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小,有些事不明白的,并不是像娘说的一样,爹就是个无情无义不理会她的人,你这几年在祖母身边,自然也明白祖母是如何对待你们的。”
文珏抬眼,文彬能看到她眼圈是红的,文珏努力让声音和平时一样:“可是哥哥,哪有我们在这里一家子欢欢喜喜,而娘在那边一个人孤苦。”孤苦吗?文彬站起身,时令已进八月,院里的青草已带有点点的黄,文彬轻叹道:“二妹,我们是爹娘的孩子,自然希望他们似别人家的爹娘一样和睦恩爱,可你没听过娘说的那些话,若你听过了,你就知道为何祖母和爹爹要这样待她。况且你虽觉得娘孤苦,可这几年有什么吃的用的,穿的花的,哪一项缺了那边?”
文珏蹭一下站起身,怒视着他:“哥哥你怎能这样说?”文彬轻轻拍一下她的肩:“二妹,爹娘之间的恩怨,那是他们长辈的事,我们做儿女的虽希望化解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可现在已成两断之势,我们管不了也无法管。”
管不了也无法管,文珏的泪再也忍不住,如滚珠一般落下,文彬按着她的肩:“二妹,你我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情分上自是不同,可我细细想来,娘走到这一步,舅舅和外祖母对娘多有包容,不肯狠心对她也是有的。若当日肯狠心对了她,也不会让娘如今天一样。”
文彬这话落在文珏耳里不啻响雷,她有些发怔地看向兄长,文彬知道她受不得这个,轻声道:“二妹,日后你和妹妹们出嫁了,若真是对方待你们不好,做哥哥的自然要去为你们出头,可是若你也有错,做哥哥的就不能似舅舅和外祖母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只护着你,你明白吗?”
这样的话再不明白那自己就是傻子,文珏点头,文彬这才放下按住她肩膀的手,叫上小厮离开。文珏觉得哥哥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难道说娘也有错,可娘为何从来不说?总要寻个人去问问,文珏脑里胡乱地想,去问谁呢?祖母定然不成,那大伯母还是二伯母?
“珏儿,夫妻之间,对错总是难分。”毫不意外地在初雪嘴里听到这句,文珏的眼变得暗淡。初雪拉住她的手:“我和你娘是妯娌,她又不肯认我这个大嫂,我若说起当年的事就是说她的是非。”文珏本就聪明,听到这话已经明白,有些迟疑地问:“我娘当初不肯认大伯母您为大嫂?”初雪拍拍她的手:“珏儿,不是当初,是到现在都不肯认,你也知道我是妾扶正,比不得外头三媒六聘进来的正室。”
文珏的细眉皱起,恍惚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大伯母平日待人处事,从没看出妾扶正的张狂来。初雪握紧她的手:“珏儿,夫妻之间相处,到恩断义绝的地步,绝不是一个人、一件事就能做到的。况且你爹爹的品性你也做女儿的也清楚,他不是那种不尊重妻子的人,更不是不疼爱子女的人。”
万三老爷对子女们十分疼爱,每次从杭州回来,四个孩子总有一份一模一样的礼物,吃的穿的玩的,足足半箱子。除此之外三个女儿每人都要多出一荷包的金锞子,说让她们攒着压箱底用。几年下来,也攒了五六百两的金子。
文珏的眉又皱紧:“大伯母,难道是我错了?”初雪笑一笑:“你没有错,子女维护爹娘是天经地义的。只是爹娘之间的恩怨,的确不是你们小辈可以问的,事情既已到了这个地步,三叔叔已经不肯回头,你又何必再生些闷气,坏了你们的父女情分?我再多说一句,看在你们三个孩子的份上,三叔叔对你娘总要留一寸之地的。”
这话说的够透,文珏起身行礼:“是,侄女知道了。”初雪见她眼里又有泪,又拍一拍她文珏也就告退。初雪送她出了门,见她苗条身影消失在眼里,不由叹一声气,女儿总比儿子贴心啊,自己也是没福,只生儿子没有闺女。
也不知道李太太在李氏那里又说了些什么,李氏那边再无一丝动静,依旧和原来一样。日子也像水一样,淌过了冬,又进了春,文琦在来年的四月生下一个女儿,万老太太得了第一个重孙辈,备了足足两车礼物去贺。
万家这样大方,那边为了文琦头一个得的不是儿子的稍微郁闷也散了去,况且先花后果是再常见不过得了。满月酒时也大摆酒席,办的十分热闹。
