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斐眸光浅动,在灯光下泛着迷离的涟漪,“不信,我们试试?”
“不用了,你接着说。”夏楚悦立即正襟危坐,和凤斐相处久了,她算是摸清了他的一些眼神和表情代表的含义。比如像现在,黑眸闪烁着妖冶的光芒,显然是不怀好意。饭前才吃过一次亏的夏楚悦哪里会上当。
她的坐姿和其他女子有些不同,受过军队训练的她不管走路还是坐着,腰杆都挺得笔直,如一柄立起的剑,凌厉逼人。
凤斐不着痕迹地将她的坐姿收入眼底,眸子闪了闪,很久以前他见过夏楚悦,那时候的她和其他名门闺秀并无区别,坐姿端正,但和现在并不相同,若说那时的坐姿端庄淑雅,此刻的坐姿则严谨端正,前者是典型的淑女之姿,后者则只有某些受过特殊专业训练的人才会有。为何一个人的变化会那么大?
怀疑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开口继续讲到:“师傅自我下山后便也下了天山云游四海了,除了每次我过生日的时候他会送来礼物外,其他时候我们都没有联系,一别也有九年了。当初他炼的培元丹都进了我的腹中,可惜,要是我知道会遇到娘子,一定会留着送给娘子的。”
夏楚悦斜睇他一眼,这个男人,还真是随时都懂得插句甜言蜜语。
不过,也只有他这样锲而不舍,懂得主动的人,才能够捂热夏楚悦这种在感情上温吞被动的女人吧。
“不过那是师傅的东西,即便是我现在有了,应该也不会给娘子的。”凤斐眨巴眨巴眼睛,眉宇微拢,“送娘子东西当然要亲手做的才有意义,拿其他男人的东西送给娘子,我这里不舒服。”他抚着自己的胸口道。
“哧,连你师傅的醋都吃,你的心眼儿怎么那么小。”夏楚悦伸指点他的胸口,结果被他顺手包裹住,“心太大装的东西就杂了,还是小些好,只要能将你装满足矣。”
夏楚悦闻言一愣,他幽邃的黑眸定凝着她,她没有被点穴,却像是被点了穴似的,片刻之后,才抽回自己的手,垂眸道:“那你亲手做的礼物呢?”
“现在材料不足,要等些日子。”凤斐微蹙起眉,似乎也烦恼这事。
“其实我不是那么急的。”夏楚悦抬手抚向他皱起的长眉,他的眉长不浓,但很长,古人常说的长眉入鬓,就是他这种吧。
凤斐勾唇一笑,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娘子也会心疼我了。”
“还有另两种办法呢?”夏楚悦脸莫名一红,她现在的情绪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脸红心跳,这太不正常了。再次将手从他掌心抽出,视线落到罩着蜡烛的灯罩上。
“另外两个方法简单得多,一种是内功高深的人将功力传给内功低的,另外一种则是许多邪道上人的才用的方法。”
每一个人的内功都是辛辛苦苦修炼得来的,内功深厚者通过要经过几十年的苦练,一朝传给别人,几乎没人会愿意;而后面一种,则是邪道通过邪术,也就是男女之间通过的采阴补阳或着采阳补阴之法,将对方的内功吸走。这样的手段往往很残忍,因为很多邪道中人性本恶,会将同床之人的内力吸得一干二净,致使对方成为普通人,而且此法对对方的损伤极大,但这样的方法通常可以让人快速提升功力,为邪道中人所喜爱。
当然,并非想要用就会用的,没有相关的功法,想要无师自通很难。
对这类人,武林人士大多深恶痛绝。想想也能明白,辛苦得来的功力因为一场鱼水之欢就被对方窃走,能不痛恨么。
夏楚悦听了凤斐的介绍,对采阴补阳和采阳补阴敬谢不敏。
凤斐瞧见她皱眉,却笑道:“其实医书上有男女双修之法,对男女双方皆有好处,只是有些邪佞之人改了此法,将某一方的利益无限扩大,而另一方的利益则大大受损。若用法得当,同是习武之人的男女皆有好处,而且内功较差的人好处更多。我以前从师傅的医书看见过,娘子,不如由为夫‘亲身’帮你提升功力如何?”
