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上没有力气,但目光却坚定得犹如铁石。
这一瞬间,他眉心的那点莲红竟然变成赤红,犹如朱砂。
子墨回头,微微一笑:“还是放手吧,你管不了那么多。不要动怒,也别妄动真气。你的毒性很快就要发作了。”
温如玉却没有放手,只是重复那句话:“放过他们!”
子墨呆住,他看着温如玉的眼睛,那双眼睛纯净而清澈,仿佛能照见一切人心的丑恶,平和而执着地注视着他。
“住手!”子墨终于挥手。
双方一齐停下手来,惊风一步奔到殊离身边,大声叫道:“离,你怎么样?”
殊离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脸色苍白如纸,喃喃道:“请告诉堂主,我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可是,以后我不能……在他身边照顾他了……”
温如玉觉得胸口发堵,强忍着泪道:“你对夜儿那样忠心,他都明白。只要你好好活下去,总会再见到他的……”
殊离点点头,唇边露出一丝微笑,昏了过去。
“惊风,带他回去治伤。放心,你们堂主和我在一起,我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他的。”
说到这儿温如玉忽然以袖掩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惊风扶起殊离,却听到耳边一个蚊蚁般的声音道:“你们来时是否见到一队人马过去?那位少年将军是我徒弟欧阳雁。他们必定是到倾城山庄去了。赶紧回去,叫他遣散必杀堂,避免杀戮。如果你们愿意,就跟着他吧……”
温如玉提起最后一口真气,用“传音入密”的方法说出这些话,再也控制不住,一口血喷出来,人倒了下去。
风驰电掣地追赶,马不停蹄,黄昏日落,月出月没,一直到日上三竿。人困马乏,却没有休息片刻。
寒门关,出此关再过去便是紫熵国地界。
欧阳雁飞身下马,一把抓住守门的士兵,几乎是吼着问道:“有没有见到七个骑马的青衣人还有一辆马车过去?”
一脸焦灼令那张英俊的脸庞充满肃杀之气,士兵被吓住了,结结巴巴地道:“今天城门一开就出去了,现在……估计已进紫熵的落雁关了。”
少年的身躯晃了晃,死死咬住下唇。手指握紧,指甲掐入掌心,却不觉得疼痛。
“师父师父!”狂呼声响彻关口,惊散城头的鸟雀。
“欧阳大人。”士兵走到他身边,却见这少年将军眼里已满含热泪,想要安慰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欧阳雁呛地一声拔出惊鸿剑,星眸中射出冷电般的寒光,咬紧牙关,向着紫熵国的方向,一字字道:“子墨,你竟敢俘走我师父。今日我欧阳雁在此发誓,不灭紫熵,我誓不为人!”
一剑挥出,在城墙上劈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守城的士兵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安之若素
风很大,卷起漫天尘土,吹乱了欧阳雁的头发。落叶纷飞,满目萧条,竟似深秋的模样。
少年茫然地看着城门外,忽然轻轻笑起来。
“欧阳大人?”身旁传来低低的呼唤,随行的士兵终于忍不住安慰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大人不要着急……”
欧阳雁一把抓住他,白皙的脸上泛起潮红,胸口起伏不定,目光犹如燃烧的火焰:“你说我是不是该死?是不是该把自己痛打一顿?我怎么那么蠢,那么没用!在五柳镇上,只要我多呆一会儿,只要我稍稍盘问一下那几个紫熵国的人,只要去检查一下那辆马车……就在身旁,师父就在我身旁,可我把他错过了,我竟然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掳走……我恨自己!我恨自己!”
手指死死地抓住胸口,仿佛要将自己撕裂。
“大人,大人,不要这样,这不是你的错,谁也预料不到的……皇上还在等你复旨,我们回去吧。”
一句话提醒了欧阳雁,他缓缓插剑入鞘,重新上马,扬鞭下令:“回京!”。
乾清宫中。
欧阳雁挺拔的身躯笔直地站在景剀与沐天麒面前,努力沉住气,将事情的经过汇报完毕。
沐天麒不*变色:“原来这必杀堂竟是紫熵国的组织,看来紫熵国君野心勃勃,觊觎天下。乌萨刚灭,紫熵又蠢蠢欲动。将来,会不会还有碧海与赤燕?这天下……什么时候能够安定下来?”
