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琉状似无奈的坐下,无视旁边冲他大放红心的丫鬟们,清浅一笑:“我哪知这镇子都换不开这颗珠子的……”
“上次摆脱十八的酒钱就是我掏的!你连一点碎银都没有还敢去喝酒……”
“老板娘说请我的啊。”他的表情愈发无辜了。
呃,那她的银子岂不是白掏了?古小蘑顿时更加不爽,还未发作,便见掌柜的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不知哪位是管事的?请借一步说话。”
郁琉正在喝茶,只是摆摆手,古小蘑便自然的站起身,跟随掌柜的到了内堂,却不想刚刚拐进屋,只听扑通扑通数声,掌柜的一家老小突然跪在了她面前。
“姑娘,我全家所有的钱只有这五百二十几两银子,我知道当不起这珠子,可求您发发慈悲,就当给我们吧……”
古小蘑傻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你们家可有人中了尸毒么?”郁琉突然倚在门口淡淡的道。
掌柜的仿佛见了救星一般,转而又向郁琉跪了下去:“神仙,你一定是神仙,救救我儿子吧!”
原来这个镇子叫远桥镇,离阿尼玛德勒山脚下的泰安镇不远。掌柜的儿子时常去泰安镇做生意,岂知两年前的一天,阿尼玛德勒山上不知来了什么怪物,泰安镇的人都像疯了一样,掌柜的儿子也没有幸免,回来后神情木讷,脖子上有个齿痕,每到夜晚便疯狂的抓人咬人,只得将他绑在床上。这样苦苦支撑了两年,有不少修仙道士去泰安镇除妖,无一不是有去无回,直到最后一个老道士看了掌柜的儿子,说这是尸毒,只有东海的泪珠或能化解。
宝贝啊!古小蘑偷偷瞟了一眼郁琉头上的碧冠,还有好几颗,这下发财了。她身上还有一颗是订金,这样冲到泰安镇去卖,不晓得会不会是一笔横财。
掌柜的捧着那颗泪珠,眼泪汪汪的望着古小蘑和郁琉。
五百多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吃上几辈子了。古小蘑虽然觉得可惜,但到底也不是贪得无厌,刚想点头答允,却见郁琉悄然上前,将掌柜手里的珠子拿了回来,轻道:“这不是泪珠。”
掌柜的一家表情顿时惨然:“神仙,这珠子有五彩光芒,与那道士所说一模一样……”
“我说了,不是。”郁琉淡淡的道,转身便往门外走去:“对不起,爱莫能助。”
古小蘑追出来,见郁琉突然变得严肃,心里敲起了小鼓点,小心翼翼的道:“管它是不是泪珠,你是带鱼嘛,珠子都是海里的,也许有用呢。”
“你我都自身难保,还要管闲事?”
“若是能管,为何不管?”
她的眼睛晶亮,郁琉别过头不去看她,古小蘑心中一动,拽住郁琉的衣襟。
“莫非那真是泪珠?”她问道。
见郁琉不说话,古小蘑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道:“我师父说,侠之大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修仙,就是为了有能力造福苍生。”
“你倒高尚。”郁琉斜了她一眼:“你先造福你自己再说。”
古小蘑一怔,平时虽然什么都是郁琉做主,但多数却也问着她意见,言笑间也是随和得紧,这次不知怎么了,竟似铁了心不肯交出泪珠。
且不说古小蘑本性不恶,她在山上听多了那些救世的仙家事迹,骨子里早已十分向往,这下有机会救人一命,便有些按捺不住,从包裹里翻出一个小袋子,在郁琉眼前晃了晃,哼道:“你不救,我救!”
她转过身往回跑,还未跑出几步,突然撞上一抹青影。
郁琉眸色森冷,他刚刚还在她身后,怎地瞬间便到了她身前?古小蘑怔了怔,不由得有些纳闷起来。
“泰安镇的乱子,定是阿尼玛德勒山上的妖魔所至,不知什么力量将它们从黑夜中放了出来,这是两年前的事情。”郁琉绝美的容颜像是染了霜气,一如初见:“玄阴教主在两年前死了,而你六师兄却恰好也在两年前死了,摇身一变成了教主……你不觉得巧合吗?”
古小蘑心中一凛,不知是听到了这奇怪的事实,还是看到了他此时的神色。
“这尸毒乃是一种妖术,控制死人去咬活人,活人再变成死人,你若救了他,施术之人必定有所察觉,很快便会抓到咱们了。”
她身子晃了晃,回过头却看见掌柜的一家跪在当铺门口,不停的对着他们磕头,周遭围了几个人还在议论纷纷,着实可怜。
家人。
两年了,若不是家人,谁能执着于自己的死活。
很温暖,可她却没有。
“被咬两年之久,想必也撑不了几天了。”郁琉转身道:“人各有命,咱们走吧。”
古小蘑却站在原地,没有去拉郁琉。
“我不信命。”她望着他顿住的背影,苍白的脸上满是坚忍,一字一顿的道:“命是谁定的,我不服。”
她说罢,也不管他,转身便奔回了当铺。那掌柜还以为没有希望了,却见那灰衣少女突然折回,在他们面前伸出手掌,表情甚是不舍,一狠心闭了眼道:“五十两现银!送你!”
