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如同五雷轰顶,夏楚悦身形一晃,神经霎时间绷断。
一万士兵?
她记起假玲珑之前说的话,他们知道凤斐的真实身份,他们给凤斐下毒,他们派出最精良的军队围杀他,就算清风楼和魔教的人能够以一敌十,但是几百人如何破得了一万精兵的围攻?
不,凤斐不会出事的!他说过让她等他的,他一定会平安无事!
一万士兵?
一万士兵也都给我乖乖闪边去!
夏楚悦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不仅没有因为云依的话而心神崩溃,反而爆发出她平时未碰触到的武功境界。
她身着黑衣短打,没有衣带飘飘的风逸,扎成马尾的头发则无风自动,手持银白软剑,肤如凝脂,比一般女子都要白上几分,与黑衣对比鲜明,看得众人心神一震。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但是给他们的感觉和之前却大不一样。
感受最深的莫过于云依。
在场的对夏楚悦对熟悉的当属云依,看着夏楚悦不但没被自己的话打击到,反而越发的凌厉迫人,云依就嫉妒得眼睛发红。
凭什么,凭什么夏楚悦都沦落到这种境地了,还能够傲然挺立,展露出平常女子所没有的英姿与骄傲?
这一刻,她不是应该痛哭流涕,失声大叫的吗?!
嫉妒让云依忘记了之前的打算,她尖声高喝道:“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云姑娘,宁王吩咐过,不得伤害锦绣郡主的命令。”一个领头侍卫说道。
他们是受了龙希宁的命令前来捕捉夏楚悦,但是龙希宁特意吩咐过,不得伤夏楚悦的性命。
云依闻言妒火愈盛,这样一个相貌普通,水性杨花外加通敌叛国的女人,为什么能够迷倒一个又一个的男人?
她嫉妒咆哮:“流玥,桃之,杀了她!”
黑衣人和假玲珑目露寒光,刺向夏楚悦。
夏楚悦迎面冲向他们,剑光耀眼,气势如鸿。
如果说刚刚的夏楚悦是一把未出鞘的宝刀,那么这一刻她就是宝刀出鞘,光芒四射。
流玥等人被她的剑气逼得后退,一干侍卫后退翻倒。
夏楚悦用尽全力挥出几剑,似一道惊雷劈开大山,又似一股大风斩断海浪,杀出一条血路,随后身影一闪,消失在众人惊恐的视线里。
云依惜命,见夏楚悦气势如此凶猛,哪里敢与其硬拼,早躲到一边去了。因而,夏楚悦冲破侍卫和黑衣人的包围圈后,轻而易举地离开这里。
看着人仰马翻的御花园,云依气急败坏地吼道:“还不快追!”
众人忙往夏楚悦消失的方向追去。
夏楚悦突围之后,直奔皇帝的寝宫承乾殿。
打晕宫女太监,夏楚悦潜入承乾殿内,找到凤斐所说的暗阁,看到夏王令平放在暗阁里,夏楚悦迅速拿起夏王令,反身冲出殿外。
希望还来得及!
凤斐,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很快就到!
夏楚悦手持夏王令,奋力狂奔,心中不停地呐喊。
……
朝中文武大臣听到前面传来轰隆隆的踏步声,全都走出来,待看到面前浩荡的人马时,一个个都惊讶地张大嘴巴。何时宫里多了那么多人?难道仅仅是为了抓一个敌国亲王?
然而如此多的人,过了许久却是抓不住凤西九亲王!
