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明雅握着方向盘不依不饶的在路口等到。
她知道李德生有加班的习惯,加上她最近逼得紧了,他必定跳脚不已。
直到窗外天色大黑,路灯映入玻璃,射在她脸上的时候,她终于在道路的尽头,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看过李德生的资料,二十岁进A市读书,一毕业就进了华盛,在财务部打拼十几年终于爬上了部门经理的位置,而等她爸去世以后,辗转又成为沈宛心的心腹,离过婚,有个七岁的女儿,后来新娶的老婆比他小了二十岁,今年五月刚给他添了一个儿子……
明雅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人影,随着天色继续阴沉,她咬咬牙,发动车子。
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李德生,而是他身后的大老虎,可她手头上的证据并不足以把那只老虎扯下马,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她不会撞死他,顶多只是轻轻擦过,只要让他相信沈宛心确实会对他下手,她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明雅拧着眉头,正要发动车子,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的震动了起来。
她套出来一看,屏幕上“卓然”两个字正不停的闪动。
她怔了下,看看手机,又看看远处的李德生,一咬牙按下挂断键,眼看着黑掉的屏幕,她转动车钥匙,发动了车子。
车身震了震,缓缓开出一段距离。
隔着车窗,她瞥了眼李德生平静的脸,慢慢的踩下了油门。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云端往下栽。
从前,沈宛心处心积虑的巴上她爸,花了十几年的青春才换来今时今日的地位,她就要让她尝尝,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滋味。
可就在这时,就在她快要踩下油门的当口,斜对面突然驶过来一辆路虎,不偏不倚的拦在她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明雅一惊,下意识的踩下了刹车。
而这时,距离她只有几步远的李德生已经走进了小区的正门。
眼睁睁的看着大鱼跑了,明雅心里有些泄气,而当那辆路虎的车门一开,走下几名熟悉的人影时,她眯起眼,眸低生出几许不悦。
其中一名西装大汉拿着手机过来,轻轻敲了敲她的车窗。
她脸色发白的摁下车窗玻璃,耳畔响起对方恭敬的声音。
“夫人,卓少的电话。”
她用力抿抿唇,不想接,可对方一动不动,大有她不接,他们就不走的意思。
“明雅。”隔着话筒,卓然清冷的声音悠悠响起。
——
明雅几乎是没有反抗的跟着那群人走。
回到医院,她一声不吭的坐在病床前,心里不太痛快。
这就有点像是小屁孩打算做坏事的时候,好巧不巧的被教导主任抓了个现行。
“这就是你所谓的方法?”
眼前的“教导主任”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瞥了她一眼,见她半天放不出个屁,索性别过眼,视线重新回到屏幕。
明雅抽空瞧他,虽然这人面无表情,可紧抿的唇依然泄露了他的此时的情绪。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她低头,一动不动的坐着,那模样有点像听训的小学生。
后来明雅回过神,默默一思索,觉得道理一下便站在自己这边,她是自由身,想做什么,怎么做,用不着向他交代,他既不是她老公又不是她爸,算什么意思,莫名其妙不是?
于是明雅底气又足了,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走,身后那人又一次叫住她。
卓然偏转目光,直接把手提电脑的屏幕挪到她面前。
明雅拧了拧眉头,凑过去一瞧,脸立即黑了一半。
屏幕上清清楚楚的列出了她近几年的交通违规记录,有大有小,密密麻麻,瞧得她眼睛发直,心里发虚。
这活脱脱就是个马路杀手啊……
“明雅。”卓然叹气,“你的方法其实是正确的,可是你真的有把握只是吓吓他?”
明雅噎了下。
她心里有鬼,选择装傻不答。
卓然看了她一眼,开口:“你考虑过,如果把他撞死了怎么办?”
明雅又噎了下,还是不答。
卓然抿着唇:“租车的时候你用谁的身份证和驾驶证?”
明雅的头垂得更低。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许久:“车行有租车记录,如果出事,警方会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你……”
明雅一顿:“……”
卓然一声长叹,忽然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
“明雅,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多少年都改不掉毛毛躁躁的毛病。”
明雅有些窘迫,用力的抽了抽手,别扭的不想对着他。
她觉得自己今天丢人丢大发了,本以为是个不错的计划,可被他鸡蛋里挑骨头这么一说,她忽然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如果真一脚油门把人撞死了,她还得洗洗屁股回牢里蹲着,到时最开心的只会是沈宛心……
可她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被卓然拎出来一顿教育又是另一回事,总归是面子问题,她面子挂不住了。
“知道了,啰嗦,放手。”
明雅脸色不太好,一副要跟他闹别扭的模样,看得卓然啼笑皆非:“恶人先告状?”
