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她这趟借参加乔骏婚礼带两子一女上京收获颇丰,长武伯世子定下乔婷,为次子相中张家庶出二小姐,女儿欲嫁秦家大爷则是早早递过话,只因长武伯嫡女配秦明十拿九稳,若欲图秦旭可就不好说。看来,不只老狐狸一人在撒网。
知言被秦明带得跑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停下先歇口气,秦明貌似很体贴拿出帕子帮知言擦汗。知言转头看着秦明,一脸苦相:“大哥,我真的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了。”
秦明面带讨好:“九妹,你再想想。”
知言不耐烦:“明天路家姐姐来咱家,大哥就能见着她面。”
秦明心神不宁,踢着小径上的石子,知言逗他:“路家姐姐长得可凶,笑起来吓死人。”
秦明被惊吓到,忙说:“你昨天还说她长得好看,又温柔。”
知言皱眉说:“刚才我哄大哥玩呢,等明天路家姐姐来,我偷偷对她说大哥很惦记她总行了吧!”
秦明耳根泛红,目光躲闪,闷声闷气地说:“九妹,不许胡说。”这才放知言回房。
知言回自己屋看见秦昭立在书桌旁检查她的功课,身姿挺拔,侧颜无瑕。今天是何日子,我什么时候如此抢手,知言暗纳闷。
秦昭瞧得知言进屋,拿起桌上一张大字指给她:“九妹,你笔力不错,只字体太过松散,要用心练。”
知言点头知道了,管家婆。
丫头上茶,知言一口气喝干,秦昭推过来锦盒一只,打开并排放着六个各种玉质的葫芦,再加上知言裙上系的那只,四哥你这是让我集齐七个葫芦娃打妖精去?
秦昭笑道:“十二弟手中也爱摆弄小物件,你送他那只玉葫芦被当成宝贝,多备几个免得他跟你争。”
知言面露忧色一本正经对着秦昭说:“四哥,你这般周到,我怕你变成老婆婆。”
秦昭正端起茶碗喝茶听见这话笑喷,知言不等他起身撒到屋外,他笑着摇头。
待晚间知言领丫头带着奶娘收拾出来的几样东西先到知仪屋里,因她不在,放下东西转身到知恬屋里。
知恬闷头玩着衣角,知言拉她过来,一一指着说:这几盒茶叶、胭脂、几件首饰珠花让她打赏人,红色锦盒中的南珠留着自己用,杂七杂八各色物品交待清楚。最后打开紫檀雕花匣,里边装着一只翡翠玉兔宫灯,晶莹剔透,浑然天成,是件御赐之物。今春上元灯节,知恬失手打碎宫制琉璃莲花灯,吓得眼泪汪汪手足无措,知言把自己的那盏给了她。后来方太君知晓,背地里给知言送过来这个宫灯,道是先皇赏给方尚书之物。
知恬眼里满是惊艳,知言对她说:“十妹,这是老祖宗给的一件御赐之物。八姐太毛燥,你来替姐姐保管,没人时你俩拿出来赏玩。”
知恬扑闪着羽睫眼睛透出疑惑看向知言,知言拉她手坐下:“十妹,姐姐知道你舍不得我走,我走以后,你有什么话只管跟老祖宗说去,她可喜欢你这般乖巧性子。记着,不可对老祖宗打妄语使心眼。”
知恬凤目水波溢出,捂着嘴哭,知言轻抚她的后背:“十妹最乖,我去见了姨娘代你向她问好,你要把给父亲母亲姨娘还有十二弟备的礼明晚送到我房里去。”
知恬抽咽着点头,知仪一阵风进来,气乎乎地坐到知言身边,塞给她一个包袱,赌气道:“喏,都在里头。”
知言轻板知仪的身子,初时她扭着不回头,经不住知言一再轻哄,转过身也是泪流满面,抽泣着道:“六哥说了,我和十妹去求,老祖宗必不会答应。他让我嘱咐你,去了不必特意见姨娘,免得惹太太不喜。”
知言左揽知仪,右搂知恬,她轻声对两人小女孩说:“我求五姐给你俩都画了像,五姐顺道给六哥和九哥也画了,我都收好带上。”
知仪点头,听知言叮嘱自己:“八姐行事要平稳,不可再慌慌张张。我给你也留了几样东西,除那几颗珠子你自己用,其它备着赏人。”知言说完仍不放心,又叮嘱她俩:“莫要生闲气,八姐和十妹要相扶相携才是。眼皮子也别太浅,为几件身外之物生分总是不值,倒让旁人笑话。我会时常写信回来。”
知恬哭得梨花带雨,知仪也是娇杏沾水,知言眼眶湿润,临到分别,才知这七年二千多个日夜朝夕相处,真情早沁入血脉,无法割舍,真正成就姐妹情深。
知言命丫头点亮玉兔宫灯挂在屋内,翠色波光流转,朦朦胧胧,幻如仙境。两个小女孩止住哭泣,定定凝望,遥寄思亲之意。知言搂着她俩,三人依偎在一起同呼吸,不知是她们的身子暖了自己,抑或是自己的身体暖了他人,本是同根心相连。
若干年后,她们三人天各一方,相见不易。夜深人静,知言每到不能入眠时想起这一幕,脉脉温情萦绕在心,这份情谊永被铭记。
☆、第29章 路家女
次日便是十三爷秦晨的抓周宴。一大早,知言在老太太屋里西边炕上按着阿福,地下知德、知容和知媛穿红着绿,瞪着晶莹清透的眼睛面露希求只等知言捉住阿福,三人争先恐后抢着与阿福亲近,奶声奶气学着猫叫并伴有欢快的笑声。
阿福“喵呜”“喵呜”抗议,女魔头怎么还不走,快来个人赶紧把她送得远远的。十三姑娘莫动阿福的胡须,十二姑娘再别揪阿福的毛,晚间与隔壁杜家的波斯猫美眉约会,阿福要做美男子,不做秃毛猫。呜呜,阿福好命苦。
