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兮认为,新闻采访,本质上跟性没有区别,都需要高潮。
对此,她有些遗憾。
她希望能从莫小渝嘴里,掏出点什么。
但莫小渝的注意力,很明显,被退驻书房的男主人占据了。
“什么叶蓝秋,我们不认识。”莫小渝说。
“刚才进去的是您先生沈流舒吧,据我们所知,他是叶蓝秋的老板,叶蓝秋是他的秘书,天下哪有做老板的不认识秘书的道理。”陈若兮说。
莫小渝恼了,一伸手,挡住镜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们是哪家电视台的,再乱说话,小心我告你。”
陈若兮还真欢迎莫小渝下定决心告上一告。他们电视台现在年薪最高的首席记者,就是因为一场与某位影视天后的官司,由狗仔队一跃而成首席记者。
但这一招,现在用,还不是时候。
陈若兮微笑着递给莫小渝一张名片,“不好意思,说不定是我们弄错了。这样吧,我们电视台就是做新闻的,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有任何新闻线索,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
陈若兮看着莫小渝,如果莫小渝接下名片,叶蓝秋事件可以从内部突破,挖到独家猛料。万一不接,就只能往大里造声势,属于下下策了。
莫小渝接下了名片。
陈若兮带着摄制组告辞出门。
助手小杨问,“若兮姐,是不是回台里?”
陈若兮说,“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
助手不解,但也没多问。
每个人都有隐私,多问一句往往会发展成刺探隐私。
陈若兮和电视台台长吕建湘有约,这样的场合,当然不方便带助手出席。
二人在一家高档茶室的包厢喝茶。
所以说,吕建湘对电视台的管理风格,也是颇有层次的东方式的。
“这些天怎么不见小杨,小两口是不是闹意见了?”吕建湘比陈若兮大十几岁,陈若兮的父亲陈明,曾经是电视台的资深记者,而吕建湘,则是从陈明手下的一名实习记者起步,一步一个脚印,成了今天的电视台台长。
“他这些天工作比较忙。”陈若兮支吾以对。
要说在电视台有何不痛快之事,莫过于父亲在此工作多年,稍稍年长一点的,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都可以打着关心的旗号,干涉她的隐私之事。
陈若兮只希望快快羽翼丰满,快快跳槽。
她希望在30岁前,以制片人,而不是普通记者的身份离开电视台。
“吕台长,您不是说,想跟我谈谈网站方面的事吗?”陈若兮适时用公事提醒吕建湘。
“让座事件的新闻专题出来之后,电视台网站的点击率明显提高,台里的意思是,打算借叶蓝秋事件聚集人气,提高网站的知名率,最好是一鼓作气,让网站独立运营。”
陈若兮心潮起伏,电视台出面搞网站,雷声大雨点更大,资金投入方面有保证不说,项目负责人更是可以借此机会登上网络头条。网络头条虽比不得传统媒体根基浓厚,但也算是热热闹闹,赚了人气十足。
她略一思索,脑海里立时有了大概轮廓。
“叶蓝秋事件非常典型,涵盖了两个社会热点,一是公车让座,一是婚外恋。婚外恋在任何时候,只要稍微点拨一下,都是新闻热点中的热点。公车让座则是由掌握网络话语权的年轻人,在公共道德要求他们,把座位让给放弃网络话语权的老年人前提下,积累了相当的不满情绪,再加上网络匿名制,以及年轻人冲动、容易失去控制这个特点,很容易从简单叙述、抱怨,发展到网络发泄、谩骂,网络的特点就是这样,哪里有发泄,有谩骂,哪里就有人气。有了人气,有就商机,再借助我们电视台的资源,注册,短信,广告,网络电视等等这些收费项目都可以应运而生。”
吕建湘点头赞许,“这样吧,把你这个想法弄成文字方案,就这两天交给我,越快越好,台里一通过就可以开始运作了。”
吕建湘的这个提议,陈若兮没有马上答应,但也没有立刻拒绝,只是不痛不痒嗯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茶。
吕建湘看在眼里,再补充一句,“你在方案里,顺便把网络部的组织构架,机构预算也一并做进去,至于部主任,为了方便工作,这样吧,直属台里领导。”
杨守诚
年少的时候,曾经玩过他那个时代,流行于屋前屋后,现在这个时代,则流行于网络的游戏――好人坏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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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个游戏有了个更响亮,更专业的名称,叫RPG,角色扮演游戏。
有时候想想,现代人真是无聊得可以,家里外面扮演了还不够,还得跑到游戏的虚拟世界里扮演一把过瘾。
游戏规则很简单,年少的时候,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剪刀石头布,赢了是好人,输了,对不起,只能做坏人。网络社会更自由,更民主,好坏不再由输赢界定,而是,由心情,来决定。
心情好的时候,日行一善,做好人;
心情不好,不好意思,发泄一把,就做坏人吧。
在杨守诚的概念里,只要心情允许,做坏人,其实并不难。大部分时间里,他甚至喜欢上了做坏人的无责任,无约束。
但他坐在网吧里,看着叶蓝秋打开一个又一个的页面,看到满版满版的不堪入目,都和叶蓝秋这样一个美丽的名字,一位坐在她身边的美丽女子,联系在一起。
他说不出话,语言在发泄,在诅咒面前,从来,都是苍白无比。
叶蓝秋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笑容很淡,但真切,从唇角逸开,慢慢延伸到眼角。
年轻的叶蓝秋,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没有皱纹,所以,她的笑容,是那种年轻,动人的笑。
杨守诚打了个寒噤。
他的心理学朋友告诉他,人们遇到打击的时候,通常会顺序呈现三种情绪,震惊,伤心和淡然。如果把叶蓝秋的笑,理解会淡然,那么,跳过的两个阶段――震惊和伤心,在她往后的生命里,将去向何方?
