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老太太点头:“晓得你有孝心,只是你既体谅我,难道我就不会心疼你?你和你妯娌,进万家门也有十来年了,福没享过多少,现在你们都是要做婆婆的人,我难道不放你们出去享享福?”这话不由让万三老爷狠狠瞪了李氏一眼,李氏在万老太太说话时候,心里一直在盘算自家能分的多少东西,竟没注意万老太太后面几句,察觉到自己丈夫狠狠瞪着自己的时候,李氏心头重又火起,明明是你家要扶正一个那样出身的妾,婆婆怕别人没脸才要分家,关我什么事情?
不由也瞪了回去,万三老爷只觉得她毫不知悔改,要不是因为她当日说了那样一番话,自己的娘也不会想到分家求个安静太平,她现在还好意思这样对自己。万三老爷的手捏成拳,旁边的万克己看见,忙拉住他的手,悄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分家是娘的主意,关三弟妹什么事情?”
万三老爷这才把拳头松开,看着正在和万老太太说话的杨氏,心里不由叹一声,自己儿子一定要寻一房贤惠的媳妇,最要紧的是人好,旁的家世什么都是虚的。可是看着自己的妻子,万三老爷的眉头又皱起来,寻一房家世不算怎样的媳妇,自己妻子这边就过不了关,到时也不晓得她会怎样折腾媳妇,到那时,岂不是白白害了人家姑娘?
万三老爷想笑,但不知道为何而笑,这一生就这样过吧,或许是前面二十多年过的太顺,才让后面这几年不大顺利。
万老太太已经和杨氏说完了话,这才又开口:“我还活着,这分家自然也是我做主。”说着万老太太从旁边桌上拿起三张纸来:“这是我做主分派的,田庄铺面盐场,都是一概三分,没有分的就是这座宅子,你们兄弟三个就细商量商量,是继续住呢还是各自搬出去?”
万克己也没去接万老太太手上的那三张纸,只开口道:“娘说什么话呢?您还在世,我做儿子的自然是要依着您住,哪能自己搬出去。”万克己如此,万二老爷和万三老爷也纷纷表示不搬。杨氏不说话,李氏一个人也不好提要搬出去住的话,只得在那扯着手里的帕子,不搬出去,那这分家有什么用?
万老太太示意万克己把那几张纸接过去才道:“这宅子是当年你们爹在世时买下的,说是以后人口多了也足够住,可是现在我瞧着,别说一直住下去,就等孩子们各自娶了亲,这宅子都嫌小了,你们要愿意再陪我多住几年我也高兴,只是哪有不散的宴席,不如老二老三你们都各自去看所宅院,收拾整齐了等孩子们娶亲时候就搬出去,你们大哥是我的长子,我难免要偏向他,这所宅子就留给他。”
万克己的眼只是扫了一下那几张纸,听到娘这么说赶紧道:“娘,您方才还说那些东西都没偏向地分了,此时又偏向儿子,还不如寻个人来估一估,值多少银子,儿子补给两个弟弟才是。”万老太太笑了:“你们三个不为金子银子争气,也不争多竞少是极好的,可是我把宅子留给你是有个念头的,以后我们只怕不会回家乡了,在这扬州生了根,分了家过些日子就把东北角那边改成万家宗祠,修上族谱。再寻块风水宝地把你父亲葬了,置上三百亩田地当做祭田。日后祖宗祭祀,上坟扫墓都在扬州,家乡就不用回去了。”
万老太爷虽然去世已经十多年,可是一直只是厝在扬州城外,想的是有一日能回家乡安葬。可是回了家乡又如何呢?当日万老太爷的父母把他卖了出来,万老太爷发财之后也曾去寻过,可是那地方已经换了好几户人家,不知道他父母的去向,寻了也有好几年,从无半点音讯。
万老太爷临终前嘱咐要葬回家乡,可是这样贸然回去就说要葬入人家祖坟,只怕会被人赶出去。倒不如让他入土为安,从此以扬州为家乡,落地生根,再不离开。
万克己兄弟们生在扬州长在扬州,那个万老太爷念念不忘的家乡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地方,也曾劝过就地安葬,只是万老太太一直不肯,现在她说出这样的话,万家三弟兄自然是极欢喜的,万三老爷已经站了起来:“既如此,这事就宜早不宜迟,我认得几个好风水先生,让他们去瞧几块地,早日把爹葬下去了,也算了了做儿子的心愿。”
见他要走,李氏忙喊住他:“你慌什么,总要把这里分家的事给了了。”万三老爷心里欣喜,只是一笑:“这算什么大事,娘又不会克扣我们,按单子拿了就是,爹的下葬之处才是大事。”这不是大事什么是大事?差了一点点就是许多银子,李氏回头看见万二老爷正在和杨氏瞧着那单子小声说话,心里不由更恼火,别人的丈夫都和妻子齐心,就自己家的,任自己百般为他想,他全不在乎。
杨氏已经把那几张纸递给李氏:“三婶婶,这上面的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你再瞧一瞧,婆婆分的是极公平的。”按说这种老人主持分家,一般人都不会细瞧,不管公平也好,不公平也好,难道还要去和老人争吵不成?
