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夏云来传万老太太的话,让奶娘抱着孩子上前去给宾客们瞧瞧。初雪万分不舍地把孩子交给奶娘,奶娘接过孩子时候不免有一丝得意,这孩子是她生的又怎么样?这种时候是绝不能上前去坐席的,连抱孩子上去都不能。不过奶娘还是行礼后才抱着孩子往前面去。
瞧着奶娘抱着孩子离开,初雪的眼神渐渐变得黯然,春雀在旁看见,忙道:“姨奶奶,您又何必如此,现在老爷这么疼爱您,您又添了个哥儿,假以时日,定会……”初雪打断了她的话:“春雀,你的话未免太多了。”
春雀不由自主地红了眼圈:“姨奶奶,奴婢这也是为您好,您好了,奴婢才会好。”初雪定定地看着她,半天都没说一个字,春雀被她看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猛然跪了下来:“姨奶奶,并不是奴婢有意显摆,只是在这样地方,姨奶奶您又不言不语的,如果奴婢再不言语,只怕会被人欺负了去,奴婢才这样。可是奴婢一颗心全都在姨奶奶您身上。”
初雪并没为这番话打动,只是淡淡做个手势,示意春雀起身,春雀怎么敢站起来,初雪也不勉强,只是轻声道:“我说过很多次,人要知道本分,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你要知道我不过是个妾,不管怎么得宠都只是个妾。你是我的身边人,你要清楚明白这些,你想争气这是常事,可是我不希望因为你想争气就害了别人,明白吗?”
春雀此时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哭着说道:“姨奶奶,奴婢并没想过害了姨奶奶,奴婢是姨奶奶的身边人,姨奶奶没有得到好处,奴婢们怎么能得到好处呢?”初雪叹了一声:“是啊,话是这样说,可是很多时候自以为是做的好事往往会害了人。”
春雀只是呜呜哭泣,低着头不说话。初雪站起身:“春雀,你年岁大些,又是个很伶俐的丫头,我从来都很倚重你,可你要知道,我们要在这后院平平安安地过下去,最要紧的是知道自己的本分,知道了自己的本分,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而不是不顾本分拼命去争。”
春雀啊了一声,接着又道:“可是姨奶奶,别人要是欺负?”欺负了又怎么样?初雪一笑:“你今年也十五了吧,你要想不被人欺负,等过两年我让老爷给你寻门亲事嫁出去,到时寻一个上面没有婆婆的,家里过得去的人家,你看可好?”
怎么说来说去说到这里?春雀的面不由红了起来,用手摸一下热辣辣的脸:“姨奶奶,奴婢还小呢。”十五也不小了,初雪看她一眼,春雀迟疑地道:“姨奶奶说的,奴婢自然是放在心上,只是姨奶奶为什么不去争呢?”
因为争了也没意思,当然这样的话初雪不会说出来,示意春雀站起身:“你还小,等再过些年经过的事多了,就知道这些话是因何而来了。”春雀歪一下头,掰起指头算了起来:“姨奶奶,您只大奴婢四岁,可奴婢怎么觉得您懂得比奴婢懂得要很多,难怪您可以做姨奶奶,奴婢只能做奴婢呢。”
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初雪往外一指,春雀了然地掀帘出去,问了一句就进来道:“姨奶奶,真奇(…提供下载…)怪,她们都在那里议论,说方才在外面席上,当着宾客们的面,老太太把身边的秋蝉许给三老爷做了姨娘。按说老太太从来不管这些事的,怎么会突然这么做?”
万家虽然大富,万老太爷也曾姬妾成群,可是万家三子,房里真算得上干净。万老太太也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婆婆,儿子房里面的事从来都是不管不闻的。这次怎么会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把秋蝉许给三老爷呢?
