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已听说农百草遇害的消息,也知欧阳修宏有极大嫌疑。再见对方这般狼狈模样,更无疑虑。
他拂视四周,除了傻呆呆抱着冯励蹒跚远去的杨丹,再无旁人,不由寻思道:“停涛真人对我庇护小蛋的事,难保心怀不满,也不晓得他会不会传扬出去。我若能生擒欧阳老魔,也算大功一件,至少可封住众人悠悠之口。”
念及至此,屈翠枫打起精神,缓步迫近欧阳修宏。他惟恐这是对方有意设下的圈套,故此每迈一步都极为谨慎,时刻注意着欧阳修宏的动静。
欧阳修宏不能动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屈翠枫,脸上流露出焦灼与愤怒的神情,模样甚是狰狞怕人。
屈翠枫被他看得心里一寒,旋即想道:“这老魔只剩下个空架子,他生龙活虎的时候本公子尚且不惧,此刻更无须忌惮!”
他走到欧阳修宏近前,徐徐道:“欧阳老魔,当日你在独尊谷肆意侮辱本公子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的报应?”
欧阳修宏低哼道:“小兔崽子,你别后悔。”
屈翠枫火从心起,怒道:“老贼,死到临头还敢张狂!”抬手一振墨玉扇,朝欧阳修宏膻中穴点去。
欧阳修宏眼中精光遽闪,哈哈笑道:“臭小子,跟我玩?”身形骤起,挥掌拍开墨玉扇。
屈翠枫大骇,左足点地朝后飞退,惊叫道:“你是装的?”
可他的身躯才起,突然全身经脉一麻,真气凝滞如铅,竟是中毒的迹象。
欧阳修宏探出长臂,如老鹰捉小鸡般一把拎住屈翠枫胸襟,脸上红潮尽退,得意大笑道:“亏你家老子还是越秀掌门,儿子竟然蠢得像头猪。”
屈翠枫悔恨交加,暗道:“我明明晓得欧阳老魔擅长用毒,适才鬼使神差,居然没有想到防备!”
他全身酥软,用不上一点气力,羞怒道:“欧阳修宏,少说废话。本公子一时不察中了你的诡计,并非真格败在你手下。
给我一个痛快,屈某若是眉头皱上一皱,就不是越秀男儿!”
欧阳修宏探指封住屈翠枫经脉,嘿嘿笑道:“老子现在不杀你。老子要先用你换天一阁的化功神诀,再宰了你一家三口。”
屈翠枫心一松,自忖以爹娘的睿智和修为,欧阳修宏必定讨不到好去,稍后当可将自己救出,哼道:“你做梦!”
欧阳修宏不屑道:“鸭子死了嘴壳还硬,我呸!”
他提着屈翠枫大步流星,转朝南行。其时各路人马的注意力都已集中在围剿小蛋和叶无青上,居然未曾发觉到屈翠枫被擒之事。
走出大约一顿饭左右,欧阳修宏将屈翠枫拎进一座僻静的洞穴里,重重往地上一摔,道:“老实点,我这就去找你爹妈。”
屈翠枫无法运用真气护体,只得强忍疼痛哼道:“快去吧,错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欧阳修宏一拍脑袋,道:“奶奶的,差点忘了你小子还能叫唤。”回过身又朝屈翠枫虚点数下。
屈翠枫顿时口不能言,懊悔道:“我干嘛多嘴提醒老魔?”
