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风微皱眉,难怪爷要派他进天牢保护夏楚悦,就这些人的懒散模样,坏人混进来,恐怕都不知道,即使发现了,也不会有还击之力的。
因为狱卒在场,夏楚悦没和速风说什么,她坐在床上,玩着风飞送给她的银簪子。
银簪头部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看起来鲜艳如火,泛着琉璃光泽,里面显然是镂空的,花包顶部有一个尖尖的凸起,只要连续摁两下,就能打开。本想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不过想到风飞的话,夏楚悦忍住了好奇的冲动。
接下来的时候,天牢内再无异样,而小虎的死则以食物中毒定案,想来有人将事情压下,不想惹出大麻烦。
转眼就到了夏楚悦发配肃阳的日子。
昨夜刚下雨,早起还可看到地上的潮湿,如果是在郊外,雨水满草满树不说,地面也是泥泞不堪。此时天气又转冷了几分,凌晨大约卯时一刻,夏楚悦就被叫起,因为要远行,所以需赶早出发,争取在天黑前多走些路。
按照正常情况,夏楚悦需要戴上木枷,但有人打点过官差,便将木枷改为绳子,绑在两手腕上。对此,夏楚悦倒无异议。前世,她学过逃生技能,其中包括如何在被绑住手脚的时候自救。解绳是最简单的技能之一,只要她想,解开这条绳子很容易。
而发配边疆,又被贬为奴,需要在犯人脸上刻上相应的“奴”字。
夏楚悦虽然地位一落千丈,从人上人变成人下人,但有人在暗中帮忙,那些受辱之事都被拦下来。否则,以她的性子,可能受不了古人这种相当于侮辱人格的行为。
从龙城到肃阳,有三千五百里,因为夏楚悦身份特殊,由四个官差押送前往,需徒步而行,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酷刑,对于一个在京城长大,自小娇养的贵族小姐来说,更是灾难。
走出天牢大门的时候,天灰蒙蒙亮,迎面三个人紧步走来。
“小姐!”
“王妃!”
几声呼喊错落响起,小紫眼睛哭肿,玲珑眼眶微红,就连冬青也是满脸担心,见到夏楚悦时一边落泪一边想忍住,十分狼狈。
看着在异时空真心互待的几人,夏楚悦脸色柔和许多,“你们怎么都来了?”
应该是有人打点过了,押送的四个官差都退到几丈外守着,是要让他们好好告别。
“小姐,您受苦了!”待紫竹看到夏楚悦手上被缚,身穿囚服,眼泪一个劲儿的冒出来。
“别哭了,眼睛哭得跟兔子似的。我现在只是个犯人,连平头百姓都不如,你们不必这样。”夏楚悦最看不得人哭,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怎么对付哭的人。
结果一听她这样说,紫竹哭得更凶了,“呜呜呜……小姐,您永远是紫竹的小姐……”
夏楚悦看着紫竹越哭越来劲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看出夏楚悦的束手无策,玲珑绷着的脸扯出一丝笑,她对冬青使了个眼色,冬青连忙笨手笨脚地安慰几紫竹来。在几人共同努力下,紫竹终于止住哭声,不过还是一抽一抽,没缓过来。
夏楚悦交代一番,让紫竹和冬青如果能够离开王府就离开王府,不能的话就小心行事,别和在海棠苑的时候一样,容易得罪人。毕竟他们以前都是她的人,王府里总有些看不惯她,连带着看不惯她院子里的人。如今她失势离开,他们或许会找两人的麻烦。
“小姐放心,紫竹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的,您忘了?跟您学的格斗不是白学的。”紫竹微扬起下巴,含着泪花的眼睛露出自信的光芒。
“也别逞凶斗能,毕竟别人有主子。”夏楚悦听她这样说好气又好笑,真担心紫竹脾气一样来和别人扭打在一起。至于冬青,她倒不担心,冬青向来稳重,一般又在后厨,往日在王府,他就甚少出现在外人面前,估计也没得罪谁。
等两人和夏楚悦说完后,玲珑站到前头,双手伸出,手里拿着一封信,“这是宁王给您的。”
夏楚悦微微一愣,信封上没有一个字,她伸手接过,但两只手被绑在一起,行动起来不方便,想拆开来看都没办法。
“玲珑帮您吧。”
“不必了。”夏楚悦摇了摇头,既然龙希宁在信封上没写字,想来也是不想让人看到里面的内容,等过后再看吧。其实她已经猜到信里的内容,她等了几天,他终于还是派人送过来了。她原以为过去那么多天,他是忘记或想要算计什么,还好,他没让她更加讨厌。
从此以后,她和龙希宁再无关系!
看到夏楚悦接过信封后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三人都有些不解,玲珑听从龙希宁的吩咐,要将夏楚悦接过信后的表情据实告诉他,于是便暗中打量夏楚悦。
越看心里越惊,难不成这位小姐对宁王有什么特殊感情,所以收到宁王的信才这么高兴?
