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脆弱了一些。
坊间传言说,谢乙已经垮了。
萧纵老觉得心里不安定,道:“朝中可传过什么消息?”
“朝中也就是皇爷叫人彻查此事,发了好一通的大火,如今只知道有人杀人纵火,却还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
想必有胆子在京城里做出这些的,要么就是不怕查,要么就是有自信根本叫人查不到,满朝文武,这样的人能找出几个来?
姜荀总是想起那一夜,姜姒的哭。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两个人终于还是渐渐走到了一起,也不得不说谢方知有一点手段。
他看的出,姜姒那感情朦朦胧胧的,还夹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
虽有心要问个明白,却因怕她伤心,所以近日都压着。
想着,姜荀又道:“思来想去,满朝文武,能做此事的唯有……”
他看了萧纵一眼。
萧纵端了酒杯慢慢地饮完杯中酒,长叹一声道:“你这猜想,可告诉谢方知了?”
“纵使我不告诉他,怕谢方知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吧?”姜荀一想起旁人说的谢方知如今的状况,就不由得拧眉,若他此前与姜姒有什么约定,可姒儿那模样,怕也是不成了,“可即便是知道能怎样?”
“仇恨是很可怕的东西。”
萧纵摇了摇头,显然觉得背后的文章还很有意思。
二人商议着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山东那边的事情让太子给废了,傅臣在中间扮演的角色,也着实耐人寻味。
更耐人寻味的,是皇上如今的态度。
最终姜荀与萧纵还是决定,先稳一段时间,要紧的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谢方知。
谢相府虽没了,可谢氏一门树大根深,正所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原本谢方知又是这样出色的一个人,若谢方知能扛过来,照旧是魏王最大的助力。
商议定,姜荀便离开了。
临走前,他去看了章太妃,章太妃只道:“明年会试,你自个儿注意着身体……”
姜荀点了点头,见她没回头,萧纵又在,终不好多说什么,谢过了太妃的关怀,这才回了姜府。
照例先去缠绵病榻,似乎没几日好过的伯父姜源处见过,见周氏来伺候了,姜荀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进门将外面披风解了下来,递给碧痕,他顺口便问了一句,“四姑娘在府里吗?”
碧痕道:“这几日京里乱得很,四姑娘也没出去呢。”
“既如此,我去四姑娘那边。”
姜荀想想,还是去看看她,不过才进院子,便发现姜姒正跟丫鬟们一起看着院子里的杏树,笑说道:“花褪残红青杏小,你们瞧这杏子,回头做成杏干多好?”
于是,姜荀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见姜姒,是一张明艳如旧的脸,脸上神情疏淡,透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没有过风雨交加的那一个夜晚,也没有过哭没有过泪。
姜姒回过头便瞧见姜荀,笑着道:“堂兄来了,正好合适,我前儿着红玉学了一道樱桃扣肉,不过这时节找不出樱桃来,便用干梅子替了,你可要尝尝?”
“……好啊。”
姜荀终究还是笑了笑,跟着一起进了屋。
红玉那边早就准备好了,藏起眼底的隐忧,却做了菜。
屋里,姜姒给姜荀倒茶,正将茶盏放到他手里,便听他道:“……你……释怀了?”
释怀?
其实也没有什么释怀不释怀的。
姜姒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堂兄似乎有些误会了……能找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固然好,可谢方知算什么一心一意呢?原本他喜欢我,可我对他也不过只是利用。他喜欢我,并不应该成为我利用他的借口和理由。我不过是哭自己前途未卜罢了。想来,嫁给谢乙,高门大户,又知根知底,他还对我有些新鲜感觉,总好过嫁给什么别的鸡鸣狗盗宵小之辈吧?”
