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手脚麻利地在地上搭了一个厚厚的地铺。覃小贝争了半天,才抢到睡地铺的权利,让茅大婶依旧睡在床上。
“茅大婶,外面有那么多传言,还有骂我的童谣,你一点不介意嫌弃我吗?”覃小贝小心地问。
“嫌弃个屁。我看你的面相,算你的八字,就知道你不是坏人。左寨主就是知道我的想法,才把你带到我家。不过,你晚上切莫随便出去,外面道上的狗现在见你都想咬你两口呢。”茅大婶一边烧水一边爽快地说。
覃小贝暂时打消了晚上出去,挨家窜门聊天的想法。
“哎,真不知这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童谣又是哪一个先唱起的?”覃小贝似在自言自语地叹息。
“这事我也想了,”灶上的水开了,茅大婶从案上抓了一把金银花、枸杞子放在大海碗里,用滚烫的水沏开,端了一碗给覃小贝,嘴上说话还一点没有打断:“咱这农庄就屁大的地儿,总共百十户人家,不比南京城千家万户人山人海,这事要是用心查,十有八九能查出个七七八八。”
茅大婶一席话说得覃小贝两眼放光,连连点头:“是啊,恐怕这事还要麻烦您,也只有您老人家出手,才能很快查得清呢。”
茅大婶将大碗推到覃小贝面前,掸掸围裙笑着说:“你少拍我马屁,快点喝茶!这对你恢复眼睛视力有好处。——要说这件事啊,开头我就觉得有点蹊跷,到后来我还真的留心调查了。”
“啊,怎么样,有什么结果吗?”覃小贝急切地问。
“传言是怎么起来的,现在还说不清,只知道谷一虫在你进山寨前就做了一个梦,说给木长老听,木长老那个木头疙瘩脑袋呢,一听也就信了。”
茅大婶在农庄,是仅次于木长老的“知识权威”。只是两人渊源背景不同,因而在若干重大学术问题上存在着严重分歧。就拿八字算命来说,茅大婶是信奉“滴天派”的民间传人,木长老呢,推崇传统文人“格局派”的。按照滴天派的实践推论,茅大婶坚信覃小贝是戴天履地的大贵人,谁娶她谁发达,谁附她谁兴旺;而按“格局派”的理论,木长老则得出覃小贝是貌吉实凶的大煞星,她到哪里就将给哪里带来灾难与不幸。
这就牵扯到山寨压寨夫人到底为谁的现实问题。茅大婶和木长老先后向左云龙提出了自己的命理参考意见。左云龙自然欢喜接受茅大婶的,茅大婶先胜一局。木长老坚持己见,两人分歧不但没有停止,反而上升演化到关系山寨兴亡和一庄不容两权威的至高层面上,待覃小贝进入山寨后,两人意见冲突更达到极点。后来事情急转直下,果如木长老预见,覃小贝成为众矢之的的害人精。木长老胜券在握,但茅大婶又自不甘心,一直留心寻找着翻盘机会。
左云龙有意将覃小贝留在茅大婶家里,便有着多重用意。
茅大婶摘下围裙,坐到床上继续说:“不过关于那首‘红色八眼小孩儿’的童谣呢,我问过庄里三十多个小孩儿,费了我一盆儿的大红蜜枣,总算打听出来,是哪个孩子最早唱起这首歌的。”说到这儿,茅大婶语气流露颇为自得。
覃小贝更是喜出望外,急急问道:“那孩子是谁?找到他一问,便可知道是谁教他唱的了!”
茅大婶一拍手说:“是毛头!毛头就是童谣的原唱者——除了教他唱的那个人。”
刚刚兴奋起来的覃小贝又一头掉进冷水池里。阿贞嫂家的小毛头,昨天早上就失踪了,全寨人找了两天都还没有找一点影呢。茅大婶有心寻到的线索就这样又断了,天意啊。
真的是天意吗?老天为什么处处与我覃小贝为难呢。——或许是人为!
