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个人都感觉到,冷凌锋此刻的微笑,甚至比低声的轻泣还要让人伤心,更别提这个笑容根本就比哭还难看。
“连你也这样,真让人头疼啊……”修伊苦笑了起来:“别忘记天界军和魔界军还没走远,即便在刚才的爆炸中再次失去了七成兵力,两军的残余部队还各有四万多人,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万一他们不死心去而复返怎么办?以你们现在的状态,连十来个低级天使都对付不了,就别让我为难了好不好?”
“这种事不会发生,别杞人忧天。”就在修伊想用这理由说服众人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远远地传了过来,接着一个影子渐渐地从夜色中分离了出来,最终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影像。
黑色的魔法铠甲,银白色的封闭式面罩,还有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黑色长剑,走出夜色的修斯特仍是那副淡然从容的模样,说话的语气依然维持着往常的平稳淡漠,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情景而产生任何波动。
“是你,这么说雪亚妮也安然无恙吗?这真是太好了……”修伊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你现在来,是专门来见证我最后一刻的模样吗?”
“菲莉丝,玛丽嘉,你们把蕾娜斯带离修伊身边,我最讨厌看人哭哭啼啼、一副欲舍难离的模样,而且这家伙也说了,他不想看到你们满脸悲痛欲绝的样子。”修斯特并没有回答修伊的问题,而是首先将视线投在另两位女性身上:“而且有些事你们离远一点比较好。”
虽然修斯特此刻的说话显得有些无礼,可顾虑到修伊的时间已经不多,菲莉丝和玛丽嘉也无暇和他计较,唯有沉默地走到蕾娜斯身旁,一人扶一边把她带回了火焰空间之中。
“我不是来看你怎么死的,因为这事太无聊了,而且……”直到确定蕾娜斯已离开修伊相当一段距离后,修斯特才淡淡地回答了修伊的问题:“你那种性格到死都不会改变,这我早就知道了,没有悬疑的事我懒得动脑筋。”“那你来做什么?”修伊问道:“还有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天界军和魔界军为什么不会回来?”
“死在卡雷格斯下的人,是不会回来的。”修斯特的语气还是很淡漠,可内容却让所有人为之震惊:“当然也有几个逃得快免于一死的,不过他们的胆子大概已被卡雷格斯吓破了,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修伊再次苦笑:“原来如此,这回你的手上又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魔界军七人,天界军四人,”答案比预想中少得多,可在加了一句补充说明后,语意就完全变了:“这是逃掉的人数,我对计算死尸没兴趣。”
“我的天……只有老实人的作为才会这么夸张。”修伊为死去的人哀悼了大约三秒:“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们不是互相约定过,绝不在这个时候见面的吗?”
修斯特冷冷望着修伊,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你说的这个‘我们’是指谁?”
修伊惊讶地反问一句:“那还用说,不就是你,我还有鲁西欧吗?”
“作为同一个人的分身,这么说不觉得有常识错误吗?”修斯特难得的话多了起来:“你自己不常说,我和你都不过是鲁西欧的影子,没有把自己单独计算成一个人的必要吗?”
“可在彼此约定的时候,这却是必须分开计算的。”修伊答道:“难道我们要用三分之一鲁西欧甲、三分之一鲁西欧乙和三分之一鲁西欧丙来这么称呼对方吗?”
“当然不。”修斯特居然难得地笑了一下,由于面具遮挡着看不清楚表情,可每个人都听到了他与修伊一模一样、却在骨子里透着几分清冷的笑声:“照你所说,我们是以三个独立个体的身份互相约定的,可若有超过半数的人同时反悔,相信这个预定已不再生效了吧。”修伊马上就猜到了修斯特的意思,不禁怔了一怔才应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和作为精神主体的鲁西欧都反悔了吗?……别开玩笑了,毁诺背信不像你和他的风格吧!”修斯特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走到修伊面前,伸手在颈项上一阵摸索,一只镶嵌着深红色宝石的链坠很快从密实的铠甲之中被拉了出来,即便泰山崩于前也不动声色的修伊陡然面色大变,声音中瞬时充满了惊恐和慌乱:“鲁西欧的链坠?你在来这里之前,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经修伊这么一说,所有曾和路西法一起偷偷看过鲁西欧沉眠之地的人都记起来,这只链坠好像曾挂在那个沉睡在高次元水晶中的少年胸前,修伊和修斯特反而从没戴过那种东西,现在这只链坠出现在这里,只证明了一件事。
修斯特是认真的,在来这里之前他的确见过了鲁西欧,那个沉睡在时间与空间夹缝之中的原始精神主体,并用不知什么方法把链坠取出来做了信物。
修伊大概是意识到这点,才会不经意间大惊失色的吧。
每个人都这么猜,于是每个人都错了,修伊之所以感到惊讶,是因为他知道修斯特是怎么取出链坠的。
鲁西欧所沉眠其中的那块高次元水晶,是超强度的极限精神魔法时空横断令时间和空间产生高扭曲状态,从而产生出一个由意识强行创造出的异空间,再以水晶体的形态呈现在物质世界的结果,在实际上它是根本不存在这世界的超次元事物,如果鲁西欧没有用自我意识解除魔法,让扭曲的时空还原回正常,包括曾是他一部分的修伊和修斯特在内,根本没有人能触碰到他,想取到那只独一无二的链坠更是不可能,因此它出现在这里只意味着,鲁西欧已从悠久的长眠中苏醒过来,自己解开了精神空间的封印。
“让一切回到最初的时刻到了,修伊,这一天我们不是已等待了许久吗?”修斯特慢慢地拿下面具,语调也在同时发生了非常奇妙的变化,除了原本修斯特的冷冰冰腔调之外,还多出了另一个人的重叠语音,而且与修伊和修斯特不同,这个声音异常柔和文雅,最让人吃惊的是,此刻的修斯特正流露出与往常极不相同的温和神情。
正因为如此,修伊和蕾娜斯才在一剎那就认出了这个人的真实身份:“鲁西欧!”