明雅垮下肩膀,有些泄气。
这不行,那不准,她除了从李德生身上下手,还能有什么办法?
卓然盯着她的脸,忽然说:“跟我闹什么脾气?坐下。”
明雅的眼睛蓦的圆睁,骨碌碌的盯着他。
卓然失笑:“别急,我会帮你。”
明雅能不急?再过几天就是股东大会,她刷尽人情卡才哄得那群叔叔伯伯全部出席,为的就是讨伐沈宛心,可假如李德生不愿供出他主子,她岂不是白忙活了?
卓然静了一瞬,忽然摸上她的头发:
“明雅你对我有多重要难道你自己不清楚?沈宛心怎样我不在乎,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事。”
明雅心念微动,垂下脸轻声说:
“我不能总靠你……”
卓然答得轻描淡写:
“不靠我,想靠谁?”
明雅没搭腔,她想说靠自己,但是在他幽深的眸光下,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
隔天晚上,李德生发现家里遭了贼。
他恰好带着老婆孩子出门用餐,谁知一回到家,便发现整个房子被人撬了个底朝天,柜子里的衣服零零散散的分布在角落,年轻的妻子见状惊慌的翻找柜子里的首饰,看到丈夫送给自己的钻石项链和戒指,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李德生站在原地,脸色却越发凝重。
贵重的首饰没有失窃,代表对方的目的不是钱。
想着他几个大步朝书房里跑,果然,他的手提电脑,台式主机,还有抽屉里的一沓文件资料都被人搬走……
妻子报了警,等到警方上门了解过情况,只是循例做了笔录,拍了几张照片后离开。
留下李德生与惶惶不安的妻子,一家四口焦虑的度过了一晚。
又过去两天,正当李德生以为他们找不到证据,这件事算是完了的时候,刚出小区门口,迎面冲过来一辆无牌照的面包车。
车速非常快,他根本来不及躲,狠狠的被车头擦了一下,随即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一看,骨折了……
这一幕恰好被从小区里出来的妻子瞧到,她抱着儿子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与保安一起跑来。
李德生挣扎的要起身,耳畔响起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原来是那人见他还活着,调转车头想再撞他一次,可迎上前的人太多,他没有下手的机会,只能一打方向盘,匆匆往逃走。
保安边报警边把他往路边搬,耳边是妻子关心的问候。
他捂着发疼的手臂安抚了几句,最终没忍住嘴里的怒骂。
“臭娘们,居然想找人撞死我!”
妻子急匆匆的问:
“你说什么?”
李德生没回话,只是目光越发阴冷。
如果说在失窃那日,他还不能肯定的话,现在是*不离十了。
股东大会在即,方明雅也许会找人偷走他的电脑,试图寻找证据,可她绝对不会买凶杀人,他死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只有沈宛心……她巴不得他死,而对比方明雅,他更好对付,死了也算是一劳永逸。
直到李德生被人抬上救护车,嘴里依然骂骂咧咧个不停。
——
明雅收到李德生被撞进医院的消息,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晚上,她照例给卓然送饭,而后洋装若无其事的问。
“你说李德生是不是太倒霉?前两天家里进了贼,没过多久又出车祸……”
男人低头吃饭,模样安静俊逸。
她瞥他一眼:
“是你找人撞的?”
男人不答腔,只是抬眸扫了她一眼,淡笑。
不说话就是默认。
明雅悟了,也跟着低下头,琢磨着明天上医院探望李德生,顺便把脏水泼沈宛心身上……
可她刚挑起眉眼,眼前的“教导主任”便洞悉她的想法,摇头阻止:
“明雅,有时候过于刻意往往会适得其反。”
明雅敛下心神,目光与他的对上。
他的意思是让她见好就收?