风声响动,欧阳修宏已然去远。屈翠枫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两眼望着黑漆漆的洞顶,思绪如潮澎湃,难以自已。
过了足有三个时辰,欧阳修宏方自回转,先将屈翠枫周身经脉补点了一遍,说道:“没想到你老娘长得还挺漂亮,四十多岁的人还跟个大姑娘似的。”
屈翠枫火往上撞,喉咙里呜呜几声,极尽愤慨。
欧阳修宏接着道:“听说她的师妹苏芷玉还要漂亮,早几年和翠霞派的姬雪雁并称天陆两大绝色。他娘的,丁原那小子左拥右抱艳福不浅。啥时候老子也逮个机会乐和乐和──”
他污言秽语滔滔不绝,手上也没闲着,在屈翠枫身上洒了层红色粉末,随后又小心翼翼滴上绿色药汁。小半个时辰后,药汁退隐无踪,那些红色粉末亦渐渐渗入屈翠枫的肌肤,全无痕迹。
欧阳修宏尚不放心,随手抓了几把污泥往屈翠枫身上脸上到处乱抹,一股浓烈的泥腥臭气几欲将他熏昏。
屈翠枫惊骇道:“这老魔又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毒?稍后就算爹娘能将我救出,又如何能解得了这些剧毒?唉,要是农神医没死该有多好。不过听说农姑姑已回山了,但愿她能解得了。”
他这么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洞外天色已黑,万籁俱寂。
欧阳修宏开始烦躁地在洞内来回踱步,间或悄悄地溜出洞口在周围探察一番。
屈翠枫留心着他的举动,暗道:“我爹娘要来了。”
果然没多久洞外响起屈箭南的声音道:“欧阳先生,愚夫妇已应约而来,不知犬子现在何处?”
他们夫妇的经验阅历远胜屈翠枫,见洞穴幽深曲折,并不鲁莽闯入,而是伫立在外舒展灵觉打探。
欧阳修宏面露喜色,先静静合目片刻,似同样在察探洞外除了屈箭南夫妇外,是否还有其它人在暗中跟来,随后应道:“他就在这儿。”
楚凌仙关切爱子,心急如焚,凝息澄念率先缓步走进洞内,果瞧见屈翠枫一身污浊不堪,神情萎靡地倒在地上。
欧阳修宏用脚踹踹屈翠枫,大剌剌道:“东西带来了?”
楚凌仙目视爱子,竭力压抑住内心情感,回答道:“欧阳先生,化功神诀乃天一阁不传之秘,凌仙亦无缘得授。纵是我有心将之交出,也无力办到。”
欧阳修宏嘿然道:“王八羔子才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妳儿子亲手写下的欠条,想不认帐?就算妳不会化功神诀,也可以去求天一阁,谅她们不会刁难。楚仙子,最好别跟老子打马虎眼,不然吃亏的可是妳儿子。”说着,他一脚踏在屈翠枫脸颊上,狠狠碾了两下。
楚凌仙见状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相代,道:“欧阳先生,有话好说,这事和翠枫无关。”
“怎么无关?”欧阳修宏恶狠狠道:“就是这小子伙同欧阳霓那贱人暗算老子,害得我功力大损,无家可归。老子不找他算帐,又去找谁?”
屈箭南握住爱妻冰凉颤抖的纤手,克制满腔愤怒,沉声道:“欧阳先生,化功神诀我们交不出,即便你杀了犬子也得不到。
愚夫妇既然来了,就请阁下划下道来,刀山火海,屈某接着就是!”
欧阳修宏挪开靴子,挑起拇指道:“好,越秀掌门有点气魄。不瞒你说,我在他身上下了点小作料,没有老子的独门解药,最多等到下个月,你们就该送他上路了。”
楚凌仙花容微变,问道:“欧阳先生,你到底要怎样?”
欧阳修宏盯着楚凌仙咽了口唾沫,道:“我可以先把儿子还给你们。等拿到化功神诀后,再为他解毒。不过──”
楚凌仙焦灼追问道:“不过什么?”
欧阳修宏冷笑道:“这小混蛋害得老子好惨,老子这口闷气出不来,你说怎么办?”
屈箭南徐徐道:“欧阳先生,你好歹也是仙林前辈,如此折磨一个孩子,传出去未必好听。”
欧阳修宏道:“屈掌门,你心疼儿子?也罢,老子拿他下手,确有些以大欺小。那就由你代他捱我一拳如何?”
屈箭南神情沉着,问道:“此话怎讲?”
欧阳修宏道:“你让老子在胸口结结实实揍一拳,死了算你活该,活着算老子无能,咱们旧帐两清。我把你儿子还给你们,待拿到化功神诀后,再找老子换取解药。”
楚凌仙摇头道:“欧阳先生,你的条件太苛刻了。”
欧阳修宏一脚踩到屈翠枫胯间,暴怒道:“屈掌门刚才还说什么刀山火海都接着,怎么,如今老子只不过要打一拳就不干了?好,你们不要儿子,老子留着也没用。大不了老子不要化功神诀,我先宰了他!”
