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沐天麒歇下,温如玉问追风、逐电:“你们能否与落霞城内兰陵酒楼联系上?”
追风道:“可以,我们带着受过专门训练的信鸽,不管到哪里,它们都能准确地送信到兰陵酒楼去。”
“太好了,我需要知道紫熵王宫正在发生什么事,有劳两位。”
“是属下份内之事。属下马上去办。”
正在给沐天麒倒茶的景琰回头看着温如玉笑道:“人说比干心有七窍,我看哥的心怕有千千万万个窍呢。”
沐天麒听他叫温如玉“哥”,撇撇嘴道:“八弟后来居上,竟然把大哥拉拢到这种地步。看来居心不良啊。”
“我哪里居心不良了?”景琰嗤之以鼻,“你分明妒嫉我抢了你大哥,对不对?”
温如玉听他俩开始斗嘴,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理他们,回头看向沉渊。
沉渊躬身道:“属下违背公子命令,等回去甘受责罚。只是……请公子允许属下留下。”
温如玉扶住他:“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全不顾自己的身体,叫我怎么安心。”
“公子……”
“好吧,你留下。只是,伤愈前你得呆在营帐中,不准随军出战。”
“公子,属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沉渊着急地表白。
温如玉微微一笑,转向李霖道:“带沉渊到飘蓬那儿去休息,顺便……检查一下他的伤势。”
沉渊答应一声,领着沉渊出去,悄悄凑到他耳边,贼贼地笑道:“沉渊哥,拍拍我的马屁,我就跟王爷说你的伤已经好了。”
沉渊哭笑不得。
温如玉坐到沐天麒面前,看着他疲惫虚弱的样子,心再次抽痛:“天麒,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哥,你生气了?”沐天麒难得地露出乖巧的表情。
温如玉拍拍他的肩,轻轻叹道:“我何曾生过你的气?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这样聪明自持的人,也会乱了方寸。都是因为我……我不怪你,我只是恨我自己。”
“大哥,你别自责。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皇上太过分,以前我总为他说话,可这次……他竟不顾你已身中剧毒,狠心逼你上战场。为了他的野心,他简直没了一点人情味……”
“天麒!”温如玉抬手制止他,语气平和地道,“皇上没有逼我,是我自己请旨出征的,你错怪他了。你们这么多年兄弟,何苦为了我伤了和气?再说,你沐家世袭侯位,你总不想因一时冲动害了你全家吧?听我的话,明天便回京去,向皇上负荆请罪。”
景琰听温如玉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生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温如玉一个眼神劝住。无可奈何地瞪着温如玉,满脸“你不可救药”的表情。
沐天麒怎会不明白温如玉的心思?不再深究,只是坚定地道,“不,我不回去。既然出来了,我便已做好一切准备。待你班师回朝时,我甘愿接受皇上一切责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现在……我要与大哥同甘共苦。”
景琰激动得两眼放光,用力拍了一下沐天麒的肩膀道:“好!天麒哥,你是好样的,我以你为荣。”
“八弟!”温如玉气结,“你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景琰吐吐舌头:“我说的是实话嘛。虽然我自己是个窝囊废,在皇兄面前噤若寒蝉,可我还是很佩服天麒哥这种英雄本色的。”
沐天麒正在喝水,闻言一口水喷出来,呛得大咳。
温如玉也忍不住失笑:“你们俩啊,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大哥,你身上的毒化解了么?”
“化了。”
沐天麒喜出望外:“谢天谢地,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温如玉无奈地叹息:“我不用你操心。你自求多福吧。”
景琰坐到沐天麒床边,一本正经地对温如玉道:“依我之见,天麒哥是该晚点回去。现在皇兄在气头上,他若现在回去,没准皇兄一怒之下便将天麒哥扒皮抽筋。但等我们打下紫熵,大军班师回朝,皇兄气也消了,哥你立下赫赫战功,在皇兄面前为天麒哥求情,皇兄自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说是不是?”
温如玉点头,展颜笑道:“八弟真是个精灵鬼。不过所言有理,我同意。”
景琰得意地笑起来:“这下可好了,我们三兄弟在一起,正应了那句话: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第二天早上,有军士来报,落雁关高挂免战牌,城门紧闭,图泰竟然做了缩头乌龟。
温如玉暗自奇怪,难道图泰还在等待援军?