他笑眯眯地敞开胸怀,一副等待她投怀送抱的姿势。
“速水,我去和你睡。”夏楚悦理都没理凤斐,而是直接起身向门口走去,同时大声和速水说话,也没管人家听没听见。
“娘子,你已经冷落了为夫许多个‘三秋’,如今见面,还要丢下我一个人吗?”凤斐眼急手快地挡住她开门的手,垂眸凝望她。
“我们还没成亲。”夏楚悦微蹙起眉,他叫‘娘子’叫上瘾了,不代表她忘记两个人只是谈恋爱阶段,还没到同床共枕的亲密地步。
“速水不习惯和别人睡。”凤斐转了转眼珠,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我睡在桌面上。”
“睡桌子上多不舒服,明天起来会腰酸背痛,而且桌子那么小,半夜摔下去怎么办?”就算是睡床,只要不是和他在一起,凤斐也不答应,当然,他明面上不会这么说。
“不会,我睡相很好。”
“不行,你说的我不信,今晚你就睡在这里,我们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凤斐坚决摇头,难得有理由和她共卧一间房,他哪里会轻易放过。
最后,在凤斐的软磨硬泡下,夏楚悦留宿在他的房里。两人和衣而眠,被子也是一人一条,整得凤斐哭笑不得,他若真要碰她,多一层被子,多一件衣服能多挡多久。在杨柳村风府他们便同床共枕过,这会儿还要划界线,不是可笑嘛。
凤斐觉得好笑,却不知夏楚悦另有他想。美人在旁,凤斐心有意动,但坚守着最后那道垒;可夏楚悦今天被凤斐吻得意乱神迷,撩拨得身体有些奇怪,加之凤斐这么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睡在身侧,她担心自己一个忍不住,化为恶狼反扑倒他,倒时她就真的要找地洞钻进去了。
一夜无梦,次日早晨,夏楚悦在凤斐的凝视下醒来。
凤斐又压着她好一阵耳鬓私厮磨,等到口腹的“口”得到满足,才起身替夏楚悦穿好衣服,自己也将外套穿上。
梳头发的工作再次落在凤斐头上,对这项可以增进两人感情的活动凤斐很是乐意。而夏楚悦对于那头长发,自然是懒得理会的,以前在王府有丫鬟伺候不用她去烦恼,后来独自一人在外,她便只草草梳几下,用发带系在脑后,好在她在外面都是男装打扮,那样的发型并不会显得太奇怪。这会儿有凤斐代劳,她当然乐意至极。
早膳二人是在二楼雅阁里用的,每张桌子用屏风挡住,这样可以挡住别人的窥视,另一方面又不会完全与外人隔绝,想要听些消息极为容易。
看这里的格局,显然不是普通酒楼能供得起的。别人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这里却还会顾虑到客人的需求,当真是追求质量而非数量。
见夏楚悦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凤斐笑道:“这里是清风酒楼。”
夏楚悦眸子微睁,“你的地盘?”
“娘子觉得如何?”
夏楚悦由衷道:“不错,难怪没人敢闹事。”
清风楼是卖情报的,开设酒楼确实是个收集情报的好方法,既能赚钱又能收集情报,一举两得。像现在,酒楼内坐的都是江湖人,一张桌子喝酒吃肉,难免聊起江湖事或一些私密,对清风楼还说就是获取资料的机会。
凤斐听到夏楚悦后半句话,忍俊不禁。
可不是,清风楼卖的是情报,大到江湖重事,小到个人私密,即使不需要从清风楼买情报,也怕得罪了清风楼,要是哪天自己的*泄漏了出去,够他们哭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点好的菜上来了,“你尝尝这菜。”说着,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她碗里。排骨和西红柿放在一起炒,表层均匀地裹了一层红色的蕃茄汁,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夏楚悦夹起放入嘴中,酸甜的蕃茄汁加上排骨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十分美味。
她微微睁大眼,这个味道……似曾相识。
“怎么样?”凤斐眯着眼盯着她的吃相。
“天牢里的饭菜出自清风楼。”夏楚悦肯定地道。
凤斐呵呵一笑,默认了她的猜测。
送去天牢的菜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但他不知道她吃这些菜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是否喜欢。现在能够亲眼见到,他心里是欢喜的。
“不喜欢吃茄子?”凤斐看到她其他菜都会吃,独独不碰那道红烧茄子,便蹙眉问她。
夏楚悦的手微顿,目光落在烧得油光滑亮的茄子上,轻摇了摇头,“没有。”
察觉到她脸色有些暗沉,凤斐双眉皱得更深,他回忆往事,很快就明白了夏楚悦不动红烧茄子的原因。
他伸手握住她的左手:“都过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算计
夏楚悦抿了抿唇,默默望着他。
凤斐捏了捏掌心下的柔荑,“那个狱卒的母亲和妻子,玲珑已经告诉我,你放心吧,她们现在过得很好。”
“谢谢。”
“谢什么?以我们的关系,需要说谢谢吗?你这样我可是会伤心的。”凤斐揉揉她的脸颊,故作委屈状。
夏楚悦的心情总算好了些,“你也快吃,免得菜都凉了。”说着,她抽回自己的左手,右手同时替他夹了菜。
“娘子真好。”凤斐顿时眉开眼笑,吃着夏楚悦夹在碗中的菜,吃得津津有味。看起来分明像个孩子,但他长得好,即便有些不顾形象,看起来仍然赏心悦目。
夏楚悦淡淡一笑,也继续吃起来。
正当两人快吃完的时候,二楼一个角落忽然响起巨大的拍案声,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响声,“青城‘贱’,背后说人坏话,你们还真配得上‘贱’啊!”
“点苍派,你们嘴巴放干净一点!”另一块桌子上的人也纷纷站起来,顺手抓起放在桌面的剑。
“哼!十八般武器你们其他不选,偏偏独选剑,不是贱是什么?”