玲珑秀眉颦蹙,替自家主子担心起来。
紫竹则迟疑地问:“小姐和王爷……”
夏楚悦笑道:“他是他,我是我,以后,不要再把我们两个说到一块儿。”
玲珑一听放下心来,既然夏小姐这么说,应该和宁王没有什么吧。
紫竹吃惊地张大嘴巴:“小姐不伤心吗?”
皇上的圣旨昭告天下,如今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收回了御赐婚约的圣旨,两人只有那薄薄一层关系,真正的名存实亡,只要宁王一开口,夏楚悦就是下堂妃。此时,龙希宁并未公布出来,夏楚悦就依然是他的王妃。
紫竹当然惊讶,在她看来,夏楚悦沦为犯人,有个王爷夫君在后头罩着也好过成为下堂妻啊,怎么能自己先开口,和王爷划清界线呢。
“伤心?傻丫头,你跟着我最久,还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吗?”夏楚悦轻轻一笑,她理解紫竹的想法,不过就像她对龙希宁说的,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这一直是她重生到这个世界后的目标,现在得偿所愿,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伤心。
看到四个官差不停地来回走动,夏楚悦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小姐……”
紫竹不舍地拉住她的手,这会儿她也没再顾忌什么尊卑之别了。
冬青虽没说什么话,但面上同样挂着不舍的表情。
“他日有缘再见吧。”夏楚悦看了玲珑一眼,“我和玲珑还有两句话要说,你们两个先回去,省得王府里的人找你们麻烦。”
好一番依依不舍,紫竹和冬青终于离开,只留下玲珑。
玲珑猜到夏楚悦留下自己应该是和主子有关。
果然,夏楚悦下一句就是“替我跟你主子说声抱歉。”说不失望是假的,毕竟她这回是去苦寒之地,路途遥远,古代不比现代,一趟飞机几个小时就能到,从龙城到肃阳长途跋涉,骑马也要十来天的时间。
玲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看来夏小姐心里还是有主子,主子不在这儿,她应该是失望的,只是抹不脸说出口而已。面上不动声色地道:“夏小姐有什么要玲珑转告的,请说吧。”
“他送给我的礼物丢了,替我和他道个歉。”夏楚悦故作冷淡地绷着脸。
其实这样的事没必要道歉的,谁不都掩着盖着,不让赠物人知道。她之前没说,现在却说了出来,其实还是惦念着风飞吧。
玲珑心思灵巧,转个弯儿就明白了,却还是重重点头,“玲珑一定把话带到,夏小姐放心。”
“还有一个忙,希望他能够帮一帮。”
“夏小姐请说。”玲珑点头。
“小虎,也就是在天牢里被毒死的狱卒,他家中尚有一母一妻,其妻已怀有身孕,如今小虎已逝。其老母与寡妻伤心之余日子也难熬,请他帮忙照看一下,让二人有个安稳生活。”
“玲珑明白,一定会转告主子的。”
夏楚悦看着乖巧站立的玲珑,嘴巴张了张,想问一句“他为什么没来”,不过最后被她压了下去,以她的性子,终究问不出那样的话来。
玲珑哪能不明白她的欲言又止,但没有说什么。
“你也回去吧。”夏楚悦最后说。
看着玲珑离开,四个官差走过来,“可以走了吗?”
夏楚悦点头。官差能够如此礼貌,又是托了他的福。然而他做了许多,却又为何不亲自和她告别?他给她的银簪就在她怀里,隔着衣服,似也能感受到簪子咯得慌,是因为心头有梗吗?
皇宫中一座城楼上,龙希宁凭栏远眺,目光遥遥望向左前方,此处是皇宫内唯一可以看到天牢的地方。但两处相隔甚远,他在此处只能看到人影一点,却是看不清人的样子的。
他沉默伫立,神情冷俊,目光幽远深沉,身上萦绕着一层冰冷沉重的气息,似写着“生人勿近”,将周遭的一切隔绝在他一丈之外。
过了许久,等到天牢方向那几个小点都消失了,他才动了动脚。长时间的站立,双脚发麻,他脸上冷漠没冰,连难受也不能改变他的表情一丝一毫。
转身,离开。
玲珑走在回宁王府的路上,一辆马车追上她,停了下来。
她一惊,连忙停下,朝掀开帘子露出脸来的龙希宁福了福身:“王爷吉祥。”
“上车。”声音如同数九寒冬,令人不寒而栗。
玲珑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在看到龙希宁冷眼射来时,连忙爬上马车。
龙希宁放下帘子。
玲珑自个儿掀开,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看了那冷面王爷一眼。
“坐下。”又是冰冷的两个字,吝啬得不愿多说一个字般。
她寻了处远离冰山的地方坐下,马车开始前进,她尽量让自己的身子不晃动得太厉害,免得惹来王爷的注意。
不过,她显然多心了。龙希宁早已闭上眼睛,看都没看她一眼。
“说。”
又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
玲珑自上了马车,便猜到龙希宁让她上车的意思,想到他之前的嘱托,于是将她观察到的夏楚悦的表情说出来。
当听到夏楚悦接过信时满脸喜悦时,龙希宁嘴角轻轻勾起,不过下一刻,他却抿紧唇角,连剑眉都向中间靠拢了些,看起来更加冷漠严肃。
玲珑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没了?”龙希宁忽然睁开眼,看向住了声的玲珑。
“没了。”玲珑回答。
“最后你和她说了什么?”她可有问起他?龙希宁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玲珑没想到龙希宁居然知道她和夏楚悦独处了一会儿,心中惊愕万分,莫非宁王在附近偷看?压下震惊,玲珑斟酌着字句道:“她请奴婢帮忙,平时多照看紫竹和冬青两人。”
她边想边编,可不敢将真相告诉龙希宁,不然,以他骄傲的性子,定然会去找风飞算账的。毕竟他的王妃临别前不问自己夫君的事,却说到另外一个男人,不是有奸情嘛。这绿帽子,自古以来就是男人难以忍受的。另外,玲珑是风飞安插在宁王府的探子,也不能被龙希宁知晓。根据这两点,玲珑绝对不会据实回答的。
“还有呢?”龙希宁低沉地问,眉皱得更紧,她连两个奴才都心心念着,却对他只字不提。当真如此绝情?连寻问一句话都不愿意问!
