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蛋也不在乎,心安理得地做着罗府的客人,有闲暇工夫,就到厨房帮老刘挑水劈柴干些粗活,听他神侃一通有关罗牛年少时的风云往事。
这么多天的夜里,小蛋都是到了后半夜才入睡,每晚他都感到罗牛风雨无阻守在屋外,若说是监视自己,似乎大可不必亲自出马,如此辛苦。
但不论出于何种原由,有他在外面,自己便哪儿也甭想去。
想到之前干爹交代的任务,小蛋心里渐生焦灼。尽避白天他在罗府乃至天雷山庄都出入自由,可总有一双警惕的目光,在背后偷偷注视着自己,多半是顾智派来盯梢的。
饶是这样,他也把罗府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可仍旧没有找到干爹所说的那个地方。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自己身在府中,又始终得不到外面的丁点消息,着实让他头疼。
正躺在床上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着,突听庄内警讯迭起,由远而近飞速朝着罗府的方向而来,显然是有人夜袭闯庄,被护卫发觉报警。
他不自禁地弹身坐起,穿了靴子跑到屋外,却不见了罗牛。走到院子门口,刚好碰见辽锋率着数名罗府家丁,往罗牛夫妇居住着的紫竹楼奔去,急忙揉揉半醒不醒的眼皮问道:“辽大叔,出什么事情了?”
辽锋停下身形道:“没啥大事。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的毛贼乘夜来端场子,已被围在紫竹楼外,不用多久就能全部料理干净。”
“毛贼?”小蛋心中一震,会不会是干爹来了?“辽大叔,能不能让我和你一块儿去看看?”
辽锋爽快答道:“行啊,最好跑快点,去晚了什么热闹都看不成啦。”
两人边说边走,因在罗府之中不便施展御风术凌空飞行,只一路急驰,速度也不下于奔马。
穿过海阔轩,就瞧见紫竹楼外的空场上,数十名包括有天雷山庄的护卫在内的魁梧大汉,高举火把,将三个夜袭者围得水泄不通。
顾智赤手空拳,与其中一名膀阔腰圆、手舞一对三棱金锤的黑衣汉子激战正酣,明显占了上风。
那黑衣汉子呼吼如雷,将三棱金锤挥动得寒光闪闪、眼花撩乱,紧紧护持住周身要害,却只不过是疲于应付罢了。顾智神态轻松,一袭青衣闲庭信步般游走场中,左一掌、右一掌招招精狠老辣,窥准了对方的破绽频出重手。如果不是深知罗牛从不愿伤人性命,只怕再有三两招,就可以送这黑衣汉子去见他姥姥的外婆了。
“砰〃!顾智的左掌击中黑衣大汉左肋,饶是收回了三成功力,也将他打得吐血飞跌。
一旁观战的两名中年黑衣人,一个赶紧上前接住同伴,另一个掣出重逾两百斤的巨型开山斧,扑了上来。
顾智周旋鏖斗于绰绰如山的斧影中,心不慌、气不喘。他的掌法连绵狠辣、气劲内敛,密不透风地将对手卷裹其中。只要黑衣人露出一线空隙,掌势便似水银泄地般叩关而入,凶狠之极。
小蛋见被围住的三个人都十分脸生,更没有自己的干爹在,不由稍稍安心。他站在辽锋身后偷眼观瞧顾智的掌法,努力将一招一式的攻守变化熟记于心。
一晃十二三个回合,顾智觅得一个破绽,施展出“丝绵十七掌”中的一招“藕断丝连”,左掌并力如刀凌厉劈斩,迫得黑衣男子只能全力招架,右掌无声无息后发先至,轻轻在对方小肮处一按。
想那小肮乃炼气之士的丹田所在,一旦受创,则真气崩溃反噬其主,十有八九就要命丧当场,故此这一掌不可谓不狠毒。
幸亏顾智手下留情,只用了三分掌力,且一触即收,适可而止。
