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心念电转,难道是因为自己想为子襄求情?
“对不起,皇兄。子墨已经因臣而死,臣不忍心……”
“朕知道!”景剀打断他,“否则你也不会巴巴地赶回来了,派个侍卫押送子襄便是。”说到这儿,犀利的目光扫过景渊,把景渊吓了一跳,连忙也跪下来:“是儿臣的主意,不关姑父的事,父皇要罚罚儿臣吧。”
景剀挥手:“你起来,朕不是为此生气。”
景渊惶惑地站起来,心想父皇为何还不让姑父起来。
景剀继续盯着温如玉,就算温如玉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头顶那道仿佛能刺穿他的目光。
“臣不知做错了什么,请皇兄明示。”温如玉平静地问道。
“你在凝霜阁醒来的那天,朕跟你讲过什么?若是想不起来,你便一直跪下去,直到想起来为止。”
温如玉心念电转。
“朕从未见过你这样傻的人!”
“朕将浣儿嫁给你,是指望你呵护她一辈子的。可你这样的人,朕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你别以为离开朝廷朕就管不到你了。不管怎么样朕还是你大哥。你若敢弃浣儿母子不顾,动不动为别人去轻抛生命,朕……朕绝不饶过你!
历历语声在耳边响起来。
莫非,皇上是为自己答应子襄的条件而生气?
忍不住抬起头来:“皇兄说……若臣敢弃浣儿母子不顾,动不动为别人去轻抛生命,皇兄绝不饶臣。”
景剀叹息,伸手扶起他,语声中充满无奈与痛惜:“亏你还记得,为何今日又说这种混帐话?朕苦心将你救下来,难道是希望你再去死的么?”说到这儿一把抱住温如玉,拍着他的肩头道,“刚才若不是当着子襄,朕早就几巴掌扇上来了。朕要怎样才能改变你,如玉?将来你到了江湖上去,朕不在你眼前,谁来管你?”
温如玉苦笑,眼里却有了雾气:“大哥,我不小是孩子了,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脱口唤出大哥,声音中有浓浓的感情。
景渊从未见父皇拥抱过别人,此刻见到这种动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皇对姑父每多苛责,何曾象这样真情流露?
为了什么?父皇啊父皇,你善用帝王之术,以致于让人都无法分辨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但姑父分明被深深感动了……
景剀放开温如玉,却依然紧紧盯着他的眸子:“你不知道!你满脑子仁义道德,却唯独没有你自己!朕不要见你这样,你明白么?朕要你好好活着,好好爱护妻儿,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是。”
“要是让朕知道你动不动为别人强出头,罔顾自己生命,朕立刻将你抓回京城来,再也不放你走。”语气虽凶,却毫不掩饰关怀与宠溺。
“是。”温如玉胸中涌起一股*。
“如玉,朕接到未央密报,令师弟的两位属下已到赤燕,那么令师必定也在那里。朕看……你不必去赤燕了。”
温如玉愣住。
景渊却仿佛在意料之中。
第二百九十九章 报以琼琚
“是,小弟遵旨。”温如玉轻轻答道,目光沉静如水,不起波澜。
这样毫不置疑的态度,这样云淡风清的表情,却令景剀说不出的憋闷。温如玉是在消极抵抗么?好象逆来顺受,彻底放弃自己的原则、立场,完全听命于他了。这根本就不是他的真实表现。
你还是怪朕的吧?朕瞒着你杀了子墨,简直是赤_裸_裸的欺骗。可是如玉,若你不这样固执,若你懂得变通,朕何至于跟你玩什么心机?朕堂堂一国之君,整天要揣摩你的心思,为你撒谎。你真是朕的克星啊!
心里这样想着,抬眼看看景渊,道:“渊儿,你先出去吧。朕与你姑父有些话要说。”
“是,儿臣告退。”景渊站起来躬身退去。出门看到张夕照,向他摆手示意:里面有重要事情在谈,你稍等片刻吧。
温如玉静静地看着景剀,从他那双黑玉般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景剀的身子往后靠了靠,轻轻吐一口气,仿佛有些疲惫。
“如玉,对不起。”低沉的声音,饱含歉意。
温如玉再次呆住,他有没有听错?除了那次在金陵受伤后吐露真情,景剀从没有跟他说过对不起。
“大哥何出此言?”
“朕杀了子墨,却欺骗了你。朕知道你不能接受……”
温如玉微微一笑:“大哥贵为天子,小弟乃一介草民,小弟只有听命于大哥的份,怎敢要求大哥事事知会小弟?若是大哥做事还要顾忌我的想法,那我真是罪该万死了。”
几句话将景剀堵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可眼前之人笑得那样温润,从语气中根本听不出讽刺之意,他又能奈他如何?
暗暗咬牙,死小子,看朕怎样收拾你!
目注温如玉,神情依然那样真诚:“你能原谅朕,朕便放心了。只是……你没有话要问朕么?”
