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荫底下,有张四四方方的桌子端正地座落其中。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带着无限的闲情逸致观望往来的路人。当发现兰秀舫时,那表情透露出他们苦候已久。
“小姑娘,终于等到你了。”“来战一场如何?”“好怀念以前那场大厮杀呀。这一回来特地是让你上诉的。”
露骨的挑衅让人直觉式的愤怒。原以为个性过度直率的兰秀舫会冲上前,好好教训三个老不羞。打鸟也正卷袖子,准备助阵。没想到气冲冲的人只是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便迅速别过头,挽着打鸟的手臂,抱紧自己的包袱,匆忙离开。
“咦,走那么快。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又匆匆离去,体谅一下老人家走得慢可不可。”
说着,三人中看起来最年轻的拦到了路中央。这才让众人注意他们的神态。虽是一头白发,肌肤却红嫩的有如婴孩;目光炯炯有神,体态运行如有力千钧,令人不敢小觑。不过以上种种,对某些没神经的人来说没啥用。
“老头子,要不是看你没几斤肉,用一根手指头就能解决你,我早就把你打飞到天外天。还在那边说什么疯话。”打鸟气呼呼,兰秀舫却是惊慌慌。“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你认识他们?”
“是呀,惹不得的。”
看着三位老者的嘻皮笑脸,虽神态有异于常人之相,却是令人怒火中烧。“嘿嘿,小子不服气,来一场如何。”
“怕你不成。好!”
“别……要。来不及了。”
“呵呵,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君子一言,五马难追。”““喂,多一马有比较快吗?”“总比少一马,来个三缺一的好。”
“唉。”听兰秀舫语重心长的这一叹,打鸟侧身问:“他们真有那么厉害?”
“厉害。”一怔,打鸟再看向三老头。“有多厉害?”
“我初识得杰克的那半载,即便是断手断脚,也不曾听过他吭一声。惟独面对三老,让他输到想上吊。在我的家乡,上到武神刘洗林,下到路旁三岁小儿,皆是一闻其名则避风止泣。”
“哦~。”这下子可让打鸟对嘻笑的三老者另眼相待。“那他们擅长的是?”
抢在兰秀舫前,身着素净白衣滚红边的老者,以三人中较为睿智的表情与眼神瞥了打鸟一下:“我们是习惯三个人一起上,你们只要派出一个就好了。假如硬要派两个,那可得等等,我们得先商量谁退出。假如是三个,那就要等我们商量好谁加入。还是你们喜欢一起上,对我们三个。这样子不见得有利。”
“怕什么,就是以一对三,我从没怕过。”说着,打鸟就抡起了拳头,准备招呼过去。只见老者一翻掌,无涛无边的气势如天塌般,将打鸟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后头另一人着白衣绣青边的老者说:“非是以一敌三,而是一对一对一对一。”话间,打鸟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另一净白袍老者才指了指身后方桌说:“方城之阵早已布下,四方之位只待天注定。我们斗的是智慧、天命,不是比拳头母大小。”
一百三十六张小砖整整齐齐迭在方桌上,分上下两迭、东南西北四边,方方正正围成一城;三颗小骰分以一二三点之面朝上。再看三老者期待的表情,与那三双兴奋而放光的眼神,直觉青边袍、红边袍与白袍只像某样东西。“青发、红中、白板。”
“正是在下。”
“比的是麻……将。”
“你们输定了。”兰秀舫漠然地说着,彷佛杰克输到上吊那一幕又重现在眼前。
“不……打吗?”
“打,当然打。怎不打麻将呢。我兄弟三人哈了三五百年,就是等有人敢放胆跟我们一搏。小子欸,你够种。”
“不,我的意思是……”打鸟拢一拢衣袖,摆一摆拳头。只听三老以不屑的声音齐骂一声:“丢。”
“别整日只想着抡刀舞拳的,有点格调好嘛。我兄弟三人,既不会打也不能打,更不想和畜生一样,整天只想着打打杀杀。”“是喏。斗智不斗力,整年好运气;动手不动脑,今年衰到底。”
“可是我想……”
“想什么想,年纪轻轻就拖拖拉拉,一点都不爽快。别像个娘儿们。要扭扭捏捏,先阉了再说。”
“我是想说换一个代表,不是说不打。这样不行吗?”
“怎么换都成。我们三缺一缺了几百年了,谁来都好。”
“那好。九星,上!”“等!我不会打麻将!”来不及抗议,手中的棋盘被和气抽走,一左一右分被山水与星期五架住,押至桌前。三二不待言语,自行洒开了一百三十六张麻将子,捡了东南西北四风盖上。胡一搅和,擅自替九星掀开一张。
“北!”