骨瘦如柴的手掌中,是一枚夺目的珍珠。
掌柜的大喜,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旁边围观议论的人更多了,郁琉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无视身边投射来的惊艳目光。良久,突然无奈的歪过头,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
这样由着她胡闹,是不是事情就会变得麻烦了?
可是……
命运真的可以改变么?
……可以的吧。
因为是她,就一定可以。
第二十章
这个秋天,似乎十分漫长。
流过的风不甚凛冽,却似携了细密的毛针一般,直刺得人皮肤生疼。
古小蘑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斜眼向郁琉看去,却见他神情自若,寒风在他身前似乎自动绕了开去,只是微微扯动了他背上如云的乌发,在空中飞扬开来,飘逸非常。
虽说远桥镇与泰安镇相距不远,但起码也是两个山头,这样走得走到哪辈子去?可是空气中的煞气却愈演愈烈,想来那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古小蘑已经不听话了一次,也不想惹郁琉生气,便乖乖的跟在他旁边,半句怨言也没有。
郁琉自是知道她脑袋里的那几个小念头,也不说破,便这样走在路上,但半晌一句话也不说,使得古小蘑好生没趣。
“你看,那朵花很漂亮。”她无比美好的望着远方,主动挑起话题。
“啊,好漂亮好漂亮。”郁琉瞟了一眼,点头附和道。
……冷风刮过,又是大片的沉默。
不行,再来一次。
“山上的景致真是不错。”古小蘑一副“风景无限好”的样子,十分激昂。
“是啊,真不错。”
……
她的眉头开始抽。
“清秋的早晨也别有滋味。”
“嗯嗯,别有滋味。”
……太敷衍了!古小蘑忍不住想去批判他,好歹附和人也学会拐弯抹角。却见郁琉身形一顿,轻道:“好奇怪的鸟。”
“哪里奇怪……”她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抬头向前看去,这一看却霎时没了声音,指着那只鸟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那鸟儿正蹲在树枝上梳理着羽毛,晚秋的树枝上还零落着几枚橙黄的枯叶,与它羽毛的颜色十分接近,乍一看,便像是长在了树上一般。
“怎么?”郁琉轻道。
古小蘑瞪圆了眼睛,恰好那鸟儿也昂起光秃秃的脑袋,见了古小蘑,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鸣叫,拍拍翅膀,与古小蘑对起眼来。
“小秃子。”她唤道。
鸟脸明显一僵,顿时不情愿的从树上飞了下来,落在古小蘑身前,神情极是傲慢。
“我师兄养的灵鹫。”她对郁琉笑道:“不是每个修仙子弟都能有自己的灵兽,此乃机缘不可强求,所以大师兄很宠它……”
古小蘑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容渐渐敛去。郁琉却突然插嘴笑道:“小秃子?这么难听的名字,一定是你起的,难怪它不喜欢你……”
小秃子一听,顿时水汪汪的望着郁琉,大有知音之感。古小蘑不爽的道:“哪里难听了?它的确是秃的啊……”
郁琉正好瞧向小秃子的脑袋,一下子没有忍住,扑哧一笑。顿时像那青莲初绽,朵朵皆是光芒四射。古小蘑与小秃子都看呆了眼,却是小秃子先反应过来,嫉妒的斜了古小蘑一眼,缓缓的踱了开去。
古小蘑无奈的笑了笑:“这灵鹫是雌的,大家一样叫它,它就不爱睬我和小师妹。”
“灵鹫这种生物,是传递消息的么?”郁琉沉思片刻,忽道:“不好,它若回你师兄身边去,将你我的行踪告诉他,那可大大的不妙。”
古小蘑一怔,心里也咯噔一下,赌气出走也就罢了,若是他们得知她如此胡闹,跟一个妖去了啊你妈的山,回头跟师父打小报告,师父不罚她面壁思过才怪。
“小秃子。”古小蘑很严肃的道:“别告诉大师兄我在这里,否则我就把你炖了。”
小秃子扑扇了一下翅膀,无视她软绵绵的威胁。
“它知道我不会术法,不会怕我的。”古小蘑可怜兮兮的转向郁琉。
“不受威胁,那就利诱。”郁琉干脆的道。
利诱?
自莫轻远收了这只灵鹫,它的口味早就刁了,早晚进补着灵气,谁还吃那些杂七杂八的?可是……红尘美味,多少是个怀念嘛。
古小蘑四处转了转,突然从旁边树上折了根树杈下来,远远的唤道:“小秃子,你看这是什么?”
郁琉大奇,越过古小蘑的肩膀向她手中看去。只见新折的枝桠上,有一个没吐完的半透明的茧壳,一只肥滚滚的肉虫正在里面挣扎,古小蘑戳了几下,诱惑道:“新鲜的肥肥的肉虫哦,要不要来尝尝?”