想来这里面只怕有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想起万克己上次说的青云的事,初雪眉头一皱没说出来,只是微笑道:“秋蝉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老太太舍不得她嫁出去,想留她在家里也是平常的事。”
春雀点头,初雪吩咐她找出几样东西给秋蝉送去当做恭贺,春雀领命而去。
和里面的平静相比,外面席上是笑语纷纷,李氏一张脸做出什么表情都不好,手里的酒一杯连一杯,刚又喝下一杯,耳边响起秋蝉的声音:“太太,这酒有些上头,少喝几杯吧。”李氏正待发怒,耳边已经有人娇笑出声:“万三太太,您看多了个姐妹和平常就不一样,要是那些丫头,怎么会这样心疼你呢?难怪方才你在席上会求老太太把人给了你呢。”
不用去看就知道说话的是潘家新续弦的潘太太,一个破落户的女儿,亲娘不过是个丫头,几年前还跟着她那个丫头娘去自己娘家求告呢?那时畏畏缩缩,对自己恭恭敬敬,现在也穿了几件好衣衫堂而皇之坐上正席了,还对自己口出不屑之言。
不过做了个四五十岁老头子的续弦罢了,狂的就跟做了皇后娘娘一样。李氏在心里腹诽一会,这才笑着道:“我自从嫁进万家,生儿育女十分操劳,就是看了秋蝉聪明伶俐十分乖巧,早就有心求了,难得婆婆这样心疼我,把秋蝉给了我,我这是一时高兴才多喝了几杯。”
旁边的杨氏听见看见这一幕,脸上露出嘲讽的笑,这李氏,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方才在婆婆奉承不已,连秋蝉出来都被她夸了几句,谁知万老太太顺口就道:“三太太这么喜(…提供下载)欢秋蝉,你身边自从青云去了也少人服侍,就把秋蝉带去放在老三身边替你服侍他,也让你分分辛苦。”
想起当时李氏面上的神情,杨氏就想放声大笑,果然是出自商人之家没多少见识,这种时候就该巧妙地退出去。不过想起自己的婆婆,杨氏的眉不由皱了起来,本以为婆婆不过是个丫鬟出身,只怕没多少底蕴。谁知嫁进来这么多年才晓得她滴水不漏,不过好在她是个讲规矩的,只要讲规矩就不怕。
身边有人过来搭讪:“二太太,贵府今日是双喜临门,不过……”这双喜听起来是挺喜的,可是那儿子是庶出,另一喜不过是府里老爷纳了个妾,怎么也不算名正言顺的喜。
杨氏呼气吸气,调整好了面上的表情:“府里的孩子们还小,婆婆又是个爱热闹的,总要寻出些名头来摆席才是。”说话的人哦了一声,仔仔细细看向杨氏的脸,看不出杨氏面上有半分不甘愿才叹了一声:“说起来,我是真为二太太您有些……”
话没说完这人就又笑了:“哎呀,这些话我说出来做什么?二太太您宽厚大度,哪会像我们这些出身小家子的,想的都是那些小事。”杨氏没有接她的话,做了万家的人就要维护万家的利益,就算再觉得丈夫配不上自己也要这样做。
万老太太怀里抱着新得的孙子看着下面的一切,小孩子已经醒了过来,在万老太太怀里依依呀呀地挥动着小手。万老太太心里漫起疲惫感,李氏的心不甘情不愿自然是明白的,谁愿意婆婆塞了个人来分了恩爱,可是不这样做,外面那个孩子又怎么想的出办法抱回来?总不能让万家血脉就此流落在外。
小孩的咿咿呀呀声打断了万老太太的思绪,她伸手握住孩子的手,为了这些孩子,也只有再瞪大眼睛看着这家里的人,娶个不甘不愿嫁进来的媳妇,事情真是不像自己老头子想的那么简单啊。
26心事
和堂客们比起来,外面的男人们喝的就高兴多了。不管是谁生的,都是长房的儿子,更何况三房又多了一位如夫人,这两件喜事加在一起,让喜意更多了几分。
除了万克己,万三老爷面前恭喜的人也不少,还有熟人拍着万二老爷的肩:“二老爷,你瞧瞧现在你大哥有个解语花,三弟房里也添了个美妾,难道你还抱着那位翰林千金,决不望旁的女子一眼?”万二老爷看向三老爷那里,三老爷虽对旁人送上的酒来者不拒,但面色竟是喜中带忧。不由取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道:“这种事,我还消受不起,况且当年岳父以爱女下嫁,也是望我好好对待他女儿的意思,怎能因容貌渐渐衰退而移情呢?”
说话的人哈哈大笑,又拍万二老爷肩膀一下,转去恭喜万三老爷,万二老爷看着两个兄弟,只有万克己的笑容最是从心里发出,不带半点不情愿。
酒席一直到夜深时候才散,里面已经派人来请万三老爷请了数次,怎么说今晚也是他纳了一个新妾,该去洞房了。万三老爷走向里面的脚步却是既带欣喜又带忧虑的。
这夜酒席散时,杨氏李氏又带了人收拾残局,直到收拾的差不多,要各自回房。杨氏才笑着道:“还没恭喜三婶婶家添人进口,说起来,三婶婶确是要更得婆婆的欢心,不然秋蝉这么好的人,婆婆怎么会眼都不眨就赏了三叔。”
这话是往李氏心上捅刀子,想起今夜万三老爷歇在秋蝉房里,那心就跟被滚油浇过一样,不自觉地握紧手里的帕子,呼吸几次才笑着道:“是啊,我平日只晓得婆婆疼我,没想到婆婆竟这样疼我,秋蝉是个能干人,来到我屋里,我也能轻松许多。”
杨氏勾唇一笑:“三婶婶说的是,以后三婶婶闲下来,真是做嫂子的羡慕也羡慕不来。”这话让李氏恨不得给杨氏一个巴掌,只有忍下去,带着人离去。
看着李氏离去的身影,杨氏脸上的笑消失,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那种夫妻月下吟咏,互相唱和的日子和自己永远都没有缘。既然不得好丈夫,那就要得万家的钱财,不然这日子更加难过。
初雪看着喝的烂醉的万克己,无奈地摇摇头,吩咐春雀端来热水,给万克己脱鞋擦脸,初雪手里拿着热手巾动作很轻柔,擦过了脸又来到万克己手上,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初雪抬头看去,见万克己虽闭着眼,但那双手紧紧拉着自己。
初雪不由一笑,让春雀带着人下去,这才把手巾丢到热水里过了一下,往万克己脸上淋了一点水。万克己睁开眼,看着初雪用手指着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调皮了?”初雪把手巾放下,把万克己的身子往床里面挪一下,自己躺到他身边:“谁让你早就醒了还装睡。”
初雪话里难得带上娇嗔,万克己不由伸出一臂把她搂到怀里。初雪倚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这个男人让自己越来越觉得安定,这种安定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
万克己搂着初雪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初雪的面上泛起一些红色,伸出一只手往他面上摸去。万克己顺势握紧她的这只手,拉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初雪伸出双臂抱住他。万克己翻身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再要个女儿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初雪的手更加温柔,眼神柔的能滴出水,轻声道:“我是你的人,你要怎样都可以。”万克己的眉微微一皱,手停了下来只是看着初雪,初雪有些微慌乱:“怎么了?”
