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飒见少女表情纠结地盯着葡萄酒发呆,沉声发问,“想喝?”
这声音深沉富有磁性,一下子将唐安琪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有些错愕地望着江飒,“什么?”
江飒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举起手中的酒杯,“想喝吗?”
唐安琪飞快地摇了摇头,“谢谢,不喝,我还没满十八岁。”
江灿忙问道,“你是几月的生日?”
“八月。”
江灿的表情更兴奋了,他急切地追问,“是几号?”
唐安琪虽然有些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七号。”
江灿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看来你得收回教室里说的那句话了,你该叫我哥哥,因为我恰好比你大了两天。”
唐安琪虽然惊讶于这个巧合,但却没有争辩,她前世虽然只活到了二十五岁,但其中经历过的起伏远非常人可以想象,她如今是披了一张青春年少的皮,可是内里却绝不是如此。她浅浅地笑了笑,替他重新将杯子里的橙汁倒满,“不是说饿了吗?快吃你的吧。”
她的语气里透出不自觉的亲昵,连动作都有不易察觉的温柔,这让江飒心里暗觉奇怪,他停住手中的动作,低声地问,“唐小姐和阿灿早就认识?”
江灿笑着回答,“哪里,我小时候在米兰生活过几年,九岁的时候搬去了维也纳,安琪自从十岁起就一直在美国生活,今天是我和安琪第一次见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亲切熟悉,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
唐安琪顶着他那双凤眼闪了闪神,随即撇了撇嘴,“江先生,这个搭讪女孩子的方式,早就过时了。”
江飒举起了酒杯,“唐小姐的外祖父,是叶公吧?”
见唐安琪点头,他转头对着江灿说,“叶公和爷爷是挚友。”
江灿没有想到他和唐安琪还有这样的渊源,不由好奇地问,“真的?我回来的时间不长,还没听爷爷说起过,连爸爸也从来没提起过。啊,那爷爷房间里挂的那张相片上,另外一位老爷子,就是安琪的外公了?哥,是不是?”
江飒的回答简洁极了,“嗯。”
唐安琪抬起头来看了江飒一眼,眉头有些轻蹙,这个男人不仅严肃冷淡,似乎还有惜字如金的毛病,看他回答问题的简短程度,好像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不管是在美国还是这里,她所接触到的男孩大多都活泼跳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刻板的年轻人。
她垂下头,暗暗地想,前世自己今昔不知是何昔地过日子,并没有刻意留意其他的财阀世家后来的命运,因为唐七秀时常去明泰百货购物的关系,那时她时常在饭桌上提起蒋家争产的八卦,这才记下了蒋家的事。
但江氏……印象中江老爷子中风在床,他的某个孙子成了江氏的董事长,只是记不清到底是江飒还是江灿最后成了江氏的继承人,至于其他的事,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晚餐结束后,唐安琪在餐厅门口和江家两兄弟分了手。
罗叔发动了车子,一边笑着说,“原来大小姐新认得的朋友就是江老爷子的小孙子,江家二房的事您也是知道的。刚才听阿显说,原来去年江老爷子生了场大病,当时病况凶险,以为没几天活头了,特别想见见江二先生所生的一对儿女,就召了他们一家回国。后来老爷子的病情稳定下来,也就舍不得让他们再离开了。”
唐安琪将脑袋靠在了车窗上发呆,她记得有一年去江宅,无意中听见了外公和江爷爷的对谈,江二叔的长子的确是在米兰出生,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连生日也很接近,那么江灿他就没有可能会是失踪了的唐安瑞。
可是那双极其相似的凤眼,却一直都萦绕在她脑中,盘旋,飞舞,挥之不去。
第17章 是我打的
唐安琪到家的时候,唐四海还没有回来。
陆雪琴靠在沙发上,神色温柔,她的目光盈盈地望向正在茶几上画画的唐安赐,时不时地开口指点一两句,与平素在唐四海面前的刻意温柔相比,这时候的陆雪琴无疑才是真实的。
可惜……唐四海从来没有发现过真情和假意的区别。
唐安琪的心忽然有些被刺痛,久远之前,这样的场景也曾出现在这间屋子里过的。小小的唐安瑞趴在茶几上用蜡笔认真地描绘着,自己则在旁边的那架钢琴上练习琴曲,叶淑娴温柔地问唐安瑞,“你画的是什么?”