会不会,都堆积在心底?
杨守诚忍不住,在网页的留言栏上留言:
“你们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出此污言秽语,太过份了!”
杨守诚自认,这段话很理智,很克制,但他等待了30秒钟之后刷新,网页上不仅没有出现他的留言,反而出现了更多的谩骂。他以为是自己操作失误,把刚才的话重新打了一遍,再次留言。
再一次,没有结果。
杨守诚想起陈若兮曾经跟他提过,不少网站为了提高点击率,编写过滤程序的时候,不是过滤那些无节制的谩骂,反而是删除一些中立的,平息事态的字眼。
“网站在操纵留言。”杨守诚告诉叶蓝秋,他希望用这个结果,让叶蓝秋心里好受些。
“你是不是想说,我被人陷害了。”叶蓝秋问。
杨守诚点头。
“你以为这样就算是安慰我了?”叶蓝秋似笑非笑。
杨守诚很尴尬,因为心事被女人看破,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点头坦承。
“如果我说,他们所说的事都是真的,我确实在公车上不给老人家让座,确实想勾引别人的老公,想取别人的位而代之,你怎么看?”
杨守诚张口结舌。
“我有今天的结果,都是自找的,你用不着同情我,我还有事,先事了。”
叶蓝秋起身离去,离去的方向,她不知,只是,有路就走。
杨守诚跟在叶蓝秋身后,保持三米的距离。
两个小时后,叶蓝秋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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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杨守诚眼睛看向别处,很小声地说。
叶蓝秋无奈,“我保证,我不会自杀。”
叶蓝秋当然不会自杀,自杀很痛,她只有不到一年的生命,不想多痛这么一回。
杨守诚反而吓了一大跳,女人最大的爱好是说谎,如果叶蓝秋保证不会自杀,那就肯定是盘算死的法子了。
“这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杨守诚慌忙说。
叶蓝秋有些好奇,“什么解决办法?”
