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儿。”温如玉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醉了。”
“我没有。”景浣烟微笑、叹息,“我知道我在奢望,我知道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不长久。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只是一个梦境……。玉哥哥,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做你的妻子,就不能成为你的负累。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若是你生,我陪你生;若是你死,我陪你死……”
“不!”温如玉的手猛地一颤,低头凝注着她,“是我连累了你,但是……就算我死,我也希望你不要死……浣儿,当我求你,是我自私……。为了寒儿与灏儿,请你活下去……。”
“好……。我听你的……。自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准备好了……。为你做任何事。”泪水悄悄沾上景浣烟的长睫,笑容却依旧那样甜美,“只要你安心……。我答应你……”
“浣儿……”温如玉紧紧抱住她,幽幽低语,“我何其有幸得到你……。却何其惭愧负了你……不……。还有雨儿、雪儿……我不配,不配你们对我这么好……”
景浣烟微笑摇头:“不,除了你,再没有别人配了。”
轻轻的吻落上温暖柔软的嘴唇,在这个初秋的夜晚,有谁的泪如露珠般晶莹闪亮……
两日满,温如玉的内伤已好了许多,但外伤却不是短期内能够复原的。他带着一身的包扎,回宫见驾,谢过皇恩,再次被押入天牢。
满朝文武都知道温如玉已从紫熵回来,兵部、吏部、户部、翰林院以及鲲鹏军的下属都纷纷到天牢探视,几乎将天牢的门槛踏破。
又两日,景剀在金殿御审温如玉。
满朝文武各怀心思,屏息凝神地看着皇帝。
景剀坐在龙椅上,面沉似水,目光落到温如玉身上,眼里有不明的情绪在流转。
温如玉依然白衣如雪,静静地跪俯在地,神态安详。
“如玉,你身为康朝王爷,落入子墨手中,不思守节,反而向敌称臣,丢尽我朝颜面。你可知罪?”景剀威严冷厉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听来令人不寒而栗。
“臣知罪。”温如玉的声音平静而清洌。
“你没有话为自己辩解?”景剀的手指搭上椅背,上身微微前倾,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仿佛在探究着什么。
“臣……没有。”
群臣中起了一阵骚动,人人面露愕然之色。温如玉竟然不为自己辩解?他难道不知道叛国之罪有多么严重?他不怕死?
“为什么不辩解?”景剀的脸上微露怒容。
温如玉猛地抬头,直直地迎上景剀的眼睛:“若是皇上对臣已失去信任,臣辩解也无用!臣一无人证,二无物证,说什么都是空的!臣但求一死!”
“你!”景剀勃然变色,厉声道,“你在指责朕昏庸?”
“臣不敢。”温如玉不卑不亢地道。
景剀腾地站起来,一步步从玉墀上走下来,走到温如玉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抬起头来!”
温如玉依言抬头,挺直身子,暗暗咬牙,忍着伤痛。
“你……真是狂妄!是不是……打量朕不敢杀你?”景剀眼里危 3ǔωω。cōm险的气息越来越浓。
“臣绝无此意。”温如玉平静地道。
“好!好!”景剀咬牙切齿,在他面前来往走动,表情就象一只愤怒的狮子,“既然如此,朕成全你!来人!”
有侍卫奔进来,跪倒听命。
“将他押回天牢,三日后腰斩于市!”
晴天霹雳炸响在金銮殿上!
“皇上!”沐天麒慌忙跪下求情,“王爷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百姓皆知王爷是我朝的大忠臣。若皇上错斩忠良,臣恐激起民愤。请皇上三思!”
“皇上!”欧阳雁也上前磕头道,“王爷若有心投靠紫熵,便不会伺机逃回来了。皇上还未审明*,就草草定了王爷的罪,未免有失偏颇,请皇上明鉴!”
“欧阳雁!”景剀大怒,“你的意思是朕草菅人命?”
“臣不敢,只是王爷对皇上忠心耿耿,大家有目共睹。还请皇上开恩,饶恕王爷!”
见此情景,群臣呼拉拉跪了一地,纷纷为温如玉求情。
这时候赵昶连忙向礼部、工部、刑部三位尚书以及太傅使眼色,五人一起上前跪下,道:“皇上,鲲鹏王爷犯下此等大罪,已闹得天下皆知。皇上若不严惩,其余各国皆会耻笑我朝律法形同虚设,皇上姑息养奸、赏罚不明。试问皇上将何以治天下!”
景剀一脸阴云,显然已被他们说动。
“皇上,王爷在我朝已位极人臣,他何必要去小小的紫熵做一位王爷!这里面分明有内情,皇上圣明,千万不要被奸人蒙蔽了眼睛。”沐天麒急得五内俱焚,膝行到温如玉身边,几乎是哀求地道,“大哥,你快为自己辩解啊!”
