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闭上眼。
“喝药!”
门外风雪大作,他的是话语好比九尺寒冰。
“喝药!!”
谁的声音带着绝望,惨烈烈的只剩咆哮。
“喝药!!!”
我的沉默不是为了报复或是悲伤,我没有那么伟大,我亦自私,用最后的死亡维护仅剩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便不想,失去自己……不想在回头时,看到没有脚印的沙滩……
突然,猛得被人拉起,温热的药汁粗暴的喂在嘴边,我闭紧唇,那些汁液顺着面颊,脖子,流下。
胳膊被抓着生疼,我睁开眼,不甘地看着上云,他那被癫狂蒙蔽了双眼。
冰川万里,像洪荒时那无法想象的低温。
上云黑色的瞳仁里有着一个这样的倒影:脸色苍白的女子面无人色,眉心一条细长的血色缝隙,迅速消瘦下去的脸将两只眼称地格外的大,却只有空洞与绝望写在那里,神已飘离。
上云一呆。
屋外霜雪纷飞,狂风鼓门,凛冽彻骨,某一刻,风更大了,气势凌厉无比,摄人心魂。
“啪!”一声脆响,瓷碗被狠狠摔在地上,上云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拉着我的手猛的一甩,我重重撞在靠床的墙上,背上一片生疼。
妖冶的黑色眼眸杀气翻腾:“想死吗?想死吗?啊!?我成全你!”
上前一步,他修长的手指掐着我的脖子,慢慢加力,空气开始稀薄,我半睁着眼,看到他的眼里突然流光溢彩。
“……一起,下地狱吧……”冰冷的声音带着几乎不被察觉的期待……
视线开始模糊,灵动,我不会输你,你看,我不会输你……
我嘴角带出一丝微笑……
突然血光一闪,掐我脖子的手松开,身体的本能让我自动狠狠吸进一口气,随即开始咳嗽。
我定睛一看,离铛背影纹丝不动的站在床边,手中一把短刃上挂着的血丝尚且温热,上云被逼开数步,右手臂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深可见骨。
离铛紧紧握着短刃,背对着我,所以看不到表情,却只见他直直挺着背脊,全身蓄势待发,如在弦之箭。
上云扫了一眼伤口,眼角一挑,邪佞阴森之气陡然腾空而起,他冷笑:“你以为能挡得住我,让开!”
离铛不答,我只看到他浑身的肌肉开始微微收缩。手中的短刃握地更紧了。
上云笑地狂妄:“好好好,让你在黄泉开路吧!”
离铛依然不答,却慢慢抬起脚,缓缓上前一步:“你难道还看不清吗?只有你放她走,她才可能活下去。”
我没听过的离铛的声音。
我心里很怕,唤他:“……小铛……”声音一出口我都吃了一惊,怎么,如此虚弱和苍白……
离铛听得,全身微微一颤,却没回头,全神贯注看着面前的人:“留她下来,她只有死。”
上云收起笑容,浑身只剩杀气,铺天盖地。
短刃尖上滴下一滴血,上云丝毫没有处理的伤口一直血如泉涌。
离铛慢慢又上前一步,空气中开始弥漫硝烟的味道,剑拔弩张。“放她走,不然她只有死路一条!”
上云开始暗自提防,离铛毕竟是天下第一神速,他冷笑:“我不放人!你要如何?杀我?就凭你?”
离铛停了脚步,握刀的指节微微发白,我强行撑到床边却丝毫没有下床的力气,“不要……”
不要,离铛……
“咣当!”短刃毫无征兆的落地。
刀尖碰地的时候,离铛跪下。
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消失,随着离铛跪下……
思维僵硬,一片空白的大脑突然开始出现一些零星的片段:的山庄地牢里翻滚嘶吼的少年,被得日罂日夜折磨的小人儿,随我一同被囚禁却依然对我微笑的明媚的男孩。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折磨自己,侮辱自己的人……
离铛,我不值得……
离铛半垂着头,背脊依旧笔直,声音低迷:“所以,求你,放过她吧……”
空气凝结。
上云深吸一口气,突然抬眼看我,我眼里却只有那个笔直的背影,他跪下的双膝盖像两把刀子,一刀一刀砍在我心上,一片挖心掏骨……
上云眼睛一转,再看离铛时满是厌恶,他狠狠一脚踢在离铛身上,吼道:“给我滚!”