山水与星期五自然是把人押至定位坐下。三老者见来客如此识相,当然是堆满笑脸各自择定方位就座。
“喂,我真的不懂打麻将。”
“没关系,我们顺便教你。”“不过输赢照算。”“输了就当缴学费,赢了当然是赚到啰。”
“喝!看好来。”一声呼喝,三老者熟练地搓洗桌上麻将。九星却是慌慌张张地学着样。
“麻将分筒条万,按天干分一到九……”
“等!我可是知道天干有十的说。”
“还有中发白呀。各分一个给筒条万,不就凑齐十个了。”“别插嘴嘛,我们正在教你。别说等会儿输钱了,倒是怪我们没教好。”“继续听,除三色天干之外,还有东南西北四风;各章有四,共一百三十六张。”
话间,四个人也开始迭起牌阵。坐东首的红边袍老者摇摇骰骨,一掷。“东风局,东首开庄。每人轮番取牌,共取十三张整。庄家多取一张。同色牌,连数为顺,两张为对,三张为刻;东南西北中发白仅能成对、刻、杠。可吃上家成顺,碰三家成刻或成杠。”四人快速整牌。
开庄的红边袍老者犹豫了一下。“反正麻将简单说,就是凑出四组顺或刻,再有一对成十四张糊牌为最重要。”才打出一张青发。却没料……
“糊了。”
一阵冷风吹过,大树浓密的枝叶被吹的窸窸窣窣响。三老者怔怔地看着叫糊的九星,青边袍老者久久才开口说话。“糊了,便把牌摊开。看看到底是糊什么牌。”
“喔。”九星一扬手,顺势取回刚被打出的青发一凑。只见北风、七条、九筒、青发、九条、三筒、青发、一筒、二筒、青发、八条、北风、九筒、九筒在列,排的有点乱。
“等,我帮个手。”说着,白袍老者便将九星的牌搭成如下:七条、八条、九条、一筒、二筒、三筒、青发、青发、青发、北风、北风、九筒、九筒、九筒。
……“真的糊了。”“人和……”“再来!”
说着,四人又把牌重新洗过。砌好方阵,骰骨一出,当然是轮番取牌。
第一张,五万。打的有点心虚。三个老头贼眼相望,第二张、第三张……
打了两轮都没反应,倒是自己兄弟上下家吃碰不少,登时信心大增。只见九星心不甘情不愿地摸牌,拿到眼前看过之后便是一叹。他真的不喜欢赌博的说……“糊了。”
“又糊了!”“门清、自摸,还有没有?”“别闹了,我想要玩久一点。”
……连二,九星:“糊了。清一色,对对碰。我不懂番数,自己算。”“等一下,我去撒泡尿。”
……连六,九星:“糊了,一条龙,一般高。”“你、你、你,你有没有藏牌在手上!”
……连十一,九星:“糊。四归一,卡五。”“不可能呀。就算是没说出口,凭我们三人的默契,再加上一点点技巧,还不三家围剿一家。为什么,为什么今天……”
……连二十二。“断你杠子断你对!”九星:“真的可以糊嘛。十三么九。”
……连三十六,洗牌中。青边袍老者已是吹胡子瞪眼,怒视着眼前这原是微不足道的小伙子。“你别动!别碰牌!我帮你洗。”
“你还是别动,更别碰牌,我帮你排。”“好啦好啦。又不是我喜欢玩的,我一向最反对赌博的说。”
牌一搭好,红边袍老者很不客气的把九星的牌摊开,三人的脸瞬间青一半、蓝一半。整整齐齐的三张东、三张西、三张南、三张北与一张小小的四筒摆在九星手碰不到的面前。
战战兢兢的手替他摸了第一张牌。东风!杠!
发抖的手替他补第一张牌,南风!杠。
无力的手再替他补第二张牌:北风……杠……
觉得不可能且不信邪的手替他补第三张。救人呀,西风。
杠!
三个人、三只手都用尽了,红边袍老还多用了一手。最后那张牌,谁都补不下去。
紧张的气氛感染了周边所有的人。清楚了解三老由来的兰秀舫更是屏息凝神以待,因为有人正在创造传说。打倒东南让人闻风色变的仙人──大三元的传说。
虽然荷包不足以支持他们所股起的勇气,不过身为一个有品的牌搭,还是必须做一个了断。白袍老者动手替九星补了最后一张:四筒。没什么,只是有点眼熟。跟九星面前的那张一模一样而已。
……“杠上开花。”“十八罗汉。”
“搞什么东西呀!害我费心断他筒子。”“我断他万子!”“我断条子。”“结果……”“结果居然跑一个天听大四喜!”“补牌补成十八罗汉!”“搞什么东西呀!”
“我再一次的声明,我不喜欢赌博的。”
三老者面面相觑,开始商量起:“待会洗牌时注意好,分配给他二五八万、二五八条、二五八筒,东南中发。”“嗯。让他摸的牌序是西风、红中……”“喂,这样还叫打麻将吗?”“呜哇~!”