覃小贝从地铺站起来,如果有谁绑架了毛头,最大可能就是那个教毛头唱童谣的人!但他下手掐灭这个线头也太急躁了,冒的风险也太大了点吧?况且在此之前,张家的小孩就丢失了,也是那个人害的么?不太可能。
覃小贝又把刚才冒出的念头否定掉。
但是两个小孩总不会凭空消失吧?难道真的有树精山神?
覃小贝问茅大婶,茅大婶头摇得跟蒲扇一样:“有个屁精怪,反正我不信!窜进来个豺狼虎豹倒更靠谱。——不过现在年月,附近百里的大猛兽早就被打光了。”
覃小贝脑仁想得好痛。
茅大婶逼着覃小贝将大碗茶水咕咚咕咚灌下,一口吹灭了油灯,口里说:“早点睡吧,看你娃儿这样想,大婶都觉得太累了。睡吧睡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到了明天,说不定就有转机呢。”
覃小贝只好在地铺上躺下,脑袋在枕头上一歪,就着窗子透进的月光,蓦地看到地上有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在瞪着自己!
覃小贝“妈呀”一声大叫着从地上跳起来。
山寨卷 29 铁证/上
茅大婶急忙点亮油灯,一边召唤覃小贝:“怎么了闺女,咱这茅屋里也来精怪了?”
覃小贝奔着灯光扑过来,紧紧靠着茅大婶,背着脸手往后指,惊魂未定喘着气说:“地上,地上有一双眼睛在瞪我!”
茅大婶向她指的后面一看,哈哈大笑起来,好象一个小孩无意中的恶作剧得逞一般。笑了好一阵儿,茅大婶才忍住笑,拉着覃小贝过去看。
一直没听到地上的响声,覃小贝又害怕又好奇,被茅大婶拉着转过身,一点点睁开闭着的眼睛——哇,那双眼睛还在!依旧贴着地面趴着瞪着前面。
茅大婶一手端着油灯,一手拉着覃小贝向前走近两步。覃小贝看得稍清楚些:地上的确有一双眼睛,一双大蛇的眼睛!!大蛇丈长的身子光溜溜地挺直在屋地上。
这个发现让覃小贝更加恐怖,使她全身寒毛倒竖,转身就想往门外逃。覃小贝不怕坏蛋,也不惧老虎,但是就受不了老鼠和蛇。上次生病时,城里的区婆拿大蛇“小玉”作药引给她治病,就把她活活吓个半死。
茅大婶的手象一只温暖的铁钳,牢牢握住了覃小贝想抽走的手,带着她再向前跨近一步:“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它会不会动,那不是蛇,它只是一副蛇蜕!”
覃小贝半信半疑调过头,这下彻底看清楚了:那双眼睛,的确不会动,整条蛇也一动不动。地上其实是一只大蛇的蛇蜕,所谓眼睛只是内部空空荡荡的一层眼睛薄膜。
这也够吓人的。覃小贝坚决不肯再回地上,挨着一副大蛇皮睡觉。她恳求茅大婶将蛇蜕移开。
“我一人可移不了,你帮我一块抬。这蛇蜕一丈来长,难得哟。要小心,百日风干前千万不能碰坏,否则药性就减了,这可是治咽肿、疥癣和目翳的好药啊。”茅大婶象酒客欣赏美酒一样望着地上的蛇蜕,招呼覃小贝一起抬。
覃小贝站在地上一动没敢动,虽然只是一层薄薄半透明的皮,她还是感到了蛇的冰凉和腻滑,她绝对不会过去碰一碰它的。
茅大婶叹了口气,自己走过去坐到地铺上,拉了被子躺下,嘴里唠叨着说:“到底是王府的郡主啊,老天爷都不会让人家睡地上的。这蛇皮有什么好怕的哟。”
覃小贝只好换到床上睡。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大婶,咱这山庄和林地里,蛇多吗?”