可纵然这样,黑衣人也吃不消,丹田一寒,里头的真气像要爆裂出来般震荡失控,直冲胸口,“氨一声摔飞数丈,昏死过去。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执鞭的黑衣人,他一手紧握银鞭,一手搀扶受伤的黑衣大汉左顾右盼,失了方寸。看到自己的两位师兄只在十数招间,便被顾智不费吹灰之力打成重伤,自己再上去也是白搭,如今深陷重围,妄想脱身势比登天还难。
忽听场外有人高声道:“辛苦顾兄了〃!天雷山庄庄主雷鹏肋下夹着一个人,与罗牛并肩从紫竹楼里走出。
此人身材瘦小,也是一袭黑袍,鹰目隼鼻,颔下微蓄银髯,满脸皱纹,年岁颇老。
黑衣人一见雷鹏擒住的这老者,立时面如死灰,最后一点斗志也变得荡然无存。
原来此人正是他们三人的师尊。今夜他们定下声东击西之计,由三名黑衣人正面突击,引开天雷山庄守卫的注意力,而老者则是暗渡陈仓,从后庄悄悄潜入。
孰料天算不如人算,他甫一接近紫竹楼后院,便被罗牛察觉,毫无悬念地缴械擒拿,由雷鹏挟在肋下押到了楼前。
罗牛拍掌解开老者身上受制的经脉,和颜悦色道:“段先生,在下适才多有冒犯,请你多加海涵。”段姓老者也是天陆辽州魔道上的一方大豪,在众目睽睽底下,让雷鹏如拎小鸡似的挟持到前院,无疑是老脸丢荆
他面色铁青看看三名或是垂头丧气、或是重伤不醒的宝贝徒弟,怒哼了一声。
雷鹏看不顺眼,冷笑道:“怎么着,不服气,还想和罗府主再过两招?”
段先生双手负背,也不接罗牛送上的那对玉斜钩,抬头望天道:“老夫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既然栽在你们的手里了,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罗牛摇头道:“段先生误会了。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带着三位徒弟一起离开。”
段先生把头低了回来,看着罗牛道:“阁下真的要放我们师徒出庄?”
罗牛把玉斜钩送入他的手中,含笑道:“其实咱们之间素无仇怨,段先生若有事需在下帮忙,尽避投帖光临,罗某定会扫榻以待,又何苦与令徒大费周章乘夜入府?
“好在一路未曾伤到庄上之人,否则在下也不好向雷庄主交代了。”
段先生收起玉斜钩,道:“老夫久闻阁下仁厚之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过,《天道》下卷乃上天所赐瑰宝,凡我世人皆应同享,罗府主为何要敝帚自珍,连藏在府内的一套《天道》抄本,也不愿出借给道上的朋友看上一眼?
“这侠义二字,阁下可就言过其实了〃!
罗牛拱手道:“段先生的话罗某受教。只是《天道》下卷晦涩深奥,非比寻常,如果修为不到又或心术有偏而强加参悟,不仅无法获其真意,反而极易心魔乍生,为它所害。
“因此在下不得不将它妥善保管,不敢轻易外借。假如有朝一日段先生仙心大成、无物可惑,再莅临敝府求图,罗某绝无拒绝之理〃!
段先生嗤之以鼻道:“说得好听。老夫真要是修炼到仙心大成、无物可惑的境界,还要《天道》下卷做什么?你也不必拿这种可笑的借口来敷衍老夫〃!
辽锋身后的小蛋听到两人的对话,心中剧震。幸而他天生一张睡不醒的脸,不管内心情绪何如变化,神情上总是懵懵懂懂的模样,兼之众人都在关注场内,故而也没有谁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顾智阴冷一笑道:“主人,这老混蛋冥顽不灵,您说什么都没用。干脆让属下将他们废去修为,扔到庄外,落个耳根清净〃!