……“能让我们留条底裤,穿回东南吗?”“我们可能没本事打完这一圈了。”“看在我们年纪这么大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这一番话说的让兰秀舫惊讶万分,尼尼亚一干人则是无理由的恐惧,打鸟等当然是得意的笑着。
惊讶的是,以赌入道的大三元纵横江湖数百年。即使是早他们千年之久得道的武神刘洗林,或是由魔入道的魔首兵照,皆是闻大三元之名则绕路避风头。谁也不敢跟此三老面对面,避免荷包被洗劫一空。
恐惧的是九星的赌运,简直就像有赌神作干爹、有幸运女神作内人,天生骰子星高照,出生时含着一张天九牌的宇宙无敌赌才。只怕跟他玩剪刀石头布,都会倾家荡产。
得意的当然是,这下子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又可以不愁吃、不愁穿了。
在这幅极不协调的画面中,山水抽空描绘下了这棵拥有浓密树荫的大树,以及那张方桌与上面的麻将子。画的旁边当然有一排字:‘试问:七武士中运气最旺的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玩命?品红?还是喝过红汽水的九星?’
第卅幕 突如其来的散伙 乱七八糟的局面终于告一段落 可喜可贺 '本章字数:9121 最新更新时间:2006…04…11 09:53:43'
火焰腾蛇炎舞之年金曜月二十八日尼尼亚
相信这一天是让打鸟永志难忘的日子,而我也是。很难相信那个男人会有这样的表情,依依不舍、爱怜、疼惜。或许他跟我所想象者,完全不一样;或许他跟一般的男人垃圾不同;或许,他根本就是终极大垃圾!被甩了还寡廉鲜耻地追上去,他绝对不是第一个;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没节操。兰姊以行动、以言语、以实力、以肢体、以心告诉他,‘我们之间已经完了。’他居然把这句话当成在紧急时候,某甲可能顾虑某乙的性命安危,所表达的刀口菩萨心。狗屁!
※※※
现实:
“兄弟呀,假如她想走,就让她走吧。”
“可是……可是……”
“看看你,才三天的时间,就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软脚、黑眼圈、挺不直的腰。看得做兄弟的我们都觉得心疼。”
“可是……可是……”
“对呀,对呀。我想走,就让我走吧。眷念着一个女人不适合你,守着一个男人也不适合我。”
“可是……可是……”
“唉呦,你就给他几个理由,让他死了心算。”
“要这么麻烦呀。我给你三个理由,尽量试着说服自己。”
“嗯……那好,说吧。”
“第一个理由,我们之间的缘分已尽。所以该当分别。”
“嗯,说服不了。”
“那好,第二个理由:你满足不了我。好啦,别装那张脸嘛,我开开玩笑的。不过呢,这个能不能算一个理由?”
打鸟摇摇头。
“那这样吧,有人正在追杀我,所以我要跑路。”
“谁!谁?我帮你解决他。”
“解决?不用了,我躲远一点比较实在。”
去意已决,谁都拦不住。这是第四天的早晨,所有人还在决定方向时的事情。兰秀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独自上路。这短短的三天里,所有人都被将要离去的女子深深吸引,包括从未把女人认真当成女人看待的松。面对如此一个良师,如此一个美人将走,他只想把沉积三天的疑问说出口:“秀舫姊。”
“嗯,啥子事。”
“你曾说过,剑多情一诀之要点,在于人之无情无义、无血无泪,……哎呀!敲我做什么。”
“小子,举一反三的本领用错地方了。你要说成无情无义、无血无泪,你干脆当个无心无肝、无肺无胃的死人好了。”
“好啦。我要说的重点是:人无情。你说过要能绝情欲,才能寄情于剑,将多情剑发挥至极限。可是这些日子里头,你所表现的感情比任何人都丰富;琴箫鼓瑟都好,你的乐音也听不出冷漠。总让我觉得你告诉我的多情剑诀,都只是耍我玩着的。”
“呵,小子耶。你认为绝情是什么?冷漠?冷感?冷冰冰的不说话?以和尚尼姑为例,既要吃素又要禁七情六欲,可人非草木。再者连草木亦有其情欲、天性,要得种子,必有其雄蕊雌蕊;要生长,则需阳光和水,人岂异哉。一昧禁止,只是将其情欲累积,一旦爆发出来,那才叫不可收拾。故和尚叫贼秃,尼姑叫贼尼;世间敛财蛊惑者,以此两者居多。到底是为什么,有没有想过?”
“所以?难道你之前十九年的时间是白费的?”
“我以十九年之功入青楼修行。头几年,我确实是想以绝心绝情修练自我,但只是在每一晚累积我的恨意。隔几年,我一度想放弃自己,就堕落红尘再不起。有一日,我在庭院中赏秋风落叶,忽地我明了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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