杨氏做了外祖母,见了那粉团一样的外孙女真是抱在手里怎么也亲不够,回家来就在那盼着儿媳妇快些进门,到时给自己生个孙儿,省的去探外孙女总是不大方便。
可是定好的吉日不能改,杨氏也只有数着日子过。数过了五月就盼七月。初雪见她这样,难免笑话一两句,她们妯娌这些年情分更好些,杨氏也由得她笑,两人坐在园里纳凉,听到杨氏又在算日子,初雪刚要开口就有丫鬟进来,面色十分慌张:“大太太,不好了,老爷被人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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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如同石破天惊一样,初雪还待定定神再问一问,杨氏倒开口:“你先说个清楚明白,是哪位老爷被抓走了?”丫鬟心里不由奇(…提供下载…)怪,这二太太今儿是怎么了,自己喊的是大太太,自然是大老爷被抓走了,却不晓得杨氏自从那年经了万二老爷跌下假山受了一场惊吓之后,怕的就是自己丈夫再出什么事情,虽明知道只怕被抓走的是万克己,也要先问个清楚明白。
初雪见丫鬟顿在那里,轻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吧。”丫鬟这才张口:“是,外面的人报进来的,说大老爷在街上冲撞了人,然后就被抓走了。”初雪的手不自觉地去扶了下桌子,面上努力平静一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氏倒松了口气:“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经事,先去回二老爷,让武先生拿了帖子去衙门里把人带回了就是。”说着杨氏又劝慰初雪:“大嫂,大伯平日出门不爱带人,又穿的朴素,只怕遇到个脸生的,当他是外来人,想敲他一些银子这才寻个是非把他抓去衙门也是有的。”
这种事并不罕见,听了杨氏这话初雪本该放心,但只觉得心头突突地跳,觉得这事不像平常那么简单。丫鬟听了杨氏的吩咐,这才道:“二老爷已经知道了,和武先生出去了,又让奴婢进来告诉太太一声。”杨氏嗔了一声:“这丫头,真是没经过多少事,这种事平静说说就是,这样慌张又这么大声,惊动了我们倒罢了,惊动老太太才是大事。”
丫鬟忙跪下请罪,杨氏又说了她几句,这才遣走了她,回头见初雪还站在那里,杨氏拉着她坐下:“大嫂,武先生在衙门里是厮熟的,有他去定是没事,大嫂你先宽宽心。”
按说本该如此,可是初雪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自己的丈夫自己最清楚明白不过,他为人和善,出外应酬也总是很温文,哪会轻易惹到人呢?见她愁眉不展,杨氏又道:“大嫂,这扬州城的人龙蛇混杂,难免会遇到些不长眼强要凑上来的,况且又有你二叔叔在那,不会有事的。”
初雪握一下拳头,接着才松开拳头对杨氏笑道:“二婶婶你说的是,倒是我多担心了。”只是话虽这样说,哪里能坐得住,杨氏心里明白,招呼丫鬟收了东西就往外来。
一出去初雪就命人去唤跟万克己的小厮来,要问个究竟,可是丫鬟出去后回来就道:“太太,跟老爷的小厮一个都没回来,听说都被抓走了,连信都是外面有人认出是家里大老爷,这才跑来报信。”
什么?初雪有些难以相信,既然有人认出万克己,那衙门里来抓的人当时定也知道,怎会依旧把他抓去,难道说冲撞到的人地位极高,连知府都要怕一头?可是这扬州城里,来来往往的也就那么些人。
难道是过路的官府之人,但过路的官府自然是要去拜的,初雪觉得头十分疼,想不出什么办法,偏偏儿子又小,找不得人去商议。丫鬟又来报万老太太午睡醒了,要去她面前服侍。
在万老太太面前,初雪自然不敢露出半分端倪,和杨氏两人默默陪伴,杨氏见状,倒笑着说了几个笑话,不但万老太太觉得稀奇,连文珍都问出来:“二伯母今儿和旁的时候不同,竟然会讲这么多的笑话。”杨氏微微笑道:“媳妇侍奉婆婆是应当的,多讲几个笑话,老人家也能多吃几口。”
万老太太轻轻拍一下文珍的背:“你两个伯母都是孝顺人,文珍也要学着。”文珍抬头去看祖母:“祖母的意思,就是文珍嫁人后要学着像两位伯母一样侍奉公婆?”万老太太不由在脸上划两下:“呸,这么不知羞,才多大呢就说这个?”