同一时刻,紫熵王宫中正发生着一场腥风血雨的夺位风波。
先是紫辰殿上的那口“九天风云钟”被敲响了。此钟只有在国难当头或朝廷发生巨变时才会被敲响。
钟声响彻整个落霞城,一声声犹如铁锤敲在人心上。百官个个惊得魂飞魄散,第一反应是康朝的军队打到落霞来了。急匆匆穿好朝服奔向金殿,远远地便闻到一股兵变的气息。
满身戎装的士兵将王宫团团围住,戒备森严,空气中飘浮着浓浓的血腥味,不断有惨叫声从高高的宫墙内飘出来,令人闻之丧胆。
宫门口有一群士兵押着几名宫装女子出来,竟是子墨的王后伊粤与其他几位妃子、宫娥。伊粤搂着她弱智的儿子,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迹。那些妃子、宫娥也不比她好看,个个泪流满面、衣冠不整,一路被押着跌跌撞撞往前走。昔日荣华,一朝落魄,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再后面有士兵拖着一些影卫、侍卫的尸体出来,血沿着宫外的甬道洒了一地。
看到龙椅上端坐的应莫言,以及他拿在手中随意把玩的玉玺,众大臣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应莫言的话非常简单:“康军打进来了,而大王已落入康乐帝手中。紫熵若灭,玉石俱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要想保住身家性命及荣华富贵,你们只有拜我为王。”
应莫言是武将,他的手段很简单、也很有效。他懂得强权之下弱者只有屈从,所以他并不打算采用怀柔策略。
百官面面相觑,试图在人群中找到臣相付璃的面孔,结果他们失望了。
而此刻应莫言大手一挥,两名侍卫便抬着付璃的尸体出现在大殿上。
于是大殿上乱成一片,哭声、喊声、斥骂声不绝于耳。
应莫言从龙椅上缓缓站起来,黑塔般的身影巍然屹立在众臣面前。杀人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或惊恐、或愤怒、或悲哀、或懦弱的面孔,声音犹如兵器磨砺般响彻大殿:“服从孤者,跪到左边来;不服者留在右边。”
终于有人跪到了应莫言左手的阶下,而且人越来越多。
剩下七位大臣还直挺挺地站在右面。
“将他们关入天牢,待我们的军队驱逐康军时,拿他们祭旗!”
应莫言手下战将,与他有兄弟之称的左思翼急匆匆奔进来跪倒:“大王,臣有事禀报。”
“说。”
左思翼向两旁大臣看了一眼,应莫言挥手下令退朝。
“少将军已知大王夺位之举,非常愤怒,他带着自己的五万兵马闯出落霞城,到边关救子襄去了!”
应莫言脸上立刻阴云密布:“飞扬不是还在府里养伤么?他如何得知……”
“是司徒俊、司徒杰两兄弟闯进府去见到少将军,少将军才决定叛出落霞的!”
“这个逆子!老子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他!不知好歹的畜牲!连见孤一面都不愿意,孤让他蒙羞了么!”应莫言一掌击在龙椅上,盛怒之下几乎将把手击碎,“思翼,应飞扬擅自发兵,以叛逆罪论处!你马上带兵追上他,将他拿下!”
“臣遵旨。只是,大王……少将军年轻不懂事。请别与他计较。”
“孤自有主张,不必多言!”
“是。”左思翼领命欲走。
“慢着。”
“大王还有何吩咐?”
“你抓到他后另外派人押解回京。你直接兵发落雁关,取代图泰,保卫国土。”
“臣领旨。”
温如玉如期等到了兰陵密报,得知紫熵王宫发生巨变,江山易主,朝廷动荡。
那一刻,他脸上灿烂的笑容照亮了整个中军帐。
接下去,他在帐中陪景琰、沐天麒品茶对弈,完全放松自己。
他知道,图泰很快就会得到这个消息,那时他便别无选择了。
第三天的中午,图泰果然出关投降。
欧阳雁留下五万人马驻扎在落雁关外,其余人马全部进驻落雁关。
康军经过温如玉的严格教育,依然对百姓秋毫不犯。
晏修奉命将落雁关内的紫熵兵清点一遍,分散收编入康军。
第三百十章 智珠在握
康朝军队进驻落雁关时,家家户户原先紧闭的门窗都开启了一条条偷窥的缝隙。他们看到康军军容整肃、步伐一致;看到传闻中的康朝元帅竟是那样年轻英俊;看到他身后的将领个个盔甲鲜明、意气风发;看到那位美得不似人间所有的男子,坐在马上的身姿令人目眩神迷。
然后,他们看到队伍中有两辆马车,前面露出的是一位白皙俊美的男子,脸上微露慵懒、洒脱的笑容,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后面的车帘只是掀起小小一角,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攥紧那一块无辜的布,手背上青筋毕露。
落雁关的百姓哪里会想到,这手的主人便是他们刚刚上任便被篡位的大王子襄。而此刻子襄尚不知道王宫发生的事。他只是在痛恨这种毫无战争的战争,痛恨图泰的背叛,痛恨温如玉的算无遗漏,更痛恨他能如此轻易地得到落雁关。
想象中的灭顶之灾并没有发生,整座落雁关安静到极点,完全没有战争后的血腥、伤亡与洗劫。
安民告示发出后,百姓们便纷纷打开家门走了出来。一切照旧。
投降的图泰与关内其他战将受到了良好的对待,行动*、原位待命。
一弯冷月照在高高的城墙上,洒下清冷的光辉。树影斑驳地印上窗台,北地的秋夜,应比长安更多了几分寒意吧?