唐安瑞昂着头,笑得灿烂极了,“家。我画的是家。看,爸爸,妈妈,姐姐和我,我们幸福快乐地永远在一起。”
但现在,房子仍旧是那座房子,住在里面的人却早就不同了,所谓物是人非,大概就是唐安琪现在的心情吧。她吸了吸鼻子,不再看客厅,径直往楼上走去。
“唐安琪,你这是什么规矩,不回家吃饭也不打个电话回来通知一下,连到家了也不打个招呼就上楼了?”唐七秀穿着华丽的金丝睡袍,正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悄声上楼的唐安琪,气不打一处出来。
周哲春听到动静,忙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臂,“这大晚上的,你扯着嗓子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安赐还小,也不怕吓着孩子。”
唐七秀甩开周哲春,指着他鼻子大声骂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每次这臭丫头一回来,你就要跟我唱反调,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护着她,怎么不见你对安平这样护着让着的?哼,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叶淑娴临死前让你护着她女儿,你就将她的话当成圣旨,不管唐安琪做错了没有,只要我说她两句,你就得跳出来!”
她越说越气,伸出手不断地对周哲春推搡了起来,“我是她姑姑,她做错了事,怎么就说不得她了?大嫂怕她上课辛苦,特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她倒好,一个电话也没打来,刚回来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要上楼,这还是她有理了?我知道,叶淑娴是给你吃迷魂药了,不管她死了多少年,你心里一直都记着她!”
唐安琪上楼的脚步顿住,她转过头去,眼神冰冷地盯着唐七秀,“姑姑,你在说什么?”
唐七秀晚上喝了一点酒,周哲春对唐安琪的维护又恰巧刺到了她心里的痛处,这些年来埋着的不痛快就如同火山爆发,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她冷笑着说,“我说你妈好本事,都死透那么多年了,还有法子让男人对她念念不忘。”
周哲春见唐七秀说得越来越不像话,脸色涨得通红,他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臂,“在孩子面前,你胡说些什么?还不快给我进房去!”
唐七秀原本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周哲春难得的强势并没有让她软化,反倒激起了她的愤怒,她不管不顾地说道,“你做得出来,还怕我说吗?这家里谁不知道你当年暗恋的是叶淑娴,却阴差阳错娶了我。周哲春,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些年来,不是我养着你,就凭你这个被吊销了执照的庸医,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吗?”
推搡之中,周哲春渐渐无力还击,被唐七秀逼到了角落里,唐七秀又锤又打又哭又闹,陆雪琴和唐安赐许是看多了这样的场面,竟然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着刚才的事。
唐安琪没有心情继续看这场闹剧,她可以对唐七秀数次三番的挑剔指责一笑而过,但绝不能容忍任何对母亲的不利谣传。
她静静地走到仍在厮打中的唐七秀身前,用力钳住唐七秀的手臂,声音冰冷之极,“我妈温柔贤惠,对父母孝敬顺从,对我爸忠诚体贴,对别人仁慈善良,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谁的事,尤其是对你。她包容你的任性,忍让你的跋扈,在叶氏对唐氏重新注资之后,仍然坚持不肯稀释你的股份,还尽力帮你嫁给了你喜欢的男人。”
唐安琪冷冷地问道,“但你对她回报了什么?是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你就鼓动她的丈夫另娶?是挑拨离间破坏她丈夫和女儿之间的关系?还是在她死后那么多年,侮辱她的名声,诬陷她的清白?姑姑,好本事的人是你,普通人做不出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事。”
唐七秀大怒,“帮我嫁给了我喜欢的男人?她帮我难道不是为了方便和他见面吗?连生病的时候,都要找时间说悄悄话,到底是我狼心狗肺还是谁不要脸面?”
她狠命地将手臂抽出,另外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朝唐安琪的脸上扇了过去。
“啪!”
唐安琪有些错愕,这来势汹涌的一掌并没有打到她的脸,陆雪琴替她拦了下来。但不过转瞬之间,她就明白,陆雪琴不会无缘无故地挨了唐七秀这一巴掌,一定是唐四海回来了。
果然,唐安赐适时地哭了起来,陆雪琴捂着脸颊上的痛处忍着眼泪劝解着唐七秀,“七秀,安琪不懂事,你说她两句就是了,怎么能动手?”
唐四海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热闹的景象,他沉着脸厉声斥喝,“怎么回事?”
陆雪琴侧着脸,勉强笑了一笑,“没事,安琪回家没打招呼,七秀说了她两句。没事的!”
她对唐七秀使了一个眼色,低着头将唐安赐拉过,“时候不早了,我送安赐上楼去休息。”
唐四海拉住了她,将她的下巴抬起,看见了已经红肿起来的右脸,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闷着声音问,“是谁打的?”
陆雪琴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哄着唐安赐上了楼。
唐四海看到周哲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靠在墙角,唐七秀手臂上则有一圈明显的红痕,只有唐安琪表情冷淡嘴角还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不由朝唐安琪问了过去,“安琪……是怎么回事?”