“不多,”茅大婶在地上吹灭了灯回话,“象这么大的蛇就更少了,几年才能等来一条。你不用怕,就是再来一条,大婶也会抢在你前面把它收拾了——蛇可全身都是药啊。”
蛇,大蛇,林地,大樟树,神树,精怪
躺在床上的覃小贝没有作声。
“早点睡吧,明儿事还多着呢。”茅大婶说完没两分钟,持续而响亮的鼾声便从地铺上传来,不过,这会儿覃小贝听到是特别的安心。
月光朦胧的黑屋中,覃小贝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木板和茅草搭成的屋顶,好 久:炫:书:网:好 久:炫:书:网:,才慢慢疲倦地合上。
庄里的公鸡叫得格外准时,此起彼伏,东西呼应,尽声共啼,嘹亮而骄傲,好象真的是它们把太阳从地平线下叫起来似的。
鸡叫第二遍的时候,覃小贝就下了床。此时天光将亮未亮,覃小贝为自己起个大早而小小自赞,抬头却发现地上不但不见了茅大婶,而且地铺也已收拾起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墙边椅上。
茅大婶早已张罗着生火洗米,都快把早饭做好了呢,覃小贝想去帮手都没有了机会。
吃过简单朴素的早饭——白米饭、蒸红薯和凉拌青菜,按照约定,覃小贝应该留在屋里等左云龙来,但是她已经等不及了,昨夜在床上反复想到的一件事催得她放下饭碗就想往外面跑。
覃小贝与茅大婶交待了几句,不听茅大婶劝阻,一个人跑出了门。
此时天光大亮,小孩们开始在道上叫着追跑,老人们坐在门口象逼真的雕像,偶尔有扛着锄头的庄民擦肩而过。覃小贝穿过街巷,朝着庄外边的林地快步走去。
出了农庄,草地的空气更加湿润新鲜,树林在不远方仿佛卸妆后的清新美人,笼在一层淡淡的白雾中,诱惑着覃小贝快些进去。
覃小贝正要加快脚步,忽听身后面传来一声怒吼和一片脚步声。
“妖女!往哪里跑!”
覃小贝回过头,好象被魔法棒刷过一样,后面一下子冒出许多人,青年壮年老年,足有四五十人,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木、水两长老和杜虎、谷一虫,另外听到声响的妇人孩子们,正从庄里四面八方向这边跑来。
糟糕,又要发生什么倒霉事了,这可是一个清新美好的大早晨啊。覃小贝心里叫苦,不是说好给我三天时间么,我已经在抓紧了,怎么才过了一天又要变卦了。
覃小贝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寻找着左云龙——这个身高体壮满脸胡子的家伙,是她在山寨里唯一能指望依靠的人了——却始终没有发现,只看到一张张冷漠而充满敌意的脸。
“你往哪里去?”木长老威严厉声喝问。人群在距她七八步远的地方站住,如一片洪水被一道透明的堤坝拦住。
“去树林散步。”怎么,不可以吗?本姑娘有心情,就不能欣赏一下林中旭日么。
木长老鼻中哼了一声。水长老开始说话:“你倒是闲情逸致,真是坏事做尽心不慌啊。”木长老、水长老两位站在一起,一胖一瘦很象一对说相声的搭档。
只是覃小贝听了,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又他妈栽我做坏事,她没搭话头,反过来大声问:“大寒主左云龙呢?我只和他说话。”
两位长老听了齐声哼了一声,不搭理她。
旁边的杜虎闷气沉沉地回道:“大寨主就是为了你,才被害惨了。他宁可寨主都不做,也要护着你,可你现在还在拖累他!”