只因为,凤斐以龙希宁一人牵制出千军万马。
“楚悦在哪里?”凤斐声音越发低沉,匕首上抹满龙希宁的血。
“放开本王,本王告诉你。”龙希宁镇定地道,即便被俘,脖子上被架着刀,他也没有丝毫慌张。
这样的胆量和气度让人不得不钦佩。
那些围观的大臣皆露出赞叹的神情,同时愤恨地看向凤斐。
“凤西暗杀江夏王,你还有脸问锦绣郡主在哪儿?难道凤西国皇族都这么无耻吗?!”一个大学士怒声骂道。
“就是!江夏王的女儿就算削发为尼,也不会嫁给你的,你还问她的下落作何?赶紧放开宁王,我们龙兰网开一面,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一个武官提议:“应该先留着他的小命,挟持作人质。凤西大军攻打益州势如破竹,肯定是凤斐暗中相助,我们拿他去换失守的城池正合适!”
“还是韩将军深谋远虑!之前我奇怪为何四国之首的龙兰会兵败如山倒,现在想来,皆因凤西在龙兰埋了一颗太深的棋。”
“唉,十年啊!整整十年,这得盗走龙兰多少机密!”
众臣一时有感而发,心中凄然。
谁也不会傻得认为这十年凤斐真的只是当个酒囊饭袋,十年时间,谁也不知道凤斐挖到多少机密,又在龙兰埋下多少隐患。
想到每日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城池失守的战报,想到皇帝暴毙,太子造反,琪王失踪,宁王被制,难道龙氏江山已到了尽头吗?
且不说众臣心中如何戚戚焉,被人钳制的龙希宁面容冷俊,眉眼带煞,毫不输阵:“有本事你就杀了本王,只要本王一死,你也别想离开皇宫,而夏楚悦,也要给本王陪葬!”
死有何惧!
早在他抛开凤西九亲王的身份,孤身前来龙城,便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一个意外闯入他心中的女子,让他舍不得离开这繁华人世,舍不得与她分离,更舍不得她韶华逝去。
心里怕,表面上凤斐也抛开生死,坦然轻笑:“楚悦是江夏王的女儿,谁敢伤她?倒是宁王,与帝位只差一步之遥,死了着实可惜,凤某能拉宁王当垫背,倒也死得值了。然而,龙兰没有宁王,还能撑多久?益州沦陷过半,凤西铁蹄无阻踏来,想来,不出一年,龙兰就会成为凤西的领土。”
这番话直戳龙希宁的心扉。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不能不在乎龙氏江山。
不是他龙希宁自负,而是太子无能,若非背靠宋家,哪里能够风生水起二十年。一旦太子登帝位,龙兰将面临的是什么?
内忧外患!
内有百姓对新帝的质疑,外有凤西强势来袭,北苍国,南唐国,三面夹击,山河破碎,能撑几时?
几经挣扎,深思熟虑之后,龙希宁缓慢而低沉地道:“本王告诉你夏楚悦在哪里。”
凤斐眸子微睁,紧盯着他的侧脸。
“她在……”
恰在这时,一支黑色箭羽披荆斩棘般飞速射来,其势之猛,如冲天飞鹰,劈浪之风。
让人望之生叹,原来箭竟可以射得那么快!那么猛!
凤斐感觉到背后的风,全身瞬间毛骨悚然,他抓住龙希宁往侧一扑。
那箭擦着龙希宁的腰侧飞过,噗的一声,金属炼制的箭头射入白石地面,似有火光迸射,看得人瞠目结舌。
好强的威力!
竟然把箭射进石头地面,可想而知这一箭势头多猛,若是射中人的身体,恐怕连完整都尸骨都难找。
思及此,众人齐冒冷汗。
那箭只要稍稍偏一点,宁王就会命丧当场。
是谁!是谁不顾宁王死活射出这一箭?
“咳!”凤斐躲闪之时,下意识地用了内力,体力的毒再也压制不住汹涌而出,反噬之力震伤肺腑,他压在嗓子眼的血忍不住咳出来。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闪过,龙希宁被从凤斐身边救走。
电光火石,情势急转直下。
前一秒,凤斐钳制龙希宁,以命要挟,求见夏楚悦,其余人皆陷入被动状态;下一秒,凤斐吐血,龙希宁获救,局面反转。
而这样的变化,只因为一箭,破浪之势、斩天之威的一箭,完全扭转战局!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忘记反应。
展翼解开龙希宁的穴道,龙希宁负手看向脸色苍白的凤斐,眼中闪过两道精光:“你根本就没有解毒!”