文珍摇头:“祖母您这就错了,孙女这话并不是不知羞而是好话,学做儿媳当然要从小学起,哪能出门后才学做?况且这都是自家人在这里,孙女才这样说,若多了一个半个外人,孙女怎敢这样说?”这话说的万老太太又是一笑,把孙女搂在怀里:“瞧瞧这张嘴,也不知道和谁学的,就是这样说话说到人心里。”
文珍睁大眼睛:“哎,难道不是祖母平日教孙女的吗?”屋里的人都笑了,初雪心里有事,又怕再多坐一会儿就露出马脚,托言去外面瞧瞧今儿的晚饭得了没有就出来。
此时初雪身边贴身大丫鬟是一个叫香杏的,见初雪出来忙迎上去,初雪回头看了眼屋里,才轻声道:“我让你寻人去侯着二老爷,二老爷回来没有?”香杏服侍初雪走出院子才道:“太太,二老爷还没回来,不过王妈妈在外面打听了几句,说是知府衙门来抓的人,还说老爷冲撞的,是极大的贵人。”
贵人,而且还是极大的?初雪的眉头皱起,这扬州城里什么时候来了个极大的贵人而众人不知呢?见此处离万老太太院子还近,初雪又拉着她走了数步才停下:“这事等二老爷回来再问个明白,你叮嘱好了,不许露半点风声在老太太和孩子们耳里。”
香杏忙应是,初雪又想一想:“连服侍老太太的人,也不许知道点风声,知道了,难免有嘴快的。”香杏一一应是退下。初雪觉得脸上有些冰冷,用手摸一摸,不晓得什么时候有泪,急忙用帕子拭掉,用手揉揉脸让脸上笑容和平日看起来一样,这才往万老太太院里回转,不管怎么说,先要把这家安抚好了,千万不能乱。
万二老爷回来的时候,初雪和杨氏正在服侍万老太太用饭,孙女们陪着、媳妇们伺候着,万老太太的晚饭自然进的香,听到丫鬟来报说万二老爷进来给她请安,万老太太还笑着说了句玩笑话:“只怕老二是要借机来接媳妇。”
初雪扯出一丝笑容,杨氏嗔怪地道:“婆婆,媳妇和老爷,也是半辈子夫妻,快四十的人了。”万老太太似有所感:“夫妻夫妻,必要亲热些才好。”说笑中收了碗筷,请万二老爷进来。
万二老爷例行问安,起身后又道:“今儿还有件事,是关于大哥的。”初雪不由有些紧张,难道万二老爷要直说出来?杨氏用帕子遮住嘴轻咳了一声,万二老爷抬头看一眼自己的妻子,这才道:“苏州那边有笔生意,大哥要赶去,说来不及和娘辞行。”
万老太太哦了一声:“生意上的事要紧,辞行不辞行的,也没什么,只是要去几天?”万二老爷迟疑一下:“这笔生意有些棘手,总要几个月,只怕连年都赶不回来。”此时离过年还有五个月,这话说的初雪一阵揪心,极大的贵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贵人才能让万克己在牢里多待些日子?当着万老太太,初雪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有紧紧抓住帕子。
万老太太这下有了不满:“生意再要紧,哪能连年都来不及过,况且苏州又不远,等过些日子你给他去信,说中秋倒罢了,年一定要赶回来。”万二老爷应是,又说几句也就退下。
初雪寻了个由头也告退,刚出房门香杏就道:“太太,二老爷在前面等您呢。”这事还尽量不能惊动人,初雪扶着香杏快步往前走,万二老爷就在前面一个路口,旁边站的远的是他的小厮。
初雪这才敢把真实情绪表现出来:“二叔,你大哥他得罪的究竟是什么样人,为何连年都赶不及回来过?”万二老爷的眉头这时才敢皱一皱:“大嫂,原本我听他们来报,也以为不过是小事,谁知去到知府衙门,连帖子都递不进去。武先生去寻平日相熟的师爷捕快,竟一个都不招架。”
得罪的究竟是谁?初雪手里的帕子都掉在地上:“二叔,听说是个极大的贵人,到底怎样的贵人?”万二老爷点头:“最后还是寻到个书房里服侍的小厮,递了两百两银子给他,才唤来一句话,说对方既不缺银子,更不缺权势,大哥得罪了他,就算把全部家当奉上也解不了罪,让我们等着收尸吧。”
初雪倒抽一口冷气,不缺权势、不缺银子,细算起来只有一种可能,王公贵族。可是皇帝不论,王爷们又怎么出的京?万二老爷说完才道:“话虽这么说,大嫂你也不要太焦心,天下没有无缘无故要人性命的事,我再细细打听,看那人究竟是谁,再不成就遣人去京城,寻几个同乡京官,让他们去找找路子。”
初雪定一定心,从万二老爷的话里,得罪的只怕是个王爷,此时也不是细究时候,初雪对万二老爷拜了下去:“多谢二叔叔,要银子要钱,二叔叔尽管开口。”万二老爷忙搀住她:“大嫂休如此多礼,都是自家兄弟,银钱是个小事,做兄弟的还能拿得出来。”
初雪拭一把泪,又拜谢了,此时杨氏也已走出,安慰了初雪几句,两夫妻也就离开。他们一走,初雪觉得自己的腿都撑不住,香杏忙扶住她,初雪喃喃地道:“竟是我错了,早晓得会如此,当初我怎会让他说这样的话?”
这话香杏摸不着头脑:“太太,到底是什么错了?”初雪此时已经听不到她的话,当日那宗地,难道真的对某房不利,不然怎会有这飞来的横祸?任由香杏扶着往屋里走,已经能看见屋里的灯光,初雪吸一口气,不能让孩子们看见脸上的泪,再怎样想办法,都要救出自己的丈夫。
双腿又有了力气,初雪推开香杏,如平常一样走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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