果然……
唐安琪的嘴角弯得更大了一些。陆雪琴故意要挨上这巴掌,又什么都不解释就离开,恐怕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吧?如果说破这事情的始末,她替自己挨了这巴掌,唐四海必然会被感动;如果自己不愿意解释,唐四海多半会以为是自己打了陆雪琴,那么不仅打击了自己,还能让唐七秀承了她的情。
按照她从前的性子,只要唐四海对她一有怀疑的迹象,她就会歇斯底里地和唐四海吵起来,哪里还会去解释什么?
误会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积累,直到……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周哲春不忍地开口,“姐夫,不是安琪的错,是……”
唐安琪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爸爸,是我打的。”
唐七秀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她,周哲春就要将真相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以唐安琪刚才的态度,不是应该添油加醋才对吗?唐四海对叶淑娴十分爱重,如果知道了这些年来自己心里的怀疑和愤怒,恐怕不会轻易饶过自己,就是将她赶出唐宅也是可能的。
唐四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是你打的?为什么?”
唐安琪笑了起来,“爸爸,你果然进步了很多。如果是从前,你只认定结果,从来不会问我为什么。”
她的脸沉了下来,重重地说,“陆雪琴说,我妈妈和姑父之间有苟且。您说,我该不该打她?”
客厅的其他三人全都震住,唐四海一时沉默,隔了很久,才沉声问,“第一天上课,一定累了,你上去休息吧。”
唐安琪点了点头,“嗯,还有很多功课没做,那我就先上去了。”
她转过身去,冷冷地瞥了唐七秀一眼,“姑姑,您的脾气还真是该好好地改一改了。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了,就算现在她长眠地下不能跟您解释,但姑父的话您怎么也不信?听风就是雨的,轻易相信那些不该信的,反而不肯信任应该信任的。”
唐七秀错愕地望着她款款而去的身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向唐四海坦诚,只好拉着周哲春,尴尴尬尬地进了房间。
客厅里,唐四海想着唐安琪意有所指的话沉重地叹了口气。
唐安琪在撒谎,毫无疑问,但她相信这谎言并没有诬赖了陆雪琴。
唐七秀指责叶淑娴和周哲春有染,实在太过可笑。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这个宅子里住的还有负责做饭的厨娘,负责打扫的阿姨,负责带孩子的保姆,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倒是要怎样才能有染?更何况,当时周哲春还没出那次手术事故,仍旧在医院工作,平时很忙,每天回家都已经是深夜了。
后来家里请了陆雪琴来照顾叶淑娴,白天有那么多人看护着她,晚上如果唐四海不在,唐安琪就会和唐安瑞一起陪她睡,又哪里会有什么和周哲春说悄悄话的机会?
唐七秀这样信誓旦旦,无非就是听到了别人的闲言碎语,或者自以为找到了什么证据,而这个家里,能传出这样不堪的闲话的,又有机会制造一些所谓证据的,除了陆雪琴,再无他人。
唐安琪忽然有些感慨,也许上天将她送回到十七岁人生的转折点,不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机会救回舅舅,找到弟弟,改善与父亲的关系,也是想让她发现那些前世从不曾注意,也从来没有被告知过的事实吧?
陆雪琴,你到底……还做过些什么呢?
第18章 打个赌
清晨的阳光均匀地洒落在阳台上,隔着薄透的轻纱窗帘漏进了房间,唐安琪赤着脚推开落地门,绿树林荫,安谧静好,她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瞥见不远处正在晨跑的唐四海,他脚步沉缓,看起来有些疲惫。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后悔昨晚对陆雪琴的反击。虽然她知道陆雪琴绝不清白,也笃定唐七秀不会多说些什么,但这对唐四海来说,无疑也是一种欺骗。不管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是要以此来化解陆雪琴设下的局,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去提醒唐四海和唐七秀不要对这个女人那样轻信,她终究是撒了谎。
她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叮咚叮咚”笔记本电脑的电邮提醒声。唐安琪望着唐四海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是叶承浩。法兰克福的生意已经谈妥,接下来的两个月他会回英国将暑期的事务都抓紧处理,尽量会赶在她高考前赶回来为她打气。
唐安琪望着附件里的照片笑了起来,她伸出手摸摸了屏幕上那张含笑温润的脸,又毫不客气地刮了刮他的鼻子,“这么优质的男人,要不是亲舅舅,我早就下手了。啊,也不知道未来舅妈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有这样的福气俘获舅舅!”
叶承浩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不婚主义者,但唐安琪是不信的,他虽然受的是新派教育,但深受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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