冷酷的一番话。
甚至毫无感情的一番话。
姜荀听得无声,他看着姜姒似乎不起涟漪的一双眼眸,却忽然看不下去,于是低了眼看茶,抿了一口。
三日后,谢府出丧,皇帝亲写了吊唁的文辞,整个京城都在长街两边看,一时之间风光无两。
只是那凶手,却似乎消失无踪了一般,再无半点的消息。
皇帝因此将京兆尹降职,换了新的京兆尹,也依旧一无所获。
谢府只剩下残垣断壁,一个多月过去,也有许多人对此事津津乐道,而更让所有人没想到的一件事,也在此时发生了。
身戴重孝的谢大公子,一个人离京远游了。
谢方知走的这一天,照旧是个晴好的天。
出来送他,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一个谢银瓶,不过一个多月过去,她看上去瘦削了很多,只看着一身白袍的兄长,忽然泪如雨下:“大哥,你……”
“瓶儿,你看得懂吗?”谢方知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快落山了。
谢银瓶止不住泪,没说出话来。
然后谢方知说:“我宁愿你什么也不懂。那三封信,一封留给傅臣,一封留给姜荀,剩下的一封……罢了,另秘使赵蓝关与我谢氏疏远,千万叫他沉住些气儿,在边关可别回来了。”
说完这些,他便轻声地一笑,依稀年少轻狂颜,如今沧海桑田眼,叹道:“留着吧,好生照看着娘,我走了。”
然后他挥挥手,告别了繁华京都,策马扬鞭,慢慢消失在了逶迤曲折的官道上。
重孝里不守灵还要远游,这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谢银瓶知道,不出三日,京中便会流言传遍,说那昔日风流浪荡纨绔子,终究受不住这打击,这等不孝之事竟也做得出来。
兴许,他们还会说,谢相竟养了这么个不孝的逆子……
可只有谢银瓶知道,这一条路,不是谢方知要走,是谢江山逼他的。
她望着那官道很久,直到夕阳西下了,才往城门处去,一路无声,周围人的声音都传入她耳中。
“真是多事之秋啊……”
“谁说不是呢,前一阵太子废了,这一阵谢相没了,一转眼连京兆尹都换了好几个……”
“你们怕还不知道呢,今儿个中午,姜家那一位三老爷也没了。”
“是原任鸿胪寺卿的姜大人吧?哎,前儿我就听那边给姜大人诊病的大夫说了,怕没几日。”
“要说最可怜的,实则还是那姜家四姑娘吧?”
“……谁说不是呢?”
……
谢银瓶忽然有些怔然,一时复杂。
第八十四章 三载白云
姜源自卫姨娘那一次的事情之后,就缠绵病榻,病情反反复复,好好坏坏,如今姜家诸事不顺,姜源心中郁结着,从未有过疏散的日子。
这一天,越想越是抑郁,姜源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然就这样一蹬腿儿没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姜老太爷来说,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可他见过的风浪太多了,似乎也无甚悲喜。
姜坤本是皇爷近臣,也不是主动巴结的太子,而是被皇爷拨过去的。在太子被废之后,虽有一段时日远离了权力的中心,可谢江山一出事,他掌管的很多事情都要人来操持,皇爷不得不启用旧臣,并且添进一批新血进来。
这当中,就有姜坤。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被召进内阁做事的,竟然还有陈防己,算算还要叫姜坤一声“外祖父”,当时他在姜家受尽了屈辱,如今却飞黄腾达起来,老太爷心虽宽,如今见了也要唏嘘几声。
周氏早对姜源没了什么心思,只是毕竟夫妻一场,终究还是哭了个死去活来。
相比较起来,姜姒的眼泪就显得虚伪和寡淡。
倒是也没人跟她计较,更没人注意到她。
府里唯一一个真心哭的,约莫是老太太,毕竟姜源是她亲生的,不同于旁人,如今忽然就没了,伴着京城这一年的阴翳,似乎才无比协调。
老太太毛病又犯起来,一有个什么,就要逮着姜姒,骂她是个丧门星,便是重孝里也没住过口。
终究还是一日老太爷回来恰好听见,厉声喝止了老太太,这才平息了一场由内而起的风波。
怎么说也是曾经主管过鸿胪寺的人,停灵那几日,皇爷也派人下来宣旨表文,以示恩德。
下来这人不是别人,恰是陈防己。
姜荀因住在京城,而茗哥儿年纪尚小,接待外客的事情又不能由老太爷出面,遂都换了姜荀叫人在外面候着。
眼见着姜荀似乎才是这一家子正主的架势,陈防己宣旨毕便叹了一声,好生地给姜源上了一炷香,才道:“想起两年前,似乎也不过是昨天……只是现在人事变幻,陈某快不记得了。”
如今的陈防己,正得皇爷的倚重,二甲里进士出身,如今爬得比当初的一甲三人还高,竟然已经候着户部侍郎的缺了。
由此可见,陈防己这人手段漂亮不说,背后还有人在推,要紧的是他很懂得揣摩皇爷的心思。
前不久因为废太子一事牵连甚广,六部撤了不少官员下来,陈防己上位眼见着就在这个时候了。
姜荀与陈防己不算友也不算敌,只淡淡道:“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你我不过洪流中人。”
陈防己也点了点头,似乎颇觉感慨。
“洪流中蝼蚁之辈耳。”
谁人不是蝼蚁?
只是有人偏偏高贵一些罢了。
陈防己眼中的姜府,已经与昔日的谢相府一样,日薄西山。
光靠着一个姜老太爷,也撑不了多久,毕竟老太爷年纪大了,姜府又已经分家,一家人散落各处,还有个对家业虎视眈眈的姜四老爷,天知道以后会怎样。
现在看姜荀站的位置也很奇怪,明明是姜四老爷的儿子,竟连家都不回。
个中秘闻陈防己听说过不少,只是他不会落井下石,只因为姜荀与他无冤无仇。
因为还要回宫复命,陈防己便拱手告辞,待要走了,却顿住脚步,忽然问一句:“前儿妩儿回来祭拜,不过没见到贵府几位姑娘,因念及姐妹情谊,中心放心不下。却不知,如今四姑娘与五姑娘如何?”