“没有。”
“真的没有?”景剀居然又耐心地问了一句。
“大哥要我问什么?”温如玉剑眉微挑,优雅的笑容丝毫不减。
景剀忽然有种冲动,想一拳把他完美的笑容打碎。
努力将这种冲动压下去,仍然和蔼可亲地问道:“你不想知道朕要你留下来做什么?”
“但凭大哥吩咐。”温如玉微微低头,神态温顺而恭敬。
“但凭朕吩咐?”景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过去,露出玩味的笑容,“看来如玉真的是在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温如玉心跳加速,蓦然想起自己在凝霜阁被景剀恐吓的话逼醒过来,向他承诺从此再也不违背他的旨意。看来景剀把这件事记得很清楚,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心中暗暗叫苦,低眉敛目道:“是。”
“哦?”景剀盯着他,“那是不是表明,现在朕若让你统领三军,进攻紫熵,你也会无条件地同意?”
温如玉瞥他一眼:“如玉现在是已死之人,大哥总不见得让一个鬼魂统领三军?”
景剀气结,这么说,倒是朕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戏谑地笑道:“既然如玉已死,戴上面具,你可以是萧史,可以是景琰,换任何一种身份去攻打紫熵,都不会影响你的仁义之名。你为何还要抗旨呢?”
温如玉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知道自己不是景剀的对手,他现在只想逃离他的视线,多坐一秒都觉得如坐针毡。
认命地苦笑:“大哥……”
“怎么我们一诺千金的鲲鹏王爷也会有食言的时候?”景剀依然在笑,可声音却有些阴森。
温如玉痛苦地闭上眼睛,当初那句承诺,完全是被景剀逼着才说出来的。可是,它现在成了自己的桎梏……
本来以为景剀会在紫熵兴兵犯界时让自己以萧史的身份随军,暗中帮助欧阳雁。想不到如今他竟是主动出击了,而且是在杀了子墨之后。
这种手段,未免有欠光明。
景剀满意地看着温如玉充满矛盾痛苦的表情,几乎要在心里笑起来。如玉啊如玉,你空有满腹经纶、绝世武功,却永远只能败在朕的手中。谁叫你心肠那样软?如果你继续留在朝中,朕总有一天将你打碎了重新组合,可惜……你却要走了。
“大哥……如玉知错。”温如玉眼里波光涌动,声音微微发颤。
“你错在哪里?”景剀不急不缓地问道。
“我……不该轻易承诺……”
景剀哈哈笑起来,难得的仁慈,不再去逼他:“罢了,朕知道你做不到。朕不逼你。”
“多谢大哥。”温如玉心中困惑,却仍然稍稍松了口气。
景剀收起笑容,神情严肃起来:“朕打算御驾亲征!”
温如玉大惊失色:“大哥不可以身犯险。”
景剀置若罔闻,目光炯炯,威严中透着豪气:“朕有子襄在手,兵临城下,何愁紫熵不降?”
“若如子襄所言,子系王族有人站出来执掌江山,置子襄于不顾,大哥岂不依然要陷于两军阵前?请大哥以江山为重……”
景剀扬眉一笑:“男儿当有凌云之志,朕若能创下千古基业,为子孙后代留下大好河山,纵然死在沙场又有何妨?”
温如玉呆呆地看着意气风发的景剀,心绪如潮,汹涌澎湃。
狠狠握紧拳头,掌心渗出血痕。
半晌,他站起来,目光坚定地看着景剀:“不,大哥乃一国之君,当以国事为重。战场上充满血腥,刀枪无眼,万一伤了龙体,雁儿与三军将士难逃罪责。若大哥信得过我,请赐八弟尚方宝剑,代替大哥上阵受降。小弟仍以萧史的身份,力保八弟无羔。”说到这儿双膝跪下,“请大哥恩准。”
景剀动容,久久地凝注着他:“为什么?朕不再逼你出征,你反倒要自己请求?”
“为了保护大哥安全……我别无选择。”温如玉说得平静而肯定,仿佛对他而言,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所有的面具被完全粉碎,景剀瞬间的表情有些呆滞。
温如玉脸色苍白,衬得他的眸子越发深黑,而黑得无边无际的瞳孔中,是一种混杂着痛心、决绝、无奈、舍弃与义无反顾的表情。
景剀好象被催眠了一般,缓缓站起来,缓缓伸出双手,扶起温如玉,然后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很短的时间内,他已是第二次做这个动作。
“好兄弟……”声音已被胸腔中升起的气流阻住,眼睛看到窗外的树木,笼在薄雾中,“朕愧对你……”
机关算尽,换来的却是一片真心。
景剀自嘲地想,当初若是朕提出御驾亲征,会不会早就得到了天下?
温如玉也抱紧景剀,温暖的感觉涌遍全身。谁说帝王无情?大哥只是戴了太久的面具。
“大哥可是允了我的请求?”