万克己叹了一声,看向初雪的眼神很温柔:“我们现在有了儿子,这样的话以后再不要说了。”初雪惊讶地唔了一声,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万克己的声音更加温和:“我年纪已经不小,再娶也渺茫,我们在一起,是要一辈子的。”一辈子,这样的话不是万克己第一次说了,可以前初雪从来不会往心里去,这样的话听听就好,一辈子那么长,做到太难。
可是今天和平时不一样,也许是灯光太暗,或者是孤单太久,也或者是相信酒后吐真言。初雪没有像平时一样只是笑着把话岔开,只是抬头看着他。外面的烛光透过帐子照了进来,让帐内一片迷蒙。
万克己俯下|身,唇轻轻滑过初雪的脸。初雪的脸迎上他的唇,心底的温柔越漫越大。当他的唇碰到她的唇的时候,初雪才轻声地道:“克己,我相信你,可是我怕我们真的有了一辈子的期望了,那时我要的太多,你会恨我的。”
万克己的动作停止,看着初雪的眼神变化不已。一滴泪从初雪眼里流了出来,接着初雪才微含哽咽地开口:“克己,我知道你不喜(…提供下载)欢女人要的太多,可是真要有了你的疼,你的宠,又有了你的这些话,我害怕到时我要的越来越多,到那时你会不疼我,不宠我。那时我要的平静安宁也就不会有了。”
万克己伸手抹掉初雪眼角的泪,这滴泪竟不是冷的,而是热的。这些话该是初雪的心里话吧?她心里一直在不确定,在害怕。控制不住的初雪把头埋在万克己胸前,泪水从眼里不停流出,说出这样的话他会嫌弃自己吧?谁会喜(…提供下载)欢自己的女人主动开口说会要什么东西呢?
头上传来一声叹气,初雪想抬头去看万克己,可是那头重如千钧,竟然半点抬不起来,还是依旧埋在万克己胸前。万克己低头去看,见初雪的身子紧紧蜷在那里,伸手摸一下她的肩膀:“你太累了,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感觉到初雪如释重负,万克己的手不由又摸上她的脸,初雪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屋里又归于平静,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而不知道。
这一夜初雪睡的格外踏实,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满室都是阳光。初雪睁开眼猛然坐起,怎么这么晚?刚坐起身帐子就被挑了起来。春雀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姨奶奶昨儿想来太劳累了,老爷今早走的时候还说让姨奶奶多休息一会儿,不要我们来打扰您。姨奶奶,老爷对您的宠爱真是半点都没减。”
看着春雀的笑初雪就知道她想错了,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睡的那么沉?难道是话说了出来,心里那种积郁消去,这样才会睡的特别香?看初雪坐在床上不说话,春雀还以为初雪在回味昨晚,脸上的笑意时隐时现,扶了初雪下床,服侍她梳妆,还笑着道:“虽说平日不用去给老太太请安,可是今日比不得往常,姨奶奶还是该去老太太面前请安才是。”
每日侍奉婆婆,朝参暮省那是正室太太的权利,妾们只有在有命令时候才能去见婆婆。不过初雪上面没有正室,又坐满了月子,今日怎么都该去和这家的当家人去说一声的。
初雪嗯了一声,接着就有些担心地问:“会不会太晚了。”春雀的唇一翘:“现在老太太刚用过早饭不久,要是去得早又要被说。”初雪轻咳一声:“春雀。”春雀的唇抿了一下,乖乖闭嘴继续服侍初雪梳妆。
一路走到万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