昨天左云龙只是说为了避闲,卸职不任寨主,寨里的事暂由两位长老决定联合管理。覃小贝虽有预感但当时没有多想,现在由杜虎证实,左云龙果然是为了自己,才被罢免了寨主职务,心里着实有点感动。
覃小贝强压心里起伏的情绪和不安慌乱,坚持大声问杜虎:“左云龙呢,我有话要给他说。”
“他不会来了!他想明白,也看透了你,明白再为你这个妖女牺牲根本一点不值得。他就是不想再见到你,才让我们过来。”谷一虫站在人群里大声告诉覃小贝。
“你说谎!根本不是这样!是不是,杜虎?”覃小贝转脸,哪怕杜虎是反她的急先锋,因为接触多和杜凤的关系,她也觉得比谷一虫更亲切一点。
杜虎面皮不自然地抽动一下,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只跺一下脚大声叫道:“不要再问了,你但凡还有半点良心,就不要再拖累大寨主,自己做个了断吧!”
注:中午十二点上传“30铁证/下”。
山寨卷 30 铁证/下
30 铁证/下
“我做什么了断?”覃小贝一时大脑缺氧,没有反应过来。
谷一虫嘿嘿地笑了,阴阴地回答:“做为罪大恶极的凶手、祸害山寨的妖孽,到神树前面,自觉焚烧伏法,同时祭祀土地神灵!”
谷一虫说到这儿,转身问一声:“刘老三,柴火准备好了吗?”
人群里一个粗笨的嗓音回道:“全准备好了,又干又燥,点火就着,两大车呢,够不够四寨主?”
“够了。”谷一虫说着瞟瞟覃小贝,好象在估量她的身高体重,大约需要木柴能烧干净。
谷一虫瞟来的目光象两把。飞刀,覃小贝不由自主打个哆嗦。**,这都是什么事,真她妈恶毒!比中世纪还黑!中世纪烧女巫还要教会审判呢。叫我自己了断,还乖乖自愿自残,当我是轮子呀!真要把老娘火烧了,老娘就拼了永不转世,整日整夜在山寨里披散着头发转悠,一天吓死一个,全山寨连猫带狗一个都不放过!
“凭什么?为什么?我只是一个女孩。子,被你们抢到这里,你们有什么证据,就凭空污我是凶手和罪大恶极?叔叔伯伯婶婶阿姨,你们好好想一想,评一评理,天底下还有没有公道?”覃小贝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其实不用做她足够可怜的了),避开铁石心肠的杜虎、谷一虫、两长老这帮职业强人,冲着站在后面的老少庄民、妇女老人,努力争取舆论同情。
果然,人们开始交头结耳,议论。纷纷。听到妖孽传闻是一回事,真实地见到活人本身是另一回事,面对覃小贝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子,很难把她跟传闻中妖孽恶魔的形象联系在一起。覃小贝楚楚可怜地望着大家,这么可爱可怜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杀害阮师爷和小孩子的凶手呢,是不是寨主他们真的搞错了?
听到众人嘈嘈纷议,两位长老交换一下意见,一致。用眼神推荐四寨主谷一虫作为高层代表发言人。谷一虫向前大跨一步,转身面对大家挥手制止说话吵杂,开口大声说道:“肃静!肃静!你们要小心,千万要注意,千万不要上她的当,大寨主就是被她的美色和伪装表象所迷惑,才引进了这个妖孽,随后发生了一连串的祸事!这正是狐狸精的可怕之处!——我们当然有证据,而且是铁证!绝对不会冤枉……”
“有证据现在就拿出来好了!不过,最好不要再是什。么做梦和童谣的把戏!”人群中一个妇人的叫声打断谷一虫的话。
覃小贝听出那是茅大婶的声音,早饭软软的米。饭温暖着她的胃,她的眼眶有些发酸。
“好,我现在就拿。给你们看!”谷一虫扯着嗓子高声回应,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向大家展示,恨不得面前有个高高的舞台,让他神气地站上去,让更多的人看清楚自己和手里的证物。在刚才来农庄的路上,水长老正式向木长老提议,推荐他做山寨大寨主,上报帮主批准,左云龙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