一语出口,蓦然想到景剀也曾起过统一天下的野心,连忙住口。
景剀倒似乎未曾留意,只是在思索着什么,深邃的眼底闪动着变幻莫测的光芒。
“雁儿,你可知这个苍夜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何不惜背叛紫熵,却要这样帮着大哥?”沐天麒问道。
“苍夜有四位心腹手下愿意投靠鲲鹏军,我已让他们带着王府令牌去军中报到。其中有一位叫殊离的当时昏迷未醒,他是最早跟随苍夜的,想必知道苍夜与师父的关系。我一会儿去军中再详细问他。”
“大哥失去记忆,又被子墨劫持,不知道此刻情况如何。”沐天麒忧心忡忡,转向景剀,“皇上……。”
景剀不语。
“皇上,紫熵国胆敢劫持我师父,分明公然挑衅。请皇上下旨讨伐,臣愿带兵出征,踏平紫熵!”欧阳雁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目光灼灼地看着景剀,手指微微*,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沐天麒也在看着景剀。
景剀回过神来,目光落到欧阳雁脸上,微微一笑道:“雁儿是不是恨不得立刻灭了紫熵,救出你师父?”
“是。”欧阳雁被景剀的目光看得一滞,愣了愣,却没有回避,“师父一日落在子墨手中,臣一日寝食难安。”
景剀越发笑得意味深长:“可你别忘了,你师父的性子……他宁可自己死在紫熵,也不会愿意两国交战,百姓遭殃的。否则……他当初也不会自断手臂了。”
欧阳雁怔住,背上顿时冒出冷汗,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景剀道:“天麒,派你的四大密探潜入紫熵,打探消息。朕……打算以静制动,先看看这紫熵王有何动作再说。”
“是,臣遵旨。”
沐天麒与欧阳雁躬身告退。
景剀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如玉,如玉,朕不相信,天下有谁能够控制得了你。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杏花烟雨江南。
西风古道瘦马。
兵戈铁骑战旗。
白云苍狗、世事沧桑,各种各样的画面在脑子里纷纷掠过,似真似幻。耳畔有谁的声音在轻轻呼唤:“大哥,大哥,你是不是醒了?”
温如玉费力地睁开眼睛,目光慢慢有了焦距,看到头顶的雕梁画栋,有瞬间的迷惘。
“大哥。”惊喜的声音响起来。
温如玉转过头,看到苍夜清丽的眉目,白玉般无瑕的脸上绽开动人的笑容,仿佛刹那花开,人间无颜色。
“夜儿。你没事?”温如玉微笑,苍白的笑容,却依然那样温暖。
苍夜的泪一下子涌进眼里:“我没事。大哥,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活不过来了?”
苍夜点头,怔怔地看着温如玉憔悴的面容,忽然在床前跪下,泪水不可遏制地流下来:“是我的错,是我害得你这样。大哥,你打我骂我吧,你打我骂我,我心里会好受些……”
温如玉伸出手:“夜儿,起来。”
“大哥。”苍夜抓住他的手,“你打我吧。”
“夜儿!”温如玉沉下脸来,“快起来!不许哭!”虽然声音仍然虚弱,神情却十分严厉。苍夜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把泪擦干。
温如玉缓缓坐起,看着苍夜,语声变得轻柔:“我没有怪你,以后再也不要为此自责,好吗?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几天,你哭得太多了,完全不象我心目中的必杀堂主。我记得在忘尘居见到你的模样,第一次见你,你目光冰冷而骄傲,第二次见你,你与我比轻功,调皮而洒脱……不管怎么样,都不是现在软弱的样子。”
“大哥,你都记起来了?你想起以前的事了?”苍夜大喜。
温如玉点头:“我想起了一切,但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我会依然选择失忆。你明白么?”
我明白。”
温如玉凝视着他,声音不高却字字郑重地道:“答应我,做自己生命的主宰。你已经*了,不再是紫熵国的影卫,不再是必杀堂主,现在,你是你自己。苍夜是天下无双的,要活得自信而骄傲。你不可以软弱,不可以沉缅于过去的阴影中。记住了么?”
苍夜点头:“是,大哥说的话,小弟一定字字记在心上。”
温如玉唇边展开欣慰的笑容:“好。从今天开始,我要教你‘返璞归真’内功心法,让你迅速恢复功力。还有惊鸿掠影、惊鸿剑法。这些都是师父的武功,你是他的儿子,有权力,也有义务继承他的功夫。等你学成之后,我相信,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成为你的对手。”
“大哥……”苍夜垂下眼帘,“我……不想学他的功夫。”
“师父毕竟是你父亲。”
“我不承认!”苍夜猛地抬起头,看着温如玉,一脸倔强和痛苦,“他只是我娘的丈夫,但不是我父亲。娘愿意接受他,我不愿意!”
温如玉叹息:“你刚刚答应我忘掉过去。”
“这是两码事……”
“夜儿,你比我还要倔强。”温如玉苦笑,柔声道,“那么,我们换种说法好么?是我教你这些功夫,不是你爹。你没有直接学他的功夫,所以,你和他没有直接的关系。这样……可以么?”
苍夜无语。
“当时子墨废你武功时,我正是知道‘返璞归真’心法可以助你迅速恢复功力,才会让你冒这个险的。难道,你要让我悔恨终身么?”
“大哥……”
“答应我,就当是我求你。”温如玉微笑,“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想保护我么?”