屈翠枫疼得冷汗涔涔滴落,又不愿在爹娘面前向欧阳修宏示弱,硬咬着牙不吭声。
楚凌仙悲怒难抑,叫道:“莫伤我儿!”玉手按在仙剑上,无奈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扭过脸去不忍多看。
屈箭南双拳紧攥,青筋蹦跃,双目喷火道:“好,屈某就接你一拳!”
楚凌仙惊呼道:“箭南,不可以!”
屈箭南洒然一笑,握着妻子的手道:“欧阳先生虽修为精湛,但我自信还能接他一拳。凌仙,妳不必担心。”
欧阳修宏大喜,道:“好,屈掌门快人快语,老子也不啰嗦!”一脚将屈翠枫踹到一边,捏起拳头在面前比划了两下。
屈箭南微微一笑,迈步上前。
楚凌仙眸中泪光盈盈,欲言又止,颤声道:“箭南!”
听到父母的对话,屈翠枫如万蚁食心,一方面有感于舐犊情深,不禁热泪夺眶;另一面对欧阳修宏恨之入髓,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屈箭南爱怜地看过独子,站定身形气走经脉,护持全身,道:“请!”
欧阳修宏阴冷道:“屈掌门,老子的这拳你只能硬捱,若出手招架,或者纵身闪躲,那可就不作数了。”
屈箭南慨然一点头,欧阳修宏又道:“还有,要记着月初前拿化功神诀来换你儿子的性命,不然就替他买副上好的棺材等死吧。”
屈箭南强压愤恨,回答道:“多谢提醒,屈某记住了。”
欧阳修宏脸上红光一闪,荼阳火气灌注右臂,一声呼喝挥拳击出。
楚凌仙下意识地一闭眼,耳畔听到“砰”地一声,屈箭南闷哼倒退,身形摇摇欲坠,脸上血色尽失,嘴角与鼻耳中同时溢出血丝。
楚凌仙扶住丈夫,右手汩汩输入真气,取出冰莲朱丹塞入屈箭南口中,玉容惨淡,失声叫道:“箭南!”
屈箭南吞下灵丹,“嘿”地吐出口淤血,喘息道:“受教了!”头上青烟腾腾,就地疗伤。
欧阳修宏收起拳头,暗凛道:“这孙子好深厚的功力,老子这一拳居然没能当场把他打死!”回头抓起屈翠枫,朝前一扔道:“还你们宝贝儿子!”
楚凌仙忙伸手接住,屈箭南低声道:“我不要紧,先看看翠枫。”
楚凌仙含泪点头,察看屈翠枫伤情,见他只是经脉受制,并无受伤,这才稍觉放心,左掌贴住爱子背心,替他推血行宫。
屈箭南诸经百骸犹如散架,一阵阵气血在体内翻涌咆哮,犹如煮开了锅。他自知受伤极重,非三五月难以复原,当下强自支撑不倒,说道:“欧阳先生,这一掌之赐,屈某铭记在心。咱们后会有期!”