“我女朋友是记者,她……很有办法。”杨守诚想到了陈若兮,陈若兮在他的印象中,一直属于那种――很有办法的人。
例如,她看演唱会从不买票;春节期间能搞到紧俏的火车票;坐飞机的折扣比正常渠道拿得低;还有省市领导们的题词之类,她也可以轻而易举弄来。
杨守诚有时候也会觉得,这种,很有办法的生活方式,似乎是一种不公平,但当他和陈若兮在一起,成为这种不公平的受益者之后,他也慢慢,习惯了,甚至,还因此,有了些许的小小自得。
陈若兮
作为记者,经常接到陌生来电,而这些陌生来电,常为她带来意外惊喜,为了这些意外惊喜,电信局每分钟一毛钱,对于别人而言,也许是沉重的费用,对她而言,反倒是无足轻重起来。
她接到一个电话,陌生的电话号码,但打电话的人,她很熟悉,是杨守诚。
杨守诚的手机被抢之后,来不及,也没心情买新的。叶蓝秋的手机在口袋里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杨守诚提出借手机打电话。
叶蓝秋觉得,把手机这种累赘,仍给杨守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陈若兮接到杨守诚的电话,还是有些惊喜的。
“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还有事要办,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不过,有个事想让你帮帮忙,行不行?”杨守诚觉得,以他跟陈若兮这么年的感情,不需要客气了。
“有什么事要办,你们公司催你去上班,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你还是马上回来吧。”
“回来再跟你解释,你做的那个让座事件的报道,那个女主角叶蓝秋,现在网络上越闹越凶,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做个澄清。”杨守诚觉得陈若兮没有理由拒绝。
陈若兮了解杨守诚,是个不多管闲事的老实人。
如今,他要管这事,只有一个可能。
“怎么,你认识叶蓝秋?”陈若兮眼前一亮。
也许是陈若兮说话的语气过于急切,让杨守诚有了警惕,他犹豫片刻,“朋友的朋友,好好一个女孩子,被你们新闻这样一报道,弄得跟变态连环杀人凶手一样,到处喊打喊杀,太过了。”
“这事容易办,这样吧,你联络上叶蓝秋,让她接受我的专访,我派一个摄制组过去,做一个专访,专门澄清这件事,你看怎么样?”陈若兮说。
杨守诚有些动心,拿眼看叶蓝秋。
叶蓝秋在看天,天气很好,天空,是纯净的蓝色,一如,她的名字。
“叶小姐,你的意思,怎么样?”杨守诚问道,忘记捂住手机听筒。
陈若兮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杨守诚,果然是识得叶蓝秋,而且,此刻,正和这位女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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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蓝秋回头,微笑,轻轻摇头。
她的生命太短,不需要那些繁琐的澄清。
杨守诚的生命还很长,还需要很多理由。
他无法理解叶蓝秋的决定。
“就这样吧,我有时间再跟你联络。”杨守诚匆匆挂断电话,赶着去说服叶蓝秋。
陈若兮望着电话发呆,她不知,杨守诚怎会跟叶蓝秋在一起。但她见过叶蓝秋,知道她那样的美丽女子,是所有女人的天敌。
陈若兮的助手小杨见陈若兮已经打完电话,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条。
“有人在网络上公开了叶蓝秋的手机号码,说不定,我们可以用这个方法联络到叶蓝秋,做个独家专访。”
陈若兮瞟了一眼纸条上的号码,心头一震,赶紧翻查手机的来电显示,赫然是纸条上的号码!
杨守诚已经和叶蓝秋熟悉到共用一部手机的程度?
还是偶然,或巧合?
陈若兮坚信一点,男女之间的事,偶然或巧合的比例,只有百分之一,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全是私情。
她按拨号键,再打电话过去。
电信局告诉陈若兮,“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如果您需要秘书服务,请发短信留言,信息费每条0。5元。”
陈若兮最后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消失了!
她想起她跟杨守诚的上一次通话,不是柔情蜜意,连好好说话也够不上,而是激烈的争吵。
现在,她开始惊慌,那是不是男人变心,另结新欢的前兆?
小杨问陈若兮,“网络上对让座事件的保持中立的留言越来越多,要不要继续删?”
陈若兮不假思索,“删,为什么不删?保持中立的发言比率绝对不能超过百分之二十,绝对不能让中立者把情绪激动的网友同化。”
小杨有些犹豫,“现在网的情绪已经相当激化了,有人发帖子出一万块喊着要做掉叶蓝秋为民除害,台里有领导发话了,让我们收敛些,省得被网络警察查。”
陈若兮早已成竹在胸,“你现在就去晚报拿张报名表,就是他们搞的那个什么文明上网活动月活动,再到财务领两千块钱,明天中午之前把表格和报名费一齐交过去。再让技术方面做个提醒网友遵纪守法,文明上网的动态画面,明天下班前要挂在主页,记住,颜色一定要鲜艳醒目。”
杨守诚
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叶蓝秋。叶蓝秋接在手里,顺手关机。
杨守诚不解,“为什么把电话关了?”
“清静。”叶蓝秋吐出两个字。
“为什么不澄清?你放心,我女朋友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的事,一定有办法平息的。”杨守诚急着说。
“麻烦。”叶蓝秋还是只有两个字。
她继续走着。
杨守诚继续锲而不舍地跟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只是,依照他的本能,跟在叶蓝秋身后走着。
叶蓝秋走得有些累了,在市区公园里找了把长椅坐下来,杨守诚也在长椅上坐下,只不过,坐在长椅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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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蓝秋看着两个人中间隔着那么大的空隙,不觉笑了。
“你这人真的很有意思。”
杨守诚反倒是觉得不好意思,摸摸脑袋,“我女朋友常常说我特傻。”
“那不叫傻,叫心肠好。”叶蓝秋忽然很认真的解释,“找个好心肠的男人是女人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