离铛被踢出一丈远,一口鲜血喷出。
他挣扎一下,慢慢撑起身子。
什么在凌迟我,张口无言,欲哭无泪。
离铛慢慢撑起来,一步一步跪着爬过来,又跪在上云面前,嘴角挂血,声音依旧:“……求你,放过她……”
我的世界突然空了,只剩那个跪在那里的背影。镌刻在永恒的岁月里,映成天上的月,地上的雪……
唇微动,吐字如血:“……求你,放过她……”
突然有什么再也抑制不住,我趴在床栏边,放声大哭,全身乱颤,仿佛最后的生气也要随眼泪而去:不要,离铛,我不值得……
天地失色,只剩朔风凛冽,飞雪连绵。
上云眼里纷乱,浮浮沉沉,他突然夺门而去,步伐居然有些凌乱,银白的头发迎风张扬……
离铛静静跪在那里,不言不语。
……
……
人走空,风雪亦停,我睁着眼睛躺在那里。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觉得我似乎想了很多,却又什么也没有想。
灵动紧抿着唇,带着清澈的眼睛看着我,沉默并无声地述说着。
活下去吧。
亦不只是为我自己而活。
而灵动,我亦不会输给你。
两生花,谁是被同化的那个?
活下去,选择一条更艰难的路活下去……
无以为报,只有活下去。
说什么“以死相报”,都是骗人的。
活下去。
哪怕,到最后,什么都没剩下,连自己也不剩下……
「你能站起来吗?上云在窗外……」灵动说道。
我头微偏,看地不是很清晰,似乎有个稀疏的影子斜在窗上,影影棹棹……
「……」
雪已停,落雪之声已绝,影憧憧,夜摇晃,静静的凝望与涅磐……
不知不觉的睡梦中,似乎有人抚着我脸,轻柔而动情……
我醒的时候日上三竿。我挣扎一下,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还是倒在床上。
凭窗站着一个人,一头白发,透过窗棂看着远方,身材高挑,四肢修长,一头齐腰的银白长发,微微侧头,一半阴影舔着他摄人心魄的侧脸。
上云走过来,黑与白的眼眸一片奇异的宁静。
我直视着他的眼,心里开始害怕,害怕他眼里丝毫不外泻的情绪,铜墙铁壁一般。
他却只是看着。
时间的溪流缓慢而过,他只是看着,仿佛世界只剩最后一秒。
我不忍他的注视,微微侧过头去。
突然被人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我微微一惊:“你干什么!”
上云不答,亦不看我,抱着我大踏步走出去。
出了门来,一股寒风直往被子里钻。
而我一呆。
一辆全新的马车,拉车的马就是上云的乌蹄盖雪。
上云没有停,直直走向马车。
车边,离铛和先生被几个大汗押着,刀剑在颈边。
一个暗门的汉子拉过小铛,把一根马鞭塞在他手里,对他说:“东面的大棘山脉是竣邺山庄,不足一月可到。西边宝瓶口也早也被天主教攻克,两月余的路程。”汉子冷冷的说。
车帘挑开,车内一盆碳火烧地正旺。我被小心翼翼安置在车内。
上云没有看我,突然空出的双手亦不知该放在哪里。
他黑白的眼睛似在看着别处又似在我身上。
「跟他说些什么吧……」灵动道。而我看着那张曾经恨到咬牙切齿的脸,事过境迁,只剩深不见底的无奈无奈无奈。
无言以对……
上云一咬牙,出了马车,背对我站在外面。
“啪!!”一声马鞭的脆响,车帘放下,那一瞬间,我看到上云微微转过的侧脸,单边的耳钉反射着雪地的白光,他娆人而带邪气的眼半垂着他,唇微动,似在说什么。
「他说:走吧,在我拉你下地狱之前……」灵动在呓语。
马车颠簸而去,我却觉得如此不真实;(炫)恍(书)然(网)如梦。过了许久才慢慢反应过来。
凝神看;马车的横梁;脚边烧着的温暖的碳火;车轱辘碾着积雪的声音。
我伸出手,微微迟疑一下,然后挑开厚重的棉车帘,一阵刺骨的寒意钻了进来。
那一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白莽莽的颜色倾天倾地;一条深深的车撵之印从脚下向远出延伸;延伸到寂寞空辽的远方……
对面的山麓;一间民舍火光闪闪;漆黑的烟划破所有的白色。
火光之前;立着一个人的人影。
白发如雪;随风飘飘。
在一片的火色之前,一点一点,立冢成空……
车渐远;慢慢连他的人影也看不见;我轻叹一声;缓缓放下车帘。
悠悠行迈远。戚戚忧思深。此思亦何思。思君徽与音。音徽日夜离。缅邈若飞沉。王鲔怀河岫。晨风悲北林。游子眇天末。还期不可寻。惊飙褰反信。归云难寄音。伫立想万里。沉忧萃我心。揽衣有余带。循形不盈襟。去去遗情累。安处抚清琴
我原谅你了……
背景音乐的歌词:
月瓣似乎凋谢
倒映在那湖边
点亮湖面一个圈
一个人的感觉
静静的看着天
不知道天有多远
像出列的孤雁
游弋在白云间
划不完美的弧线
屋檐上冒着烟
对烟囱说再见
这一去就是永远
多少离恨昨夜梦回中
画梁呢喃双燕惊残梦
月斜江上
棹动晨钟前梦迷离
渐远波声笛声悠悠
春去匆匆