“还有……”玲珑偷眼觑他,她担心自己要是不说点让这位王爷满意的,今日能不能离得开这辆马车,“还有……王妃让奴婢好好照顾王爷,提醒王爷注意休息。”
玲珑说完这句话,觉得马车里的温度瞬间上升了许多,再看龙希宁的脸色,也不若刚才那般阴冷。
“既然是她的吩咐,你好好办便是。”龙希宁说完后就闭上眼,不再说话。
他似乎很疲倦,眼下两很深的青黑,胡子几日没刮,光滑的下巴生出许多胡碴子,看起来粗犷很多,要是让那些花痴女看到,怕是会激动地在心里呐喊“好有男人气概!”吧。
另一边,夏楚悦夹在四个官差向西城门走去。此时时间尚走,街上行人并不多,可是看到的人依然会朝着夏楚悦指指点点。好在她此时素颜垂发,脸被遮去半张,谁也没认出她来。
虽说关于她的事迹早在京城里传遍,就连画着她画像的春宫图也曾贴得满街都是,但真正认识她的人不多,能够认出她的更少。
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围堵场面,夏楚悦心中悄悄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下成为别人指指点点的对象。前世,身为特殊部队的军人,做任务大多要乔装打扮,将自己打扮得越低调越好,不被注意,才更容易得手。偶尔需要靠焦点吸引人,那也不是自己的真容真名,她也就没太大的感触。
可是不知该说夏楚悦庆幸得太早还是说老天故意和她作对。
离西城门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忽然涌现出许多人来,“这就是下堂的宁王妃夏楚悦!”
隐藏在人群中,四五道声音先后响起,然后一群人对着夏楚悦扔菜叶,砸鸡蛋,连四个官差跟着遭殃。由于担心犯人逃逸,他们不敢丢下夏楚悦跑旁边去躲,只能一边用胳膊捂着头一边挥向四周,大声喊道:“让开!快让开!你们别砸了!都别砸了!……”
然而没有人听他们的话,依然对着夏楚悦扔东西。
同时,各种难听的骂声也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要脸的女人!活该被皇上贬为奴!”
“就是,天生一副贱样,居然敢偷挖地道。挖地道干什么?说!快说!”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偷人了!”
“啊!太伤风败俗,太不知羞耻了!”
“看来上次还有上上次的事都是真的,圣上和王爷好心替她遮掩丑闻,她不知道要报恩,要悔改,还敢触犯国法,挖地道偷人,简直不是人!”
“也许不是偷人,是要引进外贼和奸细,分明是个卖国贼!亏她老子是赫赫有名的战神江夏王,真是丢她老子的脸!”
“对!卖国贼!不孝女!淫妇!”
……
本来只有二三十个人,但这里的动静实在太大,附近还未开门的商店和民宅都闻讯赶来,等听出是怎么一回事后,就加入了批斗行列,似乎只有通过谩骂和扔东西才能泄愤。
百姓素来爱跟风,也不管真相是不是如此,看到那么多人都在骂,也就参上一脚,殊不知正好中了他人的道,成了帮凶。
夏楚悦皱着眉躲闪,然而她双手束缚,手脚不若平常好使。那些咒骂也如洪水一般张着大嘴朝她扑来,就算她再无知无觉,再如何不在意,此刻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说她是不孝女,是淫妇,她尚能泰然处之,可是骂她是卖国贼,真真超出她的底限。前世,身为军人,从小就被教育要爱国,‘爱国’两个字可以说是深入她的大脑,融入她的骨血,她忘记什么,违背什么,也绝对不会背叛“爱国”两个字。即使是最后一次战斗,她也是为国而战,无愧于心。
到了这个世界,她虽然没有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