知言瞧见三个妹妹的动作,出声阻止:“小十三别扯胡须。”
“十二妹,阿福的毛都让你揪光,它可怎么见人。”
“小十一别站着不动,回头它跑了,再来求我,也抓不回来。”
知棋赶过来解救阿福:“九妹,快放了它,三个小妹妹成天跟着你都不学好。”
知言松手,阿福撒丫子跑远再不见影,知言对着知棋耍起赖皮:“我马上要走,往后见不着阿福,现与它好好亲热一回。”
知棋伸手牵过知容和知德,娇嗔道:“有你这么亲热的,小心四妹过来念紧箍咒。”
知言伸头看向厅内,知画和知书窃窃私语,双腮泛红,眼睛闪亮,一脸满足,她笑道:“四姐姐那有闲情顾及这些,苏家哥哥早把她的心带得没影儿。”
知棋莞尔,知言下炕拉住知媛正欲寻知恬玩,屋外进来一婆子回话客人们都快到二门。
丫环们上前帮小姐整理衣裳检查妆容,不多时,一行人笑着进到方太君正院。除了二姑太太秦樱及英国公世子夫人,正当中那位脸生的中年美妇即是长武伯夫人,众人簇拥着进到正堂向方太君请安,知言姐妹拜见客人。
长武伯夫人与知言是第二次见面,已熟络得犹如不错眼看着她长大的亲长,一把搂到怀里,称她生得福相。又连连夸赞众姐妹,待见世英更是夸方太君之外孙女果真不凡,情意真切如沐春风,轻声慢语让人生出亲近之意。这等妙人大太太都不及许多,一个没落伯府夫人名头真是辱没她的才干。
长武伯夫人向大家引见自己的几个儿女,世子路长风十五六岁,相貌堂堂,眼底透着精明。次子路长雨,才十一岁,年量不高,观不出好歹。路家嫡女路长云才十三岁,湘楚之地长大的女子皮肤白皙,美目弯眉,清波潋滟,挺鼻樱唇,身姿袅娜,轻抬莲步,不卑不亢。
秦家几位太太皆露出满意神情,知是为大爷秦明相中的女孩,都有厚礼相赠。
两位少年稍做停留,便有婆子带他们去前院。因宁远侯府系五太太成氏祖母之娘家,故长武伯夫人拉着五太太亲密寒暄,她两人系表亲经年不见许多私房话一时说不完。
秦家众姐妹围在路长云身边,路长云并不犯怵,浅笑嫣然,声音如细雨润物,并不张扬说起楚地风俗及来路所闻。知娴听得新奇咯咯笑不停,知雅争着说起江南习俗,路长云抿笑轻声附合;知静在旁悄悄打量未来的嫂子。
知言尚无机会对路长云私下传达秦明对她的关注,秦明抱着十三弟秦晨进屋。前院抓周已毕,小寿星秦晨一身大红袄,胖嘟嘟的小脸,瞪着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见有生人,一手紧紧抓着小算盘,另一手搂着大哥的脖子不肯下地。
秦明甫一进屋便瞧见妹妹们围着一位眼生的女孩说话,观得她静坐淡然貌美无双,便红了脸,直觉锋芒在背难以自若。
方太君唤他上前见过客人,长武伯夫人仔细审视,观得眼前少年长眉星目、鼻如悬胆、身姿挺如松、温文亲和,笑意满满点头。路长云大方与秦明见礼,眼睛并不躲闪,只微微低头,听见母亲吩咐自己为表弟挂长命锁,镇定走到秦明身前,从丫头手里拿过长命金锁挂到秦晨脖子上,并施然退下。
秦明全程犹如煮熟的大虾一般,倒像是逃也似地想扔下秦晨,无奈秦晨紧扒着他不放。知言连连捂眼,大哥,你已不是童子鸡怎还如此羞涩,路家姐姐都比你强,遥望将来,定夫纲不振。
方太君看得真切,笑着打趣:“我这孙儿,平日最是疼惜弟弟妹妹,只太过憨实。”
长武伯夫人接话:“我最爱见这等实在的孩子,云儿在家时也喜照看众姐妹兄弟,他俩也算是投脾气。”
路长云低头抚弄衣角,秦明抱着幼弟站在堂中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二太太笑得合不扰嘴,这个儿媳她是一百一的满意,生得好看不说,大方气度好又能拿住事,配自己儿子绰绰有余。她不是那等小气的婆母,看不得儿子对媳妇好,只要他两人感情好日子过得滋润,自己不会插手他们房里的事。早在上两回见长武伯夫人时就对她言语透露许多,又细讲过府中规矩,伯夫人点头会意,两亲家彼此心中都有数。
权贵之家有结亲意愿之时,都会相互打探底细,某家少爷从小用着几个丫头、功课如何、品性是否端正;某家小姐外头声名好,内里是否如一,私德如何等等。别看你家门槛扎得紧,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少爷小姐们过于私密之事难以打探,但只要用心六成消息还是能探听得到。世间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自以为隐密未宣之于世,只不过是把旁人都当成死人呆痴罢了。
众人打趣这对小儿女,屋内其乐融融。院中传来急促的咚咚咚脚步声,待响到屋外,帘子被掀起,探进一颗脑袋。知言瞧见来人备感头疼,你个熊孩子又跑来做甚。
英国公世子夫人也是大吃一惊,她这趟出门借着秦府庶孙抓周宴一来陪着义姐相女婿,其次两层婆母不放心小姑特地让她过来探望详情。走之前儿子缠着自己,晓得他课业加重,未敢做主带他前来,现观他急匆匆的样子定是又闯下祸事。这孩子!