“你事事为朕想得周全,朕能不允么?”
“多谢大哥。”
“只是朕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请大哥吩咐。”
“朕将子襄交给你,你将他羁押于你王府中,直到你与八弟出发赶赴紫熵。”
温如玉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放心,点头应道:“是,小弟遵命。”
景剀扬声唤进张夕照,命他将子襄送到鲲鹏王府。
此刻,紫熵派来的影卫正在离鲲鹏王府最近的一家客栈里,他们奉命前来查探子墨的死因,找了所有紫熵设在长安的密探,以及朝中内应,发现他们死的死,抓的抓,竟无一人还能联系。
于是决定先探鲲鹏王府,再探皇宫,看看能否找到线索。
而景琰看到温如玉回来,高兴得几乎跳起来。终于可以不用戴萧史的面具,恢复本来面目,不*心情大好。
只是下一刻,听说皇帝派自己去收降紫熵,那张英俊的脸便耷拉了下来。
第三百章 身中剧毒
“王兄你拉了我跳进朝廷这个火坑不算,还要逼我去紫熵。天哪,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你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家伙!心狠手辣、阴险狡诈、落井下石……”
景琰满脸委屈与愤恨地瞪着温如玉,声音充满哀怨。
此刻他已露出本来面目,而温如玉却仍然是乔装成他的样子。
王府侍卫乔诺、李霖与新来的百里飘蓬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好笑。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真景琰嘻皮笑脸,没一点正经样,假景琰却高贵出尘,优雅淡定得如同天边的白云。
温如玉笑吟吟地看着景琰,就象一位和蔼宽容的大哥面对自己的兄弟,宠溺地由他任性。
景琰还在继续嘟囔:“我皇兄想夺天下让他去夺,你反正是要离开的,还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如果是我,便趁这段时间呼朋唤友、左拥右抱、吃喝玩乐,何等逍遥快活……”
温如玉终于憋不住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死小子,在我面前还这么装!看我怎么教训你!”
景琰哀声求饶:“君子动口不动手,哥你欺负我……”
“你叫我什么?”温如玉挑起眉梢。
“哥,我想这样叫你,你不答应我也这么叫。”又是一副无赖相。
温如玉笑道:“我们本来就是兄弟,你这么叫,我听着很舒服。”
“太好了,哥。”景琰兴高采烈地上前拥抱温如玉,动作相当夸张。
温如玉失笑。这个景琰,年纪与沐天麒相仿,性格却如此不羁,整日访郎形骸,宛如孩童,让人对他严肃不起来。
轻轻推开他,忍俊不*道:“你和皇上是兄弟,性格却有天壤之别。我看你倒该是天麒的兄弟才对。”
抬手取下面具,揉揉额头,疲惫不堪。转身向乔诺下令:“带飘蓬去熟悉一下府中环境。将子襄带到凌烟阁,多派侍卫防守,这几天恐怕会不太平。”
“是,属下遵命。”
看着乔诺他们离去,温如玉的背影有些落寞。
景琰走到他身边,回眸,正看到温如玉唇边渐渐褪去笑容,阳光在他眼底晃动,却在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那样的笑容,让人感到淡淡的忧伤。
景琰故意叹道:“堂堂一国之君,莫名其妙遭了你的毒手,哥,我真弄不懂,你究竟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狱的魔鬼?”
温如玉忍不住一巴掌拍上去:“胆大包天,敢这样跟我说话!”
景琰夸张地捂住脸颊,嘴里却仍然不依不饶:“我说的是实话嘛。”
温如玉只好不理他,抬脚往前走。
景琰跟上去,神情却又正经起来:“我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何不肯呆在朝中了。你太能干,总有一天功高盖主……”
温如玉淡淡一笑:“怎么,连你都不信任你皇兄么?”
景琰翘起唇角,耸耸肩:“伴君如伴虎,这可是千古明训。”
“难怪你总要戴着面具,可现在,皇上分明是要将你的面具揭下来。我劝你还是乖乖现出原形吧。”温如玉停住脚步,回身看着他,目光变得凝重,“皇上身居高位,却是孤家寡人。脱下龙袍,他也是普通人。夜深人静时,也会*、也会孤独、也会感觉高处不胜寒。你到底是他弟弟,若不帮他,他岂非更加孤立?八弟,你忍心继续做你的鸵鸟吗?”
景琰被他一席话说得愣住,呆呆地看了他半晌,喃喃道:“哥,你才象我皇兄的亲弟弟。你……对他真好。”
温如玉微笑:“我现在去看沉渊,呆会儿与你一起去见子襄,好么?”
景琰点头。
凌烟阁。
窗外树影婆娑,室内一尘不染。
铜炉内檀香袅袅,烟雾仿佛笼罩了整间居室,连子襄的眉间也隐隐飘着淡青色的烟气。
子襄紧闭着双眼,但呼吸并不平稳,睫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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