姜荀的目光一下抬了起来,看向陈防己。
说姜妩与姜媚有什么感情都觉得虚假,更遑论是姜妩与姜姒了。
这陈防己,不是不愿意找更好、更不着痕迹的借口,他只是要说这样一句话,告诉姜荀一些意思。
姜荀不会听不懂,然而他背着手,送陈防己出去,声音平缓:“三伯父这一去,连着四妹妹五妹妹都哀恸不已,父母生养之恩最难报答,如今三伯父既去,自也要报父母恩,守孝三年。总不能人人都跟谢家那一位浪荡不孝的主儿一样吧?不过两位堂妹如今身子都注意将养着,没什么大碍。”
看似是问什么答什么,可说的这是什么意思,陈防己清楚,姜荀也清楚。
走时候,陈防己回看了姜府匾额一眼,便想起了元宵那一夜,姜家四姑娘往旁边淡淡的一让。
他自不是因为这一让,就对姜姒一见钟情,可不踩低捧高,在雪中送炭,总比给人锦上添花的印象要深,这样一个四姑娘,必定是心善的人儿……
“陈大人?”
宫里的太监见陈防己面上似有异样,有些踌躇地提醒了一句。
陈防己回过神来,一拂袖,似乎拂去了官服宽大袖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上马离开,回晋惠帝跟前儿复命。
姜府里头,日子似乎一下就惨淡了起来。
来吊唁的人不少,不过都与姜姒无关,她只是在内院守着,偶尔看看下面递上来的账目。
外头红玉急急地跑了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四老爷来了,方才祭拜完,就去了老太太处,先已哭作一团了!四姑娘,咱们要不去通知一下荀大爷?”
哪里还用得着通知?只怕姜荀早就知道了。
姜姒眉头一拧,便道:“他来闹个什么?”
姜府四老爷姜清向来是个不省心的,虽也是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可终究没跟姜源一个样子,宠妾灭妻这种事儿也不知做过多少了,逼得姜荀也回不去,更不想回去。
姜荀原本是个很重视孝道的人,姜清也能作到这地步来,足见其为人有多恶劣。
御史台那边若不是顾及着姜老太爷的颜面,想着这姜府又是分了家的,即便参了四老爷姜清也扳不倒老太爷,所以一直放着没管,老太爷朝政繁忙,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如今姜荀过来京城住着,也顺他的心意,姜清那边的事情老太爷就没管。
或者说,儿子们大了,翅膀硬了,姜坤想要管也管不过来。
可是今天,姜清竟然自己蹦到京城来找晦气,这就是往老太爷跟前儿插刀了。
分家的时候,姜源就是个心狠的,活生生把同是嫡出的四弟给逼出了京城,迁居薛家口,这几年三房四房也就是面子上的功夫罢了。加上姜源这里收留了姜荀,就更让薛家口那边的姜清恶心了。
兄弟二人早有旧怨,如今姜源一死,又有姜家庞大家业在前面,姜清没理由不来。
老太太就生了他俩,姜源没了,剩下的自然应该留给他姜清了。
当初分割家产就是一笔烂账,现在要翻出来,只能更乱。
姜姒原本打算去看看,没想到神情里带着哀戚的周氏却进来了。
不知为什么,姜姒心底有些发沉。
若按着规矩,姜源死了,姜家也该由茗哥儿继承,可如今茗哥儿也不过才能说出些模糊不清的话来,姜家再败落那也是家大业大,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怎么算都艰难。
现在姜清一来一闹,周氏心里就更愁了。
进了自己女儿的院子,屏退众人,周氏便哭了起来:“如今你四叔来了,却不知又要怎么磋磨起来。如今茗哥儿还小,若是他四叔要争个家产,早年分割尸首又确是你父亲太刻薄,但怕老太爷冲提起旧事来,往后茗哥儿可怎么办……”
听着周氏的哭声,姜姒没表情,过了很久才道:“娘放心好了,祖父又不喜欢四叔,四叔在薛家口那些荒唐的事情,老太爷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要家产,怕老太爷一个字儿也不给他。该是茗哥儿的,就是茗哥儿的,您别担心……”
“可老太爷不大喜欢茗哥儿,茗哥儿看着也不是什么顶顶聪慧的,如何比得过你荀堂兄?若是……若是……”
周氏现在早已经乱了分寸,东想西想,难免想岔。
姜姒毕竟与姜荀亲厚,听了周氏这样的话,又见她泪流满面,也不知怎么一阵胸闷起来,强忍着那种眩晕的感觉,姜姒开口道:“荀堂兄更不会与茗哥儿争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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