苍夜看着温如玉的眼睛,那双眼睛象春日的湖水,轻轻荡漾着涟漪,温暖而澄澈。
苍夜道:“那大哥就做我的师父好么?”
“我可不敢当你师父,若不是中间出这么多岔子,我都要应你九月初九的挑战了。”温如玉莞尔,“何况你我本来就是兄弟,你还是叫我大哥吧。”
苍夜终于点点头。
“这是哪里?”温如玉环顾四周,没有富丽堂皇,却是清静淡雅的样子。
“是紫熵王宫,这里原是清王殿,当年大王还是王子时住的地方,现在他让你住,把名字改成睿王殿了。”
“睿王?”温如玉苦笑,在马车上时子墨提过这个打算,“他倒真是看得起我。我现在被他软*于此,他只需对外宣称我成了紫熵的睿王,天下人便都知道我背叛了康朝。真是好计谋。”
“大哥,你打算如何?”苍夜问道。
温如玉尚未回答,就听脚步声过来,有太监尖细的声音道:“夜公子,王爷醒了么?”
第二百二十五章 前尘往事
门口进来一个小太监,手中拎着食盒,见温如玉已醒来,面露喜色道:“太好了,王爷醒了。”到温如玉床前施礼:“奴才小冬子,是奉大王之命来侍奉王爷的。王爷以后有任何差遣,只需唤奴才一声便可。”
温如玉微笑摆手:“公公请起。我在此只是一个囚犯的身份,下次见我无须多礼。我还要谢谢公公的照顾呢。”
小冬子起身,见温如玉的笑容俊朗而亲切,不*看得有些发呆。苍夜在旁边冷着脸咳了一声。小冬子一下子窘迫起来,讷讷道:“王爷对人真好……王爷唤奴才小冬子便可。”
温如玉点头。
“王爷刚醒来,想必饿了,奴才带了食物过来,请王爷起来用点吧。”
“谢谢你。”
苍夜过去拿了食盒,到床边打开来道:“大哥,我喂你。”
“不必。我又不是病得没力气吃饭了。我睡了好{炫&书&网}久,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说着从*站起来,却觉得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苍夜扶住他,略略清醒一下,终于可以行动了。
小冬子道:“王爷慢用吧,奴才回去禀报大王,说王爷已醒。”
温如玉在桌前坐下,轻轻吸口气,觉得四肢百骸都软弱无力,胸口隐隐痛,也不知道是中毒引起的,还是在忘尘居被景剀踩了那脚留下的后遗症。
苍夜见他皱眉,连忙问道:“大哥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仍然有那种被抽空一般的无力感。”
苍夜的脸色暗淡下去:“大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样大哥连逃跑的力量都没有,而且每次毒性发作时还要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这种毒药是王家秘制的,只有大王与那制药人才有解药。我在这王宫中生活了二十几年,早就听说过它的厉害。我曾见过一位背叛大王的影卫,被逼服了这种毒药。受尽折磨,最后浑身*寸寸腐烂,挣扎了两天两夜才死。一直在惨叫,凄厉地惨叫……”说到这儿,苍夜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脸色发白,“大哥……”
温如玉微微勾起唇,笑容依然那样淡定从容:“别担心,车到山前自有路。”
苍夜默默地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大哥先吃饭吧。”
然后转身去拿了一面镜子过来,递给温如玉,黯然道:“大哥,你看看,你已瘦了好多。”
镜中照出温如玉清瘦的脸,一双黑瞳没有了以前的明亮,倒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薄雾。眉心一点莲红,衬着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美得象梦,仿佛一碰就要碎掉。
温如玉苦笑,这哪里象自己的样子。刚刚对苍夜说过不可以软弱,自己却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了。
咬咬牙,毅然地拿起筷子。
院子里种着几竿修竹、一畦花草,门外是一片湖泊,大片大片的荷花盛开在湖面上,亭亭玉立。水面清风徐来,一股凉意沁人心脾。
温如玉有片刻的迷茫,想起自己王府中的荷塘,耳边仿佛响起景浣烟的话“你整日眉峰不散,何日能抛开这一身负累,我们到西湖边赏雨赏荷,归去散发弄扁舟?”
妻儿还好吗?雁儿应该已知道自己被抓到紫熵来了,浣儿知道又该伤心着急了,还有雪儿……什么时候能给她们带来安定的感觉?
“大哥在想家么?”苍夜分明看到了温如玉眉间淡淡的惆怅。
温如玉没有回头,但心里突然一紧。
自己至少有家可想,但苍夜呢?
“夜儿,我本来不想问你,怕又触痛你的记忆。但是……”
“我答应大哥走出过去的阴影,我不怕。大哥你想问什么?”苍夜的声音很镇定。
“你怎么知道忘尘居?我确定当时无人跟踪。难道你是正好在那儿?若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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