不错,在蕾娜斯已苏醒记忆中所残留的那个十二岁少年,在铃兰草原上一遍遍呼唤着她逐渐消失生命的那个人,才会拥有这种声音,同时也是这个人的悲伤和愤怒,造就了现在的修伊和修斯特,甚至改变了这世界的未来走向。
“原来如此,你已经醒了,而且还和修斯特完成了肉体和精神的合并……”修伊不无凄凉地笑笑:“的确,只有在我死亡的瞬间将我的灵魂吸收融合,才能完全继承我的知识和智能。也罢,反正在很久之前,这就已注定了,而且也能让蕾娜斯不必承担这份不必要的责任,你来得的确是时候呢。”在场的人都张大了嘴巴,虽然这件事每个人都已知道,结果早在四百年前就已经注定,可不知为什么,大家还是感到了无法形容的悲伤。
其实每个人心里早有了答案。
这么久以来,和他们在一起的人并不是鲁西欧,而是修伊·华斯特,尽管他只是鲁西欧的一个分身,可在大家看来,修伊就是修伊,和鲁西欧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然而回归本体却是修伊无法改变的结果,至少比起因为死而永远消失,这种结果相对还好一些。
可最后的事实依然是,那个曾与大家一起欢笑、一起悲伤、总是用不正经的玩笑捉弄众人、偶尔还会发些意味深长议论的吟游诗人修伊,将再也不会出现了。
“不……不!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就在众人感到为难、却偏偏不好开口的时候,蕾娜斯突然大喊起来,星星点点的泪花随之四散飞溅:“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修伊要消失,就只因为他是分身吗?这不公平啊!在我看来,修伊他是一个独立的人,和鲁西欧一样会哭、会笑、会关心我的活生生的人啊!”修斯特,不,现在该说是鲁西欧的那个人并没有回答蕾娜斯的问题,只是沉默地拔出卡雷格斯,以修伊站立地点为中心,慢慢地刻下了一个充满魔法文字符号的怪异魔法阵,认识这种魔法的老酒鬼和冷凌锋同时低声呻吟了起来,魔法的名称和用途在瞬间暴露无遗:“灵魂移转炼成阵!”
灵魂移转炼成阵,就和名字一样,是将灵魂抽取并与其他事物相融合的魔法阵,具有极强的灵魂滞留能力和异物质融合能力,由于它可以把活生生的灵魂与强力武器、法器融合,制造出具有生命意识的魔法武器和高级法器,所以在魔法中属于极高等级的禁断法术,此刻像这般拿来和同属性的灵魂融合,其结果就是为了获得对方的经验、记忆和智能,但同时也彻底消灭了对方的自我意识存在,严格说来是非常残忍的,和杀人相比只是不见血罢了。
众人大感不妥,可话到嘴边就僵住了,毕竟他们并不是修伊,没有替他选择生存方式的权利,现在除了与鲁西欧和修伊都有因缘的蕾娜斯外,没人有发言的立场。
“别这样,我的身体很快就支持不住了,就让我选择这种死法吧,至少我还能有一部分活在你的身旁,这对我而言多少是种安慰吧。”修伊不敢看蕾娜斯的眼神,一边低头望着脚下的魔法阵一边这么说道,无声的请求在轻柔的语气中表露无遗,可在下一刻,他的语调忽然变了,凝视着魔法阵的双眼忽然抬起,凌厉的眼神笔直地射向鲁西欧,大惊失色的表情绝非刻意装出来的:“你疯了吗?这个魔法阵为什么会是这个模样?赶快住手!这个魔法阵要是激活的话,结果会……”“正如蕾娜斯所说,修伊·华斯特没理由去死,因为他是比鲁西欧更重要的存在,即使他不承认也是如此。”就在众人对修伊的突然大惊感到奇怪的时候,鲁西欧陡然打断修伊的话,朝着众人绽放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因此这个魔法阵并没有画错,我是刻意颠倒它的融合主从顺序的。”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老酒鬼和冷凌锋同时露出与修伊一样的讶然神色,对魔法知识一无所知的米伯特不禁问了这么一句:“颠倒融合主从顺序?这是什么意思?”