小秃子懒洋洋的瞟了她一眼,扇了扇翅膀,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
古小蘑追了几步,心中大急:“郁琉……它要跑了!”
她喊完,却无人回应。古小蘑奇怪的转过头,却见郁琉站得远远的,面色有些发青,嘴角虽是笑着,但怎么看怎么勉强。
“小秃子它——”古小蘑边说边向他走去。
“你不要过来!”郁琉夸张的后退一步,眼神死死的胶着在她手上。
她顿住,缓缓看向那只肥肥的肉虫,伸手戳了一下,肉虫立刻翻滚起来:“这个?”
“好恶心。”他又退了一步,一双醉人的桃花眼浅浅的眯了起来,仿佛只要看不见就吓不到。
原来郁美人怕虫子!
古小蘑嘴角抽了抽,这家伙平时那么酷,笑得风轻云淡的,好像天塌下来他也不惧,偏偏一只肉虫就让他这样大惊小怪。
她忍不住想张口嘲笑她,却见天边的林子窸窸窣窣的响动。古小蘑和郁琉都抬起头,小秃子正从林子边上飞出,爪子下面是一只大得吓人的山老鼠。不知是不是为了鄙视古小蘑,它边飞还边冲这边怪叫了一声。
……
古小蘑气愤的将树杈甩了开去,一时没有注意方向。
身后突然传来强烈的杀气,她转过身,便接到了郁琉悲愤的视线。肉虫惊恐的在郁琉身上爬呀爬,完全找不到出口。
郁琉僵住了,咬牙切齿道:“快把它弄走。”
古小蘑英勇的上前,带着一丝英雄救美的豪迈感,一个漂亮的小擒拿手,动作无比流畅——肉虫就被捉住,然后不知被撇向了哪里。
她得意的抬起头,却因为姿势过于夸张而没有站稳,直直跌向郁琉怀中。
顿时漫天的龙涎香气萦绕鼻端,腰间突然缠上一双臂膀,将她托近了些。郁琉垂下头,在她耳边轻启檀口:“你……没事吧?”
古小蘑苍白的脸顿时刷地通红,他的黑发落在她颊边,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滋生蔓延,她的眼,她的心,她所感受到的他……
仿佛,有些不一样了。
于是在林子里歇息了一夜之后,走了不到半日,便已经可以望见泰安镇上空冒出的袅袅炊烟。古小蘑啃了两天野果,想到便要有热气腾腾的佳肴,不由得便加快了脚步。自动无视了弥漫在整个小镇上空那紫黑色的煞气,郁琉仍是笑吟吟的,仿佛天上不过多了几朵乌云。
进了镇子,那煞气却霎时无踪。镇子里处处透着死亡的灰败,人们表情麻木,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却全部不会说话,脖子上都有一个伤口。古小蘑不禁想象起夜晚的场景,这么多尸毒一起发作,那该是多么恐怖的画面。
“看来我们所料没错,”郁琉淡淡的道:“这里有玄阴教的‘气’。”
“那怎么办?”古小蘑一惊,瞬间捂住口鼻,仿佛这样她就闻不到玄阴教的气,气也发现不了她。
郁琉好笑的道:“别捂啦,就算咱们不进这个镇子,你救了那当铺掌柜的儿子,玄阴教也必定有所察觉。”
他说得风轻云淡,听起来也不像是责怪他。古小蘑挠了挠头,讨好的道:“不是我救的,是咱们救的。”
郁琉忍不住莞尔一笑,晃得古小蘑有些头晕。或者,是他身后那个摊子上的小吃散发出的香气让她头晕,哎呀,管它什么呐,总之她的眼神瞬间迷离了起来,口水也在嘴角徘徊,看得郁琉一阵恶寒。
“虽然我不介意……”他瞟了一眼那摊子上的东西,轻道:“可这活死人做的东西,你当真敢吃?”
古小蘑霎时清醒了,嘴角也跟肩膀一样扁了下去,看起来失望之极。
郁琉便装作没有看到,笑道:“此处便是阿尼玛德勒山脚下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找个客栈住下吧。”
她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随即学着郁琉的口气嘟囔道:“虽然我不介意……但是活死人开的店,你当真敢睡?”
郁琉似是没有听见,直接走进店里,对呆滞的老板娘嫣然一笑:“两间上房,有劳。”
老板娘的表情好像更呆了,木讷的点点头,良久,一丝涎水从她嘴角滑落。
好诚实的反应!
古小蘑黑线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两年,即便是上房,也已经被糟践得不成样子。古小蘑捏住鼻子,看着门板上触目惊心的抓痕,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再往前走几步,却又闻到一股恶臭,掀开帘子才发现床上趴着一只死掉的老鼠,顿时差点呕了出来。
可怕的地方。她顿了顿,考虑着要不要找郁琉,可转念一想,那个洁癖的家伙一定比她还无法忍耐,于是便拂掉了一个椅子上的灰尘,刚坐下没一会,却听隔壁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古小蘑心中大奇,便推开门向廊道内看去。
郁琉冲老板娘笑得有如春风拂面般温婉,桌子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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