看到凤斐的情况,他要是仍不知道真相,那他就是傻子。
凤斐必然早已中毒,只因体质特殊,反应较慢,又被其压制,所以表现出来的情况便是凤斐未中毒,处于全盛时期。然而,这种毒是专门针对内力的,内功越深厚,受害越深。
若是凤斐不使用内功,那么对身体的伤害不算打,然而一旦他强行使用内力,那么毒性大发,反噬之威强大无比。不必他人再动手,单那反噬,就能让凤斐伤上一段时间。
凤斐心里叹息一声,功亏一篑啊!
在制伏龙希宁的那一刻他便清楚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因而一直站在龙希宁身后之处,以匕首要挟,只要不再动武,他可以伪装得很完美,谁也看不出他内伤严重。
可惜……可惜功败垂成,在他快要知道夏楚悦下落的时候,一支箭打乱他所有的节奏,也让他的虚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眼底掠过遗憾的暗芒,凤斐淡定从容地道:“我若中毒,如何钳制住宁王?”
一句话让龙希宁陷入疑惑的漩涡中。
确实,那毒是针对内功高手的,凤斐若真中了毒,怎么能够三招打败自己?
不过那又如何?
现在自己得了自由,四周多达万人的士兵,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清风楼与魔教的人围拢在凤斐四周,警惕地看着龙希宁及那一万大军。
突然,一个士兵抓着个狼狈不堪的女子前来汇报:“启禀王爷!卑职在太和殿附近抓到一个哑巴!”
哑巴?
众人目光皆投向被押到中间空地上的女子,当她看到凤斐的那一刻,忽然癫狂起来,伸长手往前扑,嘴里呜呜地叫着。
若不是被士兵拉住,她早扑过来了。
那些文官看到面容可怖,神似疯子的女人眼睛发光地看向他们这边,不由白了脸向后退几步。
武官倒是好一点,但是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玲珑?”
“玲珑!”
凤斐与龙希宁异口同声唤道,前者语气里含着几丝怀疑,后者则带着淡淡惊讶。
“把她带过来。”惊讶过后,龙希宁立即下令将人带到前面来。玲珑应该在云依手里,怎么会独自出现在太和殿附近。
担心冲撞到各位贵人,那个士兵拉着哑巴女子站在三丈开外,得了命令,这才抓着哑女的胳膊走近两丈。
“呜呜呜!”玲珑面向凤斐,眼里透着焦急之色。
凤斐神色大变,若说方才只是怀疑,现在则十足肯定,面前这个被割了舌头的女子确实是玲珑,他安插在龙希宁身边的细作,竟然惨遭如此毒手。
冷厉的目光转向龙希宁:“本王今日算是看到宁王的好手段了!”
龙希宁也讶异玲珑的模样,并无解释的意思,凉薄勾唇,回以冷笑。他看着玲珑问:“你想说什么?在地上写。”
士兵放开玲珑,玲珑趴到地上,撕下一片裙子,咬破手指,颤抖着写下:“云依要杀小姐,速救。”
十指连心,以指尖的血来写字,疼痛可想而知,然而时间紧迫,玲珑也只能咬牙忍着。
看着血书歪歪扭扭,无人去耻笑,大家皆被玲珑的勇气慑住,而凤斐与龙希宁的注意力全放在她所写的内容上,待看清她写下的内容时,二人脸色齐变。
“他们在哪里?”凤斐急问。
龙希宁也神色严峻地看着她。
玲珑手指颤抖地写道:“御……花……”
第三个字尚未写出来,凤斐抢声问道:“在御花园?”
玲珑点了点头。
凤斐得了肯定,便要去救人。
龙希宁冷喝:“拦住他!”