李氏接过那单子,一眼就瞧见最赚钱的盐场不是三下分开,而是万克己占了四成,另外两兄弟各占三成,别的还不及细看李氏就道:“婆婆,别的倒罢了,可是这盐场为何不三分分开?”万老太太哦了一声就道:“以后这宗祠在这宅里,四时祭祀这些事情自然是长房的,我这才把盐场多给了你们大哥点,后面的现银子你大哥就拿的少了,这样一算,也算公平。”
现银子吗?李氏再往下瞧去,见帐上现还有八十万两现银,万克己名下二十万,二房三房各三十万,李氏虽知道万家富有,但没想到如此富有,帐上光现银子就有许多,心头先是一喜,接着就有些恼了,婆婆口口声声把自己当女儿看待,万家的底却从来没有交代过。
想到这里,不由又觉得有些心灰意冷,正待再往下看,万三老爷已去而复返,见李氏拿着单子仔细看着,上前一把拿过粗粗看了一遍就对万老太太道:“娘,儿子没什么好说的,就照这样分了吧。”李氏总觉得那单子有些不妥,刚要说话就听到丈夫这么说,气得狠狠瞪丈夫两眼,心里更觉酸楚。
既然三个儿子都没意见,就让账房先生进来再重新另写一份分家文书,各自写了名字,画了押,从此万家三房就此分开各自去经营。
57扶正
虽说家当是分开各自去经营,但万家三兄弟并没搬出去住,万克己是一定要和万老太太住的,万二老爷是想在瘦西湖边也买所宅院,一时寻不到合适的,索性就慢慢寻,到时就算寻到还要重新改建,必要杨氏称心如意才成。
李氏是巴不得搬出去住,离婆婆和妯娌们都远远的,更何况初雪扶正在即,到时要还住在一个宅子里,那就要奉她为长嫂,这让李氏怎么受得了?
李氏一直催着万三老爷去寻宅子,万三老爷却千推万阻,不是说没空去看宅子,就是说没有合适的宅子,总之就是要在这宅子里住着。李氏心里越发怨恨,却也无计奈何。
转眼三月初十就到,这日是初雪扶正的好日子,早在几天前就遍撒喜帖,请平日来往的各家都来喝喜酒,也定了几班戏,昆曲大戏都有,正日子到那天,万家也是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办得十分热闹。
初雪这日一早就起来,青儿她们服侍她梳洗完毕,捧过新裁的衣衫,大红的衣料耀的人眼都花了,旁边的绢花也是红的,显得格外喜气洋洋。初雪过了很久才伸手去摸那衣衫,衣衫上精美的刺绣似乎碰疼了她的手,初雪不由微微叹气。
青儿听到她的叹气不由好奇地问:“太太,您叹什么气,今日是您的好日子。”红儿抱过一匣子首饰,也笑着道:“姨奶奶,过了今儿,谁敢看不起您?”过了今儿,才是被人看不起的开始呢,初雪没有说出来,青儿已经打红儿一下:“你啊,就是改不过口,以后这院里可没什么姨奶奶,是大太太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初雪扶正,她们也就成为服侍太太的人,这样身份的改变得到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欢笑声中,初雪已经把衣衫换好,拿着小镜子照着自己,接着把镜子放下,环顾着这住了六年的屋子,等今日到上面行礼归来,就要搬进正房去了,那里已经铺陈好了,就等自己住进去。
扶正是世间每个做妾都想得到的目标,可能实现这个目标的妾,差不多是万中无一,初雪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红衣衫,心里竟泛起一股不确定来,扶正之后,就要出外去应酬,那些被挡在万家宅院外的议论和不屑就要进了自己耳朵。
初雪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最美的笑容,有什么好怕的呢,行得端坐得正,为什么要因为出身就觉得比别人低了一等?平白害怕呢?青儿手里端了胭脂过来,往初雪唇上再抹一下,红儿仔细看着初雪的脸上身上,怕还有什么地方遗漏。
外面已经来人请初雪往前面去,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亲友毕集,等待着初雪去行礼。去往前面的路是初雪已经走的很熟了,可是没有这一次像今日一样,外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内心却是波涛翻滚。
正厅之上已经张灯结彩,万老太太端坐上方,万克己站在那里,身上只披了红绸,眼里满是笑容。看见他眼里的笑,所有的徘徊、翻滚、不安全都不见了。两人四目相视,如同周围再没有别人。
拜天拜地拜高堂,最后是夫妻对拜,虽然没有红盖头,也没有喜娘搀扶,但万克己面上的笑容是做不得伪的。初雪心里也渐渐漫上甜蜜,行礼已毕,万克己扶住她的手,从此后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可以站在他的身边,唤他的名字也不会不安。