他话未说完,骤感胸口剧烈一麻,有股灼热火流如毒蛇般钻入体内,在五脏六腑中翻江倒海。
屈箭南心念急闪道:“不好,拳上有毒!”此念甫起,眼前竟浮起无数五颜六色的妖艳光花,全身血液陡然升至沸点,像是要将他焚成灰烬。
迷迷糊糊里只听欧阳修宏纵声大笑道:“不用后会有期啦,今日你们便全给老子留下!”飞身挥杖,轰向屈箭南头顶。
楚凌仙刚解开爱子经脉禁制,见丈夫突然满脸殷红,口中溢出的黑血里竟冒起冉冉蒸气,情知不妙。
她怒声叱道:“无耻之徒!”仙剑激鸣出鞘,划过一溜眩目电光直刺欧阳修宏。
欧阳修宏浑不在意,举杖格架。“叮”地脆响,楚凌仙的仙剑高高弹起,娇躯一软朝旁踉跄,赫然看到自己手背上泛起莹莹磷光,竟是真气涣散,浑身酥软。
她顿时明白欧阳修宏暗中在爱子身上投毒,自己为屈翠枫推血行宫时已着了道。
若在平日,她绝不至于如此大意。但凡事关心则乱,欧阳修宏以腐泥腥臭掩饰去淡淡的药味,而事前又故意放出话来,已给屈翠枫服食了穿肠毒药好换取化功神诀,当真是防不胜防。
未等楚凌仙缓过气来,陡然头顶上方寒光闪动,一束碧芒当空射落,却是早已潜伏在一旁的饕心碧妪出手偷袭。
原来她和欧阳修宏从百草仙居铩羽而遁,大是不甘。两人在草丛间打坐疗伤时,刚好远远瞧见屈翠枫护送杨丹、冯励走近,便订下诡计,将他生擒。其后再由欧阳修宏诱来屈箭南夫妇,而饕心碧妪则始终隐于暗处,伺机暗算。否则以欧阳修宏的粗鄙鲁莽,又岂会想得到这般阴毒的计谋。
楚凌仙果然毫无防备,仓促挥剑抵挡。“叮──”仙剑被碧索牢牢缠住,右肩一麻,已中了饕心碧妪的一记破戮爪,手上一松仙剑被碧索硬生生扯飞。
屈翠枫肝胆欲裂,大叫道:“娘!”奋不顾身扑向饕心碧妪。然而他先前所中的迷药毒性尚未消退,没冲到对方身前,已一头栽落。
欧阳修宏怪笑道:“先杀了你这小兔崽子,收回本钱!”舍下屈箭南,纵身抬青铜魔杖,朝屈翠枫砸落。
屈箭南救子心切,从后追上振剑疾挑欧阳修宏背心。
欧阳修宏恼羞成怒,侧身闪过,挥动双杖朝屈箭南头顶轰然砸落。
屈箭南横剑招架,“铿”双杖重重压在仙剑之上,有如万钧巨石直要没顶。
他一声闷哼,竭力压制住胸头翻腾的热血,喝道:“凌仙,快带翠枫走!”
楚凌仙奋力迫开饕心碧妪,扬袖卷住屈翠枫腰际,向洞外飞送道:“快走!”
她正欲返身救援丈夫,孰料饕心碧妪冷笑道:“走,没那么容易!”左袖掠出碧索,如毒蟒般锁上屈翠枫左腿,往回一拽。
楚凌仙大惊,叫道:“放下我儿子!”拧身出掌拍向饕心碧妪。
饕心碧妪咯咯阴笑道:“还妳!”碧索一引,将屈翠枫当作一件兵器般扔向楚凌仙。
楚凌仙急忙伸手接下爱子,体内真气一岔险些摔倒,肩头伤处更是麻木无力。
但听“砰砰”两响,饕心碧妪鬼魅般的身形闪到屈箭南背后,结结实实的两掌击中他的背心。屈箭南喷出口淤黑血箭,大吼一声借着前冲之力往欧阳修宏胸前撞去,只盼能与其同归于尽。
欧阳修宏促不及防,胸口教屈箭南一头撞个正着,立时眼前一黑气血翻涌,身不由己撤开青铜魔杖往后跌跌撞撞退出数步,一缕腥浓的淤血涌到嘴里,又让他生生咽落回去。
他连喘几口浊气,但觉胸口火辣辣的痛楚难忍,一根根骨头几乎要断裂开来,禁不住勃然狂怒道:“我轰了你这龟孙子!”
一举右杖就要砸落。
可目光落到屈箭南的脸上,欧阳修宏又是一呆。只见他拄剑屹立一动不动,双目圆睁从眼角滴落下缕缕血丝,竟已气绝身亡。
一瞬间,洞内蓦然变得一片死寂,没了声响。
连欧阳修宏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堂堂越秀剑派的掌门,天陆正道声名显赫的屈箭南,居然真的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嗡!”屈箭南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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