出嫁,我……”
秋蝉顿时满脸绯红,啐了老姚一口,老姚也住口不说,对万老太太又行一礼就告退。方才老姚那一句出嫁已经入了万老太太的耳,进了她的心,不由去瞧一眼秋蝉,秋蝉也是一副好相貌,她在万家这么几年,晓得的事情也多,还难以往外聘啊。
秋蝉不明白万老太太的心事,依旧伺候她往前走,方才老姚那句出嫁又勾起秋蝉的几分思绪,只是做了人家的丫头,想嫁谁全要听主人家的,也不知道能嫁什么样的人家。况且那日又听到大老爷和老太太的话,虽说后来老太太对自己也是一如往常,可是谁知道什么时候发作?
“媳妇给婆婆请安。”李氏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打断了秋蝉的思绪,今日李氏虽笑的和平日一样,但那眉间少了几分喜色,多了一点凝重。退亲的罗家怎么说也是李氏的亲戚,虽说她心知肚明万老太太不会对她怎么样,可在万老太太面前也要先做一做戏。
看着面前的儿媳,许多心事不由浮上心头,万老太太的唇抿了抿,开口对李氏道:“怎么你一人来了,孩子们呢?”李氏已经自然地上前扶住万老太太的一支胳膊,听到问自己忙道:“珏儿瑜儿她们还在睡。’说着李氏叹了口气。
都到了自己面前,万老太太再不询问好似不对了,她上了一级台阶,回头看着儿媳:“难道老三又惹你着恼了?叹什么呢?”李氏发上的珍珠轻轻一晃,伸出的手微微停一下,脚步滞了一下才道:“并不是三老爷惹了媳妇,只是想着表妹要进了门,我们也多了个人来往,现在婚事不谐,婆婆您也知道媳妇平日最爱说话,指不定背后有人怎么议论说是媳妇使的坏呢?”
此时已进了万老太太的屋子,万老太太听到李氏这番表白的话只是哦了一声,接着就道:“我晓得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放心,我还没糊涂呢。”李氏顺势坐下,拉着万老太太的手撒娇:“就知道婆婆最心疼媳妇。”万老太太的唇一勾,轻轻拍了拍李氏的胳膊:“你啊,既然知道我心疼你们,就再给我添几个孙子,我也有事做。”
李氏不依,撒娇地扭了扭,秋蝉给刚进门的杨氏掀起门帘,门里顿时和乐融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万罗两家的亲事退了,理由也按了当时商量的,就说万家有人的八字冲撞了罗姑娘,罗姑娘过门后就有性命之忧,罗老爷心疼罗姑娘这才退了亲。
至于那冲了罗姑娘的,说法就各自不一了,有人说是初雪,要换在别家,只怕初雪就要被送到乡下去了,可是万克己快四十才有了这么点骨血,坚持不同意,这才让罗家退了亲。
又有说根本就是万克己自己的八字和罗姑娘的相克,他当日的八字不知怎么玄妙观的人批错了,后来又找人算才算出他是个克妻之命,不然他前头妻子怎么没的?
一时各种议论都有,这些议论自然有传进万家人耳里的,万家的下人们也有私下议论的,但没有一句敢传进初雪耳里的。万克己早交代过,初雪现在肚子要紧,如果谁敢在她面前嚼什么舌根,那就立时逐出。
眼看着万克己续弦不成,初雪依旧是大房里唯一的女人,肚里还怀着个孩子,要生个儿子出来,地位更加牢固,下人们自然对初雪只有捧着没有敢说怪话的。
渐渐暑热退去,秋意渐凉,初雪也无需在山洞里歇夏。她的腰肢也渐渐粗大起来,人也渐渐发懒起来,做妾的没有召唤也不需要去婆婆跟前,只要在自己屋里待着,做些针线,听丫鬟们说些笑话。
这日午睡方醒,刚坐起身春雀就掀起床幔,扶她起身梳洗,初雪坐在梳妆台前不由打了个哈欠,春雀给她梳着头,看见初雪打哈欠,笑着道:“姨奶奶,您这胎定是个哥儿,我听说要是怀孩子的时候嗜睡,娘还越来越漂亮,就一定是个哥儿。”
初雪不由摸一下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孩子的胎动已经越来越明显,它踢自己的时候非(…提供下载…)常用力,能这么用力的,也该是哥儿而不是姐儿吧?
肩膀上多了一双手,接着万克己温和的声音响起:“想什么这么入神?”初雪抬头看着他,眉微微一蹙:“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万克己蹲下,顺势摸上初雪的肚子:“不是我回来的太早,是你醒的太迟。”初雪往窗外看去,见外面一片火红,原来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候。
初雪脸不由一红,点一下万克己的额头:“你还笑我,传出去,别人都会说我是懒女人。”
20中秋
难得见到初雪露出这样的娇嗔,万克己眉间眼角都是笑:“在这院里,谁会笑你?”初雪又是浅浅一笑,低头不说话,手又习惯地抚上肚子,和万克己的手交握在一起,孩子的脚有力地踢着两人交握的手。万克己的眼里温柔更甚,握住初雪的手更加用力。
初雪心里漫过一阵安心,抬头和万克己相视一笑,两人眼中除了温柔再没有别的。也许,这个男人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初雪心里掠过这个念头,眼中的温柔更是多的漫了出来。
春雀正掀起帘子进来,瞧见这样不敢上前,还是初雪听到声音转头道:“方才外面是谁来了?”春雀含笑道:“方才老太太房里的夏云姐姐来了,送来些明日过节的东西,月饼板栗石榴都是上好的。”说着春雀把手里端着的东西送到初雪面前。
万克己顺手拿起一个石榴开始剥起来,春雀看见忙让青儿上前替他剥。万克己摆一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去,已经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