“江湖中人又不只有我们用剑,你们是把天下使用剑的人都骂进去了吗?”
“别人用剑就用剑,偏你们不仅用剑,人还犯贱,怪得了谁?”
“赵范东,你莫要欺人太甚。”
“呵,老子欺人太甚?是谁躲在背后说人闲话的?我们点苍派在此的可都听得一清二楚,刚刚你和你们青城派的‘贱人’嘲笑我们只会耍大刀,傻不啦叽。你敢说没有吗?”
“你……你偷听我们说话!”
“谁想偷听了?也不看看地方,以为隔着道屏风,别人就听不见了?我呸!有种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刚才的话再讲一遍!”
“你叫我讲我就讲?赵范东,你以为自己是掌门吗?”
“孬种!”赵范东冷哼一声。
“赵范东,你吃屎了吗?说话那么臭!我就让你看看谁才是孬种!兄弟们,上!”
青城派一动手,点苍派的人也不会束手就擒,纷纷拿起兵器,一边整齐化一的使用长剑,一边则全用大刀。
旁边的食客嘀咕着退到安全的位置,却是没有离开,凑在一起看热闹。江湖人过惯了打打杀杀的生活,这样的场面时常看到,他们只当成了一场娱乐。面前起冲突的又是江湖七大门派中的青城派和点苍派,大部分武林人士不敢得罪,也不敢插手,即使有恼怒被打搅吃饭的,也只能暗暗抱怨。
“青城派崇尚剑术,点苍派善用刀法,据说两个门派的开山之祖本是同门师兄弟,因为性子不和,便各自立了山门,其中一个善使剑术,另一个善用刀法,后来就有了青城派和点苍派。两个门派从祖师爷开始互看不顺眼,互相攀比,想要争个高下,所谓高下即剑术厉害或刀法厉害。直到现在,两个门派一见面仍然摩擦不断,背后也互捅对方刀子。”自己的地盘遇到纷争,凤斐却无一丝紧张,他淡定地坐在原位和夏楚悦介绍着两派的恩怨。
默默听他的讲述,夏楚悦端茶抿了一小口,才不温不火地道:“打起来了。”
“打起来才好。”凤斐宠辱不惊地勾唇一笑,银色面具遮去他一半的表情,夏楚悦却能从他的深邃黑眸里看到满满的算计。
她轻挑眉毛,又喝了一口茶。既然当主人的不急,她这个来做客的更不必着急了。
“嘿,这点苍派和青城派真无聊,到了酒楼不吃饭,倒有心思打架,还是为了那么点小事,真够幼稚的!”
夏楚悦听到隔壁的大嗓门,秀眉微挑。
“认识?”凤斐察觉到神情的变。
夏楚悦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有过两面之缘而已,想不到今天又在酒楼里遇上了。
隔壁,传来另一个声音,“胖子,吃你的!”这应该是那个瘦高个的声音,两人还是爱拌嘴。
夏楚悦没再把心神放在隔壁的交谈,而凤斐自始至终看的都是她。两人慢悠悠地品茶,雅阁宁静祥和,在这喧闹的酒楼显得格格不入。
突然,挡住两人的立地式屏风被人撞倒,朝着两人倾倒而来,外面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凤斐眼眸微沉,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拂,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向倒压下来的屏风,众人想象的压伤画面没有出现,反而是那以红木雕刻而成的折枝花鸟屏风碎裂成碴,散落在地,而那个撞到屏风的点苍派门人则反冲向打斗场地,撞翻了三四个人。
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惊叫连连,到屏风碎裂时,整个二楼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所有的人都停下动静,目瞪口呆地看向窗边一青一白两道身影。
不知是谁咽了口唾沫,竟然格外响亮,很多人都能听到,接着相继吞咽声起,窃窃私语声也悄然出现。
“好深的内功!”
“一定是个高手!”
“这人是谁?戴着个面具,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我也不知道,看起来很神秘。江湖中有这号人物吗?”
“会不会是隐世高手?”
“可看他的模样似乎挺年轻的。”
“好像是很年轻,可那么年轻能有那么深厚的功力?”
……
在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的时候,忽然有人惊声大叫道:“银面男子,我昨天在大街上看过,我看见他从三楼上飞下来!”
“啊!我也记起来了!银面男子,不就是大家都在讨论的那个在大街上拥吻男人的大胆狂徒嘛。”
“嘶,莫非那两个大胆的男人就是面前这两个?”
“我还以为有什么三头六臂,看着也挺正常的呀,就是白衣男戴了个面具有点神秘而已。”
“哧,如果有三头六臂,那不成妖怪了?哎,没想到我居然亲眼看到昨天惊呆一条街的两个断袖,今天真没白来酒楼吃饭。”
原本被凤斐的功夫惊呆了的食客在发现他和夏楚悦就是小镇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主角后,全都似打了鸡血般兴奋异常,惊奇地张大眼睛盯着两人,同时不忘和旁边的人讨论着有关两人的问题。
夏楚悦和凤斐此刻的境遇就像是被关在动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