她沉吟片刻,心里是服气了,可还是嘴硬的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死不认账。
卓然微一愣,顿时笑了,筷子沾了点油,惩罚性的点上她的鼻尖。
明雅咋呼一声,扯过一旁的抽纸擦拭,抽空瞪他一眼。
——
李德生受伤住院,明雅听了卓然的意见没去看他,可她不去,自然有另一个女人会去。
傍晚时分,原本安静的走廊突然传来一阵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脆响,良久,病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身着黑色风衣,佩戴墨镜、口罩,几乎把自己整张脸遮起来的女人走了进来。
李德生一抬头,看到沈宛心,脸色变了变。
但他不动声色,眼瞅着对方摘下墨镜和口罩,客客气气的说:“沈夫人,你怎么来了。”
沈宛心拉开椅子坐下,简明扼要道:“看看你的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猫哭耗子假慈悲。
李德生脸色又沉了几分:“受了点皮外伤。”
沈宛心瞥了眼他手上的石膏,神情有些凝重。
对方拧眉的画面恰好被他捕捉,李德生心里气愤。
他意有所指:“我命大,老天不肯收我,只是有些人该着急了。”
沈宛心涵养不错,被人这么冤枉也没当场拉下脸,而是抿了抿唇说:
“你不要种了方明雅的诡计,一定是她找人撞你,目的就是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李德生冷哼:“谁是人,谁是鬼,她自己心里清楚!”
沈宛心恨得牙痒痒:“你用点脑子,别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李德生打断:“好了,就此打住,我现在不想谈这个话题。”
他瞥了眼沈宛心,看她不像撒谎,可这女人既然能狠心的找人撞方明雅,难保不会在被逼急的时候对付他。
“且不说这起车祸,股东大会在即,方小姐手里有我做假账的证据,到时如果她把这些东西交给其他股东,我很可能会被起诉,我不想坐牢,你一定要帮帮我。”
沈宛心闻言,脸色一僵。
怎么办?如果她有办法也不会冒险对方明雅下手,现在人没死,连带还把卓然得罪了,等他出院之后,那两夫妻会怎么对付她还是未知数……
她看看躺在病床上的李德生,她现在都自身难保,怎么帮他?
“德生,我们认识几年?”沈宛心沉吟片刻,决定打亲情牌。
李德生沉默,真要说认识,少说也有十五年。
他抬头迎上女人依旧精致的妆容,十几年前他刚进华盛,第一眼看到跟在方金雄身边的沈宛心时,只觉惊为天人。
他从没见过这么有气质的女人,不说她有多美,光是那身温婉高贵的气魄就甩那群国际巨星好几条街。
所以在他心目中,沈宛心曾是他的女神。
可女神身边已经有了金主,他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只能远远的看着,偶尔被她匆匆一瞥,便觉得无比幸福。
而当方金雄死后,他认为接近她的机会来了,于是极尽全力的辅佐当时对公司业务一窍不通的沈宛心,之后的七年,他甚至甘愿当她的一条随传随到的狗。
可是这么些年的付出他换来了什么,在她心目中他从始至终也只是一条狗。
“应该有十几年了吧。”他感慨,面前的女神已老,俨然由一个娇美的人妇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老贼婆。
沈宛心笑了起来,她一直知道李德生对自己的感情,他一共有过两任妻子,不是性格像她就是长得与她神似,这么明显的爱慕,她没可能瞧不出来。
所以她并不着急,她知道这个傻男人一定舍不得背叛自己。
“德生,我让律师研究过这个案子,你的情节不算严重,而且我会向股东们求情,只要他们不起诉,任那贱人再怎么闹腾也没用。”
李德生听着,心里冷笑不止。
沈宛心把他当傻子利用,用完一脚踢开,回头挣了钱全是她的,出了事他就得全责顶上。
他默默瞥了面前的女人一眼,如今在她脸上的是再昂贵的化妆品也遮掩不去沧桑,这样一个老糙皮,还真把自己当成十几年前的女神了?
李德生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嘴上连连答应,谁知等人一走,立即拨通了明雅的电话。
——
彼时,明雅正与儿子一起在床边欣赏卓然的刀工。
看他对着小苹果手起刀落,切出一只只精致的小白兔,拍了拍手。
母子两开始闲聊。
“爸爸还会切什么?”晓渔同学心里还存着点期冀。
“爸爸只会切兔子。”方妈妈很不给面子,一针见血的指出。
“喔……”小家伙明显失望了。
卓然抽空抬眼,温煦的目光与她对上,末了,他笑了笑:
“张嘴。”
明雅挑挑眉,心想这个小肚鸡肠子的男人八成是被她说中,生气了,正拐着弯子的逗弄她。
思及此,她眼眸蓦的一亮,依言张嘴。
卓然没想到她会配合,眼中笑意更深。
修长的指尖夹着苹果递到她唇边,却见她蓦的凑上前,这下他再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吮上他的手,柔软粉嫩的小舌头甚至调皮的刮了刮他的指腹,而后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