段先生闭嘴不再吭声,他吃准罗牛秉性宽厚,定不会为难自己。可顾智、辽锋和雷鹏等人就不一样了。这些家伙早在数十年前,就是称霸一方的凶恶之徒,虽然碍于罗牛面子没有当场杀人,但保不定阳奉阴违,回过头再来收拾他们师徒四人。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段先生对顾智的话权当充耳不闻,朝罗牛一抱拳道:“罗府主,老夫师徒这就告辞离开,你不会食言留人罢?”
罗牛见两名黑衣弟子身负重伤,委顿不堪,本想征询对方意愿,看是否要就近在庄内疗伤。可听到对方这么说,觉得自己的念头说出来恐多有误解,于是慨然颔首道:“段先生慢走,恕罗某不送〃!
段先生暗松口气,木无表情道:“承让了〃!抱起那个昏死过去的弟子阔步去远。
等段先生师徒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雷鹏叹息道:“阿牛,你也心慈手软了。姓段的老匹夫横行辽州,恶名昭著,咱们今晚宰了他也不冤枉。
“每回你都把人给轻轻松松放走,那些对《天道》眼红心热的家伙,只会有恃无恐,变本加厉。”
罗牛笑笑道:“段丰老先生只是行事乖张了点,也并非真有什么恶行。他一身修为得来不易,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此后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用过早饭,虎子便缠着小蛋要听昨夜段丰闯庄的故事。
事发时,他和罗羽杉都由罗夫人守护着,不能离开房间半步,听得外面热闹声此起彼伏,自己却什么也看不到,当真是心痒难熬。
小蛋干巴巴地把经过三言两语说完,虎子听得很是不过瘾,便又一个劲地启发诱导小蛋多讲细节。
当小蛋说到段丰讥笑罗牛假仁假义、不愿外借《天道》下卷副本的时候,虎子不屑地撇撇嘴道:“这老家伙真是可恶,干脆就让他到念祖塔下、黑冰雪狱里亲眼去瞧一瞧,一个把持不住走火入魔玩完,也怨不得谁。”
小蛋心里一动,道:“《天道》下卷并没有藏在罗府中?”
虎子正说在兴头上,顺口应声道:“那当然。黑冰雪狱早年是关犯人的地方,后来废弃不用一直空着。
“在雪狱中有座寒潭,住着一头修炼千年的水灵魔虎。有牠日夜看守星图,岂不比把东西放在咱们家里更安全、更妥当?”
原本这等机密的事情,虎子也难以知晓,恰好两年前罗牛的师兄、现任翠霞派紫竹林一脉首座的盛年,派遣座下弟子卫惊蛰前来天雷山庄,求悟天道星图。
卫惊蛰一住半年,与虎子相处得极为融洽。而虎子也由此而知黑冰雪狱的秘密。
小蛋暗记下虎子的无心之语,接着又聊了会儿,便起身到庄外的湖畔找寻是否有标记,可这次依旧一无所获。
他屈指算来,离两人约定的碰头日子,早已超过了近十天,不免渐渐开始替干爹担心起来。傍晚时分,几位颇负盛名的魔道朋友连袂拜访天雷山庄。雷鹏在庄中摆下筵席,也将罗牛一并请去。
小蛋吃过晚饭回到自己屋里上床睡觉,但却并未真的睡着。
他睁大眼睛,强忍睡意,静静躺了半个多时辰,听到外面的人声逐渐稀少,悄悄地下地穿好靴子,又将一床备用的被褥塞进盖被底下,作成自己正蒙头大睡的假象,侧身在后窗下凝神倾听了半晌,忽然又回到屋中。
原来他舒展灵觉察探居处四周的情形,发现虽然罗牛不在,可顾智派出的两名暗哨,一前一后,仍时刻不停在遥遥监视。只要自己推开后窗探出头,必会惊动两人。
小蛋纵身掠起,凌空横躺在距离屋顶不到尺许的空中。他仅凭双手,迅捷无比地卸下屋顶方砖和覆盖其上的青瓦,动作干净利落,直如一个从事此道多年的老手。