第82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上一章:和都是歌曲的名字;想听的大人可以去搜一下;都是很好听的歌;我引用了里的歌词;在此声明一下。
关于更新:抱歉各位大人;久等了;我刚才考完试;虽然成绩非常不理想;毕竟是考完了;可以安心更文了。
82
马车在路上慢慢走着,三天。
小铛没有问我,是去东边还是西边,马车只是循着脚下的道路缓缓而行。车外风雪间或,寥无人烟,我不知道我们在哪儿,我也不想去问要到哪儿去,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自己的理由已经被架空了,我为了身边的人们而活下去,我不觉得这是高尚,这个好比你拿了人家债,现在欠了别人的债。
虽然我说不清楚我到底拿走了他们什么,但我知道,他们的人生已经因为我的存在而偏离太多。
这是些迂腐又无用的顽固不化,我知道这个坚持没有意义,只是我个人的价值观而已。
只是,活下去……
我按时服药,接受针灸,日常赶路我就在马车里睡,仿佛就这么一直睡到天边。
一次醒来,偶然听到先生和小铛压低声的对话:
“……从大宛城出来,如果是去芷蒲谷那岂不是和天主教的人马正面碰上?”小铛的声音。
“那去大泽平原的话又能藏在那里呢?”先生的语气有些无奈。
“……”
“……真的不去问她吗?”先生迟疑道。
“不去!”小铛说得斩钉截铁。
两人沉默片刻,先生轻叹一声,道:“当年我也是如你一般,心心念念只想着一个人,不忍为难她,亦不忍约束她……而她……最终并没有成全我的等待,她没有化茧为蝶,反而,走上了一条不该属于她的路……”
小铛听着,良久,慢慢道:“清清不会……”
而我垂下眼,戚戚无言。
灵动一直在,用她坦然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
她的眼睛在说:回天山吧,回天山吧……
我嗤笑道:“回去,回去成全你未来得及的爱情?任你操纵我的行为最后奴役我的思想?”
她淡淡道:“公平点,这俱躯体也不是你的。我们都是意识与能量的载体,只不过你与躯体更为兼容,但这不意味着,你就不是寄生虫。”
我反唇相讥:“你呢?躲在暗处的始作俑者,你也是意识,你也有自我,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操纵我,利用我?如果是你自己爱上易扬,你又为何在暗中操作,想让我也爱上他?而飞白呢?你想让我如何面对?我爱上邺飞白,而你爱上易扬?我对木旭的感情难道你也是包含其中?”
她听着,摇摇头,凄然道:“爱吗?爱是什么?我在能量的涡聚中存在那么久,一个人,爱是什么我真的没法知道。也许我是爱他,也许也不是。我只希望他可以是以前的他,不要再被仇恨和悲伤重重遮盖,这样他能幸福,尽管他的人生如此之短,不过数载,我依然希望他能活的幸福,和你,或者和其他人。”
我冷笑:“所以你的感情,就成我牺牲的理由?我亦自私,无论思想还是爱情,我都不愿和人分享,如果我连自己也失去了,你的圆满之下,我还剩些什么?”
灵动抿着唇,不再言语。
我依然冷笑,拂袖要将她挥去,她突然开口道:“你错了,我现在无法操控你,也许你某些潜意识可以与我相通,但这好比,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说话,但是做决定的,还是另一个人。”
我依然笑:“你想说什么?说爱上易扬的是我,爱上飞白的是我,爱上木旭的依然是我吗?”
灵动的面容开始模糊起来。
灵动说:“如果你不愿意,那你就下来,让我顶替你。”
第二天,我依然在车内睡,灵动突然说:
「快逃!危 3ǔωω。cōm险!」
我一惊,睁开眼。
马车依然平稳的向前,车外飘着小雪,举目一忘,四下无人,远方的炊烟直上,近处落雪无痕。
我心下狐疑,却也没见异常。
「不!快逃!危 3ǔωω。cōm险!危 3ǔωω。cōm险!离开这里!」
日落的时候,灵动第二次这么说。
四下荒郊,今日是在路旁驻下,小铛和先生正在外面生火。而我挑帘看,一切如常,但是我开始认同灵动,有一种不安在内心涌动。
“清清,有事吗?”小铛看我出来,问我。
我沉吟一下,摇摇头。
“回车内吧,外面风大。”他说。
我顺从的点点头,回车内。
然而,的确有什么不对……
晚上,车内拉着帘子,小铛与先生在帘子的另一面,而我辗转反侧,内心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是有什么不对,是有什么不对!
内心的不安慢慢变成恐惧,我感到灵动在颤抖,战栗。
我坐起来,终于决定叫小铛和先生起来,要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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