琴声在月夜中随风飘散,细长的手指下有兵戈四起、铁骑铮铮,豪迈、肃杀、刚毅,冷的铁与热的血交织成一曲战歌。却为何千回百转之后,又趋于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淡泊?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点秋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一阙《破阵子》和着琴声低吟,白衣如雪的人坐在中庭,任月光洒满全身,仿佛那么不经意地拨动琴弦,满目空灵。
沐天麒侧卧在榻上,欧阳雁与景琰则靠在椅子上,面向温如玉坐着。三人神情专注,都被温如玉的琴声深深吸引着。
一曲终了,百里飘蓬带着子襄走进来。
子襄看到眼前诸人闲散的表情,眼里飘过阴霾。
“温如玉,你算得很准,图泰果然投降了。不战而屈人之兵,为兵法最高境界。你该得意了?”子襄扯一下嘴角,露出一丝冷漠的笑容。
“我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温如玉微微一笑,随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子襄,“想不想喝杯酒?”
“为什么要我喝酒?”
“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子襄的背明显一僵,象受伤的野兽面对自己的强敌一般,狭长的眼睛里露出恐惧而又凶狠的目光:“你想说什么?”
“被我不幸言中。应莫言……他夺了你的王位,彻底放弃你了。”温如玉看着他的眼睛,看到眼底。
“啪”的一声,酒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景琰漫不经心地盯着他,看着子襄苍白的脸上慢慢泛起一层愤怒、屈辱的红晕,看着他的身躯开始颤抖,抖得就象秋风中即将坠落的枯叶。景琰的表情有些怜悯,但更多的是鄙视。自从子襄用毒针刺伤温如玉以来,景琰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甚至每次看到温如玉好言相待,他就从心里往外冒火。
他总觉得温如玉好心过了头,若换作是他,早就将这个*的男人一刀砍了。
冷汗沿着子襄的脊背蜿蜒流下来,很快沾湿了衣服,寒意侵入骨髓。他下意识地向温如玉伸出手:“给我一杯酒。”
百里飘蓬连忙过去倒了杯酒递给他:“你的手在发抖,小心拿好,不要再摔了。”
子襄咬咬唇,有些难堪,举杯一饮而尽:“还要。”
百里飘蓬再次给他斟满。他举杯又饮。
连饮三杯,子襄脸上的红晕更深,眼里冒起水气,愣愣地看着温如玉。
“你特意让我来,告诉我这个,是想羞辱我,看我出丑?”子襄笑道,笑容却比哭更难看。死死咬住下唇,咬得嘴里尝到血腥味。
“不是。”温如玉静静地看着他,“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因为你有权知道。”
子襄的头低下去,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江山易主,必定有一番腥风血雨。现在臣相付璃已死,先王后、王妃及王子被抓,幸好你恋着子墨,还未娶妻生子……”
子襄脸上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忽然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多要几杯酒,他想醉,想永远不醒。
“你子系王族三百零五人,有多少人位居高位?我不知应莫言会怎样对待他们,希望他不是一位嗜血之人。但是……。他连素来交情不错的付璃都能加害,又怎会对别人下不去手?”温如玉依然在用他清洌如泉水的声音慢慢分析。
“不!不要说了!”子襄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瞪着温如玉,犹如看着魔鬼一般,“你……真残忍!”
温如玉还未回答,景琰在一旁嗤声笑道:“我哥只是说了一些事实而已。残忍的不是他,是你们那位应大将军!”
沐天麒用一种充满悲哀的感慨的语声缓缓接口道:“你的臣子们迫于强权,不得不向应莫言投诚。你此刻可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有家归不得,有国投不得,这世上谁还在乎你的生死呢?”
子襄好象被石化了,甚至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面如死灰,目光呆滞,完全没有了他平时那种嚣张跋扈的样子。
血液冻结了,心里有一个地方在尖锐地疼痛,五脏六腑一寸寸在被绞碎。绝望象一只巨大的魔爪,紧紧抓住他整个胸腔。
温如玉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子襄好象如梦方醒,腾地站起来,站得太猛,身子轻轻晃动了一下。温如玉及时扶了他一把。
子襄顺势抓住温如玉的袖子,抓得很紧,好象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一般。双目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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