张盛冲进屋奔到母亲身边,张口就是:“我再不回去,爹爹会打死我。”
世子夫人正色呵斥道:“不得胡言乱语,你又闯出什么事来。”
张盛朝屋里张望一圈,盯着六太太露出求助的表情,把头一昂:“先生叫我背书,我背不出,他打我十下手板,我也打他十下手板。”
六太太闻言惊讶,扶着腰起身,伸手玉笋般手指戳着侄儿的头:“你那十板何人能受住,先生现如何?”
张盛知闯了大祸,不敢撒谎,眼神躲闪地看向姑姑:“先生晕过去了。”
二太太见机快,扶着弟媳坐下并劝她莫慌。世子夫人向方太君告罪欲回府。
长武伯夫人在一旁眼圈湿润,眼前这孩子活脱脱像足他故去的大伯。忆起昔年战死的未婚夫也是这般天生神力,性子鲁莽,赤子热肠,一片冰心澄净如玉,年少时种种情谊,自己今生都铭刻在心。她怕张盛吃亏,也欲结伴同去英国公府,留下儿女托付于秦樱。
张盛出得院门又折返回来,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塞给知言,说是给她的送别礼物。知言低头看一眼手中暖玉雕就的小鸟,面带担扰,轻声催促他快去,要低头认错莫要硬对着干。张盛粗声应下,追上母亲自去回府。
出了这么一遭事,众人兴致大减,大太太命人搬过春凳送六太太回房,并打发人拿了名贴请太医。不过总是五房的好日子,二太太拿出浑身解数说说笑笑活跃气氛。大家吃过席面,秦樱带路长云及路家两位小爷回府,知言陪着知媛待在方太君处等候消息。
知媛细声细气地向九姐姐撒娇,扭着身子想找阿福玩。知言给她解释经早上一顿折腾,阿福不到天黑不敢回正荣堂。知媛听后撅着小嘴,扑闪着眼睛表示不满。知言拿过笔墨画出几样动物哄着幼妹,知媛对毛笔生出兴致,抓来爬在炕几上乱画一气,倒玩得不亦乐乎,哈哈大笑叫姐姐和祖母过来看。
方太君经历过风浪的人那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从孙女手中接过笔,几下勾勒出一副图画,意境不浅。知言和知媛拍手叫好,她搁下笔带着几许感慨说:“未出阁做女儿时也喜做画写诗,再往后那有这等闲情。”伸手轻抚知媛的头。
知言靠在方太君的身上,猜度她做少女时必在京中贵女中有些名气,终也听从祖父安排嫁给一破落举子,半生携手方太君与老狐狸之间的情意如何?
快晚饭时,英国公府使了婆子来请安,方太君忙命快请,进来一四十岁左右的管事婆子自称夫家姓张,利落精干,笑着回话:“我家夫人因今日府里教书先生不慎摔断右手吓着大公子,惊动到贵府,怕老太太惦记故使奴婢特来给老太太宽心。顺道给姑太太送来两样药材。”
方太君点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莫吓着大公子才是。”
张婆子回话:“大公子倒无妨,世子爷命他闭门读书,过几日再来向老太太请安。”
方太君面色不动:“你去看看六儿媳,好让她安心。”
张婆子应下,有人带她到六房,因太医从下午便留在府内诊脉。她等着太医告辞,才得以面见六太太挑拣出轻省的话语道出后续。张氏定下心来,喝过药睡去,张婆子才回英国公府复命。
吃晚饭时,方太君轻描淡写道出英国公府之事,几位太太插科打诨此事便揭过。
☆、第30章 西行路
用过晚饭,知媛闹着想让九姐姐送她回去。知言领知媛回屋,趁她不注意带丫头溜出来回自己院里。知言只顾