景剀审视的目光盯在温如玉身上。
温如玉呆了半晌,垂下眼帘,涩声道:“臣当时是为了救兄弟的性命,被迫向子墨俯首称臣。但臣身为臣子,当以忠君为上,不该因私情而废君臣之道。所以……臣才没有为自己辩解。刚才负气之言,触犯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景剀微微动容,道:“原来如此……”
“皇上!”赵昶见皇帝又有松动,连忙紧盯不放,“王爷自己也明白,为臣者当以忠君为上。可他明知故犯,不但不可恕,反而应罪加一等!”
“赵昶!”沐天麒怒目而视,若非景剀在面前,他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掐断赵昶的脖子。欧阳雁与翰林院几个人也有同样的表情。无数目光盯在赵昶身上,恨不得化成火焰,将他烧成灰烬。
景剀沉吟片刻,脸色稍稍缓下来:“如玉,若是如你所说,你确实不是有意要背叛朕。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立刻带兵灭了紫熵,证明你的忠诚,朕便饶恕你。”
“皇上。”温如玉抬起头,目光暗沉,眼底溢满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制造战争?为什么一定要陷百姓于水火之中?若是臣的命要用千万百姓的命去换,臣宁愿一死!”
“你……?!”景剀一脸寒霜,猛地甩袖,“你该死!”
温如玉目光清冷地盯着他:“臣的确该死,请皇上下旨!”
“大哥……”
“师父……”
“王爷……”
无数紧张的目光投在温如玉身上,无数劝解的声音希望温如玉回头。
温如玉一动不动,面容沉寂如水。
景剀返身回到龙椅上坐下,向那两名侍卫沉声喝道:“还等着干什么?将这逆臣押回天牢!”
“皇上!”呼声响成一片。
“闭嘴!”景剀暴怒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朕已给他机会,是他自己要放弃,怨不得朕!谁敢再给他求情,一律同罪!”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天意难问
日光透过囚室的窗棂洒进来,斑驳地映在温如玉脸上,勾勒出他雕刻般的五官。他坐在*,半垂着眼睫,脸上的线条完全舒展开来,沉静的双眸透出水样的光彩。
天牢的狱卒早就熟悉他,深深钦佩他的为人,所以尽量厚待他。虽然给他戴上了刑具,却没有换囚衣。
依然是白衣如雪,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来,愈发衬得他清俊儒雅,美若天人。
生命很快就要结束,可他却没有丝毫惶恐。他在沉思着什么,神态安详,如同长在深山空谷中的芝兰玉树,遗世独立。
想得出神,竟没有听到有人悄悄打开牢门,悄悄拾级而下。直到来人走到他面前,他才如梦方醒。
抬起头,迎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身明黄的龙袍。
“皇兄?”温如玉连忙站起来,倒身下拜,脚镣在地上摩擦出金属的声音。
景剀及时伸手扶住他:“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目光温和地投注到那张白皙的脸上,轻轻松口气,“看起来脸色好多了。身上还痛么?”
温如玉微笑摇头:“我无事。多谢皇兄关心。”
景剀见他身上戴着刑具,似有不忍:“如玉,委屈你了。”
“这是臣应受的惩罚。”温如玉说得平静。
景剀看着那双湖泊般温和澄净的眼睛,一时心中百味横陈,眼里露出极其复杂的神情。呆了半晌,长叹道:“谪仙楼已经建好,朕还想与你同饮几杯,谁知……”
“臣谢皇兄恩典。”温如玉道,“臣死后恐无人打理酒楼,也无人照看晴芳书院,请皇兄将它们转交给天麒吧。本该让雁儿接手,但他还年轻,要忙于兵部事务,又要帮臣教导寒儿,将来还有灏儿……他自己还未成家,臣实在不忍拖累他……”
“雁儿是个好孩子,朕也将他当成自己的子侄一般。他这个年纪应该独立了,朕打算为他单独建侍郎府,好让他娶妻生子,成自己的家。”
温如玉又惊又喜地看着景剀,这些事本来他已经打算去做,想不到景剀也想到了。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细,如此体贴?
他忍不住跪下身去:“臣代雁儿谢主隆恩。”
景剀扶起他,凝眸,目光渐渐深沉:“如玉,在你心目中,朕只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皇帝么?你是不是不再将朕当成兄长了?”
“皇兄……”温如玉心头狂震,景剀为什么突然这样伤感起来?“不,皇兄在臣心目中不仅是君王,更是兄长。”
“你还愿意……叫朕一声大哥么?”