新人又重新给万老太太见礼,万老太太接了初雪奉上的茶,含笑着说几句话,万家两位兄弟又来正式见过大嫂,从此后初雪就正式成为万家长房太太了。
来贺喜的人这才涌上开始七嘴八舌道喜,但是总是有人眼里有不屑的,扶正妾室虽有前例,但历来为很多人不屑,被视为没规矩的人家所做的事情。
这些人眼里的不屑初雪是能看见的,但这些和自己有什么相干呢?能名正言顺地和他站在一起,百年之后能躺在他身边,这就够了。
礼毕男客们被请到外面看戏喝酒,万老太太带着初雪先回上房,还要去见见妯娌们。杨氏李氏今日打扮整齐,李氏看向杨氏,想知道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不高兴初雪被扶正,可是杨氏面上除了带着淡淡笑容外,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李氏心中不由有些恼怒,觉得自己越发孤单了,当听到万老太太在那说:“这是你两位妯娌,你也要见见,你们妯娌们要和睦,这样我才安心。”李氏坐在那竟忘了动,历来都是初雪给自己行礼的,可以后要视她为长嫂,这是何等屈辱?
初雪已经和杨氏互相见过礼,杨氏虽有些不满,可是这是自己侄女的婆婆,说起来又是万克己的家事,再退一步说,初雪除了出身不怎么样外,平日为人处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自己一个做小婶子的,在这种事上提出反对再不尊重她,岂不是让家庭不和睦?
见杨氏唤了大嫂,万老太太松了一口气,看着还坐在那不动的李氏,万老太太微微皱眉,开口提醒:“三太太,这是大太太,就是你的大嫂,你该和她见个礼才是。”再次被提醒,李氏深吸一口气,才把眼角的泪给逼回去,起身行礼道:“见过大嫂。”
说出的话十分僵硬,初雪微微侧头,也还了一礼:“三婶婶好。”这个称呼让李氏心头的怒气又上来了,三婶婶,她也配?不过是丫头出身的贱妾,正经人家哪有扶正一个妾的道理?李氏紧紧握住手里的帕子,觉得帕子都要被自己握烂。
万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就道:“好,好,你们妯娌和睦我最高兴了,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外面坐席吧,大太太,你也好去见见亲戚们。”大太太,这称呼听在李氏耳里十分刺耳,看着初雪恭敬地扶住万老太太应是,杨氏又在一边跟随,李氏竟久久没有动,丫鬟忙唤道:“三太太,老太太她们已经出门了。”徘徊一会,李氏也只有跟了上去。
女客们都在花厅那里,面前搭了个戏台,此时还没开戏,正在等主人家呢,没事可做的女客们三三两两地在议论,李氏耳朵灵,又刻意地去听,只觉听到好几句别人笑话万家的话,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也**辣起来。
李氏再次十二万分地后悔自己该称病不出来的,可是自己丈夫在家,怎么也瞒不过他,再说躲得了今天躲不了以后,不搬出去,就要日日见到这位大嫂。李氏觉得今日真是自己出生以来最丢脸的一日,想转身拂袖而去又没有勇气,只得跟着万老太太进了花厅。
主人家一来,那些议论声也全都没有了,那几句笑话李氏能听见,万老太太她们自然也听见了。万老太太瞧一眼初雪,见初雪面上和平日一样,连丝苍白都没有,心里不由点了点头,当日自己头次出门应酬,那些笑话和不屑更多呢,还有人差不多指到自己脸上骂呢,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世间人的嘴总是如此,过不了三年五年,还不是又转了回来。
如果听到几句这样的话就慌了神,那也算看错了她。万老太太一路打着招呼,这才走到主位上,开口道:“今日是我家的喜事,本来说不敢劳烦各位的,可是这添了大太太怎么也要让众人见见,这才摆了酒请各位来此,以后出门应酬起来,也不会闹出没见过,不晓得是谁的笑话。”
说着万老太太让初雪站上前一步,初雪团团福了一福,众人不免也要还礼,有几个还是要赞几句初雪为人端庄,难怪那么得万老太太疼惜。说话时候不免有人瞧向杨氏李氏,那眼里竟有几分可怜意思,谁想到万家竟会扶正一个妾,这让杨氏李氏的脸往哪里搁?
杨氏倒罢了,她一通百通,看向别人眼里那藏不住的可怜只是微微一笑,接着坦然地回望过去,这样倒让别人不好说几句状似体贴,实则讽刺的话,只得讪笑道:“没想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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