卸下的砖瓦,被他轻轻巧巧迭在身下的横梁上,顷刻头顶上方露出了一个刚可容人轻松穿越的洞口。
小蛋一跃而出,如游蛇般轻灵敏捷紧贴住屋脊。确定了监视自己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他嘴角不经意逸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脚尖悄无声息地在瓦面一点,身形似羽箭飞掠,平贴屋顶,滑落到东首的房檐下头。
这是一个视线死角,守在后院的那名暗哨,目光受到房外的一株长青古木浓密枝叶的阻挡,完全无法看到。
小蛋双手扣住房檐下沿,像一头蝙蝠耐心蛰伏,直等到那个暗哨悠然张嘴打哈欠的剎那,猛地激射而出,投入茫茫*夜色*(禁书请删除)中。
念祖塔距离罗府仅相隔一条小巷,小蛋这些日子,早把天雷山庄的地形摸得烂熟于心,当下轻车熟路、潜踪匿迹,避开庄内的明卡暗岗,进到念祖塔外的一座钟楼内。
塔前灯笼高悬,有四名山庄护卫分立两旁,精神抖擞地值夜,在绕塔的高墙之外,明里暗里也至少埋伏了十多个山庄高手。
除非小蛋有把握将塔前的四个人在眨眼间全部解决,否则稍有耽搁,警讯大作,必然会引来高墙外的守卫。届时别说进塔,束手就擒还比较容易些。
小蛋伸出左手察探风向与风力,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他懒洋洋地一笑,右手迅速从怀中取出个昂首敛翅的铜雀,轻轻一按雀尾,雀嘴里喷出团深紫色烟气,旋即变淡,扩散在小蛋面前,形成一蓬几乎无法用肉眼与嗅觉辨出的薄雾,和早春夜里腾起的寒雾相差无几。
他屏住呼吸,左掌轻送。薄雾顺着风向,徐徐朝十余丈外的念祖塔飘去,始终保持初始的形态,聚拢不散。
要是让擅长夜盗千户的天陆第一神偷毕虎瞧见,也必定会认定小蛋孺子可教。
需知送出迷魂紫烟不难,难的是不能让塔前的守卫察觉丝毫异常,小蛋借用风势,再以掌劲送出紫烟,那些守卫即使中道,也只不过感觉有阵冷风扑面而已。
待四名守卫齐齐软倒昏迷,小蛋飞出钟楼,飘然落到念祖塔门前,黑漆大门紧闭,上头挂了把厚重的虎头铜锁。
小蛋抬手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鹿皮袋囊,打开后,里面竟插着近百种各色工具。
他想也不想,捻起一根直直的钨丝,往锁眼里一插,听声辨形,手指灵巧地转动按压。
微微一声“啪”的脆响,铜锁已然开启。
第三章
小蛋推门入内,将铜锁按原样挂好,把门虚掩,然后转回身来打量塔内情景。
念祖塔底层是间祠堂,供奉着三尊彩塑神像,乃是天雷山庄的第一代庄主雷锋和他的两位兄弟。
神像前的供案上,摆放有蔬果牛羊,香烛长明,物品一尘不染,显然有专人在负责打扫照料。
小蛋漫不经心把底层的情况扫视了一遍,最终落到雷锋手中所握的金鞭上。
乍看上去,它似乎一无异样,但鞭身外表雕刻的飞虎图纹,已有些模糊不清,好像经常会被人握动翻转一样。
想那金鞭是雷锋神像的一部分,自古以来无论正魔两道人物,对于先祖的敬仰供奉都是极为看重,寻常情形下,怎么可能动不动把玩?
小蛋走上前去握住鞭身,小心翼翼地左右微微转动了一下,屏息聆听响动,接着运劲下按,再立刻往左一扳,供案下方传来细微的机关开启之声。
小蛋揭开供案上下垂的红缎,就见底下已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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