老酒鬼回答了他的问题,但面色中的惊骇与吃惊一点都没有消散的迹象:“精神融合魔法需要确定融合双方的主从关系,也就是以主方为主要精神体继续存留住自我的意识,而次方则将自己的知识、智能和记忆贡献给主方,在魔法完成后将彻底丧失作为一个独立生命的存在,一般情况下都是以施法者作为主方,在魔法阵中画下代表顺序的特定文字和符号,当然这也是可以颠倒的,可结果就是……”米伯特倒吸一口凉气,因为这个答案只要倒过来就出现了:“施法者将失去自己的存在而消失!”难怪包括修伊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在不自觉中变得无比苍白,舍弃自身而让修伊的存在成为意识主体,这简直是疯狂的自杀行为,自精神融合魔法创造以来从没有人会这样使用它,修伊怀疑鲁西欧发疯实在是很正常。
“这世上已不需要只留着悲伤和过去的鲁西欧,也不需要只有力量和愤怒的修斯特,因为他们都是只活在四百年前过去之中的人,没有资格创造未来,只有你,只有同时拥有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你,才有继续生存下去的资格。”鲁西欧淡然而悲伤地笑了:“鲁西欧早已死了,四百年普奇娜死去的时候,他的生命和灵魂就也在那片铃兰草原上消逝了,残留下的只是对不公平命运的愤怒,而后修伊和修斯特就诞生了。可修斯特只是那愤怒的延续,只有修伊·华斯特才是如火焰中的不死鸟一般、真正意义上重生的新生命︱︱为美好的未来而奋斗,不为有限的生命而悲哀,只一心一意为同样重生的蕾娜斯、甚至是整个世界的人们着想,试图创造出一个公平自由的新世界,这就是我眼中所看的真实。”修伊瞠目结舌,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在鲁西欧的眼中居然是这样的形象,更想不到鲁西欧会承认,修伊·华斯特的存在意义远远超过了本体,然而他更没想到,鲁西欧接下来的话居然会同时震撼了他和蕾娜斯。
“可这些都次要,最主要的理由还是,鲁西欧、修斯特和修伊的存在,都只是为了一个作为人类叫普奇娜在现在则是蕾娜斯·法琪利的女性而存在,然而鲁西欧的记忆和感情却还停留在四百年前,他依然还是那个在铃兰草原上伤痛欲绝的男孩,对现在的蕾娜斯不了解也无法完全接受她,所以能给她幸福的人绝不是鲁西欧,而是你修伊。”鲁西欧仿佛是在说着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面容上的笑意淡漠而平静:“这世上只有你能同时爱着过去的普奇娜和现在的蕾娜斯,将过去与现在的深刻爱意完全融合在一起,甚至能在未来继续深爱着她,所以我选择让你继续活下去,因为让蕾娜斯拥有幸福比什么都重要。”“那你自己呢?”修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也难得地问了个蠢问题,自己作为主体意识而存在下去,鲁西欧和修斯特自然是从此烟消云散,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下去:“你就不在乎自己的存在吗?”
鲁西欧慢慢抬起握在右手上的卡雷格斯,左手并指轻轻按在了它的剑柄上,一道金黄色的光芒顺着指尖缓缓流进黑色透明的剑身之中,瞬间整把剑的颜色就变成了奇怪的暗金色,接着修伊脚下的魔法阵仿佛感应到卡雷格斯的力量发生了变化一般,陡地散发出了明亮的白色光芒,这种光芒很快传遍了整个魔法阵上的文字和符号,而后魔法阵便自地面上一点点升起,很快将修伊的全身笼罩住。
“要说不在乎那是骗人的,可一个只活在过去回忆中的人,是没有什么立场可言的,尤其是透过修斯特的记忆看到了你,看到你所做过、所经历过的一切后,只是在时空夹缝中沉睡的我只能用‘一无是处’和‘毫无作为’来形容,因此我决定,还是让你这个三界的祸害继续存在比较好。”确认魔法阵已开始激活后,鲁西欧才开始回答修伊的问题,语气出奇地轻松畅快:“而且自己种下的因果要自己承担,蕾娜斯的话很有道理,你不该把责任推卸给他人,我也不能逃避自己所该负责的事情,那就是牺牲自己以开拓这世界的未来,这点早在一开始就以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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