夏楚悦要救,却不是让凤斐去救!
“让开!”凤斐唇角一点殷红,衬得他肌肤晶莹如冰,好似一朵天山雪莲,随时会凋零。
大臣们退到安全区域,一万士兵将凤斐及他的手下团团围住。
龙希宁也在当中,他身边同样守护着一批高手,眼下凤斐压制毒药导致反噬,不再可能威胁到他。龙希宁淡声道:“凤斐,你今天逃不掉的。你之前说得没错,本王不会动楚悦,但是有人想要她的命,你是想要她给你陪葬,尽可冲杀出去。”
凤斐眸光幽冷,望着一脸笃定的冷俊男子,嘴边牵起讥诮的弧度,“你说得对。我对你的人不放心,放他们走,放他们去救楚悦,我束手就擒。”他伸出两只手,从容不迫地谈判。
“爷!”
“教主!”
清风楼和魔教的人急声唤道。
他们怎能独留下主子一人,就算是战死,也不愿意以主子的命换取他们的生机。
凤斐冷声低斥:“闭嘴!我的话也不听了?”
“主子的任何吩咐我们都听,只除了这一条,让我们把主子留在狼窝里,恕属下办不到!”影十直视着凤斐,眼里满是坚定的神色。
“我们也是!”其他人异口同声道。
“哼!好一个主仆情深!”龙希宁阴阳怪气地说,惹来清风楼与魔教教众的怒目而视。
“宁王嫉妒么?要不要本王教你如何驭下?”凤斐朝他投去讥诮的目光,“废话少说,方才本王提的条件你答不答应?不答应,那就战吧!”
能够让凤斐束手就擒自然是好的,敌方人数和万人军队一比虽然不多,但是战斗力极强,一旦开战,必然死亡无数,更重要的一点,龙希宁并不希望夏楚悦死,再耽误下去先死的不是凤斐,而是她。
心思百转不过一念间,龙希宁颔首:“好!”
“我们不走!”宁王这厢答应,清风楼和魔教的人却是不答应。
凤斐眼神冷冽地从自己下属面前扫过:“你们若救不回楚悦,以后都别来见我!影十,你带头去!”
不容置喙的话逼得清风楼与魔教的人一个个涨得脸色通红。
“去!”凤斐高喝一声。
被点名的影十身体颤了颤,咬牙吐出一个字:“是!”
转身迈步。
龙希宁挥手,围得水泄不通的广场上空出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道,影十穿过狭窄的通道,脚步极快,似是担心稍慢一点,就忍不住停下来。
其他人在凤斐的威压下,也渐渐离去。
当最后一个人离开时,士兵如流水般自动回到原位,将凤斐包围在内。
“想不到忍辱负重的九亲王,竟然是个情根深重的痴儿。”龙希宁嘲讽道,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自认对夏楚悦有情,为了她一忍再忍,一让再让,自以为世上像自己这样尊贵的身份却愿意接纳一个名声不算好的女人,对方应该感恩戴德,感动不已;他一直不明白夏楚悦为何宁愿选择那样一个花名在外的男人却排斥自己,此刻终于知道,自己哪里不如凤斐了。
不是相貌,也不是才华武功,只是因为对她的情不同,自己永远不会把一个女人放在第一位,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牺牲自己。
男儿志在江山,美人次之,争江山而死,也是一段英雄佳话,而因美人亡,千百年后只会沦为后人笑谈。
可是此刻,龙希宁这种想法忽然动摇了,凤斐的身份并不差于他,却肯为一个女人牺牲,自己心底的想法为何不是轻蔑而是嫉妒呢?
嫉妒凤斐可以如此肆意而自己却不敢也不能。
凤斐听了龙希宁讥诮中透着酸意的话,微微勾起唇角,“甘之如饴。”
龙希宁不愿见凤斐那淡定从容的模样,冷喝:“将凤斐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