温如玉怔住,不由自主地想起金陵栖霞寺的那个夜晚,那一次,景剀说的话好让他感动。
“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逼你去打乌萨和阏脂,你也不会自残身躯,不会失去右臂。是我的罪过……我为了自己的野心,将你当作神兵利器,我好自私!如玉,原谅我。我本来一直在恨你的背叛,可今日见你这样,我心里很难受……我一直无止境地要求你,以为你会象神一样无止境地付出。可我忘了,你也是人,你也是血肉之躯,你也会有无奈的时候……”
他不*苦笑。那一次,是因为受了伤,景剀的感情比较脆弱吧?否则,为什么现在他又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再次逼他出兵攻打紫熵?
可是看着景剀期待的眼神,他不忍违背他的心愿。
“大哥……”带着颤音的呼唤脱口而出,景剀的眼里蓦然泛起泪光,只是迅速地侧转头去,掩饰自己的冲动。
“大哥不必难过。”温如玉微笑道,“一切都是小弟自愿的。我只希望……大哥一直做百姓心目中的明君,那么小弟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如玉。”景剀拍拍他的肩膀,带着心疼、又带着责怪,“如玉……你为什么总叫朕为难?你那样固执,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为什么?只要你答应朕的要求,给朕一个台阶下,朕可以饶你不死的。可是你……你偏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请大哥恕罪。”温如玉垂首道,“我那天已经答应大哥,以后再也不违背大哥的旨意。可我没有做到……我言而无信……”
“你……”景剀颓然甩袖,“朕从来没看到过像你这样傻的人!”
温如玉黯然无语。
景剀好象想到什么,从袖子中拿出温如玉的那枚紫玉佩:“朕今天是特意来还你这个的。”
温如玉神情一震,双手接过,捧在手里,指尖忍不住颤抖。
“祖父,孙儿对不起你……孙儿最终仍然带了叛逆的罪名死去。九泉之下无颜见你与爹爹……”他的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氤氲,喃喃低语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从起点到终点,原来……什么都没改变……”
“温如玉已回长安,因叛国获罪,三日后腰斩于市。”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子墨面前。
子襄狭长的眼睛里已射出兴奋的光芒,激动得双手发抖,道:“王兄,真是天助我紫熵!温如玉……你终于要死了!飞扬的仇不用我们报,景剀已帮我们报了!哈哈,康朝唾手可得了,王兄,我真高兴……”
可是子墨的脸上没有半点喜色,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纸上那十九个字,目光明暗不定。
“王兄!”子襄觉察到兄长的异样,脸色顿时变了,一丝阴冷、狰狞之色自他唇边掠过,他沉声道,“你不高兴?你在为温如玉惋惜?你……你还不承认你喜欢上他了么?”
“闭嘴!”子墨陡然喝止他,厉声道,“不要将孤想得那样龌龊!孤说过孤心目中只有江山,没有感情!”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明明是你设了圈套让温如玉钻的,现在你虽然没得到他,但他被景剀除去,不是正好为我们扫清障碍么?”子襄的表情更加咄咄逼人。
“孤只是有些不忍。”子墨直视着自己的弟弟,缓缓道,“这样一个有着绝世才华的人,年纪轻轻便失去生命,苍天何其不公!若不是为了江山社稷,我本该交他这个朋友……”
子襄冷哼一声道:“王兄别假仁假义了,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的目的已达到,还在这里猫哭耗子……”
“放肆!”子墨大怒,拍案而起道,“你敢这样跟孤说话!”
“我为什么不敢?”子襄咬住下唇,委屈而愤怒地道,“你以前从来不这样对我,自从来了温如玉,你就开始看我不顺眼。你还说你没有……我……我不管你是不是喜欢他,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襄儿!”子墨如受雷击,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胡说什么?你发什么疯?!”
“我没胡说!”子襄强压住冲动,紧盯着自己的兄长,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我就是喜欢你!从我母妃死后,你将我带进清王殿时,我就开始喜欢你了!这么多年,你保护我、照顾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全心全意对你,可你……可你却为了别人打我、骂我……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痛……”
狂乱的话被子墨的一记耳光狠狠打断。子襄白皙的脸上清晰地出现五个指印,半张脸顿时红肿起来。
“你……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是兄弟,而且都是男子!”子墨目睚尽裂,脸上的表情沉痛而愠怒。
“我不管!”子襄用手捂住半边脸,眼里噙着泪,大声吼道,“我就是喜欢你!我要你是我一个人的!”
“孤有妃子。”
“你不爱她们!”
“是,孤不爱她们,可孤也不爱你……不,孤对你只是兄弟之情。”子墨冷静下来,缓缓坐下,和声道,“襄儿,你糊涂了。孤不怪你,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想清楚再来见孤。”
“王兄!”子襄的泪终于从眼